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网络语言环境下“吃货”的变迁
2016-10-25谢婧怡
摘 要:近年来,随着《舌尖上的中国》等美食节目的热播,“吃货”一词迅速蹿红。它并非新词,但在当下语境中与此前的使用情况有着明显的不同:在使用频率上出现了数量级的飞跃;在词义色彩上也表现出了贬词褒化的特点。这一方面反映了社会群体对美食文化态度的转变,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网络语言传播媒体追求群体认同扩大受众数量的传播方式,同时还反映出网络时代词语语义重构的后现代性,以及个性化、娱乐化的特点。
关键词:吃货 网络语言 网络传播 贬词褒化
近年来,随着《舌尖上的中国》等美食节目的热播,“吃货”一词红遍大江南北。而这个“吃货”,到底是什么样的“货”呢?我们来看以下几条语料:
(1)吃货星人,把美食当作人生大事。罗湖有一波铁杆吃货星人,跟着《罗湖社区家园》“吃货团”,2015年一整年,走遍罗湖的大街小巷,开车打的坐地铁坐公交坐旋转木马都要前去推荐的饭店一品,至于期间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则不在考量之中,一切为了寻找罗湖美食。(《南方都市报·数字版》,2016-02-05)
(2)这3个很有想法的“吃货”年轻人,在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做微商,不仅在实干中得到实惠,而且积累了不少经商的经验。在制作这张(呼和浩特美食)攻略图的过程中,他们还为自己找到了大学毕业后发展的不少商机。(《3个“吃货”手绘青城美食攻略图》,正北方网-北方新报,2016-02-05)
(3)厦门人,无“鲜”不欢。在厦门,你不会挑海鲜,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吃货。(《该怎么挑海鲜?无“鲜”不欢做一个合格的吃货》,《海峡都市报·数字版》,2015-08-10)
由此可见,“吃货”一词,在当下的语境中,往往用来指称热爱品尝美食,搜罗并分享各类美食信息,且对美食质量有一定鉴赏能力的一类人。然而,这个突然很“红”的词语的使用现状却与其在近现代汉语中的情形有着明显的不同:在使用频率上出现了数量级的飞跃;在词义色彩上也出现了贬词褒化的特点。
一、“吃货”的使用频率大幅增加
在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用“吃货”进行检索,只能得到14条语料。其中有6条是“机构为谋利而买进货物、股票等”的意思,与本文中“吃货”义无关,仅有8条语料用于指称“只知道吃而不能干的人”。在北京大学CCL古代汉语语料库中,用“吃货”进行检索,仅检索到1条语料。而我们使用百度搜索引擎对“吃货”进行检索,却得到了4,580,000条结果。这说明,“吃货”的说法虽然早已出现,但是在它成为网络流行语之前,使用频率并不高,经过网络传播后,它的使用量才大幅增加。
二、“吃货”的色彩义由贬义转变为褒义
在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语料库中分别检索“吃货”,得出的结果举例如下:
(4)大刘骂:咳,刑警队全是一帮吃货。我跟他们吵了好几回了。该抓的一个没抓到呢。(谈歌《城市警察》)
(5)我的操心受累全是为了你们这一群没有用的吃货!(老舍《四世同堂》)
例(4)、例(5)来自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
(6)三太说道:“你真是吃货,叫姑娘追得都喘不上来气儿啦。”(张杰鑫《三侠剑》)
例(6)来自北京大学CCL古代汉语语料库,下同。
在例(4)中,派出所所长杨清民向民警大刘询问案子的嫌疑犯抓到没有,大刘对刑警队产生了不满,认为刑警队办事没有效率。在例(5)中,“大赤包”的女儿高第指责母亲,因为母亲“吃日本人的饭”而导致全家人被日本人看不起。于是“大赤包”愤而反击,指出自己的辛苦都是为了这一群没用的儿女。在例(6)中,银龙遭到一个姑娘的追赶,向三太求救。三太指责银龙无用,被姑娘追着跑。由此可见,这三条语料中的“吃货”,都是指只知道吃,而没有能力、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与“饭桶”“笨蛋”的意义相近,带有较强的贬义色彩。
“吃货”在近现代汉语及古代汉语中的贬义色彩,与“吃货”中的“货”有关。《说文解字》中对“货”的解释是:“財也。从貝化聲。呼臥切。”在上古汉语中,“货”一般用于指代买卖中的商品。例如:
(7)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周《今文尚书》)
(8)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周《周易》)
既然“货”主要用于指称商品货物,在口语中就有了“贱货”“良货”“好货”的说法。货有好坏,人有高下,在词汇发展过程中,“×货”便常用于口语中以指称人物。由于传统思想中存在重农轻商的偏向,再加之“货物”具有可以估价、买卖、随意处置的特点,因此,“×货”用于指人时,往往带有贬义色彩,组成“蠢货”“夯货”“贱货”等贬义词语。例如:
(9)那田氏象了父亲,也带三分侠气,见丈夫是个蠢货,又且不干好事,心下每每不悦。(元·抱瓮老人《今古秦观》)
(10)行者心中不快,又见那八戒在旁冷笑,行者大怒道:“你这夯货怎的?如今有两个师父,你有得叫,有得应,有得伏侍哩,你这般欢喜得紧!”(清·吴承恩《西游记》)
即使说“好货”,也往往具有反讽色彩:
(11)龙氏道:“好货呀!不着你们,俺娘儿两个就不消过日子罢!……”(清·西周生《醒世姻缘传》)
例(11)说的是龙氏的女儿被夫君休回家,而她的儿子不愿意替姐姐出头,于是老太太龙氏讽刺两个儿子为“好货”。在个别语料中,“好货”亦可指好人,但也常用于“不是什么好货”“绝非好货”等结构中。在这样的语用条件下,“吃货”在古代汉语以至近现代汉语中一直具有贬义色彩,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吃货”的使用频率及色彩义转变原因分析
(一)社会群体对“吃”的态度转变
在传统文化观念中,“好吃”一直不被看作是优秀的品质。虽然孔子认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才合乎祭祀礼法,但“饭蔬食,饮水,其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一位真正的“君子”是不应当一味追求食物的精美的。然而,随着现代人生活水平的提高,美食文化也渐渐受到主流观念的重视。2015年,国务院批准公布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共计510项,其中有30项为餐饮类项目。日本和食、韩国泡菜都已进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我国政府也已正式为中国美食提交了申请。在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播中,美食文化更是因其跨国界、跨种族的特点而成为文化传播的主力之一。《舌尖上的中国》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播出。孔子学院的文化传播活动中,美食文化也常常是其中的重要部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能吃、会吃,成为一项受人喜欢的品质,甚至是一项倍受推崇的技能。“吃货”一词色彩义的褒化也就自然而然了。
(二)网络时代的传播特点促进美食文化的流行
在微信、微博等社交工具成为资讯传播的重要途径的今天,人们对资讯源的选择获得了空前的自由。对于网络媒体、资讯发布者而言,如何获得更多的受众,获得更多的“粉丝”,成为传播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网络传播是一种陌生人传播,而网络语言是打破隔阂的钥匙。人们利用网络语言寻找适合归属的群体。只有提高了资讯的“认可度”,才能实现网络信息的“选择性传播”(阳志标,2012)。美食图片、美食资讯因其群体界限模糊、受众广,自然成为网络媒体赢得转发量、点赞数的重要手段。因此,与美食文化有关的资讯内容也常常成为网络媒体发布新闻、热点等资讯之外的主要内容。这在无形中提高了“吃货”的文化地位。
(三)网络时代的词语语义变化特点加速词语色彩义变化
“颠覆性”是网络流行语的一大特征。这些流行语往往突破符号建构之初的“任意性”,彰显有意为之的强烈主观色彩,经过群体传播后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意义,体现出了所谓后现代时期的文本狂欢(隋岩,2015)。在网络语言中,贬词褒化、褒词贬化的现象十分突出。与“老师”“大师”这类在传统意义上由于过度使用而造成的褒词贬化不同,网络语言中的褒词贬化往往是使用者有意为之,带有反主流、反传统甚至恶作剧的色彩。如“大妈”一词由原先对长辈的敬称转为特指“在海外疯狂购物的中国妇女”或“蛮不讲理的中年妇女”。而贬词褒化则往往带有恢谐、自嘲的意味。比如“土豪”一词由原先指“旧社会农村中有钱有势的地主或地方上的恶霸豪绅”转指“有钱并出手大方的人”,并进而引申出“土豪,我们做朋友吧!”等流行语。由此可见,语义灵活、旧词新用,这是网络时代词语意义变化的特点,并使得附着于其上的词语色彩义也随之表现出更加不稳定的特征。“吃货”的贬词褒化,也只是这股潮流中的一个现象而已。
一个小小的“吃货”,其使用频率的突然提高,色彩义的褒贬变化,不仅折射出了社会的变迁,也反映出网络文化传播、网络流行语的一些特点。
(本文的研究受福建师范大学教学改革项目[项目编号:I201401024]和福建师范大学青年教师成才基金项目[项目编号:VS-1415]资助,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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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婧怡 福建福州 福建师范大学海外教育学院 350007;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 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