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奇与《良友》画报(1932-1935)①
2016-07-15杨婧宇
杨婧宇
郑伯奇与《良友》画报(1932-1935)①
杨婧宇
与《良友》画报存在的几十年相比,郑伯奇参与其中工作的时间着实短暂。尽管如此,1932-1935年间,左翼作家郑伯奇的加入,使得因战事停刊而后又重版的《良友》画报焕然一新。他不仅身体力行地发表了各种表达自己独特政治见解的文章,还影响了当时的编辑赵家壁,甚至主编马国亮。1930年代,大量左翼作家加盟《良友》画报,与郑伯奇有莫大的关系,他本人也借助这个平台向普通大众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变通的形式传达了自己的政治见解。
郑伯奇;《良友》;左翼作家;政治见解
《良友》画报由广东人伍联德1926年在上海创办。“编者的目的,是要包罗万象,力求能使各种读者各取所需。”*马国亮:《良友忆旧——一家画报与一个时代》,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第7页。通过八年的努力,在其第一百期纪念特刊中刊出的“本志读者一斑”的系列照片显示,的确从家庭妇女、职业女性、工人、黄包车夫、小职员、学生乃至社会名流无所不包。与此同时,其浓厚的商业性质使得《良友》画报以销量最大化为目标,政治方面长期与当局政府的主旋律保持一致,很少有偏激的言论。然而,进入1930年代之后,随着左翼作家郑伯奇等人的加盟,其风格明显发生改变。不论是政论文章、时事介绍,还是文学创作,郑伯奇在《良友》上的许多文章都透露出对帝国主义的愤慨和抨击,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同情与理解,以及对内战的不满。
一、郑伯奇加盟“良友”公司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地处北四川路的“良友”公司因为临近战区,业务大量受损,故停刊四个月。就在即将复刊之际,郑伯奇由国民党要员甘乃光介绍加入《良友》画报工作,时年37岁。据长期担任《良友》编辑的赵家壁回忆:“就在这年四月,有位戴了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瘦瘦高个子的北方人来到‘良友’编辑部。他庄重朴实,不苟言笑,虽和我们一样穿一身西服,却毫不讲究。经理第一天给我们介绍时,称他郑君平先生,陕西长安人。”*赵家壁:《回忆郑伯奇同志在“良友”》,《新文学史料》1979年第5期。
郑伯奇初入“良友”时担任主编的梁得所在不久之后卸任,自1933年9月起改由马国亮接任。直至1935年8月郑伯奇离开,一直由马国亮担任主编。而介绍郑伯奇加盟良友公司的却是甘乃光,虽然没有找到描述这段前因后果的第一手资料或者更详细的相关回忆,但想必与郑早年加入过同盟会有关。具有吊诡意味的是,郑伯奇此时已与中共走的很近。例如,1929年10月中旬,在上海多伦路8号公啡咖啡馆二楼一间包厢,中宣部干事兼“文委”主任潘汉年代表中共中央宣传部召开左翼作家联盟第一次筹备会议,参会者11人只有郑伯奇一人是党外人士。所以“化名郑君平”进入良友公司常常被认为是为了掩人耳目,执行秘密任务(扩大左联的影响)。
还有一个被研究者多次引用的说法可以佐证:“5月,为避开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化名郑君平,进良友图书印刷公司任编辑。同时以虚舟之笔名,为《良友画报·文字增刊》撰写国际时事述评,分析国际局势,抨击德、日帝国主义对内实行法西斯主义,对外进行扩张的野心。”*王延唏、王利编:《郑伯奇研究资料》,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年,第6页。
若想真正了解郑伯奇的行文风格,则不妨将时间倒推十年,看看他之前的经历。其实早在20世纪20年代,他已经为上海《新闻报》撰写了数十次日本特约通稿。当时日本的政治中心是东京,而郑伯奇身处古城京都(当时还是京都帝国大学的学生),对于写作通讯十分不利。这就迫使他不得不花大量时间去读报看杂志,以了解时事,寻找新闻来源。这段经历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使其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郑伯奇由此接触到了山川均的《社会主义思想》、河上肇的《社会问题研究》等社会主义性质的刊物,并进而接受了列宁的《帝国主义论》等马列主义思想,为之后思想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再将时光轴拨回至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后,郑伯奇的表现也是相当激进的。他参加了左联暨上海市其他团体联合组织的慰问团,赴前线慰问十九路军将士暨受害市民,并以目睹的材料为素材撰写了《前线之一瞥》等杂文,大胆揭露日军对上海市民的暴行与残忍行径。除此之外,他还与鲁迅、茅盾等人先后签发了《上海文化界告世界书》与《为抗议日军进攻上海屠杀民众宣言》,体现出身先士卒、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
反观《良友》画报,自诞生之日起,就长期表现出一种不“左”不“右”的政治中立态度。不论是创立者伍联德,还是后来的主编梁得所、马国亮等人,考虑最多的还是杂志的受欢迎程度。他们反复强调要将杂志办得人人爱读,并举出种种具体措施,从印刷机器到栏目设置到号外都有全套的设想。随着时势的变化,经历“革命的二十年代”后到了“红色的三十年代”,《良友》画报也因此加入了一些“赤色”的内容。不过,这些内容并不是那么清晰,对“共产党”“革命”“左翼”等词的解读与认识也比较含混。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真正把具有党派色彩的左翼文化带入良友的契机,是郑伯奇的加盟。”*郑绩:《从〈良友〉看左翼思潮在大众层面的传播》,《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年第3期。
二、《良友》画报所刊载的郑伯奇作品
通过对史料的爬梳整理得知,郑伯奇发表在《良友》画报的文章总量并不多,而且基本集中在其工作的那几年*参见附表1。。这些文章使用了“虚舟”“华尚文”“乐游”*“郑伯奇之后,国际时评减少了,但不时还会出现,其作者是‘乐游’(不详其人)、李青(画报的编辑)和后来大名鼎鼎的报人费彝民。”参见王楚楚:《〈良友〉和它的时代》,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事实上,“乐游”也是郑伯奇的笔名之一,可能就是笔名太多才引起了之前研究者的失误。在30年代后期,他还用“乐游”这个笔名发表过几篇文学、电影、文化、时事等方面的文章,散见于《新小说》《文心》《社会评论(上海)》《光明(上海1936)》等刊物。之后似乎就再没在报刊上用过这个笔名。等笔名,还包括其真实姓名“郑伯奇”。然而就是没能找到署名“君平”或是“郑君平”的文章,虽然同一时期,在其他刊物上也有少量署名“君平”或者“郑君平”的小说、影评或是社评*参见附表2。。这些文章中也不乏揭露法西斯帝国主义、争自由、与“九一八”事变相关的时事述评等。可能“郑君平”只是作为一名工作人员存在于良友公司,所以发表的文章从不用“郑君平”或是“君平”署名。
关于这个现象,也有研究者如此解释:“‘郑君平’和‘席耐芳’在一定场合的使用是恒定的,它们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迫害而使用的化名,同时也意味着不同的文化身份。我们不妨把‘身份’看作是社会关系网络的一个联结点,它既联结着具有一定价值取向的文化公司或团体,也与一定类型的受众相联系。‘郑伯奇’是创造社元老,又是‘左联’发起人之一,‘席耐芳’是影评人、电影公司编剧,‘郑君平’则是商业书局的编辑。”*葛飞:《都市漩涡中的多重文化身份与路向——20世纪30年代郑伯奇在上海》,《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6年第1期。
尽管郑伯奇在《良友》画报上发表的文章数量不多,但时间较集中或者说频次较高(第65-88期,期期不断),文章也大都是长篇大论,如此巨大篇幅在画报中出现尤为难得。同时文章内容也给人印象深刻,常常被研究者称为“左翼作家郑伯奇的激进评论”*冯伟:《〈良友〉画报时政人物报道研究》,青岛:青岛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细细品读这些文章,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出现最多的一类是署名“虚舟”的国际时事述评与国内时事介绍。这些虽然并非赤裸裸的宣传文字,亦非慷慨激昂的说教,但透露的倾向性还是为《良友》抹上了一层红色。这类文章往往篇幅很长,且大都配有图片或照片。为了吸引读者,郑伯奇还常常采用问答式谈话的形式,每篇都围绕一个主题展开。作为一名后见者,不得不承认,郑伯奇拥有卓越的预见能力,不论是对中国还是对世界形势的判断都是那样一针见血、鞭辟入里、深刻犀利。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可以分成两种情况来看,一种是帝国主义间的战争,一种是帝国主义对苏联的战争。但无论哪种战争,日本都是主要的英雄,中国是最大的牺牲。”*虚舟:《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危机:一个上海居民现时日常的谈话》,《良友》1932年第65期。尽管夸大了日本,但也反映出日本的强大以及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同时中国的悲惨命运也被不幸言中。文末提出了解决办法:“我们有民众,民众也有过抵抗的历史。将来这种抵抗的民众力量,能使中国的历史,添加伟大的光荣。就在我们努力去干吧。”这不仅是作者对读者的呼吁,也在之后的历史进程中得到了印证。
正因为郑伯奇曾经留学日本,在那儿有长达十年之久的生活经历,所以对日本的介绍也是不遗余力,甚至由一件发生在日本的小事也能引发其对日本国民性的揭露。用郑伯奇的话讲则是:“在这小事件中看出日本现在的社会相的一面;我们可以看出一部分日本人的变态心理。”*虚舟:《悲惨的插话》,《良友》1934年第85期。所谓“小事件”指的是关西地方的海军志愿兵由京都驿出发,大约几万名在乡军人和民众前去欢送,因为“兴高采烈”且“多有几分醉意”,一时秩序失控,互相踩踏,再加上车站小而拥挤,以至于酿成惨剧。这多少有点类似当今社会也存在的“踩踏事件”。不过在当时这则域外新闻被郑伯奇用来借题发挥,他将这类民众形容为“受宣传麻醉”“跟着军阀在做统一大东亚的幻梦”,“他们甘心给军阀当炮灰”,“他们把真正的解放运动视同仇敌”。继而又回顾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宣传途径,以前靠中小学,后来失效后则转而以“在乡军人和浪人为中心”。接着,又指出“有觉悟的群众因此更坚强地反抗,致形成屡次的党狱;而落后的民众,在反动势力的指导之下,时而演出像京都驿这一类无意义的惨剧。”最后,慎重提到,如果“日本军阀所梦想的那世界大战真正实现”,牺牲的民众更多,甚至还会包括“不登场”的无辜群众。总之,这篇小文以犀利的笔锋为读者展现出日本军阀的残暴手腕与部分民众的执迷不悟,如同当头棒喝般,也提醒了中国的大众,到了该觉醒的时候。
关于“国联”“法西斯”“苏联”等普通民众很少触及的国际时政专用名词,郑伯奇也通过虚构的对话问答形式,提出了自己独特的看法。对于中日纠纷通过国联解决这一事实,他并未口诛笔伐、直接指出“国联”的无能。相反,虚构了一个乐观者和一个现实者,二人一问一答,后者对前者的提问一一进行反驳和解释,使得敏感的话题在谈话中无形消解,相信读者能够感受到“国联”的虚伪与无用。他借后者之口指出“国联不是你我组织的。国联各会员国也决不和中国一样。就是解决,你晓得是怎样解决?就是有办法,你晓得是怎样的办法?”*虚舟:《中国在国联大会的前途》,《良友》1932年第72期。最后又说开会的目的“一方面是讨价还价,一方面是准备战争”,并明确指出“在列强和日本没有讲妥以前,会总是要开的,但都是骗人的。我们现在是躺在解剖台上,等他们讲好了以后便来宰割。救自己,也只有靠我们自己!”*虚舟:《中国在国联大会的前途》,《良友》1932年第72期。至于“法西斯”,郑伯奇则没有像描述“国联”一样笔下留情,以辛辣及反讽的语调,直接抨击说“希特勒正带着这些炮手,在喷火口边狂舞。将来风头不顺,连炮手本身,也要葬身火窟,那才好看哩!有人说,法西斯蒂本来是给资本主义催葬的,前途本不见得有什么吉利,那么,葬身火窟,也正所谓‘求仁得仁’,法西斯蒂同志,夫亦何乐而不为。”*虚舟:《喷火山上的跳舞:德国法西斯蒂的前途》,《良友》1933年第77期。关于“苏联”的介绍,则极少带揶揄和讽刺的话语。他巧妙地采取A、B、C三个青年对话的模式,详细介绍了苏联“五年计划”的建设成果,末了,还不忘借C之口提醒A说:“你说得这样起劲,莫名其妙的人从旁边听到,会说你是宣传赤化呢!”*虚舟:《没有失业者的国:中国现代青年的另一种谈话》,《良友》1932年第66期。
第二类是包括散文、杂文、诗赋等在内的文学作品。第三类是随笔及其他。相较第一类而言,这两类加起来文章数量也仅仅相当于第一类的一半。不过,从字里行间,仍能看到作者的政治倾向。如“北伐的胜利,把许多青年都吸引到武汉,到南昌去了。”*华尚文:《南国之秋》,《良友》1932年第70期。“当然,也不止冬天。中国的自然和社会,始终总带着一种冷酷肃杀的情调。”*郑伯奇:《冬》,《良友》1933年第73期。不同时节容易引人借景抒情,郑伯奇肯定是个中高手,巧妙地将自己对时政的态度借写景抒发出来,别有一番风味。即使在介绍戏剧这样的娱乐节目时,他也不忘紧密联系时事:“自九一八至于现在,中国民众所受的屠杀和压榨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厉害,中国民众的反抗虽在种种桎梏之下仍是继续加强。像‘怒吼吧,中国!’的作者所希望的怒吼终于要吼起来的。在这样的时候,‘怒吼吧,中国!’的上演,绝对地是有重大的意义。”*郑伯奇:《“怒吼吧,中国!”的演出》,《良友》1933年第81期。在新年“动物交接”的小故事中,作者则通过狗与鸡的对话,用诙谐幽默的笔法刻画出一副见风使舵、对待穷富人明显不同的丑恶嘴脸*华尚文:《新年杂话:鸡和狗的对话》,《良友》1934年第84期。。
与此同时,栩栩如生的插画配图,也为郑的文章增色不少,吸引了更多的读者。例如《中国在国联大会的前途》配图就是一幅简明扼要的漫画,“中国”与“东北义军”两个名词被放到画的最上方左、右两个小角落,左下册三分之一处则留给日本军人,还画出了清晰的坐席与身着军服头戴军帽的一堆军人,与右上角密密麻麻的“东北义军”小人物形成鲜明对比。中间则用大片空地画出几个站着神气活现的“卷轴人”(像是卷起来的一张张有手有脚站立着的形象),还分别标上了“九国公约”、“国际法庭”、“国际联盟”、“开洛公约”几个醒目的字迹。这些小人虽然个个举手向“日本”那方敬礼,但身上也都满是窟窿,十分滑稽可笑。再如《早春的低气压:国际风云之一瞥》*虚舟:《早春的低气压:国际风云之一瞥》,《良友》1933年第75期。,则配有许多“热河之战”的照片,包括主要的相关人物宋子文、张学良等,还有古北口、平泉、凌源等地的实景图,以及“义军步兵向前追击敌军”、“义军据隅血战图”、“军需品浮桥上运输”等等。几乎囊括了战争的所有阶段,并抓拍了典型场面,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当然,围绕这些图片的文章讲的并非此次战役,只是“国际风云”与“热河战役”也算相得益彰,并非全无联系,至少都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时政大事。除此之外,文章的标题也大都根据文字本身有所调整,有的甚至使用了“艺术字体”,十分形象贴切。
《良友》画报不仅以配图等形式让郑伯奇在抒发己见的同时也增强了其文章的可读性,还提供了更大的平台。其销量之大、读者之多是一般刊物所不能比拟的,并且远销海外,其受众遍及华人所到之处。尽管20世纪30年代还是该画报的上升期,但总体而言已然是有了不少追捧者。就连其他画报上,也刊登有“男女选手在会场上展阅良友画报”的照片*《男女选手在会场上展阅良友画报(照片)》,《全国运动会图画专刊》1933年第6届。,这也只是1933年某记者随手拍到的“花花絮絮”。更为重要的是,《良友》画报的民营性质也为郑伯奇提供了宽松的环境。“他亲口告诉过赵家壁,来‘良友’是为了避开‘反动派’的耳目。”*臧杰:《天下良友——一本画报里的人生“传奇”》,青岛:青岛出版社,2009年,第150页。
总之,在《良友》画报的庇护下,郑伯奇得以笔耕不辍,发表了不少有见地、有眼光,并且与当时的社会、时事政治紧密相关的文章。即使在他因故离开后,《良友》画报上的国际时事述评栏目仍不时出现,作者包括编辑李青和后来大名鼎鼎的报人费彝民。当然,他对《良友》画报的贡献不止于此。
三、郑伯奇对《良友》画报的影响
前面提到郑伯奇的加盟,使得《良友》画报的风格为之一变。其实,这与当时风云变幻的时事政治有莫大的干系。甚至许多编辑本来在1930年代思想上就开始发生变化,这也是导致《良友》风格骤变的主要原因之一。例如长期担任《良友》画报编辑的赵家壁回忆说:
“一九三零年秋,学校里国民党特务学生挑起的一场学潮,我亲身挨到的拳打脚踢,大大的冲击了我那种不问政治的‘清高’。一九三一年初,左联五烈士在龙华英勇牺牲;秋天,国民党反动政府颁布了《出版法施行细则二十五条》;反革命文化‘围剿’随着在上海开始……不到一个月,九一八事变突然爆发,接着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上海,国内风云,瞬息万变。我意识到组稿工作再打不开,便无法满足大时代激荡下千万读者的迫切要求。正在我彷徨苦闷的时刻,创造社老将,左联重要成员郑伯奇来到良友编辑部……”*赵家壁:《我是怎样爱上文艺编辑工作的》,上海鲁迅纪念馆编:《赵家壁文集》第1卷,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第164页。
赵家壁不仅自己深受郑伯奇的影响,同时也认为郑伯奇给画报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在一贯偏向生活趣味的《良友》画报来说是一次大胆的创举,替素来对国际政治动态漠不关心或不会分析的画报读者,第一次开了眼界。”*赵家壁:《回忆郑伯奇同志在“良友”》,《新文学史料》1979年第5期。
与此同时,当时的主编马国亮后来也在回忆文章中承认,“郑在参加我们的编辑部前后,每期都以‘虚舟’的笔名给《良友》画报撰写一篇有关国际问题的专论,如《时局之谜》《疯狂了的世界》《战争与和平》等篇,精辟地剖析了当时国际上各资本主义国家日趋尖锐的矛盾,裁军的有名无实,美、英、法和苏联的对立,日本的野心,希特勒的崛起,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很难避免,为此给世人敲起了警钟。论点鲜明,立场鲜明,与早期《良友》画报刊登的一般‘时事述评’有很大的不同”*马国亮:《良友忆旧——一个画报和一个时代》,第120页。。马国亮进一步谈到自己和赵家壁均受到郑的重要影响,“郑伯奇的到来,朝夕相处,他的思想对我和赵家璧两人都有很大的影响。通过他,我们也认识了鲁迅,以及左联的一些主要人物如周起应、沈端先(夏衍)等等。后来这些前辈对我们的工作都有很大的支持,尤其是鲁迅先生。”*马国亮:《良友忆旧——一个画报和一个时代》,第120页。
这至少使得《良友》的组稿范围扩大到了左翼文化阵营。从65期开始,文学作品的主要撰稿人大多来自“左联”。仅以75期的文字目录为例,就包括虚舟《早春的低气压》,鲁彦《恋爱行进》,郑伯奇《革命作家巴塞比》,袁殊《春曦之诞》以及何家槐《追》等等。左翼阵营的作家郁达夫、穆木天、黎烈文、楼适夷、周楞伽、洪深、茅盾等人后来都成了《良友》的撰稿人。另外,良友图书公司里的许多人如赵家璧、孙师毅*孙师毅曾与夏衍合作《新女性》剧本,甚至列席参加“文委”的会议。参见夏衍:《懒寻旧梦录》(增补本),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164-181页。等都和“左联”中的主要负责人关系密切,这不能不影响到《良友》的整体风气。1933年赵家璧主编的《良友丛书》几乎全是左翼作家的文集。
综上所述,郑伯奇的到来,给《良友》画报注入一股新鲜血液。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后来经他介绍而来的其他左翼作家延续了他的志业。不仅《良友》画报的风格为之一变,也使得这些左翼作家得以拥有一个相对“安全”的写作平台。另一方面,也说明大众对时事更加关心,因为《良友》的商业性质一直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
附表1:郑伯奇在《良友》画报上发表的文章统计表
资料来源:全国报刊索引数据库。
附表2:1932-1935年郑伯奇用“君平”或者“郑君平”所写文章
资料来源:全国报刊索引数据库。
杨婧宇(1988-),女,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875)
① 郑伯奇作为中国电影剧作家、小说家、文艺理论家,还有左翼文学运动的开创者之一,更多被文学研究者所关注。尽管不乏研究他与报刊媒体之间关系的成果,但也多属于新闻学或者文学史的范畴,如郑莉:《论郑伯奇的新闻写作——以上海〈新闻报〉和〈良友〉画报为例》,《新闻知识》2015年第1期。本文拟从史学的角度,探讨郑伯奇与《良友》画报之间的联系及相互影响,侧重原始文本的分析,并借助当事人的相关回忆梳理里面所涉及的人物关系与事件的因果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