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中国”及其建构策略和评判标准
2016-11-26余伟如张乾元
文/余伟如 张乾元
“话语中国”及其建构策略和评判标准
文/余伟如 张乾元
西方话语主导的“他者”中国,不但遮蔽了中国的“庐山真面目”,同时也将中国“破相”了,以至于“面目全非”的中国只能疲于奔命地“东拼西凑”,以展现自我的形象,却仍旧被人反过来说三道四。如何用“话语中国”塑造彰显中国形象,绘制呈现中国图像,是我们得以在话语界“先声夺人”的第一战。
理解“话语中国”的基本维度
“话语中国”不过是中国的一种存在方式,是“由话语塑造的‘中国形象’,或者说,隐匿在话语中的‘中国图像’”。“它所表征的是当代中国的意义世界,是标识中国‘身份自我’的文化符号。”可见,“话语中国”不是具有明确指涉的实体,而是在对中国进行叙事,用中国话语进行叙事时,必然显现出来的是反映中国的话语集合、话语意旨和话语倾向。“话语中国”应切实反映中国当下的物质和精神状况,并真实反映此状况的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和意义。最首要的还是要从中国道路、中国模式出发说清楚中国。理解“话语中国”,必须首先明确以下4种区分的意义:
1.有形与无形
中国道路、中国模式并非无中生有、无影无形,而是有迹可循的客观存在。一些人非要说“没有中国道路”,“没有中国模式”,“中国模式言之尚早”,牵强附会地给中国戴上“非西方”“东方主义”等大帽子。他们这样做、这样说,结果只能是把中国逼上“形神俱灭”的绝路,使“话语中国”没了立足之地、立身之本。中国模式具有毋庸置疑的确定性,不管你喜欢或者不喜欢,你见或者不见,它就在那里,不增也不减。中国模式具有自身独特的确定不移的内容、品格、性质和特征,不能因为中国模式还需要发展、还不够完美、他国无法复制,就否定它的客观存在。中国奇迹正是中国模式的最佳例证。中国带给世界的福音也越来越多,中国在国际社会的“实在性”已无法再被“虚无化”。所以,承认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的客观实在性,是“话语中国”的基本前提。
2.真象与假象
中国道路、中国模式具有一个自在的客观的真象,话语描述却是主观的,主观与客观难免不相符合,“话语中国”因此又多了一个人为的假象。当代国际受众大都依赖于西方媒体了解中国,然而,西方社会本身已进入了由指涉物的消失所开启的“模拟时代”。作为一种符号,话语的能指功能主导了所指功能,能指作为表象代替了本质,作为虚假代替了真实。“人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现实的、历史的事件,而是一些经过编码的各式各样的符号,是经过编码者所诠释过的东西,其含义已为编码者所强行规定。”中国作为所指,作为叙述对象,不再以自己的模样示于人前,而是被人剪切修饰了一番。中国被假象化了,继而与资本的逻辑相契合,假象中国在主导论述体制下,被生产和再生产不断复制,以满足人们对虚假之需要。其中表现尤为严重的是,片面的传统中国对当今中国的遮蔽。例如,国外的大多数普通人,对中国的认知还聚焦于孔子、孙中山、毛泽东、李小龙等人物上,还停留在通过《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等“过时”的影视作品进行“窥视”的阶段。所以,反映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的客观真象,是“话语中国”的首要原则。
3.特殊与普遍
中国道路、中国模式固然有其普遍性,却也更具特殊性。特殊性是中国之所以为中国的基石,唯有借用特殊性,才能阐释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和意义。中国不是新自由主义大家庭中的一员,也不是东方主义大制作上的一环,更不是“第三条道路”大熔炉里的一粟。中国有自己特有的理论与实践,有自己特有的历史与现实,有自己特有的经济与政治。“中国道路的特点不仅仅在于它已被证实的差异性”,“还在于它是全球积累的民主和社会主义成果集中的初步体现”。将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简单归类,用普遍性遮蔽特殊性,中国就失去了之所以作为中国的身份自我,就失去了自我认知以及被认知的媒介,就失去了在国际舞台理直气壮发声的底蕴。只有从各种没有深度的普遍性中把中国解放出来,中国才能“破茧成蝶”。所以,叙写中国道路、中国模式的特殊性,是“话语中国”的主要内容。
4.自我与他者
中国道路、中国模式在中国的认知中是作为“自我”呈现出来的,在他国的认知中则是作为“他者”呈现出来的,中国的“自我”与“他者”很难完全一致。有的美国学者会说,中国会走向“彻底的资本主义复辟”;有的日本学者会说,中国正处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从海量的材料中,选取有利于自己的论据,是非常正常和简单的事情。在叙述过程中,论述者削剪“中国”,甚至自创“中国”之足,以适理论体系、论述框架和话语符号之履,则更加平常。中国大都在适合被论述的地方,在需要它出现的地方才得以出现,由此形成了“他者”中国。这不过是将中国道路、中国模式虚无化、虚假化和一般化后的杂合,其实就是一团乱象。不能忘了,“话语中国”,中国话语最有权威。别人可以说,但说了未必“算话”。所以,以中国之“自我”审查“他者”中国,是“话语中国”的主攻方向。
“话语中国”的建构策略
澄清中国形象,界定中国道路,摆正中国位置,评估中国意义,将一个完整真实的中国呈现出来,是“话语中国”存在的价值。建构“话语中国”,最终是要以科学的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话中国。唯有如此,“中国”才能有清晰广博的内涵,并由此衍生出一个意义系统,完成它的指涉使命,深刻真实地揭示出其所指的中国。
1.需要与可能:以需要促使可能
“话语中国”,中国很需要,这意味着话语自觉的生成。在国际受众面前,中国要么无迹可循,要么假象一团;中国不是被普遍性所遮蔽,就是被“他者”所肢解。中国需要“话语中国”澄清话语中的中国,赋予“中国”以明确有力的内涵。“话语中国”,世界也很需要,西方尤其需要。西方近代的发达,并不是因为它具有不同于中国(东方)的结构性因素,而对中国(东方)的错误评估,必定会影响西方对自身的准确认知。但是,西方“已经用这些假设禁锢了自己的思想,已经无法做到从其他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它们习惯于用西方化的标准来衡量一个国家取得进步的程度”。西方需要“话语中国”充当一面镜子,认识自我、定位自我,并打破它们已有的惯性思维和封闭的论述体制。需要是主观的,主观需要必然会促使客观条件的产生,因为需要就是生产。只要有中国的地方,就有“话语中国”的立足之地。只要这些领域自觉认识到需要中国这个品牌,那么作为理论形态的“话语中国”,自然就会产生。
2.空间与时间:以空间换取时间
网络社会所创生的“流动空间”重组了时间,出现了“无时间的时间”,“时间已失去时间性”。赢得空间,就能赢得主动权;占据空间,就能占据主导权。空间不仅指话语空间,同时也是指物理空间(包括虚拟空间)。物理空间深刻影响着人们的认知,现代传媒也无不借用物理空间,制造和传播着中国的形象。抢占和借用物理空间,实际上即意味着建构话语空间。至于话语空间的开拓,则主要依赖于论述对象的扩充。政治中国、文化中国、经济中国都需要中国话语来呈现,中国的现代性更是蕴藏着宝贵的话语资源。世界范围内的民族矛盾、文化冲突、社会转型、经济危机、恐怖袭击,同样需要中国话语来描述,甚至给出解决方案。如果只是游于表象的肤浅之谈,而缺乏具有深刻理论内核的话语,那么这种尝试只会表明,中国仍旧是话语小国的代名词。
3.虚假与真实:以虚假促成真实
假的反面即是真,找到了假也就找到了真。在国际社会,假象中国稀松平常,什么中国没有大国责任、中国没有民主、中国欲称霸世界、中国模式是西方模式,简直不胜枚举。生产假象中国,是西方主流媒体的癖好和职能,“媒体被大公司所垄断,‘社会主义’一词在整个媒体当中使用率较低,被正面使用则更少”。寻找各种“妖魔化”论述,然后加以否定和矫正,固然是建构“话语中国”的捷径,但难在将这些论述系统化,并加以理论化。通过否定性论述得到的“中国”,也不过是一张充满裂痕的残图。如果能在这些假象论述中,发现其背后或许是后现代主义批判性叙事方式在作祟,亦或许是现代知识生产体制在作怪,又或者潜藏着作为一个存在者,注定要被论述亦即话语否定掉。这样的哲学理念,以及其他各种根由,而不只是将其简单地归因于纯粹的意识形态中伤,或者只是囿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刻板认知。那么,“话语中国”的建构才能以发展的马克思主义视野,真正找到理论蓝图,从而实现自身的理论化和体系化。
4.他塑与自塑:以他塑成就自塑
中国形象一直以来都由他塑主导,这是造成“乱象”中国的主要原因。质疑否定他塑,是迈向自塑必须要走的一步。西方一直是他塑的操盘手和主力军。现在西方自以为是的优越性已遭到怀疑,它以这种优越性为基础,对“他者”进行的裁决,同样遭到了质疑。只是封闭自守的论述体制,因为惯性思维扼杀了自我更新的能力,使西方习惯于盲目地对其他论述表示拒斥,最终成就了其明知却不能逃逸的论述“黑洞”。一些学者始终潜存着这样的忧虑:一旦接近西方的论述“黑洞”,就一定会被吸进去。自塑也可能会异质,偏离初衷,变成他塑的同谋。因为他塑会让自塑反对自身,但实际的结果却是使自塑成为巩固自身的助力。必须承认,中国学习西学还处在“潜隐外化”的阶段,中国话语体系也还处在建设之中,“此时期固然有全面西化的外在表象”,“但这只是一个暂时的阶段,中国本土的传统会用一段时间充分与西学融合并复兴,从而开出一种新的更有生命力的话语体系”。“话语中国”,中国自塑,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们已经站到了科学的门口,“必须提出这样的要求:这里必须根绝一切犹豫;这里任何怯懦都无济于事”。
“话语中国”的评判标准
建构“话语中国”,一方面有“内患”需除,另一方面有“外敌”要御。不能只求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即可。更不能自说自话,置外面的声音于不顾。必须遵循一些客观的标准,促使其发挥实效。
1.“话语中国”能否洗好“中国底片”,这是一个价值尺度
中国形象之所以在国际受众面前失真,主要是因为西式论述没有洗好“中国底片”,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好好洗过。“中国底片”是中国的真象、“本象”,还原其真实色彩,将一个未曾失真的中国呈现出来,这是“话语中国”存在的根本价值。有外国学者说得很中肯,“中国体制已经由历史证明了其合法性,走自己的道路,并且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完全不同,这给中国带来了自豪感”。“话语中国”洗好“中国底片”,就是要坚守中国模式客观存在的理念,发扬“三个自信”的精神,将中国的特殊从普遍中析出,真象从假象中析出,自我从他者中析出。如此一来,符号“中国”就不只是一个词,不是概念和词语的累积叠加,不是纯粹的表象描述和乱象拼凑,而是一个意义集合,是中国属性的荟萃。这些意义和属性,因为“话语中国”的论述是明确清晰的,是得到普遍共识的。这样“中国”就变成了拥有源头的活水,具有了自我更新和衍生意义的能力。当“中国”在一段话语中出现时,中国人知道“中国”确实就是中国,他国人也能知道“中国”确实就是中国,并且都能在头脑中展陈出超越话语之外的更多意义。
2.“话语中国”能否应对“他者”中国,这是一个工具尺度
“话语中国”具有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工具效用,就是要粉碎由西方话语主导构建的“他者”中国的神话,为中国正名。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西方一向自视甚高,并一直努力使自己“最西方”,以便用西化的程度判定他国的进步与落后,然后将尚未走西方道路的国家,限定在不同于自己的“他者”圈内,同时又认为这些国家注定“向西”而行,最终归于世界文明的大道。如此行径,不过是在掠取“他者之镜”的工具效用,反观自我。中国即在此列。“他者”中国始终是“西方反思自己文化的参照系”,西方以此表征或者重构自我文化,试图走出自己无力逃离的文化困境。中国当然是西方的他者,然而此他者非彼“他者”,“他者”中国不是中国。
中国在世界上不会永远是“他者”。“话语中国”能否应对“他者”中国,让“中国”是中国,关键看能否讲好“中国性”。西方的是非怎么能论中国的是非?“西方性”怎么能评判“中国性”?西方很西方,中国也很中国。中国有着不同于西方的现代性,“中国性”更不是对“西方性”趋同。眼下不是个“无声胜有声”的时代,“话语中国”要敢于跟“他者”中国“亮剑”,首先就要用“中国性”获得的不可推翻的成就,对西方自以为是的优越性发起挑战。如果“话语中国”迟迟不能“亮剑”、亮出“中国性”,就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将“他者”中国“斩于马下”。
3.“话语中国”能否借力中国发展,这是一个效率尺度
“话语中国”能否借力中国发展,站在中国发展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发声,决定了它所能发挥效用的限度。中国的发展优势必然会转化为话语优势,然而二者之间自动对接、自行转化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中国发展是先行者,“话语中国”作为后来者,需要自觉地“借力更生”,实现自力更生。
一方面,“话语中国”需要借助中国发展提供硬实力的支撑。软实力的根在硬实力那里。“话语中国”作为一种软实力,如果没有中国发展“冠名”,根本无力为中国“代言”。“话语中国”建构依赖的学术共同体,“话语中国”传播凭借的现代媒介,“话语中国”呈现需要冲破的权力壁垒,都离不开中国硬实力的支持。随着硬实力的发展,中国将取美国而代之,在各方面居于压倒性的主导地位。“话语中国”如果不能抓住机会,借好这股东风,什么时候才能一鸣惊人?另一方面,“话语中国”需要借助中国发展开拓话语空间。中国的在场就是“话语中国”的出场,中国在国际舞台越是发声,“话语中国”就越是具有话语空间。话语源自人的交往活动,也必然见之于人的交往活动。中国的发展推动了中国与世界的交往,中国开始更多地参与世界性问题的讨论,为世界的发展给出自己的方案。中国同时拥有了更多承载话语的物理空间,将自己的声音送向了无限广阔的宇宙空间。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摘自《思想理论教育》2016年第2期;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方法论思想研究”(项目批准号:15ZDA003)、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项目“中国学术话语的基本问题研究”(项目批准号:NCET-13-0433)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