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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文学中的疯癫形象探析

2016-08-15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571158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马哲格非疯子

⊙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 571158]

新时期文学中的疯癫形象探析

⊙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 571158]

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随着社会文化的转型而不断发展变化,“疯癫”作为文学史中一个经典的叙事母题再次焕发生机,众多当代作家掀起了新一轮书写疯癫人物形象的浪潮,疯癫人物形象的表现功能得到进一步增强,他们的文学意义和文化蕴涵也更加鲜明。

新时期文学 疯癫 文学意义 文化蕴涵

引言

“疯癫”作为一个经典的叙事母题,在中外文学史上都有重要表现。新时期以来,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形态都发生了重大变化,中国社会向着现代社会全面转型,中国新时期文学也随着社会文化的转型而不断发展变化。新时期文学中的“疯癫者”形象也随之大量涌现,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发展态势。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曾经说:“人类必然会疯癫到这种地步,即不疯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①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众多当代作家掀起了新一轮书写疯癫人物形象的浪潮,这其中的代表作有韩少功的《爸爸爸》中的丙崽、阿来的《尘埃落定》中的傻子、余华的《河边的错误》中的疯子、《四月三日事件》中的迫害幻想狂、《一九八六年》中的中学历史老师、苏童《妻妾成群》里的颂莲、《桥上的疯妈妈》中的疯妈妈、格非的《傻瓜的诗篇》中的莉莉、莫言的《檀香刑》中的赵小甲、迟子建的《疯人院的小磨盘》中的张唠叨、《伪满洲国》里的王亭业和张秀花、《晨钟响彻黄昏》中的刘天园、古华的《芙蓉镇》中的秦癫子、王秋赦,铁凝的《玫瑰门》中的司漪纹、王安忆的《小鲍庄》中的武疯子、张洁的《无字》中的吴为、曹文轩的《天瓢》中的花傻子、贾平凹的《秦腔》中的引生、残雪《山上的小屋》中的我,徐小斌《羽蛇》中的羽、《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中的景焕等等,作家们塑造了一个个具有独特情态和精神气质的“疯癫”形象,构成了中国独特的“疯癫”形象群,并在各自的文学场中疯狂地舞蹈着,成为中国当代文学中一道奇异而亮丽的风景,这无形之中就给中国当代文学百花苑里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与现代文学中的疯癫人物形象相比,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作家们更多的是从生理和心理两个层面对其展开描绘的,此时,当代文学中疯癫人物形象的表现功能得到进一步增强,他们的文学意义和文化蕴涵也就变得更加鲜明。

疯癫本身所具有的批判和讽刺力量,不仅能让人们将疯癫的社会现实和传统陋习看得更彻底,也能引发人们对理性、价值观等问题的深入思考。总的来说,新时期文学中疯癫形象主要体现了以下四个特点:1.对落后文明的拷问;2.对人性扭曲的反思;3.对荒诞世界的揭露;4.对人类精神困境的思考。

一、对落后文明的拷问

王安忆的《小鲍庄》②中鲍秉德的妻子是以一个疯女人的形象出场的,但是在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个女人曾经是美丽且充满朝气的。鲍秉德把她娶进家门,不仅源于对她的爱慕,更多的是为了传宗接代,但是这个不幸的女人,生的几个孩子全部都是死胎,这就造就了她一生悲惨的命运。在充斥着“仁义”气息的小鲍庄里,人们并没有用所谓的仁义来善待这个女人,闲言碎语随之而来,说这个女人做姑娘的时候不干净才会有如今的结果,同时自己的丈夫也因为女人频频诞下死胎而失去了对她原本尚存一息的爱恋,在小鲍庄秩序与规则的影响下怨恨她、打她。就是一个这么标榜仁义的小鲍庄,却容不下一个不能正常生养的女人,剥夺了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权利,显得十分荒唐和不合情理。于是这个女人疯了,让人禁不住思考,在一个充满了古老的传统的“仁义道德”的地方,一个不生养的女人就遭到了如此不仁义的待遇,那么这种所谓的“仁义”到底是什么,究竟有什么意义,是真的“仁义”还是虚有其表。鲍秉德妻子的疯癫,就是作者对于小鲍庄的“仁义”乃至整个传统道德的拷问。

韩少功的《爸爸爸》以一种象征、寓言的方式,描写了一个原始部落鸡头寨的历史变迁故事,展示了一种封闭、凝滞、愚昧落后的民族文化形态。小说的主人公丙崽是一个“未老先衰”却又总也“长不大”的小老头,外形十分奇怪且猥琐,他只会反复说两个词:“爸爸爸”和“X妈妈”③。在鸡头寨人们的眼里,丙崽这个缺少理性、语言不清、思维混乱的人物一会儿是一个可以随意羞辱的白痴,一会儿又被视为可以顶礼膜拜的大仙,被称作阴阳二卦,“丙相公”“丙大爷”“丙仙”。于是,在这里,缺少正常思维的呆傻的丙崽正显示了村人们愚昧而缺少理性的病态精神症状。在鸡头寨与鸡尾寨发生争战之后,鸡头寨里大多数男人都死了,而丙崽却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这个疯疯癫癫的形象,正是体现了古老文化的落后与无理性,而人们对他时好时坏的态度正体现了落后文化的愚昧与无知,体现了人类生命最原始最基本的形态,同时体现了人类进步的艰难。所以丙崽的形象正是作者对于古老落后愚昧文明的反思。

二、对人性扭曲的反思

人类在现代化过程中难免会遭遇生活的压力和人情的冷漠,从而会产生精神上的忧郁和自我幽闭,经过长时间的累积,慢慢外化为疯癫的形态。余华在《现实一种》中,就塑造了一家子疯癫的形象,让读者看到人性的冷漠和扭曲,兄弟间的相互残杀也让人不寒而栗。小说中山岗和山峰是堂兄弟,山岗四岁的儿子皮皮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摔死了山峰的儿子,山峰为了给儿子报仇一脚踢死了皮皮,哥哥山岗为了给儿子复仇又杀死了山峰,最后武警为了给“法律”和“人伦”报仇,枪决了山岗,实现了故事的圆满和完整。小说中的每个人都可以说是疯癫的,四岁的皮皮,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在他身上不仅仅是无知,在文中可以看到,皮皮对于幼小的堂弟实施暴力,堂弟哭得越凶,皮皮越感到快意,就会更加凶猛地打堂弟,而堂弟后来不哭了,皮皮也觉得索然无味去其他地方玩耍了,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个孩子的内心是扭曲的。山岗山峰年迈的母亲,更是集中体现了疯癫与扭曲,在她的四岁的孙子皮皮爬到她身旁偷吃一点咸菜时,她竟然眼泪汪汪、喋喋不休地说:“你今后吃的东西多着呢,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吃了。”④而在目睹两个孙子的血迹之后,她却无动于衷,转身步入卧室。另外,老太太经常听见身体里有筷子折断的声音,以及对衰老和死亡症状的敏感甚至变态更加明显地透露出疯癫的迹象。而后来山峰山岗之间残忍的仇杀更是赤裸裸的疯癫行为,读者可以看到,在这一家当中,没有一丝温情和关怀,只有冷漠,奶奶对儿孙们的漠不关心,兄弟之间毫无感情可言,最后整个家庭,家破人亡,以巨大的悲剧收场。作者塑造这样疯癫的一群人,正是为了揭露冷漠、扭曲的人性。

三、对荒诞世界的揭露

如果说《现实一种》作者通过疯癫形象揭露了扭曲的冷漠的人性,那么在《河边的错误》中,可以说是通过疯癫的形象展示了人类所处世界和文明的荒诞。在现实生活中,疯子是无理性的,他们没有独立行使法律权利和承担法律责任的能力,也就不受法律的约束和控制。但是疯子虽然逃得开法律的判决却逃不开人类文明对他的判断,他们会被打上“疯癫”的标签,受到精神病院的管辖,与文明站在对立面。

在《河边的错误》里,出现了一系列的疯癫形象。第一位被杀者是开篇即死的么四婆婆,作者对么四婆婆这个疯癫形象进行了塑造:她是一个早年丧偶的女人,生命是空虚、孤单的,她于是收留一个疯子与她为伴以填补空虚,即使这个疯子时常殴打她,她也只能报以“呻吟”。第二位被杀者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本身并不疯,疯的是周围的大人,余华巧借小孩与大人们的敌视,叙述出他周遭大人们的疯式表现,比如他的父亲听说他在河边看到一颗头,给了他一记耳光,其他的人也都不相信他的话,只有同是小孩的人因为好奇而相信,再到后来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第三位是疯子,他是小说中名副其实的疯子,也是小说中一连砍杀三人的凶手。而周围人对疯子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们的疯癫群态,他们只会偷听偷看,散布谣言。第四位是许亮。许亮因为凑巧在案发时在河边行走而陷入被人怀疑与自我怀疑的双重怪圈中,不是凶手,又难免被自己和他人怀疑为凶手。第一次虽显镇静,但不免慌乱。他说:“我每时每刻都坐在这里想象着你们进来时的情景,这两天就是做梦也梦见你们来找我了。可你们却让我等了半个月。”⑤“我每时每刻都在盼着你们来,我真有点受不了。”⑥再到后来,他的精神终于不正常,开始谋划自杀以及出现一些胡言乱语(不在河边,却执意说自己看见了人头),直到最后,他终于无法抵制来自外界以及他内心的双重攻击而自杀。

再是马哲的局长和马哲的妻子以及受他们邀请的医生。马哲因为无法阻止疯子的杀人行为而开枪杀死了疯子。但是局长和妻子并不想因此而失去同事或是丈夫,便让马哲装疯卖傻,并且收买精神病院的医生开出马哲发疯的证明。医生明知马哲不疯,却一次次耐心地逼迫马哲给出虚假的答案,而马哲在经历数次的逼迫之后,终于被“逼疯”,道出“事实”,摆脱了法律的制裁,让局长和妻子颇为满意。在这四个人物中,不难看出,只有马哲是一个正常人,其余三位都是疯子,十分具有讽刺意味。

所以,从《河边的错误》里,除了真正的疯子以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因为常年的孤单寂寞而疯癫的寡居女人,由于害怕惹事而制止小孩子说真话的成年人,在被人怀疑和自我怀疑的心理折磨下而自杀的人,为了丈夫躲避法律制裁而逼其装疯的妻子,有同样的局长、医生。这些人共同构成一个疯癫的世界,这些人疯癫的背后是整个疯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真正保持清醒的人最后只好被迫装疯。而值得注意的是,只有装疯,才能躲避制裁,在文明的世界里,疯癫成了躲避制裁的屏障,从中可以看出世界的荒诞。余华塑造一系列疯癫形象,真疯子或者假疯子,正是出于对世界荒诞的反思,与其对混乱秩序的思考。

四、对人类精神困境的思考

格非在小说《傻瓜的诗篇》中表现出了极大的对人类精神的关怀,他曾经说过,好的小说必须具备的一个特点就是对人类精神现状的警觉及表现。《傻瓜的诗篇》正是格非探索人类精神世界的最好的体现,而作者对人精神的探讨是通过塑造两个“疯癫”形象而实现的。精神病患者莉莉住院治疗,但是她和大多数的精神病患者都有所不同,她的一系列表现似乎都打破了常人对于精神病患者的想象与看法,她是一个看起来与其他大学生并无差异的漂亮女孩子,从外表无法看出她的疯癫,她每天都读普希金诗选,护士为她换衣服时,她还知道用手挡住双乳。可见这并非是一个寻常意义上的疯疯癫癫的患者,也可以说她是介于疯癫与清醒之间的。作者在文中挖掘了莉莉疯癫的深层原因,莉莉的父亲经常在她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并杀死了她心爱的黑狗,于是莉莉用安眠药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可见莉莉的患病是源于从小既有的冷漠的人情和不幸的遭遇,在她内心埋下了痛苦的种子,对她的内心造成了深深的伤害,从而导致她精神的错乱。最后由于与医生杜预发生了性关系,最后精神上的疾病慢慢好转,最后病愈出院。而杜预由于儿时的幼稚无知害得自己的父亲被红卫兵抓走、枪毙,母亲也因此精神失常,跳楼自杀。这些恐惧的回忆长期被压抑在他的内心深处,最后终于在他和莉莉发生关系后,超出了他们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导致了精神的失衡。莉莉经历着由精神病患者到正常人的过程;相反,杜预经历着由精神病医生到精神病患者的过程,可见精神世界的病态使“正常人与精神病人之间的界限是那样的脆弱,不堪一击。”

显然,格非在《傻瓜的诗篇》中,试图通过塑造两个疯癫的形象以及描述他们背后的经历,从而挖掘人类共性,就是人类精神痛点背后的不幸与无奈。无论在文学世界中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会不同程度地面临困境,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面对冷漠的人情和不幸的生活,除了无奈,还有更多无法诉说,纠结于内心的焦虑、痛苦和绝望,就像格非所说,“在20世纪,人类精神病更多的是精神分裂,它显然是源于无法说明而又排解不开的焦虑。”⑦格非正是通过自己的写作实践来探讨人类共同的精神境遇。

①[法]福柯:《癫狂与文明》,刘北成、杨远婴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

②王安忆:《小鲍庄》,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③韩少功:《爸爸爸》,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

④余华:《现实一种》,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

⑤⑥余华:《河边的错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⑦格非:《傻瓜的诗篇》,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1]姜亚菁.新时期小说“疯癫叙事”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10.

[2]阳月.“疯癫”的隐喻——读《河边的错误》[J].文学评论,2015(2).

[3]祝华轶.疯癫的隐喻[D].暨南大学,2015.

[4]唐小祥.“疯癫与文明”的悖论——读《现实一种》《河边的错误》《一九八六》[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5(2).

[5]戴建征.疯癫里的秩序——论余华的小说《河边的错误》[J].名作欣赏,2014(10).

作者: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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