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徐新华

小镇

（大型现代淮剧）

■徐新华

地 点：一个民风淳朴的古镇。

人物：

朱文轩男 59岁，小镇教师，小镇头面人物。

薛小妹女 56岁，朱文轩的妻子。

秦镇长男 40岁，小镇镇长。朱文轩的学生。

朱小轩男 28岁，朱文轩和薛小妹的儿子，在省城工作。

姚 瑶 女 30岁，城里女子。

朱老爹男 80岁，小镇人的精神领袖。

杜傲初男 60岁，书法家，小镇头面人物之一。

陈守言男 58岁，企业家，小镇头面人物之一。

快嘴王男 30岁，热心肠的小镇人。

宋大姐 女 40多岁，小镇人。

小朱子男 20出头，小镇人。

张师傅 男 50多岁，小镇人。

王怀宇 男 50多岁，小镇头面人物之一。

朱传熙 男 60多岁，小镇头面人物之一。

小镇村民、外镇村民若干。

一

【钟声响起，浑厚，悠长。三声过后，钟声渐隐。

【一束追光。照着远处古塔。

【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

人之初 性本善 性相近 习相远

苟不教 性乃迁 教之道 贵以专

【童声中光大亮。千年古塔矗立在远处，四周可见古式古香的建筑群。舞台呈现出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镇集市，叫卖声、吆喝声交织：“唉，卖藕粉圆子——”、“米饭饼油条啊——”、“鱼汤面鱼汤馄饨——”，间或飘来淮剧《牙痕记—金殿认子》的唱腔。【一身城市休闲打扮的姚瑶明显与众不同，她穿行其中，新奇地看着这一切，不时用手机拍照。

姚瑶（禁不住感叹）古典风韵，天蓝水清，要是他们再穿上古代服装，我真以为我穿越了呢！（不觉走到小朱子的炉前，嗅嗅）好香！你好，一个米饼一根油条。

小朱子好嘞！（麻利地递上）一个米饼，一根油条，一共一块四毛！

张师傅姑娘，来来来，特色鱼汤面、鱼汤馄饨，来一碗吧，包你吃一次就记一世！

宋大姐美女，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小镇吧？来来来，首乌汤、藕粉圆，润滴滴，滑溜溜，包你打嘴都不丢！

小朱子姑娘，来（递上米饼油条）

姚瑶（一摸提包）咦？钱包呢？（摸索）

小朱子（爽快地）没事，你先吃，下回把钱带来。【快嘴王气喘吁吁奔上。

快嘴王（气喘吁吁地）姑娘……你的钱包掉到我店门口，喊你、你也、听不见……（递上钱包）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姚瑶（高兴地接过）谢谢先生！（伸出手）我叫姚瑶，请问您贵姓？

快嘴王免贵姓王，本人是天元镇吉祥居民委员会第二居民小组第三副组长，大家都叫我——

众快嘴王！

快嘴王（对众）去去去去去！（笑，对姚瑶）你就叫我王大哥吧！

姚瑶王大哥！

众对对对，快说快说！

快嘴王还真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呐，早上我看报纸，我们朱老师被评为……（内传来人声：“祝贺你朱老师！朱老师祝贺你呀！”注目，兴奋地对大家）哎哎哎，朱老师来了！

【众翘望。

【朱文轩、薛小妹上。

朱文轩（唱）清晨起漫步小镇精神爽，

薛小妹（唱）所到处众口一词赞声扬；

朱文轩（唱）这个贺十佳教师喜登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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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妹（唱）那个夸小镇再添新荣光；

朱文轩（唱）谁知我一介寒儒无奢望，

薛小妹（唱）只求这两袖清风伴书香；

朱文轩（唱）近花甲临界退休无他想，

二人（唱）惟愿这寻寻常常平平安安的小日子能得久长。

快嘴王（高兴地迎上）朱老师！早上我看报纸！你被评为全市首届名教师！

众（惊喜）啊？

【小朱子、宋大姐、张师傅围上，纷纷议论：“朱老师你真了不起！祝贺，祝贺！”“朱老师哪一年不是县、镇模范教师？”“这一回可不一样，是全市的名教师！”

朱文轩（应接不暇）哎，即将退休的老教师而已。

姚瑶（饶有兴味地打量朱文轩）名教师？

【秦镇长手拿报纸兴冲冲上，杜傲初、陈守言随上。

秦镇长老师！师母！

薛小妹为邦？

朱文轩嗳，秦镇长！

秦镇长祝贺老师！（喜不自禁）那么多候选人，老师荣登榜首，这是我们全镇的骄傲！

朱文轩哎，不敢，不敢。

杜傲初文轩德才兼备，桃李满天下，当之无愧啊！

陈守言文轩，我要好好弄几杯为你祝贺！

薛小妹（高兴地）哎，我家小轩从省城托人带来了好茶叶，走，都到我家喝茶去。

秦镇长哎——等等。老师，师母，书法家杜傲初，企业家陈守言，正好你们都在，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们哪！（唱）县政府传佳音令人振奋，京城里商界巨头要来寻人。

众寻人？

秦镇长（唱）据说他三十年前过此境，

落魄人饥寒交迫无分文；

生意受骗亏血本，

债务累累积一身；

心如死灰欲自尽，

小镇巧遇好心人；

慷慨相助良言赠，

激励振作得重生；

现如今他身家数亿思回报，

不了此愿目不瞑！

朱文轩（笑）我当什么事呢，帮个人而已啊。

（唱）见人落魄当怜悯，

见人急难该同情；

救人水火是本分，

小镇上历来不乏善良人；

既已多年把身隐，

又怎会三十年后再现身？

施恩本当不图报，

又何必兴师动众再刨根？

陈守言是啊，出手相助，理所当然。

杜傲初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说的？

秦镇长（着急）哎呀老师，你不知道学生的甘苦啊！

（唱）千年铸就天元镇，

民风淳厚举世闻；

却不料近来世风渐混沌，

人心不古失良纯；

倘若古镇失遗韵，

秦为邦就是本镇大罪人！

苦无妙方正根本，

遍寻良策树人文；

此时候富豪寻人如喜讯，抓时机重塑我天元小镇名不虚传的精神传承！

朱文轩（沉吟）可是……找到此人难度不小啊？

秦镇长是啊，二十年前他来找过就没找到，当时夜深天黑，他没看清恩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个男人。

薛小妹男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如果是老人还在不在世？是年轻人有没有离开？三十年哪，不是三年两载！

杜傲初这些年小镇出出进进的人可不少……

陈守言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

众（议论纷纷）是啊，这么多年了，上哪里去找啊？没看清长相，也没有照片……

秦镇长老人身患重病，担心不久于人世，所以寻人心切，他的后代打电话来，说老人家不但决心要找到当年的救命恩人，还要酬谢恩人500万！

众（惊）500万！乖乖！

秦镇长五百万事小，寻人事大，大家要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为了公平公正，寻找的结果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直接以电话或者书面形式告诉朱老爹，由他封存。本月10号召开全镇代表大会，由朱老爹宣布结果，我跟他共同验证！

众（神态各异）500万寻人……

【切光。

二

【朗朗童声响起：

弟子规 圣人训 首孝悌 次谨信

泛爱众 而亲仁 有余力 则学文

【光启。数日后。古塔前，醒目处有一口大钟。

【舞台一侧露出小店一角，有过路人买东西，快嘴王正在招呼，擦扫忙碌。姚瑶由内拍着照片出。

快嘴王姑娘——

姚瑶王大哥！

快嘴王（递过一瓶水，热情地）我们学校怎么样？

姚瑶（付钱，大口喝水）……没想到你们小学课堂还背弟子规。

快嘴王（不无得意）在我们天元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都是教学内容。

姚瑶（讶异）都什么年代了？学这些东西也太OUT了吧？

快嘴王（正色）什么年代老祖宗也不能丢！现在社会上那么多污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因为忘了根本！

姚瑶说得也对！（似不经意）哎？你不是消息灵通吗？那个企业家要找的人有没有找到？

快嘴王我以天元镇吉祥居民委员会第二居民小组第三副组长的身份跟你打赌，肯定找不到！

姚瑶为什么？

快嘴王（摇头晃脑地）这事十有八九就是朱老师他们自己做的，他们哪一年不做好事？没听说吗？那个企业家以前来找就没找到！

姚瑶可是这次不一样啊？这次悬赏500万呢！

快嘴王（不以为然）那就更不会认啦！

姚瑶（不信）500万不要？脑子进水了！

快嘴王（笑）好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信！

姚 瑶哎？王大哥，你再带我到朱老师他们的中学去看看好不好？

快嘴王（爽快地）一句话！你等等，我把店里收拾一下！（进店内）

【姚瑶转身看见大钟，不觉慢慢走过去，轻轻抚摸，看见一旁悬挂的木槌，好奇地欲推。

快嘴王（由内出，见状大惊）住手！

姚瑶（惊住手）怎么了！

快嘴王（心有余悸）你差点闯了大纰漏！老人们说，这钟要镇上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才敲呢！听说敲起来方圆几十里都能听到！

姚瑶这么玄乎？

快嘴王（崇敬地）我从出世就没听到过！

姚瑶啊？

【音乐声中，追光打在大钟上。光切。

三

【紧接前场。追光。朱文轩疲惫地走来。

朱文轩（唱）几日来发动学生四下问，

访遍了天元小镇与邻村；

好心人石沉大海无音讯，

恰好似人间蒸发早遁形；

眼见这大会日期已临近，

只恐要辜负为邦信任之情！

【光启。朱文轩、薛小妹家的小茶室，古朴典雅，颇有品味。

【杜傲初、陈守言从两边分上。

杜、陈文轩！

朱文轩傲初、守言？看样子你们也是无功而返？

杜傲初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陈守言绞尽脑汁力不从心。

【薛小妹由内出。

薛小妹（笑）看你们灰头土脸的样子，估计又白跑一天。（开玩笑）要我说，你们年年都资助别人，要是你们自己帮的自己都忘记了，还到哪里去找噢？

【杜傲初、陈守言愣住。

薛小妹（笑）开个玩笑！找人找人，你们三个人好几天都没有在一起喝茶了！

朱文轩傲初，守言，坐下来喝杯茶。

【杜傲初、陈守言定在那里，无人应答。

薛小妹（大声）傲初！守言！文轩请你们喝茶呢！

杜傲初（猛醒）哦，脚力不济，早点回去歇歇。

陈守言（回神）哦，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薛小妹（扫兴）嗨，我还特地泡了小轩托人带回来的西湖龙井……

杜傲初（神思恍惚）三十年前……莫非……

陈守言（陷入回忆）三十年前……难道……

【二人魂不守舍地分下。薛小妹奇怪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薛小妹（笑）这两个人是怎么了？魂不附体似的？文轩，你也累坏了吧，快，茶给你泡好了！

【朱文轩坐下，薛小妹倒茶。

朱文轩（畅饮一口，舒服地嘘气）哦……

【秦镇长心急火燎地上。

秦镇长老师！师母！

薛小妹为邦来了？快，坐下来喝茶！

秦镇长唉，哪有心思喝茶？后天就是全镇大会，寻人工作毫无结果……

朱文轩（不安）看来又要让那位企业家失望了？

薛小妹我刚刚还跟文轩他们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他们自己做的自己都忘记了，还到哪里去找噢！

秦镇长（兴奋）师母跟我想的一样！（观察朱文轩）老师，我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救人的人自己忘了，还有，就是他不愿意说出来！

朱文轩（为难）那就没办法了……

秦镇长（启发）老师，记得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小学六年都是老师你偷偷垫的学费，要不是你，我秦为邦没有今天！可你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朱文轩（不解其意）哎呀为邦，就这么点小事情你还老记在心上？年代久了，我早就忘了。

秦镇长是啊，如果企业家这件事也是你做的，年代久了，你不也忘了？

朱文轩（紧张地站起）哎不不不，为邦，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秦镇长老、师！

（唱）知道你救人急不求褒奖，

知道你助人难从不张扬；

为了却老人家多年愿望，

为小镇再争得集体荣光；

望老师认真回想再回想，

莫让这多年秘密心中藏！

（手机响，看号码）不好！那个企业家的后代又来电话！老师你再好好想想！（接通手机）喂？你好你好，寻人结果？哦，有线索了有线索了……（走到一边）什么？你有重要事情相告？有一句话？一句什么话？我知道了，好，好……（急下）

【朱文轩、薛小妹面面相觑。

薛小妹（紧张地）你？你真的救过那个人？

朱文轩（回过神来）不可能吧，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薛小妹（松了口气）哎呀妈呀，不是你就好，要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个500万，还把人吓死了呢！

朱文轩（也笑了）我们平常百姓，只求衣食无忧而已……

【朱小轩神色慌张，急上。

朱小轩爸！妈！

朱文轩（意外）小轩？

薛小妹（惊喜）小轩？你从省城回来也不告诉爸妈一声？媛媛没有一起回来？

朱小轩（哭声）爸妈救我！我闯祸了！（跌跪）

薛小妹（慌）闯祸？你从小到大都没惹过祸，你能闯什么祸？

朱文轩（冷静）起来说话。

朱小轩（立起）爸！妈！

（唱）只恨我做事轻率欠思考，

惹下了塌天大祸难恕饶；

为朋友解急难借贷担保，

原说是两月后资金回槽；

不料他投资不慎如山倒，

抛下了巨额贷款独潜逃；

现如今银行查封我账号，

勒令我限期还款作抵销；

更有那债主登门频骚扰，

媛媛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誓要与我分道扬镳！

薛小妹这么说，他欠的债变成你的债了？

朱小轩（点头）嗯……

薛小妹找不到他你就要还了？

朱小轩（点头）嗯……

薛小妹那你，你你你究竟欠了多少债啊？

朱小轩银行贷款200万……

朱文轩、薛小妹（大惊）啊！

朱小轩（嗫嚅）还有……

薛小妹（颤抖）还有？

朱小轩还有私人借贷，加起来一共……500万哪！

【朱文轩、薛小妹如五雷轰顶，一个趔趄，相互搀扶，瑟瑟抖颤。

薛小妹（欲哭无泪）啊！

【朱文轩气得脸色铁青，用手指着朱小轩，点了数下，终没说得出话，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薛小妹（惊上前抚摸朱文轩胸口）文轩？文轩！

朱小轩（惊恐）爸！

朱文轩（缓过劲来，闭目轻声）如此巨额贷款，你怎敢轻易担保？

朱小轩（心虚）我……

朱文轩（双目微睁）仅是为朋友解决燃眉？

朱小轩（低头）我……

朱文轩（目光炯炯）你内心就没有半点私欲？

朱小轩（不敢直视父亲）他，他说事后给我回报……

朱文轩（苦笑）哈，哈哈哈哈……（点头）我就知道事出有因哪……

薛小妹文轩……

朱小轩我没想到他生意亏本！更没想到他会逃之夭夭！我……

朱文轩（压抑着，咬牙切齿）滚！

朱小轩爸！我本准备卖房还债，可是这远远不够啊，现在我、我、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啊！（哭跪在地）

朱文轩（怒吼）滚——【薛小妹慌忙将朱小轩推进内。朱文轩踉跄跌坐。

朱文轩（牙缝里挤出的唱）

痛、逆、子，训、导、忘，

恨、文、轩，教、无、方！

物虽小，勿私藏，

苟私藏，亲心伤；

不义财，莫奢望，

若奢望，祸相傍；

一念招致大祸降，

祸到临头怎主张？

（内传来薛小妹压抑的哭声）小轩

你——呜呜呜——

小妹她爱子心切悲声放——

薛小妹（内声，哭）小轩，小轩，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小轩——

朱小轩（内声）妈，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妈！

薛小妹（内声）小轩！

朱小轩（内声）妈！

朱文轩（唱）小轩他声声自怨倍凄惶——

难忍他苦苦奔走凄惨状，

难忍他哀哀求告似羔羊；

难忍他走投无路无法想，

难忍他孤苦无依去逃亡！

一霎时千般滋味涌心上，

真叫人又恨又怨又疼又怜

爱恨交织揉断肠——

（放大了的钟摆滴答声，声声令人心惊）

耳边忽闻钟声响，

声声如锥扎心房，

眼见这时光如水在流淌，

朱文轩

一生清贫两袖清风

囊中空空家无积财

此时刻有何能为救儿郎——

【薛小妹面容憔悴喃喃自语由内走出。

薛小妹500万，到哪里去找500万哪……

【伴唱：恨不能500万从天降——

【朱文轩、薛小妹忽然一凛。

【秦镇长幕外音：“……如果企业家这件事也是你做的？年代久了，你不也忘了……”二人（对视，如触电一般）不不不！

【伴唱：莫胡思，莫乱想，

莫胡思，莫乱想，

莫乱想——

朱、薛（同唱）却为何——

朱文轩（唱）心儿虚，

薛小妹（唱）脸儿烫，

朱文轩（唱）身发软，

薛小妹（唱）人发慌，

二人（同唱）只觉得心儿砰砰要出胸膛！

薛小妹（哆嗦着）文、轩？

朱文轩（惊视）小妹？

薛小妹（哀求）你再想想看，要是30年前你真的救过那个人……

朱文轩（硬撑）你你你不要胡说了……（少了底气）那是为邦他一厢情愿……

薛小妹哪怕这个人不是你救的，可是你半辈子积德行善，救过多少人？要不然我们怎么连一点积蓄都没有？

朱文轩（痛苦地）你不要再说了！

薛小妹你再想想，要是为邦他说的是对的呢？哪怕不是真的，如若你当时在场，你也一定会救他的！等渡过这次难关，我终生吃斋行善赎回罪过……（抽泣）文轩，打电话给朱爹吧！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我们不救他谁救他呀？我求求你了文轩——【薛小妹欲拿电话，朱文轩拦阻，二人纠缠。

朱文轩（抱住）小妹——（泪下）

薛小妹（一把推开朱文轩，抖索着拿起电话，拨通）喂？是朱老爹吗？我是薛小妹，文轩他想起来了……（伸手送过话筒，乞求般看着朱文轩）

【朱文轩看着话筒，一步一步艰难向前。

朱文轩（颤抖着接过，声虚气短）喂——

【哼鸣音乐起。光暗。

四

【光启。两日后，全镇大会前夕。古塔，大钟。舞台一侧可见小店一角。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布置会场。

【有人到小店买香烟、小吃、饮用水。姚瑶走到快嘴王的小店前。

姚瑶王大哥！

快嘴王姑娘！

姚瑶（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叫姚瑶！

快嘴王姚瑶！（出小店，递上一瓶水，见姚瑶要付钱，大方地）瓶把瓶水，不要给钱了！

姚瑶谢谢王大哥！（坐下，喝水）

快嘴王（关切地）出门这么多天，身上的钱用得差不多了吧？父母挣钱不容易，没钱跟你王大哥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回店收拾）

姚瑶（由衷地）王大哥，你真好！（注意到会场）哎？你说那500万到底有没有人认领了呢？

快嘴王（笑）你急什么？反正马上开会不就知道了！（指朱老爹上场的方向）呐，朱老爹来啦！

【朱老爹缓步走上，至钟亭驻足，深思。

【行人路过，纷纷驻足，向朱老爹鞠躬，打招呼。

姚瑶他就是朱老爹？（不解）哎？为什么小镇人人都怕他？

快嘴王（自豪地）不是怕，是敬！他是我们小镇的圣人，不管哪任镇长，上任第一天都去他家请教，镇上的大事都是他主持，那口大钟只有他有资格敲！

姚瑶（更加激起好奇）为什么？

快嘴王你听我说！

（唱）四十年前的外乡客，

路过小镇把粮票忑，（掉的意思）

那年月一百斤全国粮票还了得，

外乡客急得眼发直，

硬说有人把粮票拾，

放言道不交出天天敲钟把小镇黑！

老镇长咬牙脚一跺，（读“得”音）

发动全镇家家献出口中食，

朱老爹，挺身出，

危急时刻还全额，

保村民免遭饥荒积功德，

保小镇世代清白名不失！

姚瑶（惊讶）他那么富裕？

快嘴王嗨！（接唱）

当时他老母病重家困厄，

肯定是把全部家底来捐出，

从此他

一生节俭度时日，

粗茶淡饭居陋室，

红尘利禄身外物，

资助学校修为修身为小镇村民做表率，做表率！

姚瑶（油然生敬）怪不得仙风道骨，形象超好！（按捺不住）哎？我现在就去问问他寻找的结果……

快嘴王（一把拉住）不能打扰他！（小声）听说他过去性格开朗，老母走后，人就变了，基本不大说话。最近小镇又发生了一些事，有媒体说我们“古镇风不古”，镇长急，老人家心里更急。

姚瑶哦……

【远处。朱老爹面色凝重，如入定老僧。

【光暗。

五

【追光。次日。朱文轩忐忐忑忑上。

朱文轩（唱）恍惚惚飘乎乎倜然赴会——

我浑浑沌沌昏昏沉沉一步三晃两步一退

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何为！

平生第一次把心昧，

平生第一次把心违；

平生第一次把心累，

平生第一次把心亏！

把心昧

我彻夜辗转难入寐，

把心违，

我寝食难安锁愁眉；

把心累

我心虚气短精神萎，

把心亏，

我腰弯头缩颈低垂——

【舞台两侧分别传出“朱老师好！”，舞台前方传出人们说笑声，朱文轩本能地惊恐闪避。

朱文轩（唱）行人目光我怕面对，

乡邻含笑我更生卑；

友人招呼怕应对，

更难忘昨日电话朱爹无语自生威！

那目光好似看穿我心肺，

那笑意好似把我肝胆窥；

那招呼犹如戳我脊梁背，

那沉默分明嘲笑我虚伪！

朱文轩我何时尝过这滋味？

恨不得立刻掉头把家回——

【秦镇长上。

秦镇长朱老师，就等你啦，快点呀！

朱文轩（忙镇定）呃，好、好……（犹豫，转身往回走）

【薛小妹急上。

薛小妹文轩！（担心地看着神色不定的朱文轩）我在家不放心，还是赶来陪你……我跟你一起进去。

【朱文轩、薛小妹犹犹豫豫进。

【音乐声中，光启。

【景同上场，已被布置成会场模样。几个点分布着摄像机位。记者们手持肩扛，调整机位，严阵以待。

【姚瑶、快嘴王、宋大姐、小朱子、张师傅随着音乐上。

宋大姐（神秘地）哎哎哎，快嘴王，来来来，你知道那个救人的人是谁？

快嘴王是谁？

宋大姐（得意）这一回你的消息没有我灵通了吧！

【小朱子、张师傅热心地围上。

二人（同时）是谁？

姚瑶（好奇）是谁？

宋大姐（看周围）来来来，让我来告诉你们！他是……

【宋大姐拉过快嘴王、小朱子、张师傅神秘耳语。

朱、张（疑惑）是他？真的假的？

宋大姐（得意地）他亲口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他说他已经打电话给朱老爹，就等今天大会宣布啦！

快嘴王（疑惑）他亲口告诉你的？

宋大姐是啊！

姚瑶（高兴）王大哥，你还说找不到呢，到底找到了吧？快告诉我是谁！

快嘴王（拉过姚瑶）不要听她的！要听朱老爹亲口宣布！

【杜傲初、陈守言、王怀宇、朱传熙及许多小镇村民、邻镇村民陆续上，相互打着招呼，一个个兴奋莫名。

秦镇长（神采飞扬）各位父老乡亲，各位新闻界的朋友，邻镇的村民朋友们，大家好！（掌声）首先，我对各位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可能大家都听说了，京城一位大企业家30年前路过我们小镇，得到了一位男士的慷慨资助和鼓励，现在人家回来报恩啦！（掌声。提高嗓音）这件尘封了30年的往事，再一次证明本镇值得骄傲的不仅有保存完好的古建筑，还有优良的传统，淳厚的民风！

【众鼓掌。

秦镇长企业家的后代不日将赶来小镇，他将亲手把500万酬金送到恩人手中！市、县领导非常重视，说这一事件不仅对于本镇，而且对社会道德重建意义重大！今天还特意安排市、县电视台联机直播！

【记者们向众挥手。众热烈鼓掌。

快嘴王（兴奋地）秦镇长，快点宣布结果吧！

众对！我们等不及啦！

秦镇长（笑）好！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我镇最德高望重的朱思诚老人为我们宣布调查结果！

【朱老爹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出场，站定，久久沉默。

秦镇长（轻声催促）朱老，市县新闻媒体都来了，邻镇也来了不少人，大家等着您宣布结果呢！

朱老爹（一惊，环顾）媒体？邻镇人？

秦镇长（兴奋地）是啊！小镇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很关心！

【朱老爹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纸，犹豫。

【小镇村民小声议论：“咦，朱老爹怎么回事？”“是啊，脸色也不好……”“嘘，别说话。”

秦镇长（着急地）朱老？朱老！快宣布吧！

众朱老爹，快宣布吧！

【朱老爹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启信封，缓缓抽出一张纸。

朱老爹（慢慢开口，嗓音低沉）30年前救助企业家的人是……

【众翘首以待。朱文轩、薛小妹紧张低头。朱老爹杜傲初……

【秦镇长一愣。朱文轩、薛小妹大吃一惊。杜傲初矜持地站起，向大家鞠躬。大家向着杜傲初欢呼鼓掌。

宋大姐（激动地对快嘴王）我说的吧，你还不相信！

杜傲初（与热情围上的众人握手）好好好……（看见朱文轩）文轩，我终于想起来啦……

快嘴王（喊）杜先生好样的！

宋大姐（喊）请杜先生发表感言！

【杜傲初得意地清清嗓子欲发言。

朱老爹（咳嗽一声，众噤声）自称30年前救助企业家的人还有……

众（愣住）还有……

朱老爹陈守言……

【陈守言迟疑，站起。

众（惊愕）啊？

【众人夸张的造型、定格。

朱文轩（唱）汗奔，血涌——

薛小妹（唱）头晕，目朦——

朱文轩（唱）慌张，惊恐——

薛小妹（唱）无措，脸红——

【伴唱：无措，脸红——

朱文轩（唱）果真是天意难违控，

薛小妹（唱）顷刻间身陷牢笼中；

朱文轩（唱）500万无意成诱饵，

薛小妹（唱）500万变成毒一盅！

【朱老爹痛苦的声音：王怀宇……

邻镇人三个——

【众人看向窘迫惶恐的王怀宇，造型，定格。

朱文轩（唱）可笑我居然把心动，

薛小妹（唱）害得他无地将身容；

朱文轩（唱）恨不能凌空把身纵，

薛小妹（唱）恨不能遁形影无踪；

朱文轩（唱）恨不能大地生裂缝，

薛小妹（唱）恨不能躲进天九重；

朱文轩（唱）万不该卷入闹剧中，

薛小妹（唱）惟愿这真是一场梦！

【朱老爹颤抖的声音：朱、传、熙……

【众人惊诧地看向无地自容的朱传熙，造型，定格。

邻镇人四个——（起哄）

【伴唱：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七嘴八舌……

【朱文轩、薛小妹的主观感觉中，众人面无表情向朱文轩夫妇逼将过来。

朱文轩（唱）耻笑，嘲弄——

【伴唱：耻笑，嘲弄——

薛小妹（唱）鄙弃，讥讽——

【伴唱：鄙弃，讥讽——

朱文轩（唱）煎熬，绝望——

薛小妹（唱）地陷，天崩——

朱文轩（唱）颤颤巍巍身难动，

薛小妹（唱）抖抖瑟瑟如转蓬；

朱文轩（唱）人生至此何如死？

【伴唱：何如死啊——

薛小妹（唱）一步走错恨无穷！

我为护子情失控，

心存侥幸贪天功；

你要降罪降与我，

给文轩

留下斯文，留下尊重，

留下颜面，留下宽容，

莫让他半生清白世代清名毁我手中！

【灯光起。朱老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纸。秦镇长生气地双手抱头。杜傲初、陈守言及王怀宇、朱传熙尴尬异常。

【快嘴王等在一旁羞愧地看着。

邻镇人“下一个是谁？”“是啊，快说唦！”（有节奏的喊着）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

【朱文轩、薛小妹面如死灰，站立不稳，勉强撑持，相扶相拥。

快嘴王（爆发，声嘶力竭地）不是天元镇的人都给我走！

小镇村民对！不是天元镇的都出去！

邻镇人凭什么赶我们走！

【双方争吵，对峙。

秦镇长（大吼）别吵了！都给我回去！

【张师傅、小朱子拉着快嘴王、宋大姐等小镇人回到原处。

秦镇长（控制情绪，对朱老爹）朱老爹，还有吗？

【众一起看向朱老爹手中那张要命的纸。静场。

朱老爹（沉默，慢慢吞吞将纸折起）没有了。

【朱文轩、薛小妹猛抬头，不敢相信，死死地看着朱老爹。

【朱老爹压抑着内心痛苦，闭目无语。紧张过度的朱文轩几乎虚脱，摇摇欲倒，薛小妹赶紧将其扶住。

【众眼巴巴看着秦镇长。满场鸦雀无声。

秦镇长（铁青着脸）我想问问几位，你们到底谁救了那位企业家？

杜傲初

（骑虎难下，同时）我。

陈守言

王怀宇

（底气不足，同时）……我。

朱传熙

秦镇长（仍抱一线希望）企业家的后代打电话告诉我，救助者当年曾向外乡人说过一句话，正是这句话让他鼓起勇气，起死回生。你们四个回忆一下，当时说了什么？

四人（措手不及）这……

众说呀，说呀！

【秦镇长制止众，紧张地看着进退不得的四人。

杜傲初（硬着头皮）呃……当年我是向他进过一句忠言……陈守言（撑着颜面）哦……本人当时送他良言一句……

王怀宇我……我当时也和他讲过几句话……

朱传熙对对对，我也说过好几句。

秦镇长好了好了，你们说，一句什么话？

众说唦，说唦！

秦镇长杜傲初，你先说。

杜傲初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陈守言谁都有过不去的坎……

王怀宇走过去又是一片天……

朱传熙风雨过后见彩虹……

【众人期待地望着秦镇长。

秦镇长（气愤地）你们四个全都是……胡说八道！【邻镇人哄笑着散去。杜傲初、陈守言、王怀宇、朱传熙无地自容地下。

快嘴王（痛心疾首）塌了！小镇的天塌了！（捂脸蹲下）

宋大姐（埋怨）这个倒头企业家，想得起来弄个500万！500万呢，只要能要，哪个不想要？

张师傅（斥）这什么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金山银山也不能拿！

小朱子就是的呢，睡不着觉怪床歪，不是自己的东西能瞎要吗？

快嘴王这个倒头500万哪！（痛心地跑开，经过朱文轩身边，一把抓住朱文轩的手，哭）朱老师啊！（抹泪冲下）

【小朱子、张师傅、宋大姐喊着：“快嘴王——”追下。

【朱文轩夫妇蹒跚地走向朱老爹。朱老爹深深看了朱文轩一眼，垂首默然。

姚瑶（挺身而出）秦镇长，停止直播吧！

秦镇长（绝望地看着混乱的场面）小镇，完了！

（落泪）

【朱文轩、薛小妹木然跌坐。

【伴唱：啊——

是谁将，人心搅动，

顷刻间，乱象重重，

平地里，波涛汹涌，

迷途人，何去何从？

【光渐收。

六

【光启。次日。朱文轩、薛小妹家中。

【朱文轩木讷枯坐。薛小妹端碗上。朱小轩随上。

薛小妹（小心地）文轩？把这碗藕粉吃了吧？（见朱文轩不应，急）你两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泣）

【朱小轩抢过碗，走到朱文轩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将碗高高捧起。

朱小轩（哀求）爸，你就吃一口吧！

【朱文轩纹丝不动。

【朱小轩倔强地跪着，举着碗。

薛小妹文轩！你要怪就怪我！你这样，小妹心里像刀在扎啊！我求求你了文轩……

朱小轩爸，妈，是儿子不孝，连累了你们……（起身，将碗放到桌上，抬脚便走）

薛小妹小轩！你要去哪里？

朱小轩先卖房！不够的我再去想办法！请爸妈放心，小轩不会再做傻事，不会再让你们伤心失望，不会再让小镇丢脸了！（鞠躬，急下）

薛小妹小轩！

【杜傲初和陈守言忐忐忑忑上。

薛小妹（惊愕）傲初、守言？

朱文轩傲初、守言？

杜傲初文轩，老哥本已没脸见你，今天来，是向你们辞行的……

陈守言我也是……

朱文轩（惊）你们要去往哪里？

杜傲初去女儿处苟度残生。

陈守言到上海儿子那里住住。

朱文轩何时回来？

杜傲初（蹲身）永不回来！

陈守言（掩面）说不定这把老骨头就抛尸他乡了！

薛小妹（难过地）你们三个好久没在一起喝茶了，我去给你们备茶。

朱文轩今日一别，再想一起喝茶，难啦……来，我们老哥儿三个还跟过去一样，抛开一切，一心品茶。

杜傲初抛开一切？

陈守言一心品茶？

朱文轩（点头）请！

【三人就坐。薛小妹斟茶。

薛小妹（唱）暂抛开杂念它想，

朱文轩（唱）稍解开百结愁肠；

杜傲初（唱）且将这烦恼寄放，

陈守言（唱）借清流荡涤浊肠；

薛小妹（唱）轻饮啜，慢品尝，

朱文轩（唱）慢品尝，舌生香；

杜傲初（唱）舌生香，不思量，

陈守言（唱）不思量，诸事忘；

（音乐骤变，三人忽然心虚心慌）

薛小妹（唱）眼前看似旧模样，

朱文轩（唱）心境怎堪比往常？

杜傲初（唱）从此往事成回想，

陈守言（唱）从此他乡作故乡。

朱文轩（唱）从此四季无颜色，

从此腹中无诗行；

从此快乐成空想，

从此此身为空囊；

行为端方能心坦荡，

好茶好诗好诗好茶它润肠润肚润肚润肠

怎可慰失足之人累累心伤！

杜傲初（大恸）我算是明白了，人不能走错路，这一错，就再也回不去了哇！文轩，老哥敬佩你啊！

陈守言文轩，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守住底线保住良心？我真恨死自己了啊！（痛哭流涕，抽打自己耳光）

朱文轩（一把抱住，欲哭）守言——你们哪里知道，其实我朱文轩……

薛小妹（大惊失色）文轩！你！你不要胡言乱语……再给傲初、守言火上浇油了！

朱文轩（痛苦不堪）小妹，我，我实在……

【秦镇长内声：老师——师母——

【门内人顿时惶恐。

杜傲初文轩，老哥就此别过！

陈守言文轩，小弟就此告别！

杜傲初（拦住陈守言）走后门！

【杜傲初、陈守言仓皇奔往后门，正碰到姚瑶与快嘴王从后门上，二人闪避逃下。

【秦镇长上。

薛小妹为邦来了？

秦镇长老师，师母，昨天的事媒体争着报道，还有人把直播内容截图晒到了微博微信上，点击数达到几百万！现在舆论说什么的都有，我，我真是心急如焚哪……

薛小妹（难过地）为邦，这也不是你的错……

秦镇长怎么不是我的错？我只说这件事能给小镇带来荣耀，哪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我想来想去……（起身，走向朱文轩）现在只有宣传老师的高风亮节才能挽回影响。

朱文轩（惊）我的……高风亮节？

秦镇长是啊！我前天登门，再三动员，你都不为所动！想想看，拒绝500万诱惑，当今社会有多少人能做到？

朱文轩（痛苦地）为邦，你以为老师我……

薛小妹（慌忙打断）文轩！

朱文轩（几乎要哭）老师我……不过是做人的本分而已啊……（痛苦地蹲下）

薛小妹（央求）为邦，你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不要宣传，我们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

秦镇长（着急万分）企业家的子女说来就来！各大媒体追着报道！市里县里要我尽快挽回影响！（哀哀恳求）请老师无论如何为了我这个学生，为了全镇声誉顾全大局！

姚瑶秦镇长！

快嘴王镇长，她叫姚瑶，她说她有急事找你。

秦镇长 找我？

姚瑶（扶起朱文轩）朱老师，秦镇长……（难以启齿）我就是那位企业家的女儿。

【众惊。静场。

秦镇长（俄顷）什么？你？

姚瑶秦镇长，我们通过多次电话。

秦镇长（慌乱）电话！电话是你打的？

姚瑶（从包里拿出证件）这是我的身份证企业法人证，请镇长过目。

秦镇长（看证件，更加紧张）那……这里的情况你是一清二楚了？这个这个，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正在纠正，争取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递还证件）

姚瑶（不安）其实……这件事也怪我，悬赏500万，是我背着父亲想的主意……

快嘴王（意外）你就是那个企业家的女儿？

姚瑶我……

快嘴王你弄个500万来，还隐姓埋名搞潜伏，就为了看笑话？

姚瑶不不不王大哥……

快嘴王（气愤地）不要喊我王大哥！我没有亿万富翁的妹妹！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是吧？小镇现在被搅得乱七八糟你就开心了是吧！

秦镇长快嘴王！你怎么这么说话！

姚瑶请不要责怪王大哥！（难过地）寻找恩人是我父亲多年的心结，今年他心脏病频频发作，脱险之后心情更加迫切！所以我才……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鞠躬）

（唱）三十年老父亲心心念念，

三十年老父亲魂萦梦牵；

心念着小镇人救命恩典，

魂梦牵总难忘励志箴言；

数日来我亲临小镇亲体验，

方知道小镇厚德有渊源；

王大哥待人赤诚心一片，

众镇民热心助人情绵绵；

朱老爹品格高尚世少见，

朱老师更叫人由衷敬佩在心田！

万不想我一心报恩却违愿，

现如今愧悔交加难安然！

秦镇长不不不，你这么说让我更加羞愧，是小镇让你失望了！

姚瑶秦镇长，我已把情况如实告诉了病床上的父亲，他要我立刻向媒体发出通报挽回影响，三天后再在小镇举行一个仪式，不但给救助者500万不能食言，姚氏集团还将对小镇古塔等文物保护项目，进行全额投资！

秦镇长（喜出望外，激动地握住姚瑶的手）这就好了！谢谢！谢谢你！谢谢姚总！（如释重负，泣不成声）

姚瑶应该感谢的人是朱老师！（转对朱文轩，恳切地）朱老师，刚才镇长说的我都听到了，如果当年真的是你救了我父亲，我请求你，不要再谦虚了好吗？

秦镇长（满怀期待）老师！

快嘴王（燃起希望）朱老师！

众朱老师！

【追光。朱文轩木然站立。切光。

七

【两日后，夜。

【幕外伴唱：

夜阑珊，人难静，

绕阶行，战兢兢；

犬吠阵阵肝胆颤，

寒蛩声声似哀鸣；

哎呀树动便疑是人影，

枝摇暗鹊也心惊！

【伴唱和音乐中，两束追光。朱文轩、薛小妹由两侧踉踉跄跄上，黑暗中发现彼此。

薛小妹（关切地）明明看你已经入睡，怎么？

朱文轩小妹，我左思右想，决定卖掉老房子，帮助儿子还债……

薛小妹这……

朱文轩明天就要开大会了，不说出真相，我良心不安哪，我要找朱老说明真情……

薛小妹你说什么？

朱文轩我要找朱老说明真情！

薛小妹（惊）不！不行哪！

（唱）求文轩，再思忖，

要说真相万不能，

既然朱老不追问，

何必自己曝丑闻？

亡羊补牢空遗恨，

抱薪救火必自焚。

一旦事败名必毁，

再无颜面见世人。

薛小妹今生再不生非分，

今日起——

卖房还债，自甘自认，

倾家荡产，一声不吭，

自警自戒，言端行正，

自罚自惩，修德修心，

只求能保住文轩你祖祖辈辈

积德行善有口皆碑的好名声！

朱文轩不行，我决心已下！

薛小妹你三思而行！（一把拉住文轩）

朱文轩小妹放手！（拨开小妹之手）

薛小妹万万不能！（跪地）

【朱文轩欲走，薛小妹抱其腰跪地膝行。朱文轩拉起小妹，不意自己摔倒，小妹忙上前搀扶。

朱文轩（唱）小妹呀——

连日来我手摸胸膛自叩问，

朱文轩缘何成了这尴尬之人？

常言道

因果总归有报应，

举头三尺有神明；

君子爱财须有道，

岂能觊幸邪念生？

君子慎独古有训，

焉能欺世又盗名？

莫说迷途因不慎，

细思想心田早已杂草生！

小轩因何落陷阱？

老友为何心智昏？

清白为何堕污淖？

人心为何会蒙尘？

一个贪字是结症，

贪心起处万恶生：

贪，让人失根本，

贪，让人妄念存；

贪，让人心思乱，

贪，让人神智昏；

贪，让人迷本性，

贪，让人忘人伦；

古往今来多少事，

皆因贪字起祸根；

一个贪字将心困，

你就不知不觉违心亏心私心野心昧心黑心贼心煞心祸心邪心利欲熏心害人害己误家误国成罪人！

小妹啊，

你思一思，忖一忖，

似这般

遮遮掩掩战兢兢，

躲躲闪闪失魄魂。

退不能退进难进，

不像鬼来不像人；

倒不如

言明真相，不怕严惩，

一切后果，自觉担承，

正本清源，挽救小镇，

从今以后，悔过自新，

做一个磊磊落落坦坦荡荡

洁身自好坚守本分的老实人

哪——做个老实人！

【薛小妹深受震动。

薛小妹文轩，我陪你一起去……（落泪）

朱文轩我的好小妹！（两人对视，相拥）

【幕外伴唱：

卸一个如山负重，

求一个轻轻松松；

解一个如麻隐衷，

还一个从从容容——

【伴唱中二人相扶相拥，艰难走去。

八

【光启。古塔前，醒目的大钟。

【朱老爹背身抚钟，默默静立。朱文轩、薛小妹慢慢近前。

朱文轩朱老……我和小妹认错来了。

朱老爹（似有预料，并不转身）我料到你们一定会来，终于来了……来了就好。

朱文轩文轩为一己之私违背祖训违背做人道德，若非老人家相护早已身败名裂，文轩……文轩我有愧啊！

薛小妹（泣）今天来，我们就是恳请朱老向镇长向大家说明真相，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担承。

朱老爹（兀自抚钟自语）清白至重……唉，锈了……（转身）你们可知建塔不久便铸此钟、且钟上铸有“清白至重”用意何在？

朱文轩这古塔建于南宋时期，因本镇出了清正廉明的宰相，所以皇帝恩赐下旨建塔。宰相告老还乡之际，正值老母寿诞之期，因盛情难却，收受了至亲的一座玉麒麟，老母得知，怒其有违天恩，晚节不保，一气之下抱病不起！老母临终前痛彻训子说：儿啊，人之一生，清白至重啊！宰相痛悔不已，遂铸此钟，警示后人……（羞愧难言）文轩已经知错，今后绝不再犯，朱老不信，文轩对天盟誓！

薛小妹请您老相信，文轩句句发自肺腑！

朱老爹我当然相信……可事已至此，他该承担的已经不仅仅是个人过错了。

朱文轩（不知何意）怎么？

朱老爹（痛心）我知道你一贯洁身自好，也知道你冒领事出有因，所以那天我才庇护你。（正色）不过，保全你既是为了你个人声誉，更是为了小镇的影响啊！

朱文轩这……

朱老爹我已是耄耋之人，来日无多，小镇如此状况，实在令人揪心，现在只能指望你啦！

朱文轩指望我……

朱老爹（恳求）你想想，倘若镇长所说确是真相：三十年前你救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过路人……

朱文轩三十年前我救了一个素昧平生的过路人？

朱老爹三十年后你面对重金不为所动……

朱文轩三十年后我面对重金不为所动？

朱老爹（央求）那小镇就能挽回声誉，度过难关哪！

朱文轩（不寒而栗）挽回声誉？

薛小妹（惊）啊？那他岂不是要一辈子说谎……

朱老爹我知道，这不容易……（闭目）可记得四十年前小镇钟声？

朱文轩四十年前？可是小镇遭受冤枉险些蒙羞的粮票事件？

朱老爹（痛苦地）外乡人没说假话，小镇并未受冤，确有小镇人拾到了粮票，只不过他正值穷途，为让病重老母吃顿饱饭，一时生出贪念……

朱文轩（惊）怎么？

朱老爹事后他良心不安，又想方设法将粮票如数奉还，可此事已经满城风雨无人不知！若此时再承认自己曾有贪念，小镇名誉必将毁于一旦！为保小镇名声，他只能将错就错，隐瞒真相，这一瞒、就瞒了一辈子……

朱文轩（大惊）难道您老人家？不不不，不可能！

朱老爹可记得，你曾在深夜送5斤粮票到我家中？

朱文轩那是文轩在外求学半个月的口粮……

朱老爹你可知这5斤粮票对我有何意义？

朱文轩文轩只是受您老感召，尽我一点微薄的力量……

朱老爹不，它是雪中之炭，寒中之衣，正是你这5斤粮票让我的老母亲度过在这世上的最后时光！小镇人都以为我在无私维护小镇名声，怎知正是我一念之差差一点毁了小镇？！（哽咽）我愧对小镇！我、我只有终身赎罪呀！（泪下，唱）

谁无有往事历历怕回想？

谁无有痛悔默默胸中藏？

谁不愿心无积郁坦荡荡？

谁不愿尽卸块垒着轻装？

四十年神坛高坐作榜样，

四十年寡言少语筑心墙；

四十年布衣素食惩过往，

四十年人生漫漫作道场。

你可知

多少回我笑声朗、歌声扬、语酣畅、声铿锵、重回无瑕少年时，

醒来时方知一枕梦黄粱！

朱文轩（被深深打动，心痛地）朱老，就为那一念之差，您老竟然耿耿于心四十年，一辈子惩戒自己吗？

朱老爹（唱）怎料想小镇近来起乱象，

蚁穴溃堤不胜防；

五百万巨额从天降，

瞬间受惑更迷狂；

触目惊心德沦丧，

偶像尽塌人心惶；

更有媒体传播广，

垂垂老者徒心伤！

文轩哪，

叹小镇再也不能经风浪，

它需航船的舵，前行的浆，

大厦的梁，高楼的桩！

你今日负荆不负我期望，

只求你忍辱负重挽回影响能将这沉沉重担来承当！

朱文轩（痛苦不堪）难道除此之外就无路可走了吗？倘若姚老先生记忆出错，他并不是小镇人救的呢？

朱老爹（斩钉截铁）不，确有本镇人救了姚先生……不过，三十年前那天夜里，他对姚先生说的话是——“留得青山，不愁无柴！”（转身缓缓离去）

【回声：留得青山，不愁无柴——不愁无柴——

二人（悟，震惊）怎么？

薛小妹那个救助者是……

朱文轩（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朱老！

【朱老爹停步，摆手，继续前行。

朱文轩天哪……

【追光。

【童声隐隐传来，渐渐响亮：

无心非名为错 有心非 名为恶过能改 归于无 倘掩饰 增一辜

【切光。

九

【音乐起。光启。次日，景同前场。大钟醒目高悬。

【快嘴王及小朱子、张师傅、宋大姐和小镇村民兴奋、忐忑地关注着主席台。邻镇村民陆续上。记者们“长枪短炮”，抢抓镜头。

【秦镇长走上主席台。礼仪小姐引领身着高雅职业套装的姚瑶随上。众议论纷纷。秦镇长挥手示意，众静。

秦镇长各位父老乡亲，记者朋友，邻镇的村民朋友们，我们又见面了！（掌声）大家都知道，小镇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作为镇长，我很痛心，现在，请允许我向姚总、向社会各界朋友郑重道歉！（向众人深深鞠躬，转身欲向姚瑶鞠躬）

姚瑶（一把托住）不！秦镇长，应该道歉的人是我！今天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小镇深深地表达我的歉意，请大家原谅我！（向众人深深鞠躬）

【秦镇长示意，带头，众鼓掌。姚瑶当众走下主席台，一直走到快嘴王面前。

姚瑶王大哥，原谅我这个莽撞的妹妹，好吗？

【快嘴王猝不及防，不知所措。众愣。

宋大姐（捣了他一下）说话唦！

小朱子

（着急地）说唦！

张师傅

快嘴王姚、姚总……

姚瑶（嗔）姚瑶！

快嘴王（哽咽）姚瑶……

姚 瑶（也哽住了）王大哥！

【姚瑶一下子紧紧拥抱住快嘴王和一旁的宋大姐、小朱子、张师傅，几人均情不自禁流泪。记者们激动地抓拍镜头。姚瑶擦泪，走回主席台。

秦镇长（抹泪）今天对于小镇将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姚总的父亲姚老先生的多年愿望终于要实现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朱思诚老人宣布最后的调查结果！【音乐响起。朱老爹慢慢走上。众翘首企盼。

秦镇长（催促）朱老爹！

朱老爹经调查确认，三十年前救助姚先生的人是——朱、文、轩！

【快嘴王等人欢欣鼓舞。众热烈鼓掌。

秦镇长（激动地）有请朱老师！

【朱文轩在薛小妹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走来。姚瑶激动地迎上。

快嘴王（兴奋地喊）朱老师发表感言！

众（齐喊）朱老师！朱老师！

【朱文轩环视众人，缄默，低头。会场鸦雀无声。

薛小妹（轻轻拍拍他的手）文轩！

朱文轩（抬头）对不起！我并不是姚老先生寻找的救助者，救助者另有其人，他是一个值得我一辈子敬仰的人……

【朱老爹大惊。众愣。

秦镇长（急）老师？你在说什么？

朱文轩我非但不是救助者，还犯下了冒领荣誉的大错，四天前那张耻辱的名单上，也有我朱文轩的名字！

【秦镇长、姚瑶、快嘴王等小镇人吃惊地看着朱文轩。

朱老爹（失声）文轩！（将其拉到一边，）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啊？

朱文轩（坚定地）文轩当然知道！可是文轩前思后想彻夜难眠！500万无罪，罪在人心之败坏呀！

（唱）昨夜晚闻往事心魂激荡，

胸膛里恰好似倒海翻江；

我敬你四十载洁身弥旧创，

我敬你救人急难名不扬；

这厚德值得文轩终生敬仰，

相形下更叫人羞愧难当！

我不该对小轩放松教养，

行不慎入歧路惹下祸殃；

我不该为护子动了诈妄，将巨资冒认领欲填私塘；

我不该得护佑又存妄想，

存侥幸掩罪愆躲躲藏藏！

我不该欲吐真相又怕露真相，

几番番话到唇边又彷徨！

镇长登门要真相，

姚瑶寻人要真相，

老友痛别要真相，

记者追踪要真相，

父老乡亲要真相，

四面八方要真相，

真相真相要真相，

谁知我日夜煎熬生不如死真相却

在心中藏！

只落得

躯壳虽在魂已丧，

皮囊尚存魄已亡；

身陷孽山重重嶂，

沉浮罪海岸茫茫！

倘再苟且瞒真相，

怎为人师立课堂？

倘再苟且瞒真相，

蒙昧小镇祸未央！

倘若再

躲躲闪闪，窝窝囊囊，

难保有日，循环过往，

历史重演，再陷迷狂，

今日我

诚诚恳恳，说出真相，

真真实实，袒露胸膛，

磊磊落落，心明胆壮，

为了小镇，重塑信仰，

灵魂救赎，责任担当！

望后人切莫将我再效仿——警钟下洗心革面脱胎换骨朱文轩昨日之耻刻骨铭心永生不忘！（跌跪）

【静场。众呆呆地看着朱文轩。朱老爹、薛小妹担心地看着众人。【姚瑶首先回过神来，激动鼓掌。秦镇长随后响应，随即，满场爆发出如雷掌声！

姚瑶（上前扶起朱文轩）朱老师，你让我相信，小镇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值得我们相信的美好！这美好因有过瑕疵而更加可贵！朱老师，请接受一个80后由衷的敬意！（深深一躬，朱文轩忙扶）朱老师！【朱文轩一下子泪流满面。薛小妹抱住朱文轩泪流不止。

快嘴王（带头喊起）朱老师！好样的！

众（有节奏地）朱老师！好样的！朱老师！好样的！

【朱文轩期待地看向朱老爹。众人屏息，自觉让开一条道。

【朱老爹蹒跚走向朱文轩。朱文轩迎上。

朱老爹（紧紧拉起朱文轩的手，老泪纵横）好，好，好啊！文轩，我没能做到的，你做到了……

朱文轩（百感交集）请原谅文轩……

朱老爹不，你做得对。（看钟，欣慰地）文轩，这钟，现在该你敲了！

朱文轩我？

【朱老爹肯定地点头。朱文轩上前搀扶起朱老爹，二人缓缓地、坚定地走向钟亭，在大钟前站定。

朱老爹文轩，敲、钟！

【朱文轩用力推动木槌，沉闷的钟声响起，一下，两下……钟声渐渐清澈，响亮，悠远……

【众人情不自禁做着同样的敲钟动作。钟声里，杜傲初、陈守言走上，王怀宇、朱传熙走上。众人相拥着走向台前，充满希望地望着前方。

【钟声在剧场上空、在人们心头回荡，回荡。

【清脆的童声响起：

人之初 性本善 性相近 习相远

苟不教 性乃迁 教之道 贵以专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