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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证《张协状元》编成于元代(二)*
——从[斗虾蟆]入手

2016-12-20迪,白

关键词:南曲南戏曲牌

武 迪,白 旭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补证《张协状元》编成于元代(二)*
——从[斗虾蟆]入手

武 迪,白 旭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张协状元》作为早期的南戏作品,它的编成年代不仅关系到南戏成熟于何时,更涉及到南北曲孰先成熟的学术争论。《张协状元》中有一支[斗黑麻]和四支[斗虼麻],通过对字音、格律等几个方面的分析,可知这两支曲牌均出自北曲,最初的写法是[斗虾蟆],“黑麻”、“虼麻”乃是字词的一音之转、行诸文本而产生的差异。[斗虾蟆]曲牌的产生应在元初前后,传入南方,并被《张协状元》的作者所使用,这个时间也稍晚于南宋中后期。

虾蟆;《张协状元》;年代;南戏;北曲

曲牌的源流考辨是近年来研究《张协状元》编成年代的一条重要途径。随着对曲牌研究的逐步深入,许多新的发现与学界原有的“《张协状元》编成于南宋中后期”的观点发生冲突,因此有必要重新审视《张协状元》的编成年代问题。

在《张协状元》第二十一出有一支[斗黑麻],第二十七出有四支[斗虼麻]。钱南扬曾说:“[斗虼麻]——曲谱都作[斗黑麻]。”[1]142加之,他一直认为《张协状元》中的曲牌全部是南曲:“《张协》是例外,大概时代较早,其时北曲还未流传到南方,故通本没有一支北曲。”[2]209故此在南曲的范围中,只能推出“黑麻”就是“虼麻”,“麻”字应当写成“虫麻”,至于“黑麻”、“虼麻”究竟是什么,[斗黑麻]和[斗虼麻]究竟是不是同一支曲牌?钱南扬并未做出回答。

根据近年来的研究,逐步发现《张协状元》并非全部使用南曲,其中包括一批南化的北曲,如“《张协状元》中的[红绣鞋]是一支源自北曲的曲牌”[3],“[山坡羊]乃是一支南化的北曲”[4]等等,而[斗黑麻]和[斗虼麻]同样是南化之后的北曲,它们均来自北曲[南吕][斗虾蟆]。

一、[斗虾蟆]源自北曲

从南北曲谱及相关作品中,可以找出[斗黑麻]、[斗虼麻]、[斗虾蟆]、[斗蛤蟆]等几种不同的写法。在讨论[斗虾蟆]曲牌的起源之前,首先要搞清楚它们究竟是不是同一支曲牌,为什么这支曲牌最初的写法是“虾蟆”,而不是“黑麻”、“虼麻”或者“蛤蟆”?

第一,从虼麻、虾蟆、蛤蟆的写法看,它们均指向“虫”字旁。

首先,虾蟆就是蛤蟆,这一点没有问题。《说文解字》中解释“蛙”为“蛙,虾蟆”[5]285。“虾”按现代汉语的发音为“xia”,古时读音为“ha”。按音标,则“h”为[x],“a”为[a],“ia为[ia]”,故而“虾”与“蛤”发音接近。

其次,看虼麻与蛤蟆的关系。“虼麻”一词在古籍中很少见到,但是在中国北方,特别是冀晋陕一带民间常把“ha”、“ke”读作“ge”。当地方言中的“蝌(蟆)蚪”,常读作“ge(ma)dou”,也就是“蛤蟆蚪”。按国际音标,则“k”为[k’],而“g”为[k]。换而言之,“蛤”、“蝌”读作“虼”,在北方方言中是很正常的现象,且“虼”与“蛤”在古音中同为入声字。

第二,黑麻,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指的虾蟆呢?这个最不容易理解。若按钱南扬所说,“麻”写作“虫麻”,则“黑麻”也是虾蟆一类的动物。在《张协状元》第三十九出中有“秋间收些炭,春到采些茶,冬天依旧忍冻,夏日去钓黑麻”的话,可见“黑麻”指虾蟆,不无可能,至少可以证明这个“黑麻”不是指的麻类植物,而是一种动物。王骥德《曲律》中也有这样的话:“[虾蟆序],俗讹为[黑麻序],一名[斗宝蟾]。”[6]66另,《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引啸馀谱本《太和正音谱》,注释“虾蟆”写作“黑蟆”[7]221。可见,“黑麻”就是虾蟆,乃是由一音之转造成的书写差异。蒋孝《旧编南九宫谱》在越调中也将“黑麻”写作“蛤(虫麻)”,可见“黑麻”就是蛤蟆。当然,也不排除这样的情况,即在文人使用过程中,对曲牌进行某些改良,“黑麻”可能是“虾蟆”的雅化。

不过,徐宏图在《中国戏曲的成熟标志是南戏而不是元杂剧——对《〈张协状元〉编剧时代新证》一文的商榷》中对“黑麻”、“虼麻”、“虾蟆”同为一物的观点提出过异议,首先,提出[斗黑麻]、[斗虼麻]字数、韵脚、平仄均不同的情况,这一点在下文详论。其次,他指出:“另据《武林旧事》卷六载有‘虼麻’,可见‘黑麻’与‘虼麻’为二物,也不可能是剧作者的笔误。”[8]又说“黑麻”、“虼麻”和“虾蟆”不会误读。笔者分析如下,首先,《张协状元》剧本中就有用油煎虼麻吃的情节描写。《武林旧事》中除了记载“虼麻”外,在“小经纪、他处所无者”一条中也提到“虼蚪儿”[9]120,与“蝌蚪儿”同为一物,可见“虼麻”正是“虾蟆”。因此,不能因书中记载了不同于“黑麻”的写法,就认定“黑麻”和“虼麻”是两种东西。其次,徐宏图提出,“黑麻”、“虼麻”、“虾蟆”的三个读音“he mo”、“ge mo”、“o mo”不会误读。其实,“h”、“g”、“k”三者同为舌根音声母,“g”、“k”为舌根塞音,“h”为舌根擦音,发声口型和舌部活动基本相同,“a”、“o”、“e”,均为舌面元音,“a”、“e”为不圆唇元音,“o”为圆唇元音,与“h”、“g”、“k”搭配时,发音相近。故而,不能说声母、韵母的写法不同,其搭配组合后就一定不会误读。再次,徐宏图论证“虾蟆”一词在南方也流行,提供了明代姜准的《岐海琐谈》《温州方言词典》等书籍为佐证,但只能说明在作者所生活的时代——明代及以后,“虾蟆”一词已在南方流传开来,但不能证明在宋、元时期,“虾蟆”一词已经传入南方。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斗黑麻][斗虼麻][斗虾蟆][斗蛤蟆]均是指同一支曲牌。那么,如何得知[斗虾蟆]是这一曲牌最初的写法呢?

第一,“虾蟆”一词,在现存古籍中,首见于《史记》,在多种古籍当中均有提及。许慎在解释“蛙”时,也用“虾蟆”,而非“蛤蟆”。《全唐诗》、《全宋词》中提及蛤蟆之处,均写作“虾蟆”二字。可见,至少在金元以前,古人仍以“虾蟆”作为常用书写,而现代汉语中使用的“蛤蟆”,是金元时期才逐步出现,可与“虾蟆”混用。至于“黑麻”、“虼麻”都是地方方言,绝少见于古籍。故而,[斗虾蟆]应为此曲牌的最初写法。

第二,从《张协状元》文本分析,第二十一出的一支[斗黑麻]与第二十七出的四支[斗虼麻]字词格律是相同的,“4,4,4,4,3,3,4,4。”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作者熟悉这支曲牌的格律,而且反复用了5次,为什么前后所写的曲牌名称却不相同呢?一个作家的戏曲创作即使再粗枝大叶,也不可能完全搞不清楚曲牌名称,就匆忙落笔。合理的解释是《张协状元》的作者虽然知道这个曲牌,但他并没有见过最初的[斗虾蟆],甚至连“虾蟆”二字的写法也不是很清楚。因此,他笔下的“虾蟆”二字,才会出现前后不一之处。第三十九出的“钓黑麻”也是同样的道理,作者知道钓的是“虾蟆”,但是他并不知道“虾蟆”二字的写法,只好以“黑麻”、“虼麻”一类的词来代替。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道理其实很简单,“虾蟆”是北方方言中对蛙和蛤蟆的俗称,南方人常把蛙叫作“田鸡”、“水鸡”。《说文解字注》卷十三解释“蛙”,提及“今南人所谓水鸡,亦曰田鸡”,可见到了清代,南方人依旧有将“蛙”俗称“田鸡”、“水鸡”的习惯。这样说来,《张协状元》的作者,这位九山书会的才人,应是江浙一带的人,而且他的学识并不高明,当是一位与南迁的北人有些交往,但不很密切的底层文人。

由此观之,[斗黑麻]也好,[斗虼麻]也好,都是[斗虾蟆]在传播过程中出现的讹误,而且这个传播指向只能是从[斗虾蟆]向[斗黑麻]、[斗虼麻]分化转变,因为斗虾蟆、钓虾蟆都是有明确语义指向的、具有实际意义的词语组合,“斗”和“钓”都指向“虾蟆”。如果,此曲牌最初的写法是[斗黑麻],那么“斗”和“钓”所搭配的宾语“黑麻”,是无法明确表明意义的,至少无法使人联想到“斗虾蟆”或者“钓虾蟆”。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确定[斗虾蟆]是这个曲牌最初的写法,[斗黑麻][斗虼麻]都是在传播过程中产生的讹误。那么,如何知道[斗虾蟆]是源自北曲,而不是南曲呢?

第一,上文中已经谈到了方言语言的问题。“虾蟆”一词那是北方方言中对蛙和蟾蜍的俗称。从《说文解字》、《汉书》等看,至迟在东汉时,北方人已经有“虾蟆”的说法。此外,“虼”的发音明显是北方方言。南方人常把“g”读作“j”、“e”、“ei”读作“i”,这也就是为什么南方人常把“虾蟆”叫做“田鸡”、“水鸡”。所谓“ji”,无非是“ge”读音的讹变。从这一点看,[斗虾蟆]产生在北方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南方。

第二,在北杂剧中有八个剧本涉及到[斗虾蟆],全部写作[斗虾蟆]。而南戏之中则有[斗黑麻][斗虼麻]之分。除了下表所列内容看,既已知[斗虾蟆]为此曲牌最初的写法,现存北杂剧无“斗黑麻”或“斗虼麻”的讹误表述,全部写作[斗虾蟆]。加之,现存南戏作品中“黑麻”和“虼麻”混用的情况,可以说[斗虾蟆]源自北曲的可能性更大。如表1所示。

表1 南北曲[斗虾蟆]对照表

第三,将北曲[斗虾蟆]与南曲[斗黑麻]的字词格律做比较。

北曲[南吕][斗虾蟆]:3,3,5,6,6,6,6……6,6,6,6。4,4,4,4,4,4,8(4,4),3,3,4,4,4。(其中的六字句数量不限)

南曲[越调][斗黑麻]:4,4,4,4,3,3,4,4,5,4,4,4。(早期南戏中常用的可能只是前八句)从南北曲格律的对比看,北曲[斗虾蟆]的后半部分与南曲[斗黑麻]基本一致。通过对这支曲牌在杂剧和南戏中实际情况的分析,可知杂剧中的[斗虾蟆]基本是整支曲的使用。

《张协状元》中的一支南曲[斗黑麻]和四支南曲[斗虼麻]都只有8句,如第二十七出中的[斗虼麻]:“几年东床,要纳状元。怎知道新来底,被它弃嫌?不肯与,接丝鞭。使孩儿,泪涟涟。(合)因缘恁悭,致使福缘分浅。枉教姮娥,谩爱少年。”与北曲[斗虾蟆]的后半部分一致。况且,两者之间存在的明显的传承关系,而南曲节选北曲的可能性远大于北曲扩充南曲。由此观之,[斗虾蟆]应是源自北曲的。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斗虾蟆][斗黑麻][斗虼麻]实乃同一支曲牌,最初的[斗虾蟆]是源自北曲的,传入南方后,由南人拟北音,形成了[斗黑麻][斗虼麻]等不同写法。原本的句式较长,由南人节选一部分进行创作。而这位作者无疑是一位生活在江浙地区、与北人有过一些接触的当地人。从已知的证据分析,《张协状元》中的[斗黑麻][斗虼麻]应是从杂剧之中借鉴、移植来的。杂剧兴于金而繁于元,此曲牌的产生的具体年代漫不可考,但是[斗虾蟆]的最早使用者为元初的关汉卿。那么,即使关汉卿不是最早的创制者,[斗虾蟆]产生的时代相距他也不会太远。

当然,还有两个疑问需要特别注意,其一是如何判断北曲中的[斗虾蟆]是在元初传入南方的?其二,如何判断《张协状元》中的[斗黑麻]和[斗虼麻]不是在流传过程中经过后人修改、添加进去的?

首先,上文中已经提到“虾蟆”一词产生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汉。换句话说,从西汉到宋元,“虾蟆”一词很有可能已经从北方传入了南方,而不一定在元初。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地方方言的语音虽然有很强的传承性,但是快速的流变特性也不容忽视。“虾蟆”一词确实有可能早在宋元之前就已传入南方,但是[斗虾蟆]传入南方与“虾蟆”一词传入南方,这是两个层面的问题。单从《张协状元》看,作者是了解“虾蟆”的,否则他就不会写出“夏日去钓黑麻”这类的句子。但是,不可否认,他对[斗虾蟆]曲牌又不甚熟悉,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把[斗虾蟆]写成[斗黑麻]、[斗虼麻],因为他根本不了解,甚至没有时间和兴趣去了解什么是“斗虾蟆”。这样看来,作者获知[斗虾蟆]曲牌的时间距离创作《张协状元》不会太远,很有可能就是现学现卖的。其实不仅是这位才人不懂,时至今日,遍查古籍,仍不能搞清楚“斗虾蟆”究竟是什么,只能推测是某种民间的娱乐活动或是比赛。

其次,如何判断[斗黑麻][斗虼麻]不是后人添加进《张协状元》中的呢?

其一,目前所见《张协状元》最早的版本收录在《永乐大典》之中,《永乐大典》在编撰过程中多取前代宫廷秘书,本着不修改的原则进行,正如钱南扬所说:“未经明人妄改。”[2]1其二,《张协状元》是否经过元人的修改呢?按汪天成的研究看,“此剧(《张协状元》)似乎只此单一版本,没有别的刊本。”[10]如果将《张协状元》中的曲子与民间流传的各曲谱收录的《张协状元》曲子相对比,也可以看出两者之间几无差异,“个别词语的变化不影响文意的表达”[11]。这样一来,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张协状元》被后人修改之前,还应把现存的《张协状元》视为是历史原貌的保留。其三,《张协状元》中的[斗黑麻]与[斗虼麻]格律相同,分为8句,可见两者应当是同一时间出现在《张协状元》中的。如果,这些曲子是被后人添加进去的,那么[斗黑麻][斗虼麻]应该是统一的写法,而不会保留着如此明显的差别。而且,这些曲子的格律也应该与元代中后期的四大南戏、《琵琶记》相同,分为12句。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由此看来,[斗黑麻]与[斗虼麻]不仅是一起出现在《张协状元》之中的,而且并非是后人所添加的。

二、[斗虾蟆]的流变与发展

说到[斗虾蟆]的流变与发展,就不能绕开它的产生,上文中已经分析了它源自北曲,产生在元初前后的基本情况。现在,还需要搞清楚是什么契机推动了[斗虾蟆]的产生。

曲牌的产生主要有两条途径:其一是借鉴、套用前代的词牌、民间调子,翻陈出新,加以改造;其二是源于人心、感于生活的初创,带有明显的时代、地域、环境等特点。抛开《张协状元》的编成年代不提,只从现存的文献中,目前尚未见到元代之前有[斗虾蟆]的痕迹。换句话说,除了编成年代存疑的《张协状元》外,[斗虾蟆]最早见于元代。如果说,前代的词牌、民歌中都未见有[斗虾蟆]或类似[斗虾蟆]的牌子,那么[斗虾蟆]至少是宋末或元初时期首创的,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从字面意思看,[斗虾蟆],顾名思义,就是斗虾蟆、使虾蟆斗。这似乎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如同斗羊、斗牛、斗蛐蛐一样,当属民间的娱乐活动。可是,从现存的古籍中,完全找不到“斗虾蟆”作为一种游戏的痕迹。那么,这个“斗虾蟆”就有两种可能:其一,在自然界中,虾蟆为争夺领地、交配权而发生的打斗;其二,这里所谓“斗”的“虾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虾蟆”,而是一个代名词。

按北曲《太和正音谱》的记载:“[草池春],又名[斗虾蟆]。”[7]134那么,极有可能是曲牌的首创者有感于大自然中,虾蟆间的争斗而作此曲牌。不过,还需要注意一点:古籍中多有记载“虾蟆化作鹌鹑”的灵异事件,程石邻在《鹌鹑谱》中提到:“鹑之为鸟,不种不卵,盖化生也。《埤雅》曰:‘鹌,尽也,鹑,腾也。谓物之终尽,则能变化而飞腾,是为虾蟆所变者。’”[12]2虽为怪谈,但有无可能最初的[斗虾蟆]就是[斗鹌鹑]的误用、混用呢?试将北曲[中吕][斗鹌鹑]、北曲[越调][斗鹌鹑]与南曲[越调][斗黑麻]相比,如表2所示。

表2 南、北曲[斗虾蟆]与[斗鹌鹑]对照表

按曲谱所示,[中吕·斗鹌鹑]的第5句拆分为两个4字句,第6句拆分为两个3字句,其他与[越调·斗鹌鹑]全同。将北曲[斗鹌鹑]与南曲[斗黑麻]做对比,也可以看出,两者之间确实非常相似。至于两者存在何种密切的联系,这里只是提出一个设想,还需要今后进一步的研究。

扼要地讨论了[斗虾蟆]的产生,接下来可以对它在元明清三代的流变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

首先,在元杂剧中,[斗虾蟆]的使用基本是统一的,格律:3,3,5,6,6,6,6……6,6。4,4,4,4,4,4,8(4,4),3,3,4,4,4。曲中的六字句数量不限,可多可少。

早期南戏中的[斗黑麻]则使用不尽相同,主要是8句,如《张协状元》第二十七出:

[斗虼麻]自古道东床,女婿有万千。怎知它一举,便做着状元。奴只道,永团圆。必来接,那丝鞭。

[斗虼麻]你不是初来,莫要度鞭。我妆做孩儿,敛袂傍前。(末)莫咫尺,有神仙?(丑)不接鞭,且一拳。

[斗虼麻]五百位官员,何可向前?又何苦特骨底,要嫁状元?(丑)伊着我,此心坚。石头须,定教它穿。

这三支曲子,格律相同,基本符合南曲[斗黑麻]的定格,只是在结尾时,都是“3,3,3,3”,而不是“3,3,4,4”。三支曲子为[斗虼麻]的连用,全部押“先天韵”。

再看《张协状元》第二十一出:

[斗黑麻]帝德广过尧,喜会太平。我是清朝,第一大臣。净所为,直是英俊。论梗直,最怕人,好底酸醋,吃得五瓶。

第二十七出:

[斗虼麻]几年东床,要纳状元。怎知道新来底,被它弃嫌?不肯与,接丝鞭。使孩儿,泪涟涟。(合)因缘恁悭,致使福缘分浅。枉教姮娥,谩爱少年。

这两支曲子的格律与[斗黑麻]的定格基本一致,只是句数长短不甚一致。前者押“庚青韵”,后者押“寒山韵”。随着南戏的进一步发展,句式逐步加长似乎是一种大趋势,到了元末的《琵琶记》中的[斗黑麻]是十二句,押“鱼摸韵”,如第二十八出:

[斗黑麻]奴深谢公公,便辱许诺。从来的深恩,怎敢忘却!只怕途路远,体怯弱;病染孤身,力衰倦脚。(合)孤坟寂寞,路途滋味恶。两处堪悲,万愁怎摸?

《荆钗记》第十一出中的[斗黑麻],合唱之前的部分也是十二句,押“先天韵”:

[斗黑麻]自古姻缘事,非偶然,五百年前,赤绳系牵。儿今去,听教言:我的儿,你到王门做媳妇,勿慢勿骄,必钦必敬。孝顺姑嫜,数问寒暄。

到了清代《长生殿》第三十一出,押“庚青韵”:

[斗黑麻]你本是蓬莱籍中有名,为堕落皇宫,痴魔顿增。欢娱过,痛苦经,虽谢尘缘,难返仙庭。喜今宵梦醒,教你逍遥择路行。莫恋迷途,莫恋迷途,早归旧程。

上文中已将南曲中所有使用带[斗黑麻]一一罗列,可以看出:早期南戏中的[斗黑麻]以八句为主,也有十二句的情况,可见当时的[斗黑麻]在使用过程中还存在很大的变数,多数情况下极有可能是节选此曲牌的一部分进行创作,故而在结尾上也往往有“3,3”和“4,4”的差别。到了元代中后期,基本固定为十二句的格式。如今所见的明清时期的南曲曲谱中有关[斗黑麻]定格的记载,很有可能是依托元代中后期的使用情况而判定的。

结 语

通过上文的分析,已经基本把[斗虾蟆]曲牌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从目前已有的材料分析,[斗虾蟆]应产生自北曲。而且,从现存的[斗虾蟆]曲子看,除元中后期有一支散曲[斗虾蟆]外,其余都用作剧曲,首创者是一位剧作家的可能性很大,当是关汉卿等第一代元剧作家。

单从《张协状元》中使用[斗虾蟆]的情况看,此剧创作之初,正值[斗虾蟆]曲牌南传不久,因此才会产生包括曲牌名称、格律等方面的诸多差异。而且,只有在北曲[斗虾蟆]产生之后,才有随北人南迁,进入南曲的可能。故而,南曲[斗黑麻]、[斗虼麻]的产生时间要晚于北曲。北曲兴于金,繁于元。[斗虾蟆]的产生时间,应该在1279年前后,传入南曲的时间,也应该在蒙古灭宋前后。故而,南曲[斗黑麻]的产生时间不应早于元初。这样一来,《张协状元》的产生在南宋中后期的说法,自然也需要重新审视一番。

总而言之,通过对某些曲牌产生、流变的研究,有助于研究者从一个新的角度去探究《张协状元》的编成年代问题。至少在《张协状元》编成年代还存疑的情况下,不能盲目地将它作为判断一个曲牌产生时间的唯一标准。

[1]钱南扬.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142.

[2]钱南扬.戏文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209.

[3]武迪.补证《张协状元》编成于元代——从[红绣鞋]入手[J].昭通学院学报,2015(3):51-57.

[4]杨栋.[山坡羊]源流述考[J].文学遗产,2010(3):93-101.

[5]许慎.说文解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285.

[6]王骥德.曲律[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66.

[7]朱权.太和正音谱[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6.

[8]徐宏图.中国戏曲的成熟标志是南戏而不是元杂剧——对《〈张协状元〉编剧时代新证》一文的商榷[J].戏曲艺术,2012(1):53-58.

[9]周密.武林旧事[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1:120.

[10]汪天成.《永乐大典戏文三种》的再发现与《张叶状元》的流传[J].中国戏剧学院学报,2010(2):1-7.

[11]武迪.《张协状元》编成年代研究的困境与出路——兼论“南北曲先熟”之争[J].河北科技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3):63-67.

[12]程石邻.鹌鹑谱[C]//张潮.昭代丛书别集:第27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责任编辑:母华敏)

Demonstration ofZhangxieZhuangyuanWritten in Yuan Dynasty (Two)——Start with Dou Hama

Wu Di,Bai Xu

(College of Literature,Hebei Normal University,Shijiazhuang Hebei 050024,China)

As one of the early works of Nanxi,the completion time ofZhangxieZhuangyuannot only related to the maturity of Nanxi,but also related to the maturity time of south opera and north opera. There are one Dou Heima and four Dou Hama inZhangxieZhuangyuan,through the analysis of pronunciation,rhythm and other several aspects,it suggests that the two Qupais were from Beiqu,originally spelled Dou Hama,the spelling Heima、Gema,is the pronunciation changes,different writings on paper. Dou Hama was generating around the early Yuan Dynasty. It was introduced to the south opera,and was used by the author ofZhangxieZhuangyuan, the time was later than Yuan Dynasty.

Hama;ZhangxieZhuangyuan;age;Nanxi;Beiqu

10.3969/j.issn.1672-7991.2016.01.010

河北师范大学2015年研究生创新资助项目“曲牌个案研究与《张协状元》编成年代问题”(xj2015023)。

2015-11-27;

2015-12-03

武 迪(1992-),男,河北省保定市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元明清戏曲、小说。

I206.2

A

1672-7991(2016)01-00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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