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良友》来修复记忆
2012-06-05姚一鸣
○姚一鸣
我在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下,购到臧杰所著的《天下良友》(青岛出版社2009年5月版),一阅之下,爱不释手。书中对《良友》画报及其创办群体的描述和分析细致独到,揭示了从上世纪20年代末开始,“次精英”团体在整个都市文化传播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天下良友》,臧杰著,青岛出版社2009年5月版
民国期间出版的《良友》画报,是一本以图片为主的综合性新闻画报。其开创性的意义在于,它是中国现代新闻出版史上出版时间最长、发行量最大、发行范围最广、报道信息最及时、内容最丰富的刊物。《良友》画报的最高发行量达4万多份,代售处遍及世界各地。1926年2月创刊,1938年初出至139期后停刊;1939年复刊,1941年12月出至171期后,因太平洋战争爆发而被迫再次停刊;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10月重又出版172期后又停刊;1954年,在香港出版了《良友》画报的海外版。
上世纪80年代,上海书店出版社全套影印了民国时期《良友》画报,包括增刊和特刊共172期,分26册,并请赵家壁写了重印引言;在各类史料中,以马国亮的《良友忆旧》(有香港版和三联版)影响最大,其中有不少关于《良友》画报和良友图书公司的第一手材料;良友图书公司的伍联德曾于香港出版《良友·回忆·漫谈》一书,也颇具史料价值。近年来,上海社科出版社出了一套五本的《良友》画报选刊,包括“良友人物”、“良友小说”、“良友散文”、“良友随笔”等。各种有关《良友》画报和良友图书公司的研究文章更是层出不穷,来研究其对民国文化传播的重要性。因此,对于作者来说,怎样在熟悉的题材中写出新意来,是《天下良友》能否吸引读者的关键所在。
《天下良友》的副题为“一本画报里的人生‘传奇’”,其内容的着眼点是从《良友》画报的历任主编入手,来叙写一本画报在其出版史上的传奇。其中既有伍联德、周痩鹃、梁得所、马国亮等为人所熟知的人物,也有相对比较陌生、仅编了一期的章恒沅等。《天下良友》通过大量的史料分析,来反映各位主编对于《良友》画报和良友图书公司的贡献,以及在现代新闻出版史上所作出的努力。它从消费文化、市场化的视野出发,来分析民国时期传媒“次精英”团体的成长及其所起的作用。
作者在引言和后记中所交代的一些线索,组成了《天下良友》的独特研究视角:
《良友》画报和良友公司的创办群体应该是一个次精英群体,同时也是一个与商业媾和的群体。……应该说《良友》画报所体现的正是在商业基础上建立起的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像商品一样,像朋友一样,像伴侣一样,它的目的不在于给人以文化上的当头棒喝,不在于取消蒙昧,但未必妨碍它具有启蒙作用,未必妨碍它成为营构公共空间的要件,也未必妨碍它被定格为出版史或者画报史上的明珠。
在《天下良友》一书中,作者正是循着这样一种写作思路,把历任主编及和《良友》画报有所关系的人物作为主线,以表现这些人物的各自不同态度;同时,用《良友》在发展过程中的事件为辅线,构成了次精英群体在现代传媒史及都市文化生活中的作用。这种写作是基于作者在深入了解和分析相关史料基础之上的,文中透现出作者鲜明的态度,和对于《良友》画报人和事的深刻理解。
书中在“‘紫兰花片’骤然凋零”的小标题下,描写了《良友》画报的第二任主编周痩鹃的相关情况。周痩鹃仅主编了其中的8期,其当年的主要职务是“申报·自由谈”的主笔。对于伍联德为什么要请周瘦鹃来主编《良友》画报、后又为什么舍弃了他、周瘦鹃在主编的8期中有什么变化等问题,作者在书中交代得很清楚。我也对周痩鹃的编刊生涯有兴趣,阅读了不少相关的书刊,也为此写过文章,依旧折服于作者的研究。作者不局限于周主编《良友》画报这一环节,而是从更大的视野及角度来抒写周瘦鹃。马国亮的《良友忆旧》说:“周瘦鹃当时在旧文坛中很有名气,但不是个理想的画报编辑,名为主编,其实只负责一些文学的组稿……”似乎给人留下“徒有虚名”、“名不副实”的印象。但作者认为这是不合适的。正如周痩鹃在兼职《良友》画报第5期主编时言:“在下本来挑着几副担,已挑得曲背伛腰、筋疲力尽了,如今又平白地加上了一副,如何应付得来……”自谦也好,不合时宜也好,周瘦鹃在其后的文字中,绝少提到《良友》画报。作者的深层次分析还在于,对于周痩鹃等旧派文人的局限,以及之后的文坛生涯,都作了比较充分的描述。
有关《良友》画报的文章,大多数研究的范围是1926年2月至1945年间。作者为什么要把1954年香港版及1984年复刊也列入书的范围?这是《天下良友》区别于其他专著之处,也是首次把《良友》画报的海外版纳入研究的范畴,更是《天下良友》的主旨所在。在书的后记中,作者说:
……我们在小心分解《良友》画报核心内容的同时,继承老“良友”在“都市公共空间营造”、“消费文化建构”、“现代化进程促进”等卓越贡献,开始明确让自己的出版物承担“修复记忆”的社会责任,以“书写个人史”为任的《良友》,企图以“世情书”的方式成就一部当代“民间生活”;以“扫描名流世界”为任的《闲话》,企图以“传奇书”的方式把知识分子生存问题“大众化”;以“留存时代影像”为任的《咔嚓》,企图以“民间影像”的方式把现实的生活细节形象化。……
《天下良友》的写作缘起,在继承老“良友”,分解《良友》画报核心内容的同时,为开创一个“修复记忆”为己任的“新良友”的新局面,因而也有了“良友书坊”种种出版物的诞生。新时期下怎样传承和发扬“良友”的精神,臧杰和他的编辑团队作出了极好的回答。
如果讲《天下良友》还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略显凌乱,在材料的组织和取舍上,不够严格,不少篇章间缺少关联性。但瑕不掩瑜,《天下良友》是近年来我所见对民国出版解读最好的书,书中图片编辑尤为出色,这倒是和“老良友”一脉相承的。不过“良友书坊”的出版物,图片的运用和编辑稍逊。
重回《良友》的视野,是《天下良友》和“良友书坊”所要竭力阐述的。《良友》画报在民国新闻出版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良友图书公司也以优质的出版物屹立于民国出版之林。正如《良友》画报和良友图书公司创办人伍联德在1928年4月第25期《良友》画报上所言:
希望我们《良友》现在所抱的普及教育、发扬文化的目标保持到底。不见异而思迁,不困难而思退,更不受任何势力的支配。取材严而均,言论公而直,坚持我们的目标,忍耐、向前,努力实行,以求贯彻……
重启良友文化和良友精神,臧杰和“良友书坊”作出了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