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芳馨兮遗所思
——论褚钰泉的理念与《悦读》的风标
2016-03-19李建军
李建军
折芳馨兮遗所思
——论褚钰泉的理念与《悦读》的风标
李建军
杂志是表达理性观察和批判性言论的重要平台。如果说,报纸的任务是提供新闻,那么,杂志的任务则是提供思想,即致力于对问题的发现和沉思,致力于追求经得住驳诘的深刻。它通过理性的表达,培养读者的现实感,激活他们的思维,吸引他们介入关注现实和变革现实的活动中来。杂志是衡量一个时代的进步和文明状况的尺度。在一个充满活力的精神健全的时代,杂志通常是个性鲜明的,生气勃勃的,充满创造的热情和能力。
在一个文化秩序混乱的时代,在一个精神空间逼仄的时代,要想办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杂志,无疑是一件戛戛乎其难哉的事情。因为,这不仅需要管理部门的理解、包容和支持,而且还需要一个高素质的主编。《悦读MOOK》之所以成功,正是由于它既占地利,亦得人和,有二十一世纪出版社这个可靠后盾和张秋林先生的有力支持,又有褚钰泉先生这样一个有抱负、有热情、有眼光的不可多得的好主编。可以想见,倘若再得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天时”,那么,它一定会拥有更多的读者,会收获更多的掌声和鲜花。
在中国的五花八门、令人目迷的杂志中,《悦读MOOK》粲然绽放,卓特秀出,成为当今中国屈指可数的优秀刊物之一。它是“magazine-book”合成的一个新词,叫“mook”,属于所谓的“杂志书”。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它一共出版了四十四卷,不多,也不少。虽然限于特殊的出版方式和发行方式,它没有传播到更多读者的手里,没有产生本该更大的文化影响,但是,它也获得了成功,凡读到它的,没有不赞赏的。
那么,《悦读MOOK》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杂志?编者的理念和归趣是什么?它显示着什么样的特点和格调?又为我们提供了什么样的经验和启示?对一个文化贫乏的时代来讲,回答这些问题,就意味着寻找一面可以对照的镜子,就意味着获得鼓舞自己的力量。
一
褚钰泉先生的办刊理念和文化主张,既见之于他每一期都精心结撰的“卷首语”,也见之于他劳心费力所组织和编辑的每一篇文章。如果说,“卷首语”还只是他的“言”,那么,每期所刊发的文章,就是他的“行”,就切切实实地体现并确证着他的编辑宗旨和文化理念。
那么,作为主编,褚钰泉先生最关心的,是哪些问题呢?从他的“卷首语”里,我们所看到的,是什么样的精神立场、价值理念和文化主张呢?或者说,从文化的意义上来讲,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主编形象呢?
书籍是人类智慧的无可替代的储存器,是人类文化的主要承载体,是人类在精神意义上的共同的祖国。一个国家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于其国民对知识的渴望程度,对读书的热爱程度。一个不读书的时代,是不正常的;一个人们普遍不爱读书的国家,是没有前途的;一个焚烧书籍、关闭学校、迫害知识分子的国家,则不仅没有前途,而且必将因其严重的犯罪行为而遭到天谴。所以,褚钰泉先生最关心的问题,首先就是读书;念兹在兹的,就是劝人读书。屈子辞云:“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对今天的人来讲,“好修”的一项主要功课,应该就是读书。然而,当下的“不爱读书”的时代病,却让褚钰泉先生忧心忡忡。他办这份杂志的重要目的,就是要在一个阅读面临严重威胁的娱乐化时代,培养人们对书籍阅读的热爱,为人们提供有价值的阅读文本和读书信息。在《悦读MOOK》第一卷的“卷首语”中,他表达了这样的忧虑:“当今,书的数量与日俱增,而人们对书的兴趣却日渐减退。纷扰的世界、诱人的网络、嘈杂的电视,无休无止的吃喝玩乐……消耗了人们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捧着书本认真阅读的人愈来愈少,这是莫大的遗憾!须知,书本较之网络、电视、玩乐给人更多的享受。”为了培养人们对书籍的热爱,培养他们的阅读兴趣,使他们成为热爱阅读的人,“《悦读MOOK》将带你走进茫茫书海,我们将请一些学者和专家帮你指津,请一些书界人士为你剖析书坛风云,使你从中获得大量信息,还能饱览各类书籍的精彩片段,一册在手,尽情享受读书的乐趣。”他这样为《悦读MOOK》定位:“这是一本有关书的书,杂志的特点是‘杂’,应尽量想读者之所想,提供读者之所需。在内容上努力做到丰富多彩,触角广泛,以助读者在愉快的阅读中增长智慧,加深对人生和社会的理解。”(《悦读MOOK》第二十六卷“卷首语”)他甚至用孟德斯鸠的张大其词的话来劝人读书:“读书对于我来说是驱散生活中的不愉快的最好手段。没有一种苦恼是读书所不能驱散的。”(第三卷“卷首语”)古人关于读书的格言,更是他劝学的“支援意识”:“记得汉代桓宽在《盐铁论》中说过:‘多见者博,多闻者智,拒谏者塞,专己者孤。’多读些书,总是有益的!”(第四卷“卷首语”)
阅读本质上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态度和积极的生活方式,是人们获取精神力量和心灵智慧的途径。它不仅有助于改变人们内在的精神气质,而且还有助于人们认识生活和世界,有助于人们摆脱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封闭状态与愚昧状态。一切有价值的阅读,都指向对现实问题的关注和焦虑,都指向对历史的认识和思考,都指向对真理和意义世界的探询。就此而言,书籍是永远不灭的灯火,而阅读则是趋向光明的自我启蒙。
启蒙是褚钰泉先生的精神立场,也是他自觉承担的文化使命。他提倡启蒙性的写作,鼓励启蒙性的阅读。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说:“书是进入世界的入口。”在《悦读MOOK》第二卷的“卷首语”中,他对这句话做了精彩的引申:“世界是美丽的,也是混沌的。只有书本才能让你置身其间,克服时间和空间的局限,真正辨别世界的真谛。”杂志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启蒙,就是为读者提供可靠的知识和判断,引领他们认知世界,认识灾难发生的原因,探求文明生活的可能。褚钰泉先生在第四十三卷的“卷首语”中说:“‘明鉴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悦读》是一本以文史见长的杂志书,我们较为侧重刊登一些回忆、纪实、传记类文章。在编辑本卷的过程中,想起《贞观政要》所言:‘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那么,从今天的一些社会状况,能否推断若干年后国家状况的一二呢?”人们根据现实预测未来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于对具有历史感和求真精神的书籍的阅读。
阅读具有激活并强化记忆的功能。一切积极意义上的写作和阅读,都是寻求真相,捍卫记忆,拒绝遗忘的文化手段。在充满灾难和悲剧的现实中,谁知道真相,谁记住了一切,谁就有可能在未来拯救自己。在褚钰泉先生看来,对于像“文革”这样的巨大灾难的认识,对于严重的“封建影响”的了解,最终都依赖于可靠的叙述和读者的阅读:“只有通过大量的事实,当事者真实的回忆,才有可能痛定思痛,提高认识,肃清流毒,汲取教训,在实践中不再重蹈覆辙。”(第二十七卷“卷首语”)一年后,他再次说道:“一个没有记忆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民族。希望有更多的有心者能做些拨乱反正的细致工作,把真实的历史留给后人。”(第三十一卷“卷首语”)这样的话,他从来就不怕三复其言。他反复告诫人们,不要为了一己私利而文过饰非,而大搞“历史虚无主义”,因为,在他看来,真相和记忆,即未来和希望:“人类的发展史告诉我们:任何失忆的民族都是没有希望的民族。忘掉自己的历史、对自己的历史充满误解,这于一个国家、民族是很可悲的。历史学家不能为读者讲述真实的历史,帮助他们了解自己的过去,这是最大的失职。……历史的任务还很艰巨,对历史采取虚无主义的人,他们还会掩盖真相,随意诠释,动辄给一些讲真话的文章和著作扣上帽子、贴上标签。其实这些人很蠢,历史的潮流滚滚向前,谁又能阻挡得住呢?”(第四十四卷“卷首语”)这段发在《悦读MOOK》最后一期上的文字,具有“文化遗言”般的沉重性质和深长意味,既可看作褚钰泉先生对自己的编辑理念和精神立场的重申,也看作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殷切希望和谆谆告诫。
在“卷首语”中,我们还可以看见褚钰泉先生自己独特的气质和文风。他的文字,严谨而又热情,温和而又尖锐,克制而又坦率。他的“卷首语”介绍每一卷的内容、主题和看点,也表达编者自己的意见和主张。有的时候,褚钰泉先生的“卷首语”简直就是标准的杂文,纵横捭阖,神完气足,妙论迭出。例如,在第二十卷的“卷首语”中,他将反思的锋芒指向刚刚过去的二〇一〇年:“这一年有太多让人捉摸不定的事情。从初春起,天气就像脱缰的野马,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暴风雨、强震、严寒、酷暑接踵而至,常使人弄不明白究竟生活在哪个季节。怪异的气候也振荡了经济,弄得地球村的居民都忐忑不安。过去我们好些同胞一直无忧无虑,仿佛自己是生活在‘一枝独秀’的土地上,打开电视,看到的是歌舞升平;走在街头上,到处是洋店名、品牌的广告;欣赏文艺节目,剧中人似乎都不食人间烟火;一个又一个盛会,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豪华奢侈场面,令人如醉如痴……然而,到了二〇一〇年的年底,人们不觉惊醒,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还有着许许多多令人忧虑的问题啊!”在第三十三卷的“卷首语”中,他将批评的锋芒指向消费时代的“当代英雄”郭敬明:“他的粉丝主要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女少男,在他的作品和出版物中,宣扬名牌、宣扬享乐、宣扬奢侈是永恒的主题。今天不少青少年自小就懂得追求名牌,羡慕享乐的生活,而漠视精神陶冶、道德上的教养和追求。郭敬明之功似莫大焉!”最后,尖锐地批评了郭敬明的“顺从、借势、勤奋而聪明”的“成功秘诀”。在第三十六卷的“卷首语”里,他受讲述“个人史”的“热点”的触发,而质疑了“朝三暮四”的“教科书”,肯定了“个人史”在还原真相方面的意义和作用,进而指出,“通过各种媒体,把那些个人的真实的回忆保存下来,可以说是对人的尊重,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历史的负责”,通篇一气呵成,痛快淋漓,很有杂文之风。这样的“卷首语”,你在别的杂志上,很少看到。
二
对重大问题的关注和反思,是知识分子的责任所在。一个优秀的主编,必以严肃的态度关注那些与人们的福祉密切相关的大问题;一份优秀的杂志,则应该刊发那些具有深刻的问题意识和尖锐的批判锋芒的作品。如果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表达的是眼泪浇灌灵感、苦难激活诗情的真理,那么,同样,一份杂志的价值和影响力,也有赖于它体会人类不幸的敏感和承载世间苦难的自觉。
作为主编,褚钰泉先生有着敏感的苦难意识,有着成熟的问题意识和强烈的责任意识。在《悦读MOOK》的多姿多态的文章后面,有一个“吾道一以贯之”的灵魂,那就是,通过反思性、批判性和启蒙性的话语建构,帮助读者揭去一层一层的遮蔽物,为他们寻求照亮心灵的精神光芒。褚钰泉先生关注当下的簠簋不饬的权力腐败,关注极端功利主义的教育异化,关注空气、土壤和水质等多方面的环境污染,关注医疗、福利、食品安全等种种民生问题,也关心那些由历次的“极左运动”导致的巨大的历史灾难,关注那些在这些灾难中被迫害的人们的不幸境遇,以及他们终生难以治愈的精神创伤。然而,青年一代却对现实问题漠不关心,对历史灾难所知甚少。这种万事不关心的严重的“精神冷淡症”,令他十分焦虑和担忧:“如今有个现象值得注意,近二三十年、四五十年发生的事,在不少青年人的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什么‘文化大革命’啦,‘反右运动’啦,‘大跃进’啦,……一问三不知。前不久与上海一家重点大学的几位老师聊天,据说该校一位文科博士最近问导师:林彪是何许人?一些青年人,说起LV、iPod,说起‘超女’、‘快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了解自己的先辈,特别是自己的父辈是如何走过来的,其中有哪些经验教训可以吸取,也许就不可能坚实地走下去。”(第六卷“卷首语”)为了帮助读者了解“经验教训”,他就特别留意组织和编辑那些反思历史灾难和现实问题的稿子。关注迫切而重大的问题,关注社会性灾难和悲剧,既是他的贯穿始终的编辑理念,也是《悦读MOOK》在内容上的一个显著特点。他知道“历史”总是狡狯地隐藏自己,美化自己,甚至公开进行“欺诈”,为了说明这一点,为了“给我们增长一些见识”,他特地从俄罗斯科学家尤里·谢尔巴特赫的《欺诈术与欺诈心理》中,摘了一篇长长的文字出来,还给它拟了个很抢眼的题目:《“历史”对人们的欺诈》。谢尔巴特赫认为,所谓“历史”大多是由“杜撰、谣言、恶意预谋、模糊传说、阴谋、自我表白与为数不多的真实事实掺合在一起的奇怪的混合物”,所以,“留给我们的选择只有收集尽可能多的不同作家关于同一事件的证据,以便今后将它们进行对比,努力找出真实的历史”。褚钰泉先生显然认同这种观念。在编辑《悦读MOOK》的时候,他显然有“收集”证据、努力求真的内在自觉。
在四十四卷的《悦读MOOK》里,你会发现,研究俄苏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和文学等问题的文章,尤其是研究“前苏联”的腐败和“解体”问题的文章,几乎每期都有,数量甚多。究其原因,盖在于“大哥小弟”之间的关联性,实在太密切了。在二十世纪的漫长时间里,在政治、经济、意识形态、文化教育、文学艺术等几乎所有方面,中国都受到了“前苏联”的巨大影响,以至于简直可以这样讲:没有“老大哥”的支持,就没有“小兄弟”的今天;没有前者的巨大影响,就没有后者的严峻现实。
在第七卷的《悦读MOOK》里,至少发了两篇与苏联相关的文章:一篇是蓝英年介绍大艺术家罗斯特罗波维奇遭受迫害的人生际遇(第四卷上所载的鲲西的《大提琴家罗斯托波维奇之死》,谈论的也是同一个人),一篇是虞非子叙述帕斯捷尔纳克被“卡”的尴尬。第九卷上发表了至少三篇与俄罗斯有关的文章,其中蓝英年的《苏联文学的主流、潜流和逆流》尤其值得一读,作者介绍了苏联文学的复杂构成和严重异化,尖锐地批评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隐瞒“大饥荒”的悲惨真相,美化千疮百孔的现实,“丑化、诋毁”乌克兰人民,以及艺术上“结构杂乱、文字蹩脚”等问题。第二十卷所发表的徐振亚的《俄国文学与殖民主义》,一面详尽地介绍了美籍波兰裔学者爱娃·汤普逊的《帝国意识:俄国文学与殖民主义》,同时,也通过对资料的充分占有,从中国的角度,揭露了俄国殖民主义侵略的滔天罪行:“斯大林时期使中国失去的领土超过沙皇时期,也就是说,从沙俄到苏联,从我国掠夺了大约三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几乎等于现在俄国领土的百分之三十七。”什么“国际主义精神”,什么“无产阶级利益”,都不过是他们进行殖民掠夺的冠冕堂皇的遮羞布罢了。在第二十四卷里,发了至少两篇与俄苏有关的文章:雷巴科夫的《〈沉重的黄沙〉面世记》和黄玮町的《苏联如何走向亡国亡党》。在第四十一卷里,至少有四篇文章是关于苏联的:一篇关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一篇关于高尔基的,两篇是介绍奥克莱利《苏联的最后一天》的。对于那些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深刻的反思性的著作,褚钰泉先生甚至反复在《悦读MOOK》上予以推介,希望引起读者的注意。例如,《悦读MOOK》先后就发了至少两篇文章,介绍雅科夫列夫的“绝唱”之作《雾霭——俄罗斯百年忧思录》,对其中的“关于苏联严重腐败现象的片段”,属意尤多。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句话貌似深刻,其实含混其辞,语焉不详。什么样的“过去”不能忘记呢?苦难的历史不能忘记。所以,在“过去”的后面,还应该有两个核心词,那就是“灾难”和“苦难”。是的,忘记它们,不仅意味着背叛,还必然导致更大的灾难。正是基于这样的理性认知,对于中国的历史灾难,例如“反右”“大跃进”“大饥荒”和“文革”等巨大的灾难和浩劫,褚钰泉先生就特别关注。他在《悦读MOOK》上,发了大量叙述“人祸”的回忆录、传记和访谈等实录性的文章,借以帮助今天的读者了解真相,把握未来。
几乎每一卷的《悦读MOOK》,都要发表与“文革”等重大事件有关的文章。以第二十卷为例,就至少有六篇文章涉及“文革”,还有三篇“历史往事”,也间接地从“发生学”的角度讨论“文革”。其中,袁鹰的《那年八月》,从亲历者的角度,以自己在《人民日报》耳闻目睹的细节,描述了“血腥的黑色八月”里发生的政治风暴,再现了“文革”初期北京知识界所遭受的摧折,所经历的磨难,并通过深刻的反思昭示后人:“没有民主和体制监督严格约束,而容许个人独裁专行、号令天下;没有依法治国切实执行宪法保障公民的自由和权利,而容许少数人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就难以保证十年浩劫不会以新的形式重演,真到那天,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就难免不沦于万劫不复的惨境。时至今日,难道还有人愿意看到那旷世大悲剧重演吗?”此后,2012年8月,他又写了一篇题为《毋忘“文革”》的长文(第三十卷),倡议“建立博物馆”“撰写血泪史”“创建‘文革学’”“进入教科书”“广树纪念碑”。在这类文章中,王学泰的《鸿爪掠影》和巫宁坤的《从半步桥到剑桥》,也都因为叙写充满传奇色彩的遭遇,因为提供了大量异乎寻常的细节,而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关于苦难的叙事中,范玮丽所写的两篇文章,也很值得关注。在“反右”和“文革”中,杨宪益一家“白虎星照命”,遭遇极为悲惨。在发表于第十七卷的《烨·一九七九·耀眼的火光》中,作者平静而真实地记录了荒谬时代的精神折磨,如何给杨宪益的才华横溢的儿子杨烨造成巨大的伤害,如何导致了他内心的崩溃,使他最终选择在绝望中点燃汽油自焚;发表于第二十四期上的《风暴初起时——“文革”中的杨宪益和戴乃迭》,也是一篇从容委婉而又志思蓄愤的好文章。
褚钰泉先生对生态灾难和环境安全特别关注,组织并发表了大量与此有关的文章。在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的理解上,他显然倾向于接受“天人合一”的环境保护理念,而反对破坏环境的“人定胜天”的傲慢态度。所以,他就特别留意那些关于人为原因导致的生态灾难问题的文字,收集和发表了不少关于土地污染、空气污染、食品安全的文章和信息。比较起来,他对不科学的“水利工程”灾难,更为关注。关于黄河流域水库建设所造成的生态灾难,他先后摘发或全文发表了吕铮的《三门峡水库的教训》(第二十一卷)等多篇文章。长江流域尤其“三峡工程”,更是他关注的焦点。通观四十四卷《悦读MOOK》,关于“三峡工程”的文章,殆有数十篇之多。从第一卷开始,“三峡工程”就被褚钰泉先生置放到焦点位置。在第一卷的“特别关注”栏目里,他摘编了三篇文章:一篇是从李鹏的《众志绘宏图——李鹏三峡日记》中摘来的,回答“三峡工程是如何定下来的”这一问题;一篇是《三峡工程 百年论证》,是他自己梳理资料,整合出来的;第三篇《今日三峡》,是从《中国国家地理》上转载的地质专家范晓的文章,作者试图用大量的数据和事实,说明“三峡工程”业已带来严重的地质灾害:“2003年7月12日上午,三峡库区二期蓄水仅一个月后,千江坪山上出现裂缝。当晚9点,滑坡上的三金硅业公司的厂房因变形已啪啪作响,墙上的裂缝迅速拉大。”不仅如此,三峡水库还诱发了多起小规模的地震,作者进而指出:“无论如何,三峡水库的诱发地震问题都不能让我们高枕无忧。随着三期蓄水的临近,影响水库诱发地震的砝码也会增加,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后来,2014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又邀请著名的地质学家范晓重返三峡考查,褚钰泉先生及时注意到了这一信息,并在第三十七卷摘登了范晓记写这次考查结果的《今日三峡》,向读者揭示了三峡工程建成后的诸多异变:库区的“植被生长节律被打乱”,而长江的“水情、水境、水景方面发生的巨变依然让人触目惊心。你看到的不是一条江,而是死水无澜、一片茫茫,如果没有过往船只掀起的波浪,根本无法感受水的流动”。不仅如此,蓄水之后,当地的气候也变化很大,“现在夏天更热了,冬天更冷了”。
到第七卷,褚钰泉先生又在“书海巡游特别关注”栏目中,转载了汪永晨发表于《随笔》杂志的题为《今日三峡》的文章,介绍了作者通过实地考察和向专家咨询获得的信息和结论:三峡工程有利有弊,但是,下游水位下降、鱼类洄游受阻、鼠患成灾、库区污染等消极后果,尤其值得注意。作者最后提出了“河流健康”的概念,显然是对未来的水利工程建设的一种含蓄的谏言。在这篇文章之后,褚钰泉先生还从《财经》杂志链接了一篇题为《三峡工程对洞庭湖、鄱阳湖的影响》的文章,算是对《今日三峡》一文的内容上的补充和观点上的支持。
此后,又在第十一卷发了常红晓、欧阳洪亮的《长江三峡现状》;在第十七卷刊发了陈绶台的《对三峡工程的表决》,并以“相关链接”的形式,介绍了《前水利部长钱正英的反思等二则》;在第十九卷刊发了汤耀国的《李锐和三峡工程》;第二十四卷又从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清华百年风雨实录》中摘发了李志伟所写的《黄万里与张光斗的“决斗”》;在第三十一卷刊发了陈启文的《长江上的大型水电站》和朱幼棣的《长江生态系统的渐变与突变》;第四十卷摘发了李锐口述的《我知道的三峡工程上马经过》;在第四十一卷的“书海巡游·国情点滴”栏目中,转发了《新世纪》刊登的《金沙江的悬河与地震》和《中国国家地理》上刊登的民间生态保护组织——“绿色江河”负责人杨欣的《保护长江生态的最后底线——留在烟瘴挂》,前者试图说明水坝与地震的因果关系,后者则出于“保护长江的最后底线”的目的,反对在长江上的第一个大峡谷“烟瘴挂”建设水电站。
总之,作为一个充满济世情怀和忧患意识的知识分子,褚钰泉先生关注那些与国家和人民的福祉密切相关的大问题,也努力为人们认识和解决这些问题,付出自己的热情和努力,提供自己的知识和判断。
三
就风格来看,作为“杂志书”,《悦读MOOK》有着书的端庄,却端庄而不枯索;不乏杂志的妩媚,却妩媚而不浮艳。它像茂陵的卧虎一样浑朴,像初秋雨后的空气一样清新,像路转溪头忽见的旧时茅店一样亲切。它严肃而有趣,将内容的丰富性和深刻性,与表达上的趣味性和可读性,近乎完美地结合了起来,从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标与气质。
一份好杂志的风貌,最终体现为一种优雅而亲切的文风。这种文风自然、朴实,而又优美、蕴藉;它绝不故作高深,绝不以艰涩来遮掩思想的贫乏和情感的苍白;它含着个性的锋芒和冲决的力量,但绝不颟顸和恣纵。在我看来,《悦读MOOK》就是这样一份高品位的杂志,这样一份让人喜爱、让人期待的杂志。每次拿到新的《悦读MOOK》,我都有一种很迫切的阅读冲动,总是要先粗粗地翻一遍,再细细地读一遍,其中的好文章,还会反复品读。
《悦读MOOK》的引人入胜的阅读吸引力,首先来自于它丰富的内容构成。如果说,现在的很多杂志最大的问题,是内容的苍白和无趣,那么,《悦读MOOK》最大的特点,就是结构上的丰富性与合理性,以及趣味上的雅俗共赏的多样化与吸引力。
在编辑第一卷的时候,褚钰泉主编设置了十四个栏目,计有“书市热点”“读书一得”“书界人物”“先睹为快”“书海指津”“读书词典”“海外书情”“热点档案”“特别关注”“畅所欲言”“图与文”“书坛巡游”“作品简介”和“养生之道”。从第二卷开始,他对栏目不断进行调整,改变了先前的较为琐碎和拘泥的分类,最终确立了“特稿”“人物”“海外见闻”“议论纷纷”(依次有过“议论风生”“自由谈”“随笔”等栏目)“域外风”“书与插图”“艺苑寻踪”“海外书情”“书海巡游”(在这个大栏目下,又有“有此一说”“历史往事”“国情点滴”“人物志”“四面八方”“信息荟萃”“读者点题”“艺苑杂谈”和“文物与考古”等子栏目)等相对稳定的栏目结构。在这些栏目中,“世说闲批”和“忽然想到”所发的陈四益和黄永厚的文章与漫画,“书与插图”中汪家明关于外国文学的系列文章,“老照片札记”所发的冯克力的图文并茂的文章,“艺苑寻踪”中胡建君的文章,“艺苑杂谈”中彭小莲的文章,“人物”中李兆忠、朱鸿召、徐兆淮、徐振亚等人的文章,都很有特色,很有看头。
“特稿”作为《悦读MOOK》最为重要的金牌栏目,从第二卷开始设置,一直保持到最后一期。这个栏目所发表的文章,都很有分量,或内容深刻,启人心智;或意味深长,耐人咀嚼;或锋芒毕露,促人省思;或词采飞扬,使人称赏。其中蓝英年的《苏联文学的主流、潜流和逆流》(第九卷),骆玉明的《〈枯树赋〉的解读及其他》(第十二卷),王得后的《鲁迅和孔子,谁可以信奉》(第十五卷),王水照的《钱锺书先生横遭青蝇之玷》(第十六卷),胡平的《南方大山间的小小苏联》(第十七卷),萧延生的《不应该遗忘历史》(第十八卷),李洁非的《往事:一九七八》(第十九卷),袁鹰的《那年八月》(第二十卷),云也退的《被黜的青年——从一九四九年到世纪末的中国相声》(第二十二卷),傅国涌的《辛亥百年变局》(第二十四卷),高华的《创建中国现代民族独立国家》(第二十七卷),陈铁健的《得失之间——写蒋介石人生的一本新书》(第二十八卷),赵园的《私人财产、公物在“文革”中》(第三十八卷),陈铁健的《李新与〈中华民国史〉》(第四十二卷),石钟扬的《寻真无悔仗铁肩——陈铁健先生学术素描》(第四十四卷)等,都属于不可不读的好文章。这些文章的作者,年岁或有少长,性别或有不同,大都属于自己专业领域的权威专家。其中最年轻的,大概要数一九七九年出生的云也退了。他年岁虽少,却颇谙为文之道,行文水流云卷,词采粲然可观,笼相声诸家于文内,挫幻化百年于笔端。卒章显志,曲终奏雅,他以这样一段文字,来作收煞:“解放后的相声,事实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解放,不过,这不能抹去它留下的吉光片羽的精彩。我们不一定要在茫茫海洋里寻觅伊卡洛斯冰冷的身躯,但不妨记住,太阳是怎样灼烧了他们的双翼。”无尽的沧桑和悲凉,满怀的无奈和辛酸,尽皆凄凄然溢于言表,叫人无法不感慨系之。
资中筠先生刊发在“特稿”栏目的三篇文章,尤其值得关注。在《关于中国社会转型的历史思考》(第二十三卷)中,她有理有据地解释了“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的关系,并对“举国体制”“奇迹论”“外国人为什么唱赞歌”和“改革的方向”等问题,谈了自己的独到而深刻的看法。在她看来,“如何建立一个公平、正义、可持续发展的社会,从这个角度出发,来讨论中国应该走什么道路,应该用什么模式来发展,我觉得比较符合事实,也符合逻辑。”《人性·文化·制度》一文(第三十一卷),则深刻阐释了人性的复杂内涵、文化的特性与共性、制度与政治文化、政府与国家、法治与人治之间的关系,分析了妨碍文化繁荣的因素以及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人性、制度的异化”。她说,以“爱国”“革命”和“信仰”以及其他种种“群体的利益”的名义残害对手,还有一定的道义的号召力,并告诫人们:“什么时候群体之间的道德标准和个人之间的道德标准一致起来,人类可望达到持久和平。但是留给人类的时间也不多了。”《文化是一种底蕴》(第三十八卷)是一篇影响很大的文章。在这篇文章中,她结合自己的成长和学习经历,回答了“中国人为什么要学好中文”这一问题,阐释了中国文学的忧患意识、渴望和平、关心民瘼、香草美人喻君臣、逃离官场的隐逸情怀等特点,并得出了“古文不可不读”的结论,认为这种熏陶可以增进人们对自己民族的深厚的家国情怀。同时,她也提醒人们,要有理性而开阔的文化态度,并援引西南联大教授皮名举的一句话:“不读中国历史不知道中国的伟大,不读西洋历史不知道中国的落后”,来提醒人们对自己热爱的东西,也要有理性的批判态度。
杂文也是《悦读MOOK》的一个亮点。“议论纷纷”等栏目所发的邵燕祥、王得后、郭启宏、述弢、虞非子、伍立杨、林冠夫、陆谷孙、王培元、魏文辅、舒簾等人的杂文,往往能要言不烦,一针见血,颇得“鲁迅风”的风骨和神髓,洵为当代杂文“苍头特起”之异军也。
伍立杨的《突兀奇出的史论》(第六卷),篇幅虽小,但所见者大。《南明史》的作者苛责贤者,以为倘若史可法们的道德足够“完美”,“南明根本不会灭亡”。然而,在伍立杨看来,一个王朝政权的朽坏和瓦解,最终决定于“制度”,而不是个别人的“道德”。郭启宏的《也谈“不须放屁”》(第四卷),针对谈论“不须放屁”的《回味无穷》一文,旁征博引,以俳谐的笔调,批评了觉得“不须放屁”四个字“回味无穷”和“回肠荡气”的谬说和怪论,认为一个人是否敢于“大俗”,“关键在于话语权是否在握”:“于是乎有一种前无古人的霸气荡乎胸臆,天低吴楚,眼空无物,顾盼自雄,说甚是甚,无人敢撄锋镝、批逆鳞,于是乎雅语说得,粗话也说得,言人所未敢言者是创造,言人所已言者是超越,呀呀,吐口唾沫一个丁儿!‘不须放屁’属此,廖、乔诸作也差近。”好语如珠,气势如虹,纵横捭阖,所向披靡,读来使人痛快淋漓,直欲浮一大白。邵燕祥的《历史功过论》(第三十七卷),由“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发端,从大处着眼,站在历史的高度和人民的立场,得出了“历史的功过,将由全体公民来评说”的深刻结论。
在这些杂文中,以鲁迅为话题者,不少;以鲁迅为精神旗帜者,更多。王得后的至少三篇杂文,都与鲁迅有关。早先,他在2011年第一期的《同舟共进》上发了一篇题为《鲁迅不想当皇帝》的文章,引起很大的反响。越一年,他旧话重提,写了《再说鲁迅不想当皇帝》(第二十五卷),继续申论鲁迅不愿做皇帝的理由:他“最不愿使别人做牺牲”;“皇帝已经不是人”;老百姓以“愚君政策”来对抗皇帝的“愚民政策”,他不愿被愚弄;皇帝作为“猛人”总是被同一伙人包围,到死才能摆脱出来。王得后为鲁迅辩护,但却不是在浮面上就事论事,而是能透过一层,发蒙解惑,每有使人豁然彻悟之效。鲁迅的《死》常常被当做遗嘱来解读,虽然也有人因为他的拒绝“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而诋毁鲁迅缺乏正常的人情,破坏了什么“悼念伦理”。但是,一般来讲,大家也都觉得很正常,更何况,那破折号后面还有一句补充呢。然而,王得后的《鲁迅遗嘱第一条》(第四十一卷),却如老吏折狱,老手斫轮,硬是从风平浪静的文字下面,看见了汹涌的暗流,听见了喧虺的狂涛。他从鲁迅的《日记》里,看到了鲁迅对“赙”的态度,从鲁迅的多处议论中,从这“第一条”里,看见了他的“本意在改革,在移风易俗,改变中国人几千年来举丧送礼的文化传统”。然而,冯雪峰建议加上去的破折号后面的“但书”,却完全改变了鲁迅的初衷,将一场正常的葬礼,转化为政治的角力,最终,“改变了问题的性质”,为了“政治”,而牺牲了“文化改革”。
陈四益的《名人之累》(第三十二卷),是对“云南红塔集团院子里”鲁迅塑像石座上镌刻的一段话的驳议。为了替自己的生意鼓吹和招徕,烟草公司对伤害鲁迅健康的劳什子大吹大擂:“他的烟如同他的消瘦、坚毅的脸庞,如同他的文章与笔,这就是他与烟草的共生的关系。”这一通信口开河的高论,不仅事理不通,文理也很是捍格。陈四益层层逼近,侃侃而谈,最终说明,所谓“烟草”,实在就是夺去鲁迅生命的罪魁祸首;关于鲁迅,“不同人”和“不同集团”,往往为了自己的利益,或以“烟草”,或以别的名堂,谬托知己,妄加评骘,歪曲事实,大言欺世,“造成一连串的误读”。
像“红塔集团”一样,章含之对鲁迅的“误读”,也是出于私心和私利的目的。在晚年所写的回忆录中,她硬是要将鲁迅对章士钊的批评,阐释为一场“误会”,并为乃父“叫屈”,甚至表达了迁怒鲁迅的不满情绪。舒簾的《鲁迅“骂”章士钊是“误会”吗》(第十一卷)反驳了章含之的罔顾事实的曲意回护,并引用胡适批评章士钊“变成了一个反动派”的话,来证实鲁迅的正确,进而指出:“鲁迅、胡适与章士钊之间的激烈斗争,实在是两种政治力量、两种思想力量的较量,具有深层的文化意义,绝不是私怨所致,不存在‘通情达理’不‘通情达理’的问题。”作者的击断,一语中的,说得实在是很对的。
《悦读MOOK》信息量最丰富的部分,在“书海巡游”。从比重来看,这个栏目占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篇幅。这主要由褚钰泉先生自己来承担的一个板块。没有足够大的阅读量,不可能完成这个栏目的编辑任务。要从中外的浩如烟海的出版物中,发现并选择出那些值得推荐给读者的信息,这意味着对主编的体力和耐力的考验。看这个栏目,你不能不佩服褚钰泉先生的眼光和毅力。在中国,几乎没有哪个杂志,能像《悦读MOOK》这样,给读者提供了选择如此精严、形式如此多样、读来如此有趣的“书海”信息。
在这些栏目之外,还有不上“目录”、隐藏在书中的“补白”。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补白”,显示着褚钰泉启蒙的自觉和过人的识力,也向读者传递着极为重要的信息:例如,在第二十卷第14页的“朱德的兰花”,就告诉人们,在个人迷信的语境下,高级领导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极为扭曲的,缺乏对同志的最起码的尊重;第四十三卷第42页的“补白”,则从毛岸英的角度,揭示了所谓个人专断,早在1949年之前,就已经很严重了。
屈子在《离骚》里说:“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为了向人间撒播精神的芬芳,褚钰泉先生孜孜矻矻地在《悦读MOOK》这块园地里植兰树蕙。现在,这园子里,已经是一派枝叶峻茂、姹紫嫣红的绚烂景象。屈子辞又云:“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我们每个读者,都是褚钰泉先生的“所思”;每当我们打开《悦读MOOK》的时候,就会收到他所馈赠的“芳馨”。我的这篇单薄的文字,也算是献给他的一瓣心香,一枝“芳馨”。
随着褚钰泉主编的猝然辞世,《悦读MOOK》也定格在了第四十四卷上。但是,有这四十四卷在,褚钰泉先生就永远活着。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不朽的纪念碑。《悦读MOOK》将使它的创造者,获得世人由衷的感谢和长久的怀念。
李建军(1963-),男,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北京 100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