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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伯安的《走出巴颜喀拉》与其绘画的民族性

2016-12-29王君月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人物画藏族水墨

王君月

(中国人民大学 艺术学院,北京 100087)



论李伯安的《走出巴颜喀拉》与其绘画的民族性

王君月

(中国人民大学 艺术学院,北京 100087)

李伯安是影响20世纪末中国画坛的一位艺术家,他以毕生精力投入水墨人物画的创作与探索,《走出巴颜喀拉》是其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从李伯安的生平及时代背景入手,分析其艺术风格形成的原因,以《走出巴颜喀拉》为例,论述其艺术风格及绘画语言,进而分析其绘画中的民族性。

李伯安;《走出巴颜喀拉》;水墨人物画;民族性

一、李伯安艺术生平及时代背景

李伯安出生于河南洛阳的一个贫寒家庭,1956年在洛阳六中读书时加入学校的美术社,自此开始了他的绘画生涯。3年后考入郑州艺术专科学校接受正规美术训练,后来全国遭受自然灾害,学校停办,李伯安被迫辍学。但这并未阻止他的绘画道路,辍学之后的李伯安靠给人画像和画插图谋生。1965年李伯安结识当时《洛阳日报》的美术编辑李自强并得到他的赏识与帮助。1971年入太行山写生,此次写生经历对李伯安产生了重大影响。八九十年代是李伯安绘画快速发展与成熟的时期,作为美术编辑,他创作了一些插画和连环画,比如《周恩来在河南》《十二生肖的故事》的插图。另外他的代表作品太行系列和黄河系列也创作于这一时期。1984年的全国第六届美展,李伯安创作的连环画《新娘子抬轿》入选,他在画坛上崭露头角。之后的第七届美展作品《日出》入选并获得铜奖,第八届美展作品《圣土》入选,但当时这些画作并没有引起美术界的关注。第八届美展之后,李伯安便专心投入到自己的绘画创作与探索中。1988年到甘南地区和藏区收集素材并开始黄河题材的人物画创作。进入藏区后李伯安被藏族同胞所打动,于是决定着意于藏族题材的绘画。李伯安生命的最后几年全心地投入《走出巴颜喀拉》的创作中,为后世留下了震撼人心的巨幅长卷。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我国经历“文革”时期的封闭,转而开始提倡解放思想的时期。一方面整个社会自由的空气影响到艺术领域,使艺术家创作更为自由;另一方面西方艺术被广泛介绍到中国,给中国艺术家带来了冲击,促使他们开始探索艺术新的语言与形式。到80年代,“八五新潮美术运动”倡导新的艺术观念与形式,使中国艺术摆脱了单一的创作模式,出现复杂多元的面貌。各地的艺术家都在试图寻找一种方式,使绘画向现代主义转变。同时由于西方文化的冲击,引发了对中国画的讨论。1985年李小山提出“中国画到了穷途末日”的观点,他认为“传统中国画发展到任伯年、吴昌硕、黄宾虹的时候,已进入它的尾声阶段”[1]。在李小山的观点提出后不久就有一批人针对中国画的危机问题进行激烈的讨论,10月针对李小山的文章还召开了座谈会,深入探讨中国画的发展问题。此时的中国人物画实践有借鉴西方素描重造型的,有重传统笔墨的,也有中西融合的,都试图找到画好中国现代人物画的突破口,李伯安的水墨人物画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展开探索的。

二、《走出巴颜喀拉》创作背景及艺术语言探索

(一)《走出巴颜喀拉》的创作背景

《走出巴颜喀拉》是李伯安最具代表性的作品。1988年,李伯安因在当时国内唯一的国画专业杂志《迎春花》(后改为《国画家》)上发表了组画作品,引起了业界关注。当时四川美术学院国画系主任白德松在看到李伯安的绘画后很激动,写信给当时的《迎春花》主编杜滋岭,希望能够请李伯安到四川美院举办展览。李伯安如期赴约,其间日本企业家西部基夫先生的代理人王勤来到展览现场,看到李伯安的画很震惊。当时西部基夫准备在日本建造一座大型的水墨美术馆,计划在一楼展厅永久陈列一幅巨型水墨人物长卷,王勤此次来到中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能够胜任这项任务的画家。之后西部斯基便与李伯安约定4年完成这幅画作,刚好与美术馆建成时间同步。李伯安一直都想创作一幅能够重振中华民族艺术风范的大作,这项任务刚好使他的想法有了得以实现的可能性。在接受这项任务之后,李伯安用3年的时间多次踏入甘南地区和青海地区收集素材,专心投入绘画创作中。李伯安想要表现民族精神,在构思时想到哺育中华民族儿女的黄河,他想从黄河之源画起,描绘黄河两岸藏族、回族、汉族、满族、蒙古族等各个民族的生活和劳动场景。但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未能实现。李伯安的好友乙丙谈道:“《走出巴颜喀拉》——当初我和伯安君在切磋这个题目的时候,着意在‘走出’,让汉、满、蒙、回、藏拥黄河而走出,走向大海,走向世界。遗憾的是,也可以说幸运的是,笔墨一旦与藏胞神交,那神鬼莫测的、强大的吸引力,顿使很多画家都难以脱身,何况伯安。就伯安君的身体状况,我们商量了一下,他同意不往前走了,就守在巴颜喀拉山上,就只画藏族,一样能体现一种精神,一样能达成一种境界。”[2]可见李伯安在最初构思的时候是着眼于各个民族的,由此可以理解为何作品表现民族精神而仅描绘了藏胞。

(二)《走出巴颜喀拉》及艺术语言探索

《走出巴颜喀拉》基本分为10段,分别是《圣光之灵》《开光大典》《朝圣》《哈达》《玛尼堆》《劳作》《歇息》《藏戏》《赛马》和《天路》,这10段将藏民劳动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表现了出来。李伯安在创作第一段《圣光之灵》(图1)时由于素材充足、酝酿已久,仅用3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自己较为满意并得到了好友的认可。第一段整体上着重具体描绘,画面上人物主要集中在右端,分为两组,这些藏民双手握着法器,闭眼冥想做祈祷状。画面左侧好似朦胧的远山,增加了画面的神圣感,突出“圣山之灵”的主题。除此之外,画面上还有藏族法轮、骷髅、羊头骨等具有藏族宗教意义的物品出现,作为藏族图腾的“日月”也被置于画面中。水墨的变幻,物品与人物的安排完美地诠释了藏民对“灵”的信仰。第十段的《天路》基本使用了与《圣光之灵》相类似的手法,这两卷在1995年前就已完成。李伯安创作构思这幅大型水墨人物画倾注了全部心血,反复修改画面,斟酌人物动态处理。郎绍君在文章《从太行到巴颜喀拉》中提到对李伯安两部相对完整画稿的评价:“从艺术上看,第一稿无论整体结构还是具体描绘,都相对拘谨,一字排开的空间缺乏变化,有不少刻画精彩的单体形象,但缺乏一以贯之的宏伟气势,人物的动态和衣纹处理过紧过板,旗帜、法器、佛像的大片红黄颜色与墨色也有些不够统一。重新画过的第二稿,出现了飞跃和升华——其势如潮,此起彼伏,节奏分明又一气呵成。部分场景还增加了作为高原环境的大山、流云、溪水和屋舍,从而使作品更具生气、厚度,更深宏旷远。”[3]可见郎绍君对李伯安几易其稿取得成效的肯定。

图1 《圣光之灵》局部

除去开首的《圣光之灵》和结尾的《天路》,中间的8个部分以人物描绘占据画面的大部分,较少对环境进行描绘。李伯安在创作第二部分时遇到了障碍,过于写实的人物形象,精细的面部刻画,浓重的用色,都大大影响了整幅画卷气势的表达,李伯安试图寻找一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在好友乙丙的建议下,李伯安开始从《八十七神仙卷》中汲取灵感,构思画面构图,最终吸取了《八十七神仙卷》中人物排布的方式,创造出了具有史诗性的水墨人物群像。如果将《开光大典》(图2)与《八十七神仙卷》(图3)对比,不难看出两幅画的相似性。不同的是李伯安在绘画中希望求得好似“重锤敲鼓”般的力量感,他将描绘人物衣服的长墨线加粗加宽,并将这种线与光影相联系,加之水墨的变幻无穷,使画面更显魅力。为了更好地表现出力量感,李伯安从柯勒惠支的版画中吸取雕琢刀线的硬度感,用反复锤炼的墨线表现画面,画面中强烈的黑白对比可见李伯安对版画特点的吸取。除此之外,他还从雕塑中体味体积感的塑造,从罗丹的《巴尔扎克像》中吸取大写意的表达,从科·巴巴油画人物中汲取揭示人物个性精神的表达方法。关于艺术语言的探索,李伯安曾在自己的文章《情溢太行》中说:“在汲取外来营养的同时,我没有在传统的轨道上偏离太远,那是由于我对线和墨韵有着根深蒂固的崇拜。”李伯安在从雕塑、版画中汲取营养探索绘画语言的同时,并没有忽视传统中国画的语言。而郎绍君在谈到李伯安绘画中对版画的借鉴时也提到了一些缺点:“一些作品还是过于接近版画而少了些水墨味:刚劲有余,含蓄不足。”[3]

图2 《开光大典》局部

图3 《八十七神仙卷》局部

《走出巴颜喀拉》基本完成的两稿均1.88米高,总长121.5米,画面描绘的266个人像均与真人等大,人物所着藏族服饰纷繁复杂,法器种类繁多,在《赛马》一段中描绘了浩浩荡荡的奔马队伍驰骋的场面,可谓气势恢宏。作者在描绘人物时以正面和正侧面为主,并将人物拉至近景,将画面的主题迫近观众视野,横向的构图,人物依次排开,有动作,有细节,有神态,使观者很容易就走进画面人物的内心世界。在用色方面,主要以墨色为主,间有红色和黄色出现,一般是用做画面的背景,也有小面积用于人物所佩戴的装饰品和所持法器。红色和黄色在藏族文化中与宗教相联系,藏族的建筑,不论民居建筑还是寺院建筑、宫殿建筑在色彩方面都经常使用白色、绛红和明黄这三种颜色,这种相对稳定的配色也被认为是具有藏族特征的色彩。藏族的典型建筑群布达拉宫的外部就用了红、白、黄、黑几种色彩的组合进行装饰。在藏族服饰上也常见红色和黄色。李伯安用这两种具有藏族特色的颜色不单单局限于服饰的具体描绘上,也用来描绘背景,使画面更具民族色彩。《开光大典》一段,画面被簇拥的藏族同胞充斥,在人物之外只有很小面积的空白,作者将画面左上端的背景部分用墨色与红色渲染,右上端用黄色与墨色渲染,由于颜色纯度的降低,使背景后推,人物更加突出。在第十段《天路》(图4)的左半部分表现得更为突出,画面描绘了神情庄重的藏民承载着心愿与信仰叩拜祷告着,人物服饰依旧用长墨线画出,不着颜色,人物面部着重刻画表现了藏民内心的虔诚,背景的经幡用红色填充,增强了队伍气势。李伯安的这种色彩表现方式在水墨人物画中是十分罕见的。他一生都执着于水墨人物画表现方式的探索,不求功名,默默无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倒在了未完成的画作前。黄耿卓评价他是“中国美术史上前无古人的一位巨人”,是当之无愧的。

图4 《天路》局部

三、李伯安水墨人物画中的民族精神

(一)李伯安水墨人物画民族精神的根源

在李伯安的绘画中,总能感受到有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画面人物的血肉,这种力量便是伟大的民族精神。李伯安的水墨人物画之所以具有民族精神,一方面由于中国水墨画是植根于中华大地的传统绘画,有着悠久的历史,无论怎样探索艺术语言,改变绘画形式,都不能脱离水墨画的最本质的民族特质。另一方面人物画重要的便是传达所绘人物的精神气度,早在东晋时顾恺之就提出人物画要“传神写照”。李伯安的水墨人物画总是选取具有民族特色的人物作为描绘对象,在太行系列绘画中,描绘朴实憨厚的太行山人,他在《情溢太行》中写道:“在那盘亘于九州之上的大山里,那淳朴厚实的太行人身上,体现着中华民族的风骨。”[4]72李伯安饱含激情地描绘着生长在中华土地上的同胞们,希望能够用画笔表现“中华民族的风骨”。

李伯安生长在黄河流域,自小受到黄河文明的感染,这影响了他之后的艺术创作。他创作《走出巴颜喀拉》的意图就是想以黄河两岸居住的各族同胞为线索,让这里的人们,这里的文明走出中国,拥抱世界。在2001年10月,杨颖访谈李伯安好友乙丙时,乙丙谈到李伯安在创作《走出巴颜喀拉》时想要创作出一幅能体现“中国”的大画。“说起‘中国’,人们首先想到的一是中华民族,一是黄河文明,二位一体。巴颜喀拉是中华民族的圣山,从这里走出了黄河,走出了黄河文明。继而走向大海,走向世界。”[5]李伯安一直将弘扬民族精神视为己任,他的《走出巴颜喀拉》真正要表达的正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之魂。画面中神圣的朝拜场景,欣喜的劳动场景,藏族人健硕的身体以及赛马场上驰骋的身影,无不显示出作者作为中华民族一员内心的自豪感。

(二)李伯安绘画的借鉴与探索

20世纪的中国画经历了借鉴与革新的时代,出现了一些中西融合的画家,李伯安是其中的一员。他在艺术语言的探索方面,借鉴西方的版画、雕塑、油画来丰富自己的艺术表现形式,增强艺术表现力。总的来说,李伯安借鉴西方的多为“形”,绘画中精神的表达仍是立足于东方绘画,表达民族精神,立足民族风骨的。刘大为读李伯安的人物画谈道:“我们画坛多年来少见如此气势磅礴、豪气逼人的作品。充斥画坛更多的却是个人小情小趣的玩味,纯粹视觉的愉悦乃至声色犬马的低级趣味的欣赏。然而在李伯安的画中,他却以表现中华‘民族风骨’为自己艺术的灵魂。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是有其同样伟大的精神的,正是凭恃着这种浩然正大的精神,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才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才有五千年从未间断的东方文明。”[4]10

李伯安是20世纪末少有的漠视功名、默默探索于绘画艺术的画家,他将毕生全部的精力和热情都奉献给了艺术事业,留下了震撼人心的巨幅长卷《走出巴颜喀拉》。在借鉴与革新的时代,李伯安既重视吸取西方艺术又重视保留中国传统水墨,专心致力于艺术语言的探索,绘出了史诗般的画作。《走出巴颜喀拉》对藏族同胞的描绘,对民族精神的高扬,虽朴实无华,却动人心魄。他的创作称得上是思想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他的艺术探索也为当代水墨人物画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1]李小山.中国画之我见[J]. 江苏画刊,1985(7):11.

[2]乙丙.身家性命水墨中[C]//李伯安编辑委员会.李伯安画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1991:7.

[3]郎绍君.从太行到巴颜喀拉[J].美术,1999(7):14-16.

[4]李伯安.一点感受[C]//张黛.逝者如斯.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1.

[5]吴勇.李伯安走了:带出一片辉煌 留下诸多沉思[DB/OL].[2016-03-01].http://news.163.com/15/0502/16/AOKG1PNL00014AEE.html.

On LI Boan’sOutofBayanHaraand the nationality of his painting

WANG Junyue

(School of Arts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7,China)

LI Boan is an artist who influenced Chinese painting at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 He devoted his whole life to the creation and exploration of the ink figure painting.OutofBayanHarai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works. Starting from the life and time background of LI Boan, 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 reasons of its artistic style, and discusses its artistic style and painting language by takingoutofBayanHaraas an example, and then analyzes the national character in his painting.

LI Boan;OutofBayaHara;ink figure painting;nationality

2016-03-20;

2016-05-06

王君月(1992-),女,河南周口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学。

J205

A

1671-9476(2016)06-0150-04

10.13450/j.cnki.jzknu.2016.0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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