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印创作手记
2016-10-26刘彦湖
□ 刘彦湖
陶印创作手记
□ 刘彦湖
刘彦湖,1960年生于黑龙江。历史学博士。现为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学院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出版有《当代篆刻家精品集—刘彦湖集》《刘彦湖书法作品集》《安敞庐印存》等。
文人篆刻流派从元代发轫,历明清两代而流派纷呈,至晚清民国形成高峰。发展到今天,已经到了一个历史的节点。传统文化修养的普遍贫乏,是当代篆刻家们对于传统艺术的精神内涵难于深化所面临的集体困境。不过,今天越来越开放的视野和越来越发达的信息,使得我们无论在宏观的角度还是在微观的角度,都能够比我们的先人与前辈看得更多、更远、更深。从这一意义上说,这又是一个可以带来新的生机的时代。
在自己三十几年的且作且思、“知而行,行而知”的不断深化过程中,尤其是在近六年以黑陶为媒介材质的创作实践中,我越来越清晰地梳理出一条关于中国印学与当代创作两个方面的新路径。
六百年的文人篆刻史,是以发现了花乳石为契机的。文人们使用了易于奏刀的花乳石,才得以自书自刻、自娱自乐、自畅其怀,把一门偏于实用的技艺,从印工们的手中解放出来,逐渐变成一门所谓纯粹的文人篆刻艺术。
文人篆刻流派的演进史,简言之,就是不断地一方面从古典印章艺术的传统长河里导引一泓源头活水,另一方面又不断地反对前代流派积习的风格更迭史。一个流派的开创者导引的这一泓水,被一大群追随者们愈来愈程式化的积习耗得干涸了,那么这个流派也就此衰落了。新的流派的开创者再从新的角度从古典传统里导引出一泓源头活水,如此兴衰迭变。
印学的古典传统是什么?就是仰之弥高、钻之弥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古玺秦汉、魏晋六朝、隋唐宋元的官私玺印。这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它们都是印工所为。百工绝技,进于道矣。我想艺术的真谛不在于其是否有文,更在于有心—心意之诚才能感通天人,所谓至诚格天、诚则生灵者也。
文人流派篆刻,无论从最初的“印宗秦汉”,还是后来的“印外求印”,其旨归都是指向上述的这个古典印学传统的。但是古典印章的材质是以青铜为主,属金,而文人流派篆刻家们所采用的材质则是石。虽然印学亦可笼而统之称为金石,篆刻家们也很强调所谓的金石之气,但是文人流派篆刻家们以石拟金,终归不能弥补金与石二者在材质上所呈现出的不同品性、质感、气息与味道。这是几百年来文人流派篆刻家们很明显的一种局限,但是不为人们所自觉。能够看到整个文人流派篆刻的局限性,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超脱于他们的局限与牢笼,进而去开拓出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
刘彦湖 凿井耕田三言联 104×23cm×2 纸本 2014年释文:凿井饮;耕田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此古《击壤歌》中之句也。岁在甲午夏,彦湖记。此用汉人篆法也,方刚阔大,后世作家,惟白石老人近之。湖又记也。钤印:刘(朱) 饮和堂(白) 安敞庐(朱)
以往的印学史,基本上是依据印谱传拓所呈现的风格史来叙述,对于与印章材质有关的一系列问题都缺乏应有的关注。或者说立论的基础,凭借的是一张张薄薄的拓片,就像只看到了龙蛇之蜕而没有很好的关注龙蛇之变,就更不要说把握真龙真蛇了。材质,是一个唯物主义篆刻家的安身立命之本。
今天,我们有条件在博物馆和公私藏家的收藏中得以对古典印章的原作进行全方位、周密而细致地考察与研究,我们发现古典印章作品极为丰富多样的制作技法:铸造的、雕刻的、锥凿的、焊接的、蟠条的……不一而足,这些技法都与工具材料发生着密切的关系。今天,我们还可以借助数字技术,把印底极其微妙的痕迹放大到一个显在的可感可知的境地,这一切都是过往的文人篆刻家们和印学史家们所梦想不到的。
陶器是中国文明史上新石器时代的辉煌标志,陶也是青铜时代以来所有金属器物铸造的母范。作为母范,陶与铜器、金器有着直接的关联;陶与砖瓦在质感上又与石器相似,在这个意义上,陶与金、与石就同时建立起了密切的关联。陶作为一种新的印材,在技法的多样性表现上,较石质印材具有了更广、更大的可能性。同时,在空间的拓展上,陶质印材更易于把石印的方寸之地拓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尺幅空间中去,而其格局造境则是以往以石材为主的文人篆刻家们所难以企及的。
陶范铸造了铜印,铜印又在陶器上留下了戳记,陶蜕变为金,金蜕变为陶。秦汉以来又为我们留下了大量的封泥作品,这也是铜印的蜕变。印章、戳记、封泥再到陶泥活字,在这一系列不断的蜕变中产生了中国的印刷术—这是中国人的版刻与版画。在这个以陶质为契机、为起点的且作且思的过程中,我们真要好好地重新审视印章艺术的内涵与外延了。它所承载的丰富内蕴以及与文明史中各相关门类的诸多关联,是以往的印学史家们所没有充分关注和深入探讨的。
在我以黑陶为材质的篆刻创作与思考的过程中,首先是建立起一个更为博大的印学史观,从而超越了文人流派篆刻以石拟金的局限性。其次是把古典与流派、金与石作为一个完整的印学传统来进行整体的观照,调动其所有的有效性,同时也尝试探索出新的可能性,这也是作为一个当代印学史家与艺术家的价值所在。■
责任编辑:陈春晓
刘彦湖 天人花木七言联 255×34cm×2 纸本 2014年款识:康南海先生有此:天人一切大欢喜;花木四时皆吉祥。﹁懽﹂,古﹁欢﹂字。彦湖篆于安敞庐。钤印:老湖信印(白) 安敞庐(朱)
刘彦湖 山谷老人论书 260×48cm 纸本释文:右军笔法如孟子道性善、庄周谈自然,纵说横说,无不如意,非复可以常理拘之。山谷老人论书一则,彦湖记于安敞庐。钤印:刘(朱) 彦湖(白) 生欢喜(白)
刘彦湖 磨砖煮石四言联 70×21cm×2 纸本 2014年释文:磨砖照影;煮石疗饥。师磨砖,人问:﹁作甚么?﹂师曰:﹁作镜。﹂僧曰:﹁磨砖如何作镜?﹂师曰:﹁坐禅如何成佛?﹂我有仙方煮白石;天留闲客管青春。岁在甲午清秋,彦湖撰并记于安敞庐。钤印:刘(朱) 饮和堂(白) 书咄(朱)
刘彦湖 丹青不知老将至 纸本释文:丹青不知老将至。既去仍来,觉年华之多事;有书有画,方岁月之虚无。则是天能不老,地必无忧。曾何顷刻之离,竟何桑榆之态。惟此丹青挽回造化,动笔则青山如笑,写意则秋月堪夸;片笺寸楮,有长春之草;临池染翰,多不谢之花。以此自娱,不知老之将至也。子美名句,冬心先生制为印,其跋若是。彦湖记。钤印:刘(朱) 湖(白) 安敞庐(朱) 生欢喜(白)
钤犹刓生款刘印为斲砚识彦:他精铭:湖刘人古一松(藏,则吐汪朱砚铭也烟近)制因。,人饮 铭此先磨七和。作生有峰堂彦。自馀草(湖舟序。堂白记屐砚水砚)。所铭一铭 至曰滴纸书,:,本咄朋予玉(游平蟾朱好昔蜍)事无。刘 者他七(谓嗜峰朱有好青)奇,, 响惟草湖,与堂(各砚上白出为。)所侣对储。写相稍之索收,,一日是二无知佳恙自品。作,金不得冬足良心,工先
刘彦湖 凿山骨(附原石、边款) 15×14.5cm
刘彦湖 金山夜戏 4.8×4.8cm
刘彦湖 爱己之钩(附边款) 9.8×7.7cm
刘彦湖 铁如意斋 4.9×4cm
刘彦湖 刘氏老湖 14.5×14cm
刘彦湖 宝晋斋(附原石) 8.3×3.2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