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品实验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的启示

黄湛冰（陕西师范大学 国际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公共品实验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的启示

黄湛冰
（陕西师范大学 国际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实验已成为社会科学的重要知识来源，从公共品的角度认识区域合作，实验经济学公共品实验研究成果可为如何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提供启示。通过文献研究对近四十年来经济学实验研究发现的显著影响公共品合作效果的因素进行归纳提炼，提出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实践中可借鉴的两个原则：（1）创造能有效利用合作增强性因素、避免合作减弱性因素的合作环境；（2）遵循广泛的条件合作原则，促使条件合作朝着正互惠方向发展。本研究是将实验经济学成果知识应用于现实实践指导的尝试。

区域合作；公共品实验；实验经济学；丝绸之路经济带；条件合作

一、引言

2013年以来，“一带一路”已成为我国在经济新常态背景下重点实施的一项国家战略[1]，该战略的实施特别是其中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建设需要我国与沿线国家的密切配合，但是在主体多元以及影响层面多样的特点下，这一惠及诸方的战略，难免出现某些国家，为谋求自身利益的实现，仅在表面上搭便车合作，造成道德风险[2]。那么实施这样一个跨区域的国际合作战略，如何应对区域合作难题？随着人们对经济学实验结果的实践价值认识不断深入，特别是201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借助经济学实验改进市场机制设计的Roth以来，近四十年来随实验经济学兴起而日益丰富的公共品实验研究成果成为我们应对现实合作难题获取新思路的又一重要知识来源①，总结和提炼公共品实验成果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合作实践的可借鉴之处便具有一定的实践意义。然而目前从这一方向上进行的成果提炼几乎还是空白，本文尝试进行这一工作。

公共品理论是重要的合作理论之一，自Samuelson提出公共品概念以来，Olson将其延伸到国际间合作，随后 Arce以及 Sandler等学者开始关注区域公共品，并且将区域合作视为地区性公共产品（RPG）[3-5]。国内外不少学者对RPG进行了研究[6-11]。但目前针对RPG的研究主要是从政治角度进行，这种研究视角的不足之处是更多地关注于相对宏观的政府间关系，较少关注微观主体的行为。现代西方经济学认为宏观经济现象离不开个体微观行为，对宏观问题的深入研究需建立在坚实的微观基础上[12]。若只单纯关注于宏观合作关系而缺乏微观一致性支持的区域合作，只能做到“浅层合作、间歇运动式治理”，“难以从深层次上持久性地解决问题”[13-15]。

当我们将区域合作重新看成一种既包括宏观效果又包括微观基础的完整意义上的公共品问题时，那么近四十年来实验经济学家对公共品研究的成果就可能给区域合作实践以新启示，因为对公共品最深入透彻的研究就是通过公共品实验，经济学实验研究具有一些不同于传统经济学研究范式的新特点，经济学实验不仅能够观察到微观个体的行动过程、宏观的结果，在价值诱导原理下获得的可复制数据结果能够检验理论，使经济学摆脱了长期以来只能靠偶然混杂数据来进行经验检验的限制[16]，而且实验作为连接理论和现实的桥梁，其研究成果已被认识到具有重要的政策指导价值[17-18]。当从这些具有微观基础的一般规律性公共品理论研究成果中获取对区域合作的新认识后，我们就可以在这些新认识下为区域合作难题创造出新的应对方法。因此，现有公共品实验研究成果将成为应对区域合作难题的宝贵知识资源，整理和总结该资源将有望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这类区域合作实践提供有益的启示。

基此考虑，本文对近四十年来的公共品实验研究成果进行文献整理分析，提出区域合作可资借鉴的原则，在实验结果平行规则下[19]，为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提供新参考。这一研究不仅对我国经济建设和区域合作实践具有指导价值，在学术方面，本文是一次将实验经济学公共品实验研究成果和区域合作实践连接起来的新探索。

以下先分析区域合作的公共品研究视角和经济学实验结果的实践价值，然后对近四十年来的公共品实验研究结果进行归类和分析，最后提出可借鉴的原则。

二、区域合作的公共品博弈视角

（一）社会困境

社会组织中许多最基本的问题都涉及到个体利益和群体利益之间的不一致，当这种不一致现象比较强烈时，寻求个体自我利益最大化的个体理性行动会导致群体行动的灾难性结果，这种现象被称为社会困境[20-21]。

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是一种跨地区合作，对这种合作的性质进行一定的抽象，可发现其中存在着利益不一致，具有社会困境特点。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上，如果一个地区为全局利益做出的贡献越多，那么该地区对其它地区的正外部性越显著，然而对于本地区来说，需要独自承担的成本可能会越高，从而在该地区决策时产生了全局利益和局部利益之间的矛盾。按照本地区利益最大化原则，采取搭便车行为对本地区更有利；但如果每个地区都采取搭便车这样一种本位主义的自利行为时，全局利益就无法保证。

（二）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与公共品博弈的相似性

社会困境可分为公共地难题（commons dilemma）和公共品困境（public goods dilemma）两种形式，前者强调索取，后者强调给予[22]。体现公共品困境的常用思考模式是公共品博弈，按照博弈论和行为经济学心理核算理论②[23]，公共品博弈的特点是，博弈参与者可以在公平、自愿的环境下，把自己的禀赋资源投放到两个不同的帐户上：一个是只对自己有利的个体帐户，另一个是有利于群体的公共帐户。投放到个体帐户上的资源只为自己带来收益，投放到公共帐户上的资源则在为自己带来收益的同时，使群体中每个其它成员也能从中得益。当投放到个体帐户上的边际收益大于群体帐户时，标准经济学认为，理性个体不会向群体帐户投入，只采取搭便车行动，合作无法达到。但行为经济学则认为有限理性的个体受到许多行为因素的影响，在一定条件下在公共品上的合作可以达到。

对比公共品博弈和抽象后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可发现两者间具有相似性。

1.相似的社会困境分类。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涉及跨地区合作，合作强调的是相关主体的付出，即关注于各相关合作主体的贡献给予，根据这一特点可以把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划分为社会困境下的公共品问题分类，而不是公共地问题。

2.相似的博弈环境。抽象后的丝绸之路区域合作表现出与公共品博弈相似的博弈特征：在公平、自愿的前提下，一方面，相关各方可以自我独立发展，此时各自的投入只考虑使自己收益；另一方面，各方可以共同组合在一起进行自愿合作，此时的跨地区合作可以使相关方均从中受益。虽然通过丝绸之路经济带上各方间的合作可为这些相关地区带来共同利益，但在合作过程中，每个地区主体仍存在搭便车的可能，即只收取从合作中带来的利益，而不承担合作的责任义务，此时整个区域合作便面临失败的风险。

基于上述相似性，可将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中涉及到的区域合作问题视作相关合作方之间的一个公共品博弈。经过这种视角的转换，那些能够提高博弈参与者在公共品上贡献的因素便成为在实践中应关注的因素，而对相关影响因素的研究正是近四十年来实验经济学在公共品实验上的任务，因此实验经济学针对公共品获得的大量实验成果便具有了指导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实践的可能。不过这种可能能否变成现实，还需要认识实验结果与实践间的连接关系。

三、将经济学实验结果应用于实践的依据

经济学正在转变为一门可实验的科学③[24]，经济学的实验结果能否外推到现实实践当中，是实验研究成果能否指导实践的一个重要依据，为此在这里对经济学实验的结果外推进行说明。

经济学实验室实验总是在受控的经济环境下进行，实验下的经济环境由实验参与者和制度组成，其中的制度就是实验参与人相互作用时要遵守的规则。相对较容易控制的制度规则，实验参与者是不容易控制的，因为参与人具有多种经济特性，如：偏好、技术、资源禀赋和信息等。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人们认为经济问题中参与者的特性很难观察，更不要说控制了。但自从Vernon Smith在1976年提出价值诱导理论后，实验被试偏好的控制难题得到了解决。价值诱导理论（Induced Value Theory）的关键思想是，恰当使用一个报酬媒介，使得实验对象能表现出实验者想要的特质，而实验对象自身所固有的那些其它性质将变得毫不相关[25]，其背后的原因在于价值诱导能使实验者在任意选择的一种内在毫无价值的事物和报酬媒介（通常是现金）建立起联系，条件是只要实验者能将实验室中的报酬关系清楚地解释给实验对象（显著性），从而实验对象受到报酬媒介（单调性）的激励，同时没有其他的影响（占优性），那么实验者就可以控制实验对象的特性而在实验中建立起他想建立的联系[16]。上世纪70年代后，大量的公共品实验正是在这一原理下得到实施。

实验成果能否为实践提供指导？从归纳法假设出发④[26]，实验经济学家提出的平行规则对此问题做出了肯定回答。归纳法的主要原则是，只要相关的根本条件没有大的改变，一些行为规则在新环境下仍然会存在。基于这个原则，Vernon Smith提出了“平行规则”，其理论观点是只要其它条件相同，在实验室的经济中被证明了的关于人的行为和制度表现的定理也适用于非实验室的经济[19]。

最近，关于实验结果外推在国外学者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是以芝加哥大学Levitt（2003年克拉克奖得主）等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实验室实验由于五个方面的因素（考察的详细程度、匿名、语境、刺激大小和人群），实验室实验结果外推受到限制，他们提出实地实验结果比实验室实验结果在外推上更具有优越性[27]。另一种是以加州理工的Camerer为代表的学者则持完全不同的观点，认为实验室实验不存在任何使其一般性受到限制的内在特点，只所以会这样的认识，基于三个原因：一是实验经济学寻求的是建立联结经济因素的一般理论，如激励、规则、准则、行为；二是那些有可能会威胁到实验一般性的实验特点对实验室实验总体而言均不是本质性的；三是经济学实验可被视为是特定设计下的检测实验现场的一般性，绝大部分实验表明实验室发现均可被一般化到现场环境中，迄今为止没有出现实验室数据无法一般化到现场数据的情形[28]。虽然上述两种观点不同，但 Kessler等学者明确指出关于实验室实验结果一般性的讨论主要围绕着数量性结果外部有效性的程度，特别是 Levitt 和List的相关论点，他们认为绝大多数实验室研究其实只与定性结果的外部效度相关，而对于定性结果不论是以上哪一种观点，都不存在明显的不同意见，没有证据表明实验室结果和现场结果出现了方向性相反的效果，大家都接受实验室实验研究所发现的定性结果具有外部效度，可以外推到实际当中去的观点[29]。实验室实验结果可以定性地外推到现实当中为本文下面将实验室实验结果应用于现实实践的工作提供了理论依据。

四、归纳公共品实验中发现的合作影响因素

从20世纪70年代到如今的四十多年间，学者们对公共品实验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四十多年来，相关文献量巨大，但期间有三位学者对这一领域的研究在不同时间进行了综述[30-32]，基于这些综述文献我们可以比较方便地掌握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概况。以下分别对三个综述中涉及到的主要影响因素进行归纳。

（一）Ledyard在1995年的综述

加州理工Ledyard的综述涵盖从20世纪70年代到1995年间的研究成果，他把影响贡献的因素归为强效应、弱效应、无效应、未知效应四类。为了实践借鉴的作用，本文按照影响方向，主要关注前两类中的增强和减弱两类因素。

Ledyard 探讨了19种因素，归纳出了一些能够增强合作的因素，包括（1）沟通，特别是与问题直接相关的沟通；（2）MPCR大小。此外还有一些强度较小的因素，如临界值的环境（指达到一定值后才能提供出公共品）、群体大小（发现大群体并不像直觉那样表现糟糕，相反表现比小群体好）等。同时，Ledyard归纳出了一些能够减弱合作贡献的因素，包括重复次数（如果人们重复公共品博弈，那么贡献就会持续下降），以及经验、需要满足全体一致条件等。两类因素如表1所示。

表1：Ledyard归纳出的主要因素及影响程度

Ledyard根据这些因素的作用提出一个对公共品博弈的乐观观点：在满足多个条件下（如相同的利益、少量或粗略的信息、小群体面对面讨论、缺少经验、高边际报酬等因素），可以形成一个使所有的参与者都为了群体利益而贡献的环境。

（二）Zelmer在2003年进行的元分析

加拿大麦马士达大学的Zelmer将2003年以前的实验研究中涉及到的因素作为研究对象进行了元分析，她总共分析了26个因素，并且从文献统计元分析上得出了量化的认识，所发现的较显著的增强和减弱因素如表2所示（正号代表增强因素，负号代表减弱因素）。

表2：Zelmer的元分析总结出的主要影响因素

从表2可以看到，Zelmer对Ledyard综述中特别显著的边际收益、沟通、伙伴关系因素再次进行了确认，对相对显著的被试的经验、信念、对问题的表述、群体规模等影响因素也进行了总结，但从中可以看到Zelmer和Ledyard对信念的认识有不同之处。

对信念的不同认识，以及在重复博弈下合作水平会出现不断下降的问题（即表1中的重复是一种较强的减弱因素），引发了研究者从理论方面进行原因思考。Rabin、Dufwenberg、Kirchsteiger、Falk and Fischbacher等人提出了新的理论模型[33-35]，明确地将关于其它参与者如何行动的信念纳入交互模型的效用函数当中，将信念纳入模型考虑后，人们认识到信念还可再细分为友善和恶意两种，这种理论上的发展使人们对合作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在这种合作理论的突破性进展下也产生了 Chaudhuri的相关综述研究。

（三）条件合作及Chaudhuri的研究综述

新西兰学者Chaudhuri2011年对1995年之后的成果做了研究综述。这个综述在其它方面与前两个大同小异，主要的新成果是这一时期研究者在公共品实验中发现了条件合作现象。

1.条件合作

条件合作（conditional cooperation）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也称为互惠（reciprocity），指人们对觉察到的友善回报以友善，不友善回报以不友善。前者称为正互惠，后者称为负互惠[33,36,37]，而一个行动被认为是友善或敌意则依赖于由该行动所引起的结果和包含于该行动中的意图[38]。在称呼上，由于互惠是以对方的行动为条件，因而互惠在许多场合也被称作条件合作（考虑到互惠和条件合作是相同的概念，在本文中将两者通用）[39]。

条件合作（互惠）的思想非常古老，它可追溯到人类原始狩猎采集社会时期的食物共享习俗，也存在于宗教的因果报应（karma）思想中[40]，而在经济学中明确体现该思想的正是亚当·斯密所说的“友善是友善之母”[41]。

在现代，条件合作原则被认为是社会生活中至关重要的原则，是普遍存在于人类道德规范中的原则之一。它被认为具有两大功能，一是条件合作体现了由利益或好意的交换而在个体间产生的责任，因此在一定环境条件下，变成了责任的条件合作就为社会体系提供了一种稳定机制；二是条件合作关系到社会的起始机制[42]。本文重点关注其第一个功能。

2.条件合作对解决社会困境问题的重要性

在现代经济学领域内人们关注条件合作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条件合作却揭示出了一种能够解决社会困境问题的新动机。上世纪80年代初，Axelrod在全世界进行了社会困境下（两方博弈的囚徒困境）哪种策略会胜出的计算机大赛，结果发现“针锋相对”（即条件合作的另一种别称）不仅是最简单有效的也是最具有合作精神的策略[43]。随后，许多公共品博弈实验研究者发现，参与者既不像搭便车那样，也不像利他者那样，而是采取一种固有的条件模式参与公共品博弈，即参与者使用关于群体平均贡献作为一个参考点调整自己随后的贡献，那些高于平均值的在随后会高低贡献，而低于平均值的会调高贡献。后来，研究者比较了参与者向公共品贡献的动机，包括承诺、利他和互惠等，发现参与者主要是受互惠倾向所驱动[39]。

条件合作的重要性在公共品实验参与者的各种类型占比中被突显出来。实验数据表明，大多数公共品博弈参与者表现出条件合作的特征：Fischbacher 和Gächter发现55%的参与者是条件合作型的，而搭便车（free-rider）的占23%[44-45]；Keser和Winden则发现80%的参与者表现出条件合作模式[46]。正因为条件合作如此重要，Chaudhuri重点对影响条件合作的因素进行了综述。

3.影响条件合作的因素

Chaudhuri总结了3类显著影响条件合作效果的因素，如表3所示。

表3显示在条件合作问题上，可以促进合作的除了金钱奖罚，还包括非金钱奖罚及信念。金钱奖罚比较容易理解，它指群体中其他的个体愿意在自己承担一定成本的情况下对搭便车者进行惩罚；非金钱奖罚主要是为了方便进行不同类型的沟通，包括表达不同意见、提供建议、将不同的主体匹配在一起（在一些场合这种匹配可以是外生的，在另一些场合则可通过驱逐搭便车者、疏远合作少的主体接近合作多的主体内生地产生出来）等；不论是金钱奖罚还是非金钱奖罚，都需要建立在一种比较之上，这种比较的标准就是参照点，当与参照点比较后人们会形成不同的信念，然后再按照条件合作模式进行随后的行动。

表3：Chaudhuri总结的影响条件合作的主要因素

从表1和表2中可以看到边际收益（MPCR）显著影响个体对公共品的贡献数量，从表1和表2中同时还可以看到信念也显著影响个体贡献，而表3在一定程度上正是通过分解条件合作的各部分而得到的实验检测结果，条件合作理论则将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⑤。

条件合作的内在交互关系，使合作方具有了相应责任，由于相互制约，合作变得稳定。这种内生的自我强化方式对于区域合作这种群体间合作很有意义，它可以自动抑制参与者的搭便车行为。

4.进一步的因素：影响信念的参照点

信念在条件合作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若将研究再深入一步，那些能够影响信念的因素就值得重视，这部分进展已超出了Chaudhuri的综述。

行为经济学研究发现，影响信念的最重要因素是参照点，人的信念与参照点紧密有关，也就是说人的条件合作行为具有参照依赖的特点。参照依赖在心理学中有长期的传统，Kahneman和Tversky通过前景理论将参照依赖转移到经济学中[47]，如今越来越多的经济学研究开始接受人的行为具有参照点依赖的观点，认为人在进行经济决策时，不仅从自己的当前财富状态中获得效用，而且从财富相对于一些参照点的变化当中获得效用，这类研究目前已获得充分的脑神经科学证据支持[48]。

经济学家还认为，能够有效影响人们行为的参照点不是固定的而是可变的[49-51]，或者说在选择参照点时，多种选择都允许成为人们的参照点，参照点可以是决策者的现状、预期、甚至抱负。参照点的可变性为影响人们的合作行为提供了理论基础[52]。

五、实验研究结果的再归纳和启示

（一）对文献的再归纳

为更清晰地获得数十年来实验研究发现对区域合作实践的启示，在上述文献上进行再分析。本文采取的分析框架是学者Mount和Reiter在机制设计中使用的一个表达式，其中在本文代表了合作中的贡献，e代表环境，代表机制，即其含义是：[53]。三者之间的关系如图1所示。

图1：合作的环境、机制、结果间关系

在图1中，环境E类因素可以映射到结果A上，与此同时，环境E中的因素也可以通过机制（M，g）导致特定的结果A发生。A是结果集合，但并不是所有的A集合元素都是令人满意的结果。为了得到A中比较令人满意的结果，可以从环境E入手，也可以从机制入手。

沿此思路，本文将前面三个综述中的显著影响因素划分为两类：增强或减弱的环境因素、条件合作的机制因素。按照这一分类，对表1、2、3中涉及到的影响因素进行再归纳，结果如表4所示。

表4：影响贡献因素的再归纳及对应的实践参考

（二）对实践的启示

1.促进合作的两个原则

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这类区域合作活动中，环境因素和机制因素需要兼顾才能产生较好的合作结果。合作环境受增强因素和减弱因素的影响，为了创造一个有利于合作的环境，需要强化增强因素，抑制减弱因素。公共品博弈中普遍存在的条件合作是建立社会困境下合作关系的重要机制，但条件合作下包括正互惠和负互惠两类方向，负互惠时彼此相互报复，因此负互惠关系是合作中要尽力避免的，而正互惠时彼此相互帮助，因此正互惠关系在合作中要尽量促成。基于上述考虑，本文提出两个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的原则：（1）创造能有效强化增强性因素、抑制合作减弱性因素的合作环境；（2）遵循广泛的条件合作原则，促使条件合作朝着正互惠方向发展。

2.强化增强因素抑制减弱因素

（1）强化增强因素

边际收益。边际收益越高，区域合作的各方就越有内在动力参与到合作中，这意味着，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要先从那些最有利于各方、能带来最大共同利益的事情上入手。

沟通。沟通就是交流，即便是最简单的沟通，也会产生明显的促进效果，它意味着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应通过增强各方之间的相互交流往来而促进区域合作。

伙伴关系。伙伴关系既包含彼此间相互比较了解对方、彼此间过去具有良好的关系，又蕴含着彼此间对未来的正面预期，它意味着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中，应当强调以前的友谊交往，并重视培育彼此间在未来的合作关系。

共同知识。在信息方面，共享信息能够增强合作，它意味着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中，应多增加各方之间的相互了解和信息共享，减少由于信息缺少而产生的负面猜测和判断。

积极性的表述。同样的一件事情，可以有不同的表述方式，积极正面的表述有利于彼此间积极关系的形成，促进合作，它意味着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中，应多采取正面的表述，多进行积极的宣传。

群体规模。合作规模过小或过大均会对公共品合作产生负面影响，这意味着应把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控制在适度范围中展开，不仅避免规模过小使效果受限，也可使合作各方均能对其它合作方进行内部声誉监督，抑制搭便车行为。

（2）抑制减弱因素

重复。如果单纯的一个公共品合作简单重复，各方的贡献就会不断下降，这种规律被称为合作的脆弱性，针对这种影响，在区域合作中，合作方之间应及时更新合作内容，而不是沿着陈旧的计划一成不变，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中，充分利用合作新内容的加入，将简单无限重复变成有规律的阶段性重新开始，产生新的合作动力，抑制贡献水平下降。

经验对象。那些属于完全自利经济人类型的公共品博弈参与方会破坏公共品合作，这一认识的启示是，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过程中，应对合作对象具有一定的分类鉴别能力，避免与过度自私自利的对象进行合作，而多选择那些具有诚信和良好声誉的合作对象进行合作。

全体一致。如果某项合作被要求在全体参与者一致的条件下，公共品合作才能进行下去，这种要求往往会使合作较难达成。它带来的启示是，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上，不必拘泥于机械的全体一致，既可以灵活变动规模让具有全体一致要求的合作先在较小范围内进行，也可分析具体合作事项的加总性质，从较易达成的全体一致事项上入手（为此要区分最佳环节（best-shot）和最弱联系（weakest-link）特性[5]，前者由合作参与方中的最强者决定，如科技创新，后者由合作参与方中的最弱者决定，如反恐合作、消灭疫情）。

禀赋差异。禀赋差异的存在对范围狭窄的具体合作具有负面作用，但由于这种因素的存在保持了多样性，它又为更广泛的合作创造了条件。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中，要接受和重视差异的存在，将其作为更广泛合作的基础进行决策，在这一过程中还应避免合作方对差异进行阻碍合作的负面归因（即认为较劣的现状是以前类似的合作所造成）。

3.遵循广泛的条件合作原则使条件合作朝正互惠发展

（1）广泛的条件合作原则

参与者如果要参与公共品合作，利益将极大地影响他的决策，但现实中，不同个体从合作中所获取的利益往往是不对称的，利益少的个体将缺乏积极性参与这种合作，而这些个体的缺席将导致整个合作效果打折扣或者合作根本建立不起来。从条件合作的机理进行分析，可以发现这时合作的主要问题是利益的不平衡导致条件合作机制建立不起来。

解决此问题的方法是采取广泛的条件合作原则，使利益不平衡重新在更广泛的范围上重新平衡，建立起相互制约的责任机制。其具体思想是一种问题连接，问题连接是指这样的一种情况，当甲乙要在关于A的事务上进行合作时，发现甲从中可获收益较大，而乙所获收益较小，此时乙不愿意合作，那么A事务合作失败。此时一个可行的方法是调整乙的参照点，改变乙的期望，增加乙参与合作的兴趣，从而使乙的行为从不合作变到合作。具体做法是增加一项新的合作任务B，在B事务上合作虽使甲的获益较小，但乙从中获益较大，如果双方同意将事务B上的合作和事务A放在一起考虑，则A、B上的合作均可达成。从博弈论来看，这种做法改变了参与者的策略空间，但从条件合作理论来看，它改变了参照点，进而改变了行为，使甲乙都具有了奖罚对方使对方尽责的充分手段，从而使广泛的条件合作机制得以建立起来，最终可促成广泛的合作。

从上述说明中可以看到，条件合作对公共品贡献很重要，但有时条件合作机制因合作主体收益不对称而无法建立起来，这时，在更加广泛的范围中建立广泛的条件合作机制，便可以形成各方都有积极性参与的合作。这个原则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实践上意味着合作不能只就事论事，只在经济领域进行区域合作，而是要将经济、政治、军事、外交、安全、文化等多方面合作结合在一起进行灵活组合，以形成广泛的条件合作关系。

（2）使条件合作朝着正互惠方向发展

条件合作能内生地产生合作参与者的责任，进而稳定、促进合作，此功能是在区域合作实践需要特别重视的内容。而通过条件合作建立起正互惠关系，就是建立起各参与方需要承担的责任，正互惠关系越强，则合作越容易促进，合作越持久稳定。为了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实践上的正互惠条件合作发展，可关注以下方面。

以信念为核心。条件合作依赖于信念，信念的产生是比照参照点后得到的相对结果，如果获益大于参照点，参与者会认为对方是善意的，随后自己会做出积极的回应。如果收益低于参照点，参与者会认为对手存在恶意，随后会对这种恶意做出惩罚。这一机制特点意味着要使条件合作朝着正互惠的方向发展，关键是影响彼此之间的信念避免误解，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上，从对合作信念的影响出发进行问题连接和文化交融是促进正互惠关系应重视的方向。

促进条件合作的方法。为了产生、保持较高的合作水平，信念之外，需使合作参与方具有对其他合作方合作行为采取激励、不合作行为采取惩罚的手段。前者是对友善信念做出的行动反应，后者是对恶意信念做出的行动反应。对友善的积极反应，形成了正互惠关系，体现出合作行为得到促进的状况，本文在这里不再对其深入探讨，只说明对恶意进行惩罚的作用。惩罚可分为金钱惩罚和非金钱惩罚，金钱惩罚能使搭便车参与者受到金钱上的损失。这种惩罚通常情况下很有效果，但在允许对惩罚进行再惩罚时，即对报复进行反报复（也称为反社会惩罚），或者成本太高时，金钱类的物质惩罚就不一定有效，此时要采取非金钱惩罚。

金钱惩罚。在具有成本效率时，金钱惩罚能够有效促进合作，它意味着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中不要排斥惩罚机制，当成本较低时，将其纳入区域合作体制中是有利的。需要意识到的是，当惩罚机制确实非常有效时，它通常并不一定常常被使用，而更多的时候是以一种威慑手段发挥着作用。

非金钱惩罚。非金钱惩罚避免了金钱成本问题，同时提供了形式多样的具体做法，它意味着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要多采取非金钱类的惩罚手段，并且要在不同场合和不同层面上灵活使用，避免引发严重的负面后果。由于非金钱惩罚包括声誉受损、行动限制等多种具体做法，此处不再展开。

4.二次创新

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需要以各参与主体作为依托载体，这些主体包括国家、地区、城镇乃至厂商和家庭，彼此具体情况千差万别，同时国家、地区、城市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在这种复杂现实背景下，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具体实践，仅认识到上述两条原则还不够，还需要相关决策主体结合问题的性质、自身的具体情况、合作环境情况、外部竞争状况进行有针对性的二次创新。

六、结论

“一带一路”中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是一种跨地区的区域合作，将区域合作视为一种公共品博弈可使近几十年来的公共品实验研究结果具有在实践中进行应用的价值，平行规则和定性结果的良好外部效度保证了实验结果可被借鉴到实践当中。

按照机制设计的逻辑框架对公共品实验研究领域的研究结果进行归纳整理，总结出了两个可促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的原则，分别是（1）创造能有效强化合作增强性因素、抑制合作减弱性因素的合作环境；（2）遵循广泛的条件合作原则，促使条件合作朝着正互惠方向发展。两个原则间具有机制设计意义上的内在联系。

这两个原则下，论文给出了针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的具体启示，包括在强化增强性因素方面，应在从最有利于各方的事情入手，增强往来，强调过去的友谊关系，进行信息共享、正面宣传，保持适度的规模等；在抑制减弱性影响因素方面，应及时更新合作内容，选择声誉良好的对象规避自私对象，无须强求一致，接受和重视差异等。而在条件合作机制方面，则应使各方参照点朝向合作方向改变，使参与方具有物质、非物质奖罚手段等。由于各合作主体间存在差异、合作事项包罗万象，特定事项合作上的具体实践决策应结合上述原则进行二次创新。

本文虽主要针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区域合作问题进行探讨，但该结论对于一般的区域合作问题也具有相应的借鉴意义。而本文将实验经济学实验研究成果应用于对现实实践的指导，这种尝试对于区域经济学的发展也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注 释］

① 传统经济学家认为经济学不可实验，但近来研究者对典型的反对经济学实验的意见进行了批驳，结论是这些意见本质上是误导性的，实验方法在经济问题的研究上反而需要更大规模地运用，实验是社会科学知识的主要来源之一。参看：FALK 和 HECKMAN, “Lab experiments are a major source of knowledge in the social sciences”一文，载于《science》2009年第326卷。

② 心理核算即个人和家庭用来编码、分类和评估财务活动时使用的认知运算的集合。心理核算关心当有两个或更多财务结果时，人们对处境如何理解和评价，尤其关心人们如何合并这些结果（Thaler，1985）。

③ 在博弈论、拍卖理论、公共经济学领域，这种转化已经完成，在其它一些领域实验还停留在外围：金融、宏观经济 学、国际经济学、发展经济学（Duffy，2008）。

④ 归纳法由培根确立，穆勒加以系统化，被人们认为是获得科学知识的重要方法（褚平，1983）。

⑤ Rabin1993年就提出了基于信念的互惠理论模型，其将信念和互惠行为联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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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推荐专家：

高展军，西北政法大学商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创新管理。

乔志林，西安交通大学经金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实验经济与网络经济。

Recommendations for Silk Road Economic Belt’s Regional Cooperation from Public Goods Experiments

HUANG ZHANBING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chool,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119, China）

When regional cooperation is treated as a public good dilemma, vast public goods experimental research literature in experiment economics can shed light on how to enhance cooperation in the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strategy. Under the parallel rule, decades of experimental research results on public goods can provide new insights. After inducing those significant factors, two rules are recommended to promote cooperation in the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1) Creating an environment which can enhance positive factors and avoid negative factors; (2) Following the extensive principle of conditional cooperation and urging cooperation change towards positive reciprocity. This research is a new attempt to apply experimental results to reality.

regional cooperation; public good; experimental economics;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conditional cooperation

F127

A

1008-472X(2016)03-0019-12

2016-01-12

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12YJA630041）“提高跨地区合作的嵌套社会困境公共品实验研究”；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11SZYB36)“非对称获益跨地区合作实验研究”

黄湛冰（1970-），男，山西运城人，博士研究生，陕西师范大学国际商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区域经济、行为与实验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