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关系及影响机制研究
——以西藏林芝市米林县、墨脱县珞巴族为实证对象
2016-08-04谢伟民扎西俊美西藏大学思想政治理论教学部西藏自治区公安消防总队西藏拉萨850000
谢伟民 扎西俊美 扎 西(①西藏大学思想政治理论教学部 ②西藏自治区公安消防总队 西藏拉萨 850000)
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关系及影响机制研究
——以西藏林芝市米林县、墨脱县珞巴族为实证对象
谢伟民①扎西俊美②扎西③
(①③西藏大学思想政治理论教学部 ②西藏自治区公安消防总队 西藏拉萨 850000)
摘要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一直备受关注,但以人口较少民族为对象的实证研究极为缺乏。文章以西藏珞巴族为对象,对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进行实证调查。数据发现:(1)珞巴族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并不绝对排斥,而是良好的“双高”认同。(2)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有不同的影响机制,前者主要受本民族历史记忆、社会互动、积极自我肯定和交往空间的影响,后者主要受语言多样性、对主体民族的肯定、本民族自豪感和工作中自身融入更大群体的状况所影响。(3)社会基本属性变量和国家政策变量对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影响缺乏显著性。(4)对本民族认同的积极肯定以及与其他民族进行积极社会互动是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关系的重要纽带。本研究并不支持国家优惠政策推行强化民族认同的观点,但受教育程度、国家优惠政策和国家认同之间的关系仍需进一步检验。
关键词珞巴族;民族认同;国家认同;影响机制
一、文献研究和问题的提出
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关系一直备受理论界关注,理论上的争论基本有和谐论和冲突论两种观点。和谐论认为:“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是两种不同层次的认同,在不同认同层次上两者可以各自发展原有的特点,形成多语言、多文化的整体。”[1]“民族认同先于国家认同,是国家认同的基础和前提;国家认同为民族认同提供支持和保护,民族以国家为存在形式。”[2]“统一二者的路径是构建能够有效整合民族异质性与国家统一性的公民身份,完善公民权制度。”[3]冲突论认为,公民认同、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可能存在此消彼长的问题。围绕二者的矛盾,出现了同化论和多元化论主张。早期的同化论体现为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的种族优越论,“那些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占据优势地位的群体拥有种族上的优越性。”[4]后期的同化论者批评了种族不平等的主张,但仍然认为文化上存在优劣之分,少数民族放弃自己落后的文化而融合进主流文化是社会进化的结果。多元化论源于维柯(G. Vico)和赫尔德(J.G.Herder)的“多元文化主义”理论。多元化论的国内学者坚持少数民族文化应该得到展示和存续,民族认同也应得到尊重和承认。[5]但当前在中国边疆治理存在一定挑战的背景下,为冲突论提供了一个学术讨论的焦点,即“时常出现民族认同强而国家认同弱的现象,人们的民族意识大大湮没了国家公民意识。”[6]在解决办法上,出现了“淡化族际边界、强化区域主义的治理模式”,“族群”替代“民族”论,“民族问题去政治化要文化化”论,要实行“第二代民族政策”说等观点,基于以上不同的学术观点对民族工作带来的思想混乱,中央第四次民族工作会议进一步明确了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为“八个必须坚持”。
实证研究主要集中于民族认同或国家认同的一个方面,缺乏二者关系的探讨。有学者将藏族大学生的民族认同区分为主流文化认同、积极民族认同和消极民族认同三方面,认为“民族认同的不同方面影响因素不同。总体上,汉族朋友的数量、学习汉语的时间和父母的民族身份、汉族的接受性等因素可以预测藏族大学生的民族认同”[7]。同时,民族认同体现较强的情感因素时,也渗透着理性思考。“显著的宗教认同对大多数人而言,不是选择而是一种社会定位,是个体通过家庭的社会化而获得的一种群体归属。宗教认同的主要功能是起到社会组织和民族心理的归属作用。”[8]在国家认同方面,研究大多集中于国家认同的影响因素,但在甘南地区和新疆南部地区的研究结果有很大差异性。如研究者基本赞同在国家认同不同层次上认知维度最高,其次是情感维度,最后是评价和行为维度,但在评价和行为维度上对国家的认同是否一致、父母受教育程度的影响以及汉族朋友的数量等上存在差异。[9]总体上,国家认同的实证研究上不如民族认同深入。很少研究集中于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关系上,王嘉毅以新疆维吾尔族青少年为对象,提供了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并非排斥的证据,但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提升并非随着年级的升高而线性升高。
这些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理论成果和实证导向,但围绕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的实证文献较少;而少部分的实证研究集中于大学生群体和藏族、维吾尔族、壮族等主体民族。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除主体民族外的人口较少民族相关研究较少。中国的人口较少民族因实控区内人口较少、特殊的聚居格局和社会历史背景,在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是否有特殊性上缺乏分析。因此,本研究以珞巴族为研究对象,对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进行实证检验。
二、主要变量和研究对象
(一)研究变量
在变量操作上,本研究因变量为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状态。对民族认同状态的研究主要从自我身份识别、归属感、社会参与及文化实践几个方面进行测量,这一测量同样适用于国家认同的状态。自我身份识别即受访者如何对自己身份进行标识,这一标识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10]对归属感的测量一般通过询问受访者作为某一群体的成员的归属程度,[11]或者通过与其他群体进行对比询问和其他群体的差异程度。社会参与和文化实践主要包括语言、宗教、团体活动、政治意识形态和居住地等。[12]由于本研究更侧重于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各自的影响因素,在变量上主要简化为归属感的测量。
在自变量上,族群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各种理论模型不断交流,比较成熟的模型如黑人民族认同的发展模型、白人民族认同的发展模型、亚裔美国人民族认同的发展模型。本研究总体上考虑如下因素:首先,社会基本属性变量,如血缘、地缘和语言同质性等因素。其次,社会地位因素,如受教育水平、职业、收入;其三,社会互动的结构,如社会互助、常往来地、政府和民众关系、通婚等。其四,民族精英、国家权力、政府政策以及技术媒介是影响民族认同的特定因素。其五,既有的规范、族群结构、财富和收入不平等,尤其是他们自己建构的用于标明自己或区别不同群体的标准是认同的核心特征对于民族认同的意义。[13]其六,意识形态因素,如Tajfel提出了社会分类、社会比较和积极区分对群体身份认同的影响。其他因素也值得重视,如国内学者王明珂提出的历史记忆。[14]国内对民族认同的实证研究大体参考上述变量,但并不刻板遵循这些模型的界定。针对中国多民族融合和各民族交流的特殊实际,万明钢的团队编制了TUEI问卷表。[15]
国家认同的自变量基本可以参考民族认同的模型,但国家认同的核心是公民认同,其直接与国家权力下沉的能力和权威合法性相关联。在传统中国,“皇权不下县”,基层社会民众对国家权力缺乏直接而深入的感知。国家认同受制于较低的国家财政汲取能力、强制能力和监控能力等多重因素。因而,在民众和国家权力之间经常存在中间力量,如杜赞奇先生提出的经纪模型。[16]随着现代国家的建立,国家基层政权下沉社会各个角落,国家不仅具有强有力的强制能力,还在基础服务等能力上大大提升。此时,国家认同不仅包括公民对国家权威的认可,也体现为对国家提供公共物品和服务的能力的认可。这些都可以从国家自豪感上体现出来。随着族群理论的引入,国内研究者围绕少数民族优惠政策和民族识别是否强化了民族认同而弱化了国家认同进行了系统的争论,本研究在自变量上主要以公民对国家政策的态度作为参照指标。
珞巴族主体在境外印控区,境内珞巴族与境外珞巴民族已经较长时间缺乏日常联系。同时,珞巴族本身内部部落众多,语言差异较大。因而,本研究排除了迁移因素的影响。考虑到其人口数量极少和大杂居小聚居的居住格局,本研究在有限的调研时间内并未将居住格局的影响考虑在内。宗教的影响很大,但宗教信仰在该民族内部基本是同质性的。文化差异因地域较小和宗教同质性未纳入。因而,基本指标情况见表1。
表1 变量指标基本情况
(二)研究对象
西藏除主体民族藏族外,还世居着其他人口较少民族,如门巴族、珞巴族、僜人、夏尔巴人等。珞巴族的主要聚居地在东喜马拉雅山脉南坡东段的广大地区。西藏人称该地为“珞隅”(意为“南方”),并分为“卡珞”(“卡”为“近处”的意思)和“丁珞”(“丁”为“远处”或“深处”的意思)。2010年人口普查结果显示,全区常住人口中,藏族人口为2716389人,其他少数民族人口为40514人,藏族人口占90.48%,其他少数民族人口占1.35%。珞巴族人口3682人,人口主要分布在林芝市的墨脱、察隅和米林三县,山南地区的隆子县也有分布,其中墨脱和米林分别占全区珞巴族人口的39.79%和49.13%。米林县农牧区的珞巴族共348户1587人。①2014米林县人口统计表珞巴族共346户1611人,与此数据略有差异。聚居分布于除派镇外七个乡镇14个村,共285户1235人。零星分布于8个乡镇27个村,共63 户352人;米林县珞巴族聚居分布情况大致为:南伊珞巴民族乡所辖的才召村(34户154人)、南伊村(10户70人)和琼林村(38户159人),里龙乡的益当村(12户45人),卧龙镇的普龙村(16户50人)、本宗村(26户102人)、真多村(23户86人),扎绕乡的萨玉村(26户62人)、森波村(24户111人),米林镇的多嘎村(18户76人)、比定村(12户45人),羌纳乡的西嘎村(20户137人)、巴嘎村(16户75人),丹娘乡的康不热村(10户63人)。②《米林县民宗局关于米林县人口较少民族经济社会发展情况的调研报告》,米林县民宗局提供资料。墨脱县居住的珞巴族居民1383人,主要聚居于该县达木珞巴民族乡,有600余人,其他分布在岗登、背崩等地同门巴族、藏族等杂居,人口有593人[17]。
基于珞巴族保持着“大杂居、小聚居”的人口分布特点,加上我国实控区内总人口较少,调研团队主要以民族聚居点为调研地点,主要包括:米林县南伊珞巴民族乡(才召村、琼林村、南伊村)和墨脱县达木珞巴民族乡。其次,调查过程中,由于人口流动原因,约5%的受访者来自山南地区隆子县。问卷受访者为个人而非家庭,每户1名受访者。问卷共发放150份,回收有效问卷120份,样本约占总体的3.2%。
三、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的描述性分析
(一)民族认同感和国家认同感“双高”
1.珞巴族较高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感。在测量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关系时,研究团队同时测量了西藏认同。在测量民族认同、西藏认同和国家认同时,本研究采取了简单的提问模式:作为珞巴族/西藏人/中国人,您的同意程度如何。为排除受访者做出模棱两可的回答,问卷调查选项对同意程度测量采取了四级量表而非五级量表。这一提问模式在测量西藏认同时,问题陈述可能包含两层含义:区域性认同意义;民族和宗教同一性认同意义。调查发现,在国家认同上,46.2%的受访者选择了非常同意,53.0%的受访者选择了同意,仅0.9%的受访者选择了不同意。在珞巴族认同上,44.4%的受访者选择了非常同意,36.4%的受访者选择了同意,不同意的比例占19.2%。西藏人认同上,37.6%的受访者选择了非常同意,55.6%的选择了同意%,约6.9%的受访者选择了不同意。这一数据基本反映:珞巴族本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都很高。(见图1)
图1 本民族认同、西藏人认同和国家认同程度(单位%)
2.较高的民族自豪感。在本民族认同感方面,在“是否愿意花时间对本民族传统和习俗进行了解”和“是否愿意将本民族服饰、习俗或音乐展现给其他人”等问题上都提供了积极的回答。数据显示:在第一个问题上38.1%的受访者选择了非常同意,51.4%的选择了同意,10.5%的选择了不同意。在第二个问题上仅3.8%的受访者选择了不同意。结合关于本民族认同的直接测量,可以发现相当程度的民族自豪感。而这一自豪感并没有因为近年来服饰和风俗习惯因与藏族和汉族的交流而遭受很大的挫折。(见图2)
图2 本民族认同的两个维度测量(单位%)
3.婚姻对象和子女身份登记的本民族取向。对本民族的认同也可能意味着对他民族的排斥,婚姻对象的选择则是很好的变量。在婚姻对象上,珞巴族选择藏族、门巴族、珞巴族、汉族和不确定的比例分别为30.5%、5.1%、50.8%、1.7%和11.9%。尽管这一态度存在某种程度的不稳定性,但大致和子女户籍登记时民族选择得到印证。民族登记时这一比例分别为12.7%、6.3%、68.4%、1.3%和11.4%。值得说明的是,门巴族和汉族较低的被接受度可能有多重因素,但人口分布密度较低可能是相当重要的因素。(见图3)
图3 珞巴族对婚姻对象、子女民族身份登记的选择意愿(单位%)
4.高度的国家认同感。在国家认同方面,增加了中国国际地位和西藏自古以来是中国领土的认同度的测量问题。33.3%的受访者在“西藏自古是中国领土一部分”问题上非常同意,43.1%的选择了同意,22.5%的选择了不知道,仅占0.9%的受访者选择了不同意。在中国国际地位的认同度方面,受访者有着类似的态度。但问卷经常不能准确反映被调查者的真实态度。本选项增加了不知道的选项后,这一选项的比例大大提升了。普通话的作用在这里被作为一个参考变量。调查结果显示:对普通话的作用的态度分别为:用处非常大(36.8%)、有用处(51.3%)、用处不大(10.3%)、没有用处(1.7%)。(见图4)
图4 国家认同的其他测量变量(单位%)
(二)重要变量的交叉分析
初步分析可以发现珞巴族的民族认同感和国家认同感都高,对重要变量的交互分析有助于初步探索,为相关分析和影响机制分析提供依据。
从基本社会属性变量来看,性别、户籍地、婚姻状况对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没有直接影响。在同年龄阶段中,1960年前出生的受访者选择非常自豪的比选择不自豪低约1%的比例。年龄越小,非常自豪的比例和选择不自豪的比例差越大,1980年后出生的受访者选择非常自豪的比选择不自豪的比重高约24%。(见图5)
图5 同年龄段选择非常自豪和不自豪的比重
社会地位变量考察受教育程度、职业、收入。由于受访者主要聚居于村庄,73.5%为农牧民,11%为学生,其余各职业占比很低,职业和收入的影响并不显著。受教育程度对民族认同有一定影响。在占样本总体19.2%的本民族认同感较低的群体中,高中学历以下的占样本总体的18.1%。
社会互动变量考察民族间相互帮助、民族间关系、常往来地和与官员关系以及对其他民族优点的肯定。交流空间的影响比较显著,经常来往于拉萨和居住地之间的群体具有更高的本民族认同,而很少走出本县范围的群体本民族认同感较为缺乏。(见图6)
图6 常往来地和本民族认同程度的交叉分析
语言使用程度考察受访者对珞巴语、藏语和普通话的使用程度。普通话熟练程度和国家认同关联度不高。珞巴语和藏语熟练程度与国家认同呈正相关关系。在国家认同感上选择“非常同意”(样本总体的45.7%)和“同意”(样本总体的53.2%)的群体中,在普通话使用上,26.6%的仅会一般生活用语,14.9%的基本不会,5.3%的完全不会。(见图7)
图7 国家认同上选择非常同意的不同
国家政策变量考察对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和少数民族语言政策的态度。三个变量对国家认同均有积极意义。在民族语言政策、民族宗教政策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上选择“非常认同”的群体中,国家认同选择非常同意的比例都远远高于同意和不同意的比例。(见图8)
图8 国家政策与国家认同水平的交叉分析
图9 非常愿意了解本民族传统和国家认同、民族认同的交叉百分比
历史记忆变量考察对本民族传统的认知度。非常愿意花时间来了解本民族传统的群体,其国家认同和本民族认同选择非常同意的比例都分别高出选择同意的19.1%和23.2%。但愿意花时间了解本民族传统的群体中,仍然有占总体15.7%的群体本民族认同很低。(见图9)
四、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影响因素分析
(一)研究变量相关性分析
根据交叉分析,本研究剔除了明显不相关的变量:性别、婚姻状况和户籍地。统计分析发现,珞巴族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在显著水平为0.01(双侧)上相关系数为0.438**(见表2)。
根据相关性分析,与珞巴族本民族认同有显著相关的变量为:年龄段、受教育程度、常往来地、汉族优点、对传统的了解意愿、展示本民族传统和服饰的意愿,藏语、珞巴语和普通话熟练程度等。与珞巴族国家认同有显著相关的变量为:与汉族关系、藏族优点、汉族优点、对传统的了解意愿、展示本民族传统和服饰的意愿、藏语、珞巴语熟练程度和对民族区域自治政策、民族语言政策和宗教政策落实的态度等。一般认为重要的变量如职业、收入、婚姻状况在本研究中与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不存在显著相关性。
表2 变量相关性分析表
续表:
(二)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影响因素分析
本研究采用最小二乘法多元回归。考虑到变量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多重共线性:如民族语言政策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民族语言政策,受教育程度和职业,展示本民族传统和服饰的意愿和对传统的了解意愿。这些变量恰好同属于各自的类别,因而本研究以该类别中的其中一个变量替代其他一个或两个变量,如以对民族语言政策的态度替代对国家政策的态度。
表3是在对既有重要变量相关性分析和对多重共线性检验后,围绕民族认同进行的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常往来地对民族认同有正的影响,越是常来往于拉萨市、林芝市之间,民族认同感越强。即交往范围的扩大有助于强化本民族认同。对传统的了解意愿越强、对珞巴语的熟练程度越高,民族认同感越高。但本民族认同与珞巴族关系呈负相关关系,本民族内部的人际关系较差反而强化了本民族认同。受教育水平和民族认同关系甚至是负相关关系,但缺乏显著性。社会属性变量、国家政策的影响、社会地位等对本民族认同没有产生显著影响。
表3 民族认同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
表4 国家认同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
表4是在对既有重要变量相关性分析和对多重共线性检验后,围绕国家认同进行的回归分析。同民族认同类似,社会基本属性变量和国家政策变量都没有对国家认同产生显著性影响。语言多样性明显影响国家认同,藏语程度、珞巴语程度、门巴语程度和国家认同显著相关,但门巴语的熟练程度和国家认同呈负相关关系,普通话程度和国家认同并不具有显著性。在珞巴族的认知系统中,对汉族的优点肯定有利于提升国家认同。民族自豪感的提升也是国家认同的重要变量,愿意积极展示本民族传统、服饰等给其他民族朋友的群体其国家认同感越高。在感知到的认为自己工作不容易受到自己是珞巴族身份的影响的群体,国家认同感较高。
五、结论
综上,本研究基本的结论有:①珞巴民族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并非相互竞争的关系,而是民族认同较高、国家认同较高的良好并存状态。②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有着各自不同的影响机制,前者主要受社会互动、本民族语言使用程度、历史记忆和社会交往空间的影响,后者主要受语言多样性、对主体民族的肯定、本民族自豪感和工作中自身融入更大群体的状况所影响。③社会基本属性变量和国家政策变量对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影响缺乏显著性。④珞巴族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之所以显著相关,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本民族认同的积极肯定以及与其他民族进行的积极社会互动。
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暂不支持国家优惠政策的推行会强化民族认同的观点,也并不支持本民族认同的强化会弱化国家认同的观点。相反,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关键纽带正是积极的本民族认同感。遗憾的是,消极的本民族认同是否会带来消极的国家认同本研究并没有进行检验。这一状态给实践工作提出了一个较大的课题:如何使受教育程度、国家政策推行和国家认同高度关联起来。
受制于具体的研究对象和研究时空,本研究存在诸多的不足。尽管珞巴族日常生活已经被市场拉入了更大的体系中,但日常生活的空间范围仍然很大程度上限于本县范围内。国家各项优惠政策补贴缩小了本民族内部以及与藏族、汉族的收入差距,但汉民族在珞巴族的认知体系中仍然是“聪明些”的民族。长期的国家政策补贴可能已经变成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在习以为常时并不令人察觉。这或许是国家认同和国家政策推行之间缺乏显著性的原因。尽管样本已经占总体的32‰,但考虑到珞巴族在我国境内总人口极少以及调研的成本,本调查并没有涵盖所有职业体系、所有不同地域分布,而是主要集中在林芝市墨脱县和米林县的几个乡镇和村庄。这些因素综合起来,一方面本调查基本反映了珞巴民族的聚居特征和高度同质性的宗教和文化特征,另一方面可能存在职业、收入、教育变量影响因素的不精确测量,其结果可能使得教育程度变量、职业变量以及国家政策变量的影响难以有效反映出来。同时,珞巴族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研究并不能扩展到门巴族、夏尔巴人和僜巴人,后者同珞巴族在人口分布、宗教信仰、地域特征和人口总量上都有较大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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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秀清]
DOI:10.16249/j.cnki.1005-5738.2016.02.020
中图分类号D63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738(2016)02-138-009
收稿日期:2016-03-16
基金项目:2013年度西藏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西藏人口较少民族地区经济社会研究”(项目号:13BMZ007),2014年度西藏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对口援藏制度过程及创新机制研究”(项目号:14BZZ003),西藏大学珠峰学者(高原学者、青年骨干教师)人才发展支持计划阶段性成果。
第一作者简介:谢伟民,男,汉族,四川通江人,西藏大学思想政治理论教学部讲师,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thnic Ident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and the Influencing Mechanism -A Case Study of the Lopa Ethnic Group in Milin and Medog County of Nyingchi,Tibet
XIE Wei-min①Tashi-Jigmi②Tashi③
(①③Teaching Department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y,Tibet University②Fire Corps of Tibet,Lhasa,Tibet850000)
Abstract: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thnic ident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has received much concern,but there is little empirical research done on that of minorities.Thus,a research taking Lopa ethnic group in Tibet as the ob⁃ject has been done and it is found that:(1)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thnic ident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are not mutually excluded,instead it is mutually approved;(2)Ethnic ident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have different influ⁃encing mechanism;(3)Basic social variables and state policy variables have no significant influenceon either eth⁃nic identity or national identity;(4)The positive affirmation of ethnic identity and the active social interaction with other nationalities are an important link in the relationship of national identity and ethnic identity.
Key words:Lopa;ethnic identity;national identity;influencing mechan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