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李洱不要在皮毛式的现代化教育道路上狂奔

文 | 本刊记者 张小彩 编辑 | 李鲁山

著名作家李洱不要在皮毛式的现代化教育道路上狂奔

文 | 本刊记者 张小彩 编辑 | 李鲁山

“因为孩子，人生变成了双行道”

记者：学校教育固然重要，但家庭教育对孩子的成长也有很大影响。我们知道，您有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作为父亲，您在家庭教育中扮演什么角色？

李洱：我儿子今年九岁，读小学四年级。其实说来惭愧，我现在的任务主要就是陪他做作业。我还应该陪他玩耍的，但我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实在有限，真是身不由己。

记者：陪着孩子成长，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吗？

李洱：陪孩子成长，是父亲的责任，也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幸福的事。人生是单行道，但因为孩子，人生仿佛变成了双行道，你真切地体会到了另一种人生。

记者：面对这“另一种人生”，有什么希望呢？

李洱：我最大的希望，是孩子能够健康成长，这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身体健康，一个是心理健全。与此相比，他的学习成绩我虽然关心，但并不是太在意。差不多就得了。小时候学习非常好的孩子，后来有大出息的反而很少。我说这话老师肯定不爱听。（笑）

自古以来，国内国外，那些后来取得大成就的，小时候几乎都是捣蛋鬼。调皮是孩子的天性。调皮是创造力的表现方式，大人眼中的调皮，其实指的是他和固定的规则产生了矛盾。大人应该也必须尊重他的调皮。

记者：平时在家里，您会指导孩子写作文吗？

李洱：待会儿，我就得陪着孩子写作文。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偶尔会提醒两句。一个作家，他一辈子的任务，其实就是处理词与物的关系，就是要写得准确。对于孩子，只要他能准确地表达他的意思，至于篇章结构什么的，我倒不关心。

记者：自己写作者的身份对儿子的兴趣有没有影响？

李洱：应该没什么影响。其实我也不希望孩子以后吃这碗饭。好作家，都是痛苦的作家，风声雨声都会感慨万千，都是充分体会到失败感的人。我不希望孩子和痛苦打交道。当然，如果他以后喜欢写作，那我也会支持。

“知识系统从经典中来”

记者：您在青少年时期比较喜欢读哪方面的书？对孩子们的课外阅读，有没有什么建议？

李洱：我看书一直比较杂，主要是人文社科方面的书。少年时期，我偷偷看了很多课外书，中国的名著里面，除了不喜欢《红楼梦》，除了看不到的《金瓶梅》，在青少年时期我基本都看了。最喜欢的当然是《水浒传》。

但看得再多，也没有现在的孩子们看得多。现在的课外阅读，比那时候丰富多了。进入书店，各种面向孩子的书，真是琳琅满目。我反倒觉得，有点泛滥成灾。在不同的年龄段，如果能够集中地看几本书，可能会更好一点。现在要求孩子们看很多书，做很多笔记，我觉得是没有必要的。

记者：现在的孩子们的确读的并不少，而且随着网络时代和电子产品的发展，“碎片化”阅读似乎也让孩子们读的更多了，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李洱：这是我最忧虑的事情。我不希望孩子们过早地接触互联网。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们的网络过于娱乐化了，网络上的文章，大都以搏眼球为目的，大多数作者都不会正常说话。你随意点开一篇新闻，错别字连篇，用词不当，不是讽刺就是挖苦。互联网所散布的批评性意见，大多只是情绪的宣泄，它对健全人格的形成，几乎没有正面的引导作用。你获得的信息，绝大多数都没有价值。

记者：您觉得，这样的阅读形式对青少年会有什么影响呢？

李洱：网络的“碎片化”阅读，纯害无益。对于青少年来说，过早地进行“碎片化”阅读，它不会让你养成沉思默想的习惯。它只能让你浮躁，让你变得浮浅。那些图像，那些视频，也会让你变得迟钝。

或许应该告诉中小学生一个基本的道理：你通过互联网得到的讯息，充其量只是未经检验的资讯，它不是知识。中小学生，包括大学生，最重要的慢慢建立起自己的知识系统。知识系统从哪里来，从经典中来。互联网不可能让你建立起自己的知识系统。

“我到底应不应该随大流”

记者：这些年中国父母被“赢在起跑线上”的理论鼓舞，正在拉着自己的孩子疯狂地出入各种辅导班兴趣班，您的孩子参与了这场“起跑线大赛”吗？

李洱：我没有给他报很多课外班，只报了个英语班，每周学习半个下午的新概念。之所以报这个班，是因为别人都报了。其实我对孩子们用那么多时间学英语，非常反感。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把那么多时间用于学习别国的语言。但是没办法，别人都报了，你也得报。

记者：为什么说“别人都报了，你也得报”，为什么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

李洱：我毕竟还是一个父亲。（笑）而且，因为学校的课程进度会照顾到大多数孩子，你得跟上那个进度。

他的同学中，每个人都报了几个课外班，我知道有人报了七个班，从周一到周日。这使得他放学之后都很少能找到小朋友玩。因为别的小朋友都在努力学习，还奔波于各个课外班，老师讲课的进度也就大为提前了，超过了正常的课程进度。这么一来，孩子好像就显得落伍了，虽然他每次考试都考得很好，但平时却很少在课堂上受到表扬。这会让他有一种失败感。

在国外，美国、法国或者日本，这个年龄的孩子，课外都在疯玩，而我们的孩子却在拼命补习。作为家长，我到底应不应该随大流，这其实也使我深感苦恼。

“中小学教育，千万不要赶时髦”

记者：您对接触过的老师有什么印象？

李洱：我接触到的教师都很敬业。我对教过我的老师，都心怀敬意，也多有联系。教儿子的那些老师，也都很负责任。孩子每次出去玩，教师还会在班级朋友圈里进行微博直播。这肯定满足了大多数家长的心愿。其实没有必要。既然带着孩子出去玩，那就好好玩，不要给他们拍照、录像等，这方面没有必要满足家长的愿望。

记者：您觉得现在的教育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吗？

李洱：现在的教育从硬件到软件，都过于现代化了。小学课堂上，老师也用电脑进行教学，语数外都是如此。孩子们的眼睛怎么受得了？老师们的眼睛也受不了啊。

电脑在中小学教育的广泛使用，是个象征，是现代化的象征。但是，在中小学教育领域，对那些所谓的现代化的东西，一定要警惕，千万不要让它成为压迫你的力量。中小学教育，千万不要赶时髦。所有时髦的东西，都是未经检验的东西。未经检验的东西，在中小学教育中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们现在是在所谓的皮毛式的现代化教育的道路上狂奔。显然，这并不是好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