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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增补散文求疵

2016-08-15凌孟华

关键词:穆旦瑕疵

凌孟华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1331)



《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增补散文求疵

凌孟华

(重庆师范大学,重庆 401331)

[摘要]增补以前遗漏和近年发现的一批穆旦作品是2014 年版《穆旦诗文集》增订本的最大亮点,但通过与原始报刊文字比较,就会发现增补的7篇散文都存在着一些错漏和遗憾。作家集外文的发掘者必须加强校对,准确辑录原文;而作家文集的编辑者必须仔细核对原始报刊文字,凡修订处都加上注释。

[关键词]穆旦; 穆旦诗文集; 增订本;瑕疵

2014年6月人民文学出版社《穆旦诗文集》(增订本)的出版无疑是穆旦爱好者的福音,因为此前的《穆旦诗全集》《穆旦诗文集》已经是一书难求,新书渠道频频遭遇缺货,旧书市场往往要价惊人。《穆旦诗文集》增订本的出版首先要感谢的当然是编者李方先生。从《穆旦诗全集》(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年8月版,印9000册)到《穆旦诗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4月版,印1000册;后列入“中国文库”由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9月版,印4500册),再到而今摆在案上的《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在近20年时光中,李方先生“对穆旦之诗之人的景仰与偏爱,和无法割舍的情怀与难以推卸的责任”[1]已经融入他编写的一本本穆旦作品集,令万千阅读者感怀;李方先生“勉为其难偏又知难而进,别无选择”[1]的奋进者身影和担当者情怀已经随着其整理的一篇篇穆旦诗文流布四海,让无数受益者感佩。

当然,李方先生在2005年清明节改定的《编后记》中,就已经在自省两部诗文集的编纂“着实很是缓慢,很欠专业的细致”,“难以令自己满意,更难以令读者满意”。[1]初版《穆旦诗文集》问世以后,李章斌的《关于〈穆旦诗文集〉的纰缪和疏漏》(《博览群书》2007年第12期)、曹雪峰的《〈穆旦诗文集〉的一个纰漏:〈法律像爱情〉是译作而非创作》(《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8年第6期)、李章斌的《现行几种穆旦作品集的出处与版本问题》(《中山大学学报》2009年第5期)等论文也的确先后不客气地指出其不少纰漏与问题。应当说正是这些问题的存在和披露,以及穆旦集外诗文的发掘与穆旦研究的发展,促成了李方先生“受穆旦家属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委托,2013年初对全书进行了全面而详尽的修订”,[2]让增订本向理想的令人满意的《穆旦诗文集》前进了一大步。《穆旦诗文集》增订本最大的亮点就是增补了以前遗漏和近年发现的一批穆旦的集外诗文作品,包括7首诗歌、7篇散文和若干日记。仔细翻检《穆旦诗文集》增订本,我们还是发现其仍然存在不少错漏和遗憾,今指出所增补散文——《山道上的夜》《生活的一页》《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从昆明到长沙——还乡记》《岁暮的武汉》《从汉口到北平》和《回到北平,正是“冒险家的乐园”》的若干瑕疵,以就正于李方先生及各位方家。

一、初刊《清华副刊》的两篇

《穆旦诗文集》增补的第一篇散文《山道上的夜》原载《清华副刊》第45卷第1期,与原刊的文本差异有以下几处:1.第二段的“拿着一只电棒”原文作“拿着一只电捧”;2.第三段的“忽而柏嚷道”原文作“忽要柏嚷道”;3.第九段末尾“当做想象的武器”原文作“当做想像的武器”;4.第十段末尾“当我们看到他们的面孔时”原文作“当我看到他们的面孔时”,衍一“们”字;5.第十一段和第十二段之间原文在“一会儿,”后面分段,而不是增补本的在“……一会儿”前面分段;6.倒数第三段开头“在这峰顶的一嵎”原文为“就在这峰顶的一嵎”,增补本脱一“就”字。其中第1处和第2处的校改应该说是有道理的,与陈越博士和解志熙教授最早披露此文的《人与诗的成长——穆旦集外诗文校读札记》(《励耘学刊》(文学卷)2008年第1期)所附录的《穆旦集外诗文六篇》之《山道上的夜——九月十日记游》的前两条注释也一致,但加上注释会更加谨严。第3处的“想象”与“想像”是长期以来使用比较混乱的两个词汇,而上世纪30年代“想像”在使用上还一度稍占上风,从尊重原文的角度,可以不改。《穆旦诗文集》后面增补的《回到北平,正是“冒险家的乐园”》第三段有一处连用四个“你想像”的排比句,也没有改为“你想象”,从保持统一的角度,这里也应当不改。第5处原刊的分段方式应当是将对话另起一段,这和全文别的几处对话的处理方式是一致的;而增补本的分段方式则打破了这种统一,窃以为还是应当以原文为准。第3处的衍文与第5处的脱字都明显是辑校不细所致。有意思是衍文、脱字与第3处的“想象”都和《穆旦集外诗文六篇》一样,是殊途同归之举,还是因循沿袭之误?此外,还值得指出的是个别异体字和标点问题。副标题中的“游”原文作“遊”,文中唯一一处省略号原文是两个连用的省略号。为存穆旦集外文之真,要么不改一字,要么还是应该在修改处作必要的说明。

《穆旦诗文集》增补的第二篇散文《生活的一页》原载《清华副刊》第45卷第10期,与原刊的文本差异还要稍多一些。依次是:1.第一段段末“却相反的觉到加倍的烦躁了”原文为“却相反的觉到加倍的烦燥了”;2.第四段段中“前几天曾接到过他的信”原文为“前几天我曾接到过他的信”,脱一“我”字;3.第四段段中“他由信中跳进了我的脑子了”原文为“他由信中跳进我的脑子了”,衍一“了”字;4.第五段开头“我住在一条弄堂的顶楼上”原文为“我住在一条衖堂的顶楼上”;5.第五段段中“这些话又活在我的脑中”原文为“这些话句又活在我的脑中”,脱一“句”字;6.第五段末尾的省略号原文是两个省略号连用;7.第六段段中“吃、喝、赌,或者打架”原文为“吃,喝,赌,或者打架”;8.第六段段末“那是使人不得不掉眼泪的”原文为“那是使人不得不眼泪的”,衍一“掉”字;9.第七段开头“我在镇上闲走”原文为“我在镇里闲走”;10.第七段段中“她那哭号的疯样使我永远不能忘记”原文为“她那哭号的疯样便我永远不能忘记”;11.第七段末尾的后引号为原文所无;12.第十一段开头“我不能摆脱环境所加于我的窒闷”原文为“我不能摆脱境境所加于我的窒闷”;13.第十二段开头“窒息了我的呼吸”原文为“窒息了我的呼息”;14.末段第一句“虽然明知道这解答是不会有长久效力的,”原文为“虽然明知道这解答是不会有长久效力,的”。其中第10处、第12处和第14处应当是原文排印有误,悉数为陈博士和解教授发现并在《穆旦集外诗文六篇》之《生活的一页》中加上注释予以说明,《穆旦诗文集》增订本相应地改“便”为“使”、易“境”为“环”,逗号后移一字都是应该的,但不加注释就有失谨严。第1处的“烦燥”与“烦躁”、第13处的“呼息”与“呼吸”的使用也比较混乱,当时的出版物中也不乏使用“烦燥”“呼息”的例子,为存穆旦文字之真,也可以不改。而且参照“呼息”后面紧接着的“我的头脑在经过长时的斗争后,也似乎已经纷碎了”之“纷碎”都可以保留原样而不处理为“粉碎”的辑校原则,“烦燥”“呼息”自然就更有理由得到保留。第2处、第5处的脱字,第3处的衍文与第9处的误字不用再费口舌,而第8处原文不用“掉”字并不影响意思的传达和理解,还别有诗句般的意味。第4处原文中的“衖”乃是“巷”的异体字,“巷堂”一词虽有些冷僻,但也不乏使用。而把“衖堂”识别成“弄堂”,虽然通顺,但明显偏离了原文,不管是疏忽还是有意。第6处、第7处和第10处均是标点问题,在我们看来都应该保持原样。因为第6处的两个省略号连用无伤大雅,现在的标点符号用法也可以连用两个省略号;因为第7处原文为用逗号表示“吃”“喝”“赌”与“或者打架”四者是并列关系,而《穆旦诗文集》增订本用顿号表示“吃”“喝”“赌”三者是并列关系,然后再共同与“或者打架”形成上一层的并列关系,从文意和常识看,应该是四者并列,没有层次之分;因为第10处所引内容是在连续四段引文的中间,而独立成段的引文如果不止一段,就应该是在每段开头仅用前引号,在最后一段末尾才用后引号,何况之前的两段引文末尾也没有用后引号。还值得指出的是,除第7处和第8处与《穆旦集外诗文六篇》之《生活的一页》处理稍有不同外,其他几处的文字如出一辙,这就更让人疑心是“遗传”性的瑕疵了。

二、初刊《教育杂志》的一篇

《穆旦诗文集》增补的第三篇散文《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原载1941年1月10日出版的《教育杂志》第31卷第1期“抗战以来的高等教育”专号。由于此文内容比前两篇要长,计九段2100余字,与原刊的文本差异多一些也可以理解。但统计之后,竟然发现瑕疵多达36处,我们不得不惊异了!兹简要罗列如下:1.第二段3行“教职员”后脱一逗号,2.第二段6行“全国各大学学生几乎都有”之“都”应为“全”,3.第二段7行“国难期间”后脱一“的”字,4.第三段首行“个人生活也大都”之“都”应为“多”,5.第三段2行“有的同学”应为“有些同学”,6.第三段4行“为患”应为“之患”,7.第三段6行“汹涌全国”应为“蜂涌全国”,8.第三段8行“梦想着大学毕业”之“着”为衍文,9.第三段9行“暗淡”应为“黯淡”,10.第四段2行首“校”字系衍文,11.第四段4行“到教育部请愿”衍一“育”字,12.第四段4行“一直攻击”应为“一致攻击”,13.第四段末行“很大”后脱一“的”字,14.第五段首行“海行者”后的逗号为原文所无,15.第五段末行“正式在滇上课”应为“正式在滇开课”,16.第六段2行“概括起来”应为“总括起来”,17.第六段3行“摧毁”应为“摧残”,18.第六段6行“他们的月薪顶高的不能买昆明的三四石米”,之“能”字前脱一“过”字,19.第六段7行“然可见”应为“可想见”,20.第六段9行“摧毁”应为“摧残”,21.第六段11行“一室中有四五人”衍一“有”字,22.第六段16行“两个月一迁居”衍一“个”字,23.第六段16行“就是”后面遗漏一逗号,24.第六段末行“必须让出来”应为“必得让出来”,25.第七段首行“以上所述”后面遗漏一逗号,26.第七段7行“到一九三九年”应为“至一九三九年”,27.第七段末行“漪与盛哉”应为“漪欤盛哉”,28.第八段首行“校中课业”前脱一“学”字,29.第八段4行“时事等等”后脱一“的”字,30.第九段首行“最有效的答复”原文为“最有效的答覆”,31.第九段4行“一次”应为“第二次”,32.第九段4行“是在”之“是”为衍文,33.第九段5行“不下百枚”应为“不下百个”,34.第九段5行“炸弹”前脱一“重”字,35.第九段8行“就是轰炸的”应为“就在轰炸的”,36.第九段结尾“未有因轰炸而停止过一日”应为“未曾因轰炸而停止过一日”。

上述微瑕绝大多数是脱字、衍文、增减逗号、更换字词等细节问题,只要核对原刊就一目了然,这里就不再赘述。但有几处瑕疵需要稍作分析。第7处原文作“蠭湧全国”,“蠭”是“蜂”的异体字,“湧”是“涌”的异体字,《穆旦诗文集》误作“汹涌全国”,当是未做专门查证所致;第11处“教部”实则就是“教育部”,是民国时期对教育部的简称,如《时事公报》1936年7月29日、1938年5月22日、1940年5月5日先后有《教部切实废止小学儿童体罚》《教部令各省教厅增筹社教经费》《教部订定改进中学教育方案》的消息标题。如果专门把“教部”完整补充为“教育部”,显得有些画蛇添足;第18处所脱的“过”字意义重大,其有无使得句子的意思完全相反,如果有“过”字,则表示月薪顶高的能买昆明的三四石米,如果没有“过”字,则表示月薪顶高的都不能买昆明的三四石米,不可不慎重;第27处原文作“漪歟盛哉”,“歟”的简体字是“欤”而不是“与”,“漪欤盛哉”是表示赞叹的套话,“漪欤”也作“欹欤”;第30处的“答复”与“答覆”也是关系演变比较复杂的异形词,虽然现在“答复”的通用性已占绝对优势并被公布为规范词形,但在整理民国文献的时候,还是可以保留“答覆”,以存穆旦文本之真。退而言之,即使要使用规范词形,也应该加以必要的注释说明。

还值得注意的是,《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2011年即收入《穆旦作品新编》(李怡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10月版),所录文字和《穆旦诗文集》几乎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前述36处瑕疵除第6处外,另外35处同样存在于《穆旦作品新编》中。据《穆旦作品新编》之前言,“《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一文电子版由易彬提供”,[3]看来这些瑕疵是来自这份电子版。其实在此之前,易彬的《穆旦年谱》已经1939年12月条下引用了《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前面四段,又在1940年10月16日条下摘录了《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后面四段,[4]已经披露了除不足百字的第五段外的《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主要内容。核查其文字,也几乎和《穆旦作品新编》一样,只有开篇第一句的“南开”后面有顿号,第二段“七八百人而已”后面有逗号,倒数第二段倒数第二句“西南联大都是热心活动的一份子”保留了原文的“份”而不是《穆旦作品新编》径改了的“分”,末段首句“拿工作的成绩来给他们看”的“拿”并不是《穆旦作品新编》误植的“来”等几处小差别。也就是说,前述36处瑕疵除第五段的2处外,其余34处在《穆旦年谱》引用的《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中已经存在了。至于《穆旦作品新编》之《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产生了新瑕疵,则不知是不是编辑排版上的“手民之误”。综合起来分析,很可能是《穆旦年谱》作者整理《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产生的瑕疵传递给了《穆旦作品新编》,而《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又沿袭了《穆旦作品新编》的瑕疵而没有作原刊文本的核对。

笔者曾将前段文字呈请易彬兄指正,2014年9月3日,易彬在邮件中提到:

“2010年初,本人查到了《教育杂志》上所载《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一文,随后自行整理成文,整理稿先后节录于本人所著《穆旦年谱》和《穆旦评传》,并全文转给《穆旦作品新编》作者李怡和《穆旦诗文集》(增订版)作者李方,因校勘不严,各处错误责任均在本人。真心感谢凌孟华兄的指正。也希望学界同仁在整理作家文献时,以此为戒,为后人提供更为扎实可靠的文献资料”。

看来此前的推测有误,《穆旦诗文集》增订本与《穆旦作品新编》关于此文的瑕疵,并不是“沿袭”关系,而是“共生”关系。易彬兄的坦诚也使得笔者将这篇小文雪藏起来,希望有别的论者指出这些瑕疵,而不是我。然而,一年多来,穆旦《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一文的读者想必很多,但始终未见相关问题讨论。为了让更多读者了解到《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的原貌,也为了易彬兄这份雅量,我还是选择发表旧作,并应易兄“支持你的考订文章发表。也希望兄能增加一个注释,以给学界一个交代”之嘱,附上前述邮件内容。也算作家现代文献整理过程中的一小段插曲吧。

其实,在《穆旦诗文集》增订本修订期间,已经有学人公开发表了瑕疵少很多的《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辑校成果。这就是刘奎辑校并刊发于谢冕、孙玉石、洪子诚主编的《新诗评论》2012年第2辑的《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此辑2013年1月出版发行,《穆旦诗文集》增订本编者完全有时间有机会翻阅参考,修正瑕疵。但事情遗憾地并没有这样发展。当然,刘奎辑校的《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也有瑕疵,比如第六段4句“学校的设备经过一次摧毁,就更坏了一次”衍一“了”字,倒数第二段倒数第二句“西南联大都是热心活动的一份子”的“一份子”也径改为“一分子”,末段倒数第二句“同学财物损失一空”的“财物”误作“财务”以及其它几处径直修改了原文文字与标点而没有必要的注释等。刘奎辑校《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时,不知道有没有查阅过《穆旦作品新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修正其瑕疵的目的才重新发布此文。

也许是由于穆旦的影响力与学者的偏爱,近年办得很有特点与水准的《现代中文学刊》2014年第1期又刊发了王鹏程、鲁惠显的《穆旦西南联大时期佚文及〈隐现〉的最初版本》。此文“钩沉”的佚文正是《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作者有注释说明“本文完成修改时,检索资料,发现易斌、陈璐二先生的《西南联大时期穆旦的写作境遇与个人形象》(《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12年11月第44卷第6期)对《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的内容略有提及”,[5]不仅把研究穆旦卓有成效的青年学者“易彬”误写为“易斌”,而且似乎没有检索到前面提及的《穆旦年谱》《穆旦作品新编》与刘奎的辑校文字,不知道自己的“钩沉”已经至少是第四度以后了。这是令人遗憾的,甚至觉得不合常理。更遗憾的是,此文让我们看的《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除了把第四段“教部”录为“教育部”,把倒数第二段“防空救护”录为“防控救护”,把末段“财物损失”录为“财务损失”等疏漏外,居然全文只有七段,原文的第三段和第四段被合为一段,原文的第六段和第七段也并为一段,实在有些离谱!同时,此文所谈的“《隐现》1943年版本的发现”问题,也早有解志熙先生的《一首不寻常的长诗之短长——〈隐现〉的版本与穆旦的寄托》和《穆旦长诗〈隐现〉初刊本校录》发现、辑校并进行了深入的分析。解先生的文字刊于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2月出版的《新诗评论》2010年第2辑,同时收入李怡、易彬主编的知识产权出版社2013年1月版《穆旦研究资料》,应当是不难查找到的资料。希望这仅仅是因为作者文献检索不到位,研究现状把握不准确,而不会牵涉回避、隐藏等其他复杂问题。刊发这样的文章,难免会给刊物带来负面影响,作者不可不慎。

三、初刊《独立周报》的四篇

《穆旦诗文集》增补的后面四篇散文《从昆明到长沙——还乡记》《岁暮的武汉》《从汉口到北平》《回到北平,正是“冒险家的乐园”》均原载《独立周报》第三版“通讯”栏,第1篇署名“本报特派记者查良铮”,第2、3、4篇署名“本报特约记者查良铮”。第1篇刊1945年12月24日第五期,第2、3篇同刊1946年1月24日第七期,第4篇刊1946年2月1日第八期。这四篇文字也是陈越博士首先发掘出来的,撰有《再从军路上的〈还乡记〉——查良铮(穆旦)佚文四篇校读》和《〈还乡记〉——查良铮(穆旦)佚文四篇》,同刊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2月版《新诗评论》2010年第2辑,后以《〈还乡记〉四篇》为题收入《穆旦作品新编》(仅几处文字标点略有调整)。经核对三期《独立周报》原文,发现《穆旦诗文集》在增补这四篇散文时的处理同样存在不同程度的误差,留下了一些瑕疵。

《从昆明到长沙——还乡记》的瑕疵计13处。1.第三段3句“上了闪亮的刺刀”原文作“上了闪亮亮的刺刀”,脱一“亮”字;2.第四段2句“那是一辆日本驾驶兵”原文为“那是一个日本驾驶兵”,“个”误作“辆”,量词“辆”也不能和“日本驾驶兵”搭配;3.第7段3句“三处因公路桥破坏”原文作“三处因为公路桥破坏”,脱一“为”字;4.第7段3句“只有用渡船每日过渡百多辆车子”之“过渡”原文作“渡过”,字序颠倒;5.第8段首句“到芷江已是细雨霏霏的严冬了”之“霏霏”原文作“菲菲”,考虑到前面第6段8句“孤另另”没有修改为更通行的“孤零零”,后面倒数第三段3句的“生气溶溶”也没有处理为更常见的“生气融融”,则“细雨菲菲”也可以保持原状。陈越的辑校文字就三处都保持原文原状,而《穆旦作品新编》则三处都作了统一处理;6.第8段5句“空军SOS的牌示还插在路口和小巷中”后面的句号原文为逗号,而且用逗号才能解决紧接着的“表示这里曾经热闹一时”没有主语的问题;7.第8段8句×处长说的“我的腰都痛了”原文在痛前还有一个字,只是笔者所查报纸漶漫不清,无法辨认。陈越君所查也似乎如此,故有注释“原文此处字迹不清,可能为‘痛’字”[6]予以说明。但其实“痛”字至少在笔者所查报纸上是很清楚的,不清楚的是“痛”前面那个字。《穆旦作品新编》录入了“痛”字,又保留了陈越的注释且放在“痛”前面,连起来该句就成了“我的腰都痛痛了”,当年的处长应该不会这么萌吧?一笑!8.第8段13句“可是她们在抱怨”原文作“可是她们在报怨”,“报怨”一词,在当时小说报章中也时有出现;9.第10段2句“在废墟上盖着茅草房子”原文作“在废墟上盖着芽草房子”。“芽草”虽然不如“茅草”常用,但保留也不影响阅读,如果视为别字进行修改,则也应该加注释。此处陈越文和《穆旦作品新编》失注,而易彬君在《穆旦年谱》中引用时改作“茅草”,在《穆旦评传》中又恢复为“芽草”;10.第10段2句“而大家的情形都更穷,更苦,更可怜”的“可怜”原文作“可憫”,所见诸位穆旦研究者似乎都巧合而不应该地把繁体字“憫”转换成了简体字“怜”;11.第12段倒数第3句“胼手砥足”原文作“拚手胝足”,如果说原文误排了成语“胼手胝足”的第一个字,那么《穆旦诗文集》增补本则误排了成语“胼手胝足”的第三个字,把原来错的径直改了,却又把原来正确的改错了;12.倒数第三段首句“从湘西芷江宝庆,湘潭一带走过”原文作“从湘西芷江,宝庆,湘潭一带走过”,加上“芷江”后面的逗号句子才通顺,才能体现三个地名的并列关系;13.末段末句“这两天苏北鲁南正在枪炮厮杀”原文作“这两天苏北鲁南正在枪礮嘶杀”,“礮”是“炮”的异体字,自然可以处理,而“嘶杀”则是有一定通用性的词汇,应该予以保留。陈越文就保留了“嘶杀”,而《穆旦作品新编》已改作“厮杀”矣!短短的一篇散文,就有10余处或明显或可商榷的瑕疵,而且除了前面说的第10处外,其实第1、2、3、4、6、8、12等处的脱字、错字、字序颠倒及标点错漏问题,也是从陈越的辑校文字开始就存在了。这样的教训再次提醒我们,辑校作家集外文必须慎之又慎!

笔者所见的《岁暮的武汉》一文也有几处漶漫不清,所以非常理解陈越辑校时的难处和注释说明的方式。但《穆旦诗文集》在增补此文时删除了陈越关于可能排印有误和字迹不清之处的7条脚注和关于断句标点的1处夹注,直接校正了两个错字、补充了5个原文字迹不清的字并增加了一个逗号,并且具体的处理与陈越的意见完全统一,这就显得不够严谨。特别是补充的“感”“又”“航”“郊”“三”五个字,虽然目前看来很有道理,但如果他日找到清晰的报纸,核对发现其中有一二字补充错了,注释者能气定神闲,而径改者恐已无路可退。同时,此文第4段首句“天空铺满了云”原文作“天空铺佈了云”,“佈”是“布”的异体字,保留“佈”或者转换为“布”都是可以的,而变成“铺”则明显是疏忽走眼了。此外,第六段3句“用木板钉的桌凳”原文为“用木板钉的桌橙”,“橙”是“凳”的异体字之一,“桌橙”作为“桌凳”的异形词曾经出现在不少书刊资料之中,所以这里陈越文和《穆旦作品新编》又失注,而《穆旦诗文集》增补时不作改动可能更符合穆旦的书写习惯。再有,第六段倒数第2句“可仍是兴高采烈的掷皮球玩”原文作“可仍是兴高彩烈的掷皮球玩”,“兴高彩烈”虽然现在几乎被“兴高采烈”取代,但上世纪30年代的报刊如《东方杂志》等的标题中就多见其身影,甚至上世纪60年代前的《人民日报》标题中也常有其位置。也就是说,穆旦上世纪40年代的文字中出现“兴高彩烈”是正常的,甚至不能认为是错误。这里陈越文和《穆旦作品新编》再失注,而《穆旦诗文集》在增补时其实可以保留“兴高彩烈”。

《从汉口到北平》一文在《穆旦诗文集》增补的几篇散文中篇幅最短,瑕疵也最少。除径直把原文第三段首句“由汉口到上汉”改为“由汉口到上海”而未作注释外,笔者发现的瑕疵仅两处。一是首段第2句“而等船的接收及公差人员,据统计就有八千多”在“而”后脱一“只”字,二是第七段首句“正在抱怨他”原文作“正在报怨他”。原文的“只”字可以进一步限定和明确统计的范围,可见穆旦思维的缜密与用语的精确,遗漏此字就会遗漏一丝穆旦的文采。而“报怨”的再度出现让我们更有理由相信这可能是当年穆旦用词的一个习惯,连同前面《从昆明到长沙——还乡记》的第8个瑕疵处的“报怨”,都更应该保持不变。此外,末段首句“我拿着批准的声请书去到中航订座位”倒是准确照录了原文,可是如果“声请书”可以不顾现在通行的“申请书”,可以因为当年的语言习惯而得以保留,那么我们前面举的好些处也符合旧时用语习惯的地方就也就增加了得到保留的理由。由此观之,《穆旦诗文集》增补时文字处理的尺度、规范和原则的不够统一的问题就更明显了。

《回到北平,正是“冒险家的乐园”》是《穆旦诗文集》增补的最后一篇散文,文字相对比较准确。值得一提的有:1.第三段4句“笔直的田垄在雪中画了一个整齐的棋盘”之“田垄”原文作“田垅”,“垅”的解释是同“垄”,“田垅”也在资料文献中有较高的出现频率,也有理由得到保留;2.第八段2句“在敌人的统治之下”原文其实是“在敌人的统敌之下”,虽说原文明显出现了把“治”排印为“敌”的错误,但首次整理者不应该失注,而《穆旦诗文集》再修订时如果能加注释,也不能遗漏这个地方;3.第八段倒数第2句“由吃配给面而吃棒子面窝头”原文其实是“由吃配给面而吃捧子面窝头”,出现了把“棒”排印为“捧”的失误,整理者加注也应注意此处。联系到前面《山道上的夜》把“电棒”排印为“电捧”,看来不止一位排字工人对“棒”“捧”的差别不够敏感而出现混淆。此外就是原文可能误排的第八段末句的“一纪耳光”改作“一记耳光”、第九段末倒数第2句“交上这种荷刻的房捐”改作“交上这种苛刻的房捐”后当加注释的问题,以及第九段首句“小侄子侄女”原文为“小姪子姪女”、第九段末句“为此事哗然”原文为“为此事譁然”、第十段4句的“仿佛还在间接推动”原文为“彷彿还在间接推动”等几处异体字问题。

四、关于瑕疵的说明与反思

虽然我们通过与原始报刊文字比较,不厌其烦不避琐屑地罗列了《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增补诗文的诸多“瑕疵”,但我们也深知原始报刊文字也有其历史的局限性,并不认为所有增补诗文的与原报刊原文字不一致的地方都是瑕疵。编者有的修正就非常合理、恰当而有创意。比如《抗战以来的西南联大》第二段3行“而已”后增加的逗号,就及时点断了句子,使之通顺流畅。而《回到北平,正是“冒险家的乐园”》把第十段首句原文“第一方面”改作“另一方面”的处理更是非常成功。因为原文“第一方面”之后并没有第二方面等与之呼应,读起来令人不解。而此处陈越的辑校文字和《穆旦作品新编》都只是简单地照录而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穆旦诗文集》增订本改“第”为“另”,则不解之结一下就开了,文气一下就顺了。因为前面两段是一个方面,是谈北平的普通人民,而后面两段是另一方面,是谈北平的混水摸鱼者,谈贪官污吏与奸商。不得不说,这样的处理就很见功底和水平。当然,为规范计,还是要加上注释才更完美。

注释问题,其实也是上述不少我们所谓“瑕疵”涉及的问题。《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可不可以在因原文出现不常见的异体字、漶漫不清、排印错误等情况而做了必要修订的地方加上注释呢?是出于编辑体例的考虑吗?其实,《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并不是不加注释的,其诗卷录1938年作的《祭》时就保留了三处作者原注,在收录1948年作的《世界》时又对德国诗人“那得申”的情况作了简要说明;其文卷录《从昆明到长沙——还乡记》时对英文“Bravado”的词义加有注释,录《评几本文艺学概论中的文学的分类》等文章时保留了作者原注,录书信和日记时也添加了必要的注释。也就是说,《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在修订了原始书刊文字的地方也完全可以加上注释。这样既保持了历史之原始与真实,又体现了收录之规范与严谨,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脱字、衍文、标点文字错误与字序颠倒等问题,则主要是需要加强校对。一方面集外文的发掘者要加强校对,准确照录原文;另一方面文集的编辑者必须在参照发掘者辑校文字的基础上,仔细核对原始报刊,以免“遗传”瑕疵,以讹传讹。我们这个时代的节奏是太快了,不少识者都在倡导“慢生活”,而作家佚文发掘与文集编订,更是越快就越容易出现问题、遗留瑕疵。

李方先生认为“最了解穆旦,最珍惜穆旦创作价值,最渴望‘完整的穆旦’早日展现于中国现代文学长廊的第一人”[1]是杜运燮。其实,在后辈人物中,正是李先生自己接过了杜运燮的接力棒,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穆旦诗文整理出版与传播中居功至伟。我们指出《穆旦诗文集》增订本增补散文的一些瑕疵,也是“仅仅出于完善之目的,而绝无问责之用心”。[7]相信这些微瑕无损李先生的贡献与令名。冒犯之处,万望诸位先生海涵;不当的地方,恳请师友批评指正。毕竟一部更完善的《穆旦诗文集》,是所有穆旦爱好者的共同期待。

[参考文献]

[1]李方.编后记[A].李方.穆旦诗文集:第2册[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415.

[2]编者.修订说明[A].李方.穆旦诗文集:第1册[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2.

[3]李怡.前言[A].李怡.穆旦作品新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10.

[4]易彬.穆旦年谱[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36-57.[5]王鹏程,鲁惠显.穆旦西南联大时期佚文及《隐现》的最初版本[J].现代中文学刊,2014,(1):86.

[6]陈越.《还乡记》——查良铮(穆旦)佚文四篇[J].新诗评论,2010,(2):220.

[7]凌孟华.1947年冰心日本观感演讲之钩沉与补正[J].文艺争鸣,2013,(10):55.

[责任编辑:王雪炎]

About Mistakes in the Revised and Enlarged Edition of Collection of Mu Dan's Poems And Essays

LING Meng-hua

(ChongqingNormalUniversity,ChongqingChina401331)

[收稿日期]2016-05-20

[基金项目]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穆旦抗战时期的诗歌创作研究”,项目编号:2011QNWX41;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现代文学佚文辑校与版本考释”,项目编号:13YJC751029。

[作者简介]凌孟华,男,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597(2016)02-0074-07

DOI:10.16161/j.issn.1008-0597.2016.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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