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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视域下的西方共同体伦理思想

2016-07-13马晓颖

创新 2016年2期
关键词:伦理思想共同体

马晓颖

[摘 要] 共同体主义是20世纪80年代重要的思想流派,但其与西方伦理思想史上的共同体伦理观念是分不开的。从古典时期到中世纪,再到近代社会,乃至现代社会,都曾出现体现共同体理念的伦理思想。不同时期的思想家对共同体或是进行理论探索,或是进行理想寻求,或是将其作为理论探索和理性寻求的背景预设。这些相互之间有着深刻内在联系的共同体伦理思想,层累堆积,又循环往复,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当代西方共同主义伦理思想的形成与发展,是人们理解当代共同体主义的重要线索。

[关键词] 共同体主义; 共同体; 伦理思想

[中图分类号] B8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16)02-0055-08

严格地说,论及共同体主义(communitarianism,又译社群主义),特指的是20世纪80年代的共同体主义。这是一个对西方自由主义批判最为深入的思想流派,甚至令自由主义者都感受到了批评的力量。[1 ] 也正因此,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并不存在当下话语意义上的共同体主义。

但纵览西方伦理思想史,共同体伦理思想随着西方历史的发展而演进,从古典时期到中世纪,再到近代社会,乃至现代社会,都曾出现体现共同体理念的伦理思想。这些相互之间有着深刻内在联系的共同体伦理思想,层累堆积又循环往复,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当代西方共同主義伦理思想的形成与发展。对当代共同体主义的研究,倘若忽视西方共同体伦理传统自身演变的内在理论,必然是有所欠缺的。

古典时期,即古希腊、罗马时期,是共同体伦理思想的形成和初步繁荣时期。其突出表现是在这一时期对共同体的来源、种类、地位以及公共利益均有探讨,这些思想甚至直接影响了当代共同体主义者的思想。

共同体是共同体主义最为核心的一个思想范畴。事实上,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等就表现出了对共同体,尤其是对城邦共同体的原初热爱。在多数古希腊思想家眼里,共同体是自然的产物。亚里士多德就强调聚合起来共同生活是人的本能,人们即便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也同样要追求“共同生活”和“共同利益”。而人作为天生的政治动物,就是要成为共同体的一部分。据此,人们形成了三种形式的共同体,分别是家庭、村落和城邦。其中,城邦是最高或最具权威的共同体。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亚里士多德已经就共同体与个人的关系进行了初步的思考。在他看来,城邦是一个有机的共同体,亦即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非个人的一个集合体而已”。[2 ]他还将城邦与个人的关系比喻成身体与手或脚的关系,喻指个人如果离开城邦,就很难再过正常人的生活。在此意义上,个人追求的善与城邦共同体追求的善是统一的。

对共同善的追求,也就是对共同利益的追求。在古希腊,共同体对每一个城邦公民都非常重要,因为这时所有的共同体不仅源于维持人类生活的需要,而且以共同体成员们的幸福为终极目标。在城邦共同生活中,城邦共同体鼓励公民参与城邦事务,公民可以对城邦活动发表意见,在公民大会投票决定城邦大事,等等。质言之,城邦公民因共同利益聚合在城邦里,在城邦里谋求共同利益,也在城邦中过上美好的生活。迈锡尼被多利安人征服以后,古希腊的最高政治权威就已经不存在了,开始坚持独立的主权在民与直接民主制度。这使得城邦公民能够直接参与到城邦公共事务之中。然而遗憾的是,在通往公民大会的路上,奴隶、外邦人和妇女都被排除了出去。

灿烂的罗马法也为共同体伦理思想添上了绚丽的一笔。“罗马法是简单商品生产即资本主义前的商品生产的完善的法。” [3 ]其中,十二铜表法在限制贵族利益的同时,保障了平民利益;公民法空前提高了平民在社会中的政治经济地位;万民法则在很大程度上调整了罗马公民与外来人、外来人与外来人之间的关系。罗马法对共同体伦理思想的贡献远不止于此,还突出表现在对共同体的划分。根据罗马法,社会团体分为六种:“公团体、宗教团体、慈善团体、商业团体及实业团体、政治党会、共同利益之组合”。[4 ] 这里,公团体是国家组织,是一种政治共同体,如国家、城镇等。其他团体形式与公团体相对应,或为私人事业,或为公共利益共同体,都统称为私团体。在这些团体中,团体成员拥有同等的管理权,并且承担相应的权利和义务。这不仅开创了西方现代法律的团体划分,也影响了当代共同体主义者对共同体类型,特别是政治共同体的认识。

历史进入罗马共和时代,曾为国家掌舵的西塞罗循着亚里士多德探求共同体的方向推进了对政治共同体的思考。在《国家篇》一开篇,西塞罗就强调了积极爱国主义的重要性,还指出对道德“最高贵的使用便是治理国家”。[5 ] 可见,他的国家既是政治意义的共同体,又是道德意义的共同体。除此,西塞罗还特别强调人的聚合性。他认为,当许多人靠法的一致性和共同利益结合起来,形成集合体,就聚合成了人民。他强调国家就是这种聚合起来的人民的共同体。但是,在不同的共同体中,人与人之间的亲疏程度存在着比较大的差别。他指出,在一般的意义上,我们都是人。但我们还同属于一个民族、一个部落,说同一种语言,我们之间关系是比较亲近的;如果我们同属于一个城邦,那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更加密切了。这是因为在同一城邦的公民可以共同享有街道、广场、雕像,以及法律和投票权等等许多东西,当然还可以共享某些社交和朋友圈子,并和城邦里的人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尽管西塞罗并未给出明确的概念界定,但他的这一思想已然具有当代共同体价值认同的思想样貌了。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西方社会进入中世纪。这一时期的历史“只知道一种形式的意识形态,即宗教和神学”。一方面,一切社会科学受到教会严厉的控制,成为“教会恭顺的婢女” [6 ],伦理学也是如此;另一方面,基督教宗教理论与古希腊罗马哲学结合,形成了基督教哲学。这一时期的共同体伦理思想也因此打上了宗教的印记。

教父哲学是中世纪基督教哲学的第一种形态,以奥古斯丁为重要代表。奥古斯丁坚持了人是社会动物的看法,不过他所说的社会并不是现实的人类社会——“世俗之城”,而是高于世俗社会的天国——“上帝之城”。奥古斯丁肯定了共同体的情感联系。[7 ]1 只不过他的出发点是人神关系,其所谓的共同体情感烘托的是上帝的神秘感、人自身的罪恶感以及人对上帝的敬畏感、依存感和虔诚感。但应该肯定的是,这同时也是对“道德心”,对人们避免作恶的作用的强调。奥古斯丁还充分肯定了教会共同体的价值。他强调教会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其地位超越国家。在奥古斯丁眼中,国家不再是亚里士多德所理解的是自然的产物和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更不是更高的政治共同体,而只是临时性的,为减轻无秩序而建立的消除罪的某些影响的社会共同体。奥古斯丁对“上帝之城”与“尘世之城”的区分,从根本上说是在抬高宗教权威,强调宗教权力大于世俗共同体权力,甚至国家权力。

经院哲学是中世纪基督教哲学的第二种形态,以阿奎那为重要代表。阿奎那在基督教哲学中糅合了很多亚里士多德哲学思想。这种改造,使他在一定意义上成为了亚里士多德共同体理论的延续者。在他看来,人类过共同体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人天然是个社会的和政治的动物,注定比其他一切动物要过更多的合群生活”。[8 ]44 他强调共同体是一个政治体的思想,但宗教共同体高于世俗共同体。阿奎那承认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利益需求,但他强调政治共同体以“公共利益”为整体善,每个人都应该注重整体善,追求共同利益。“如果很多人都想生存,而各人都一心一意专顾自己的利益,那么,除非其中有一个人愿意尊重公共幸福,这种社会就非解体不可”。[8 ]45 对此,阿奎那有两个方面的理由:一是按照亚里士多德将人理解为社会或者政治动物的看法,人性获得圆满,许多方面都只能藉着在共同体——尤其是政治共同体里面共同参与的活动来达成;二是在基督教三位一体的神学中,单一的神是由圣父、圣子、圣灵合而为一的共利的最佳典范。类比可知,人的人格,也同样只有在社会性的合一关系中,才能趋向圆满。

尽管基督教哲学以神为核心,以信仰为前提,但从共同体主义者的最新著作中,我们能看到中世纪基督教哲学,特别是经院哲学对他们的影响。在《追寻美德》2007年英文版中,麦金太尔就承认自己写《追寻美德》时是一位亚里士多德主义者,《追寻美德》出版后自己部分地成为了一名托马斯主义者。这是因为他开始确信,“与亚里士多德相比,阿奎那在某些方面是一个更好的亚里士多德主义者,这不仅仅是因为阿奎那是一位出色的亚里士多德文本解释者,而且是因为他已然能扩展和深化了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和道德诉求”。[9 ]

13世纪末,一批新兴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掀起了文艺复兴运动和宗教改革运动。文艺复兴运动倡导人文精神,强调人的地位、价值、自由和尊严等。宗教改革运动呼吁人们冲破中世纪基督教的遮蔽,摆脱封建神学的束缚。这极大地解放了人性,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个人私欲的膨胀以及对物质享受的过度追求。由此,不仅宗教共同体的地位下降了,其他形式的共同体在日益高涨的个人本位面前,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一片“再生”或“复兴”希腊罗马古典文化的嘈杂之声中,“一位航海家航行到了一个奇异的国家——乌托邦”。在那里,财产公有、人人平等、按需分配。这个美好的想象的共同体,便是英国人托马斯·莫尔笔下的《乌托邦》。尽管想象的共同体是理想的,甚或不切实际的,但乌托邦表达了人类对完美共同体的无限憧憬。这不仅为文艺复兴运动注入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因素,也在一定意义上启发了当代共同体主义思想。

从近代思想史的意义上,卢梭是当代共同体主义的源头式人物。这不仅是因为卢梭提出了最早的“共同体”概念,还在于他提出的基于“公意”的政治共同体思想。在他看来,人类平等和自由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通过契约建立政治共同体。这种政治共同体是一个有意志的道德体,公民将个人的人身、财产置于公意(社会契约、法律)之下,并因此自发地产生对共同体的关心,而政治共同体以全部共同的力量来保护公共利益。尽管后世对卢梭的政治共同体构想多有诟病,但自此社会共同体的观念开始深入人心,甚至黑格尔、马克思等人都是卢梭思想的追随者。

法国大革命后,在革命中激流勇进的民众表现出巨大的力量,同时也表现出无法控制的破坏性倾向,这令埃德蒙·伯克深感担忧。他在《对法国大革命的反思》中对法国大革命中出现的“多数暴政”发出了批判。他强调习俗、传统、情感等非理性因素在人类社会结合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10 ] 人类社会不是单个人的简单相加,而是一个包含历史感和道德感成分的有机体。在此基础上,伯克提出了著名的“代际共同体观”,指出共同体作为一种伙伴关系,存在于生者、已故者和即将诞生的人之间。而国家是一个在时间上、人数上和空间上延伸的连续性概念,因而“是若干世纪、若干代人的选择结果,是某种比宪法优越千百倍的东西造就的成果;是由独特的环境、时机、脾气、性情,以及只有在长时间内才能显露出来的道德习惯、政治习惯和社会习惯造就的结果”。[11 ] 显而易见,伯克的国家共同体既是人类面向过去、面向未来的线性共同体,也是融道德意义、政治意义和社会意义于一体的多元共同体。

在近代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对以康德为代表的近代自由主义进行了批判。他认为,自由是人的本质,但他反对康德的“普遍的自由意志”,指出并不存在康德所谓的“绝对自由”。他强调,人的自由是有界限的,要受国家和法律的限制,人必须自觉限制自己。这事实上是对个人与共同体关系的探讨。此外,黑格尔对道德和伦理的划分,也成为某些共同体主义者“灵感的源泉”。[7 ]2 按照黑格尔的划分,伦理发展分为家庭、市民社会与国家三个阶段。其中,家庭是自然社会,国家是政治社会,处于家庭与国家之间的市民社会既不是自然社会,又不同于政治社会,而是一个“私利的战场”。[12 ] 在黑格尔看来,只有政治共同体——国家,才具有普遍性和主动性,才能形成一种伦理的结合关系。他还指出,国家的基础是普遍意志,国家目的是普遍利益。对此,马克思精辟地指出,“黑格尔觉得市民社会和政治社会的分离是一对矛盾,这是他的著作中比较深刻的地方。但是,其错误在于:他满足于这种解决办法的表面现象,并把这种表面现象当作事情的本质”。[13 ] 也正是因此,黑格尔虽然将家庭和市民社会归结为国家产生的条件,但并没有将国家归结为市民社会内部矛盾的直接产物。

在这一时期的法国,社會学家托克维尔分析了美国的共同体状况和个人主义危险。19世纪30年代,年轻的托克维尔到美国进行考察。美国五花八门、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结社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各种结社中,托克维尔最重视智力活动和道德方面的结社,认为这些结社对于美国人甚至比政治结社和实业结社还重要。由此,他得出结论:正是美国人对共同体的热衷和对公共事务的积极参与造就了美国人。结合美国的历史和现实,托克维尔在西方历史上第一次使用了“个人主义”一词,来表示一种与利己主义有别的思想。他指出,“个人主义是一种只顾自己而又心安理得的情感,它使每个公民同其同胞大众隔离,同亲属和朋友疏远”。[14 ] 托克维尔认为美国的民主制度不仅使家庭处于兴衰无定的状态,而且打断了所有公民间的链条,导致大量的个人出现。这些个人远离公共生活,只关心自己的事情,对集体行动和公共生活却漠不关心,公德源泉因此干涸。自此,共同体伦理思想开始站在了个人主义的对立面,贴上了批判个人主义的标签。

19世纪三四十年代,资本主义矛盾进一步加深,工人运动蓬勃发展。在这一历史背景下,马克思、恩格斯极大地推进了共同体理论的发展。两人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但并不限于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在个人自由与共同体的关系上,马克思强调“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15 ]119 二是对“真正的共同体”和“虚假的共同体”进行了区分。马克思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虚幻的共同体”概念的,他指出:“随着分工的发展也产生了单个人的利益或单个家庭的利益与所有互相交往的个人的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 [15 ]84 这里,他从个人利益与共同利益相区别的角度,深刻地揭露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尽管国家是共同利益的集合体,但事实上是与个人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是一种“虚幻的共同体”。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虚幻的共同体”才会消失,被真实的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所代替。这种观点既是对黑格尔市民社会和国家观点的批判,也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虚伪性的批判。需要指出的是,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论述中,共同体并没有一个概括性的定义。他们表述中的共同体,有时是不同共同体形态的通称;有时是特定语境下的具体共同体,如古典古代的共同体、封建共同体、国家等“虚幻共同体”、货币(资本)等“抽象共同体”“真正共同体”“未来共同体”等等。而恩格斯在谈到国家消亡的时候,还曾建议“把‘国家’一词全部改成‘共同体’(Gemeinwesen),这是一个很好的古德文词,相当于法文的‘公社’”。[15 ]324 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同体理论散见于不同的论述之中,但在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对自由主义进行批评的共同体观点主要还是受到了马克思的启发。[16 ]

值得一提的是,19世纪中期以来,社会学理论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共同体理论——“社会-共同体二元论”。1887年,滕尼斯在《共同体与社会》中对共同体和社会进行了二元对比分析。他指出:共同体是工业化前的小规模社区,社会生活简单稳定;人际关系是初级的、面对面的;价值观念稳定;共享规范,尊重标准,几乎没有失范;对社会生活的影响温和。社会则是现代化的附属产物,混乱情况普遍存在;人际关系是具体的、正式的;利益通常是对立的;角色不明;规则不明确,且经常有很大变化;普遍存在失范、个体化和异化;关系变动和冲突带来对日常生活的扰乱,公民间的联结涣散。他认为“共同体生活意味着相互拥有和相互欣赏,以及对共同善的占有和享有”,[17 ] 但从共同体向社会的过渡是当时社会变迁的总体趋势。此外,滕尼斯还按照产生类型将共同体区分为三种:血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和精神共同体。其中,血缘共同体是群体的最初形态,地缘共同体是由于彼此居住的距离很近而产生的,精神共同体则是因为拥有共同的目的和宗旨联系在一起的。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当代共同体主义者对共同体的划分与上述形态近似,但他们几乎并未从滕尼斯那里直接获取什么思想。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都处于从自由资本主义走向垄断资本主义的深刻变革中。虽然变革带来了空前的经济发展,但社会财富日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广大劳动人民的生活状况却并未得到相应的改善,一些新的危机和矛盾日益表面化。严酷的社会现实促使一批思想家,如杜威、格林、霍布豪斯等,对资本主义文化和传统的个人主义进行批判性反省。在杜威看来,自由主义发明了个人主义的“神话”:“把‘个人’隔离起来,以对抗所谓‘社会’。” [18 ] 受这种神话的遮蔽和阻碍,人们很难认识到人性和人的能力的实现是依赖于人们生长的具体情况。为此,他强调共同生活是人类生活最完美的形式,而最健全的人是生活在最健全的社会中的人。为实现共同体生活的目的,他重点强调了参与和交流。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沟通的共同体”的概念。他认为,共同体非常依赖“沟通”。如果没有沟通和合作需求的力量进行凝聚,不仅仅个人,共同体也会丧失其价值。[19 ] 但杜威并没有废弃个人主义,也没打算采用“集体主义”,而是小心翼翼地回避走传统个人主义或极端集体主义的两个极端,为个人主义加入了集体主义的成分,提出了“新个人主义”。因为对他而言,共同体对“好生活”的诉求与社会对个人权利和自由的保护同样重要。他寻找的只是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破除资本主义文化弊病的药方。

格林和霍布豪斯是20世纪的“新自由主义者”(New Liberalism),二人的基本思想是强调个人利益与社会整体利益是相辅相成的。格林对当代共同体主义的影响主要在于他的“共同的善”观点。在他看来,通过相互包容,个人的善与其他人的善一起构成共同的善,共同的善是个人的善存在的基础。这一观点深化了对个人与共同体关系的认识。霍布豪斯继承了格林的“共同的善”的观点,但他特别强调个人与社会之间的有机互动,主张“社会和谐”。按照他的说法,个人不应脱离社会整体生活,不存在受到优待的个人利益;个人的发展应积极促进他人的发展,是为“和谐发展”。实际上,格林和霍布豪斯这些思想的出现并不偶然,而是来自自由主义阵营内部对自由主义信条的反思,甚或用社会主義思想的某些内容来补充和改造自由主义。在这一点上,当代共同体主义者与他们不谋而合。

20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美国社会运动的发展,共同体伦理思想出现在更为广阔的思想领域。这在美国当代著名环保作家卡伦巴赫的小说《生态乌托邦》中可见一斑。当时,席卷世界的革命风潮与美国国内反对种族歧视、争取男女平等、环境保护、抵制越战等多项社会运动互相激荡,鼓舞、推动了以青年为主体的反文化运动。《生态乌托邦》即是这一背景的写照。小说勾勒了一个环境优美、和谐安宁的理想社会:流水潺潺,鸟语花香,以共同体而非家庭为社会组织的基本单位,公民具有主体性和群体意识,互助互惠、相亲相爱,积极参与经济和民主政治。和生态乌托邦居民一样,在当时的美国,不少年轻的叛逆者离开喧嚣的都市,到偏僻的乡间结成公社,将理想变成真实的共同体生活。在现实的意义上,社会生活中的这些共同体伦理思想是当代共同体主义产生的重要条件之一。

综上,在西方伦理思想发展的重要时期,不管是哲学家、伦理学家,还是社会学家、政治学家、文学家,都持有某些共同体伦理理念或观点。他们对共同体或是进行理论探索,或是进行理想寻求,或是将其作为理论探索和理性寻求的背景预设。在他们的努力下,共同体理论和信念在西方才一直葆有活力。当代共同体主义是这一漫长传统的延续,而这一传统恰如沃尔泽所比喻的,就像服饰流行中的“皱巴巴的裤子”“短暂,但是肯定还会出现”。[20 ]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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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Michael Walzer.The Communitarian Critique of Liberalism[J].Political Theory,1990,18(1):6.

[责任编辑:丁浩芮]

Western Communitarian Ethical Thoughts under the Historical Perspective

Ma Xiaoying

Abstract: Communitarianism is an important school of thought in the 1980s, but it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ethical community concepts in the western ethical thoughts history. From the classical period to the middle ages, to modern society and contemporary society, the ethical thoughts of community concepts had emerged. Thinkers in different periods have carried out the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of community, or ideal seeking, or took it as a background for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and rational seeking. This profound interrelationship of communitarian ethical thought, which has accumulated and circulated, has affected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ontemporary western communitarianism ethical thoughts in varying degrees, which is an important clue to understand Contemporary Communitarianism.

Key words: Communitarianism; Community; Ethical Though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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