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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利益边疆的当代困境与安全建构

2016-07-13朱碧波

创新 2016年2期
关键词:海权

[摘 要] 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世界经济一体化现象日益突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相互依存度越来越高。在全球化的裹挟之下,中国经济结构由“传统农耕性质的内向型经济”转型为“依赖海洋通道的外向型经济”,海洋对国家安全与发展的意义与日俱增,以海外利益聚积区和利益攸关区为核心的利益边疆逐渐凸显。利益边疆的浮现,迫切要求中国调整军事战略,尤其是海洋战略要从“近海防御”走向“近海防御与远洋护航相结合”。然而,中国军事战略的转型,又导致西方国家和周边国家的战略误判和战略围堵,进一步掣肘中国利益边疆安全的建构。鉴于此,我们必须突破利益边疆建构中的安全困境,不断创制中国风格的利益边疆安全理论,确保中国利益边疆安全的实践建构。

[关键词] 利益边疆; 崛起困境; 海权; 边疆治理; 海外利益

[中图分类号] D82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16)02-0039-08

中国是一个疆域辽阔、地域广袤、地理位置独特的陆海复合型国家,辽阔的疆域和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中国具有成长为一个世界大国的天然潜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国家经济总量的急遽增长,中国辽阔疆域内蕴藏的地缘政治力量不断凸显,国家利益不断由陆海两个维度外溢和拓展,并形成了以海外利益聚积区和利益节点区为标志的新型边疆形态——利益边疆。利益边疆的浮现,迫切要求中国与时俱进地调整军事安全战略,强化国家海外利益维护。然而,中国地缘政治力量不断外向投射下的军事安全战略调整,却招致西方国家和周边国家有意无意的战略误判和夸大渲染,中国崛起过程中遭遇到多重遏制和围堵,利益边疆的维护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困境。在这样一种背景之下,本文拟梳理全球化时期中国利益边疆凸显引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探讨中国利益边疆安全的建构之道。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的启动,中国实现了政治体制转轨和社会形态转型的双模式变迁,传统闭合型静态社会逐渐转型为一个动态开放型的社会。国家战略的调整和社会形态的变迁使得中国逐渐摒弃了意识形态的成见,更加注重利用外部国际资源服务国内经济发展。在“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政治导向下,中国不断引进国际社会先进的科学技术、管理经验和资金,并与国家丰富的人力资源和自然资源实现了相得益彰的结合,极大地促进了经济蓬勃旺盛的发展,中国传统内源型赶超式发展模式也一举转变为外源型赶超式发展模式。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化浪潮风起云涌,并以横扫天下的姿态将整个世界联结成一个空前密切的整体,全球商品、资本和劳动力要素在国际间自由流动度大为提升。中国市场作为全球经济共同体中重要的一环,也在全球化的激荡之下与国际社会发生日益密切的关联,国家对外依存度逐渐加深。21世纪初,随着中国对外开放水平的全面提高,国家发展从传统的“引进来”战略转向“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的战略。中国更加娴熟地利用国内国外两种资源、两个市场,在更广阔的空间进行经济结构调整和资源优化配置,获取了更为充足的经济发展动力与后劲。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逐渐融入全球一体化的过程中,国家利益不断向外延伸,尤其是随着“一带一路”大战略构想的出台,国家安全利益与战略利益由东部海路和西部陆路加速外溢,关系到国家安全和国家发展的海外利益聚积区和利益节点区不断凸显,中国利益边疆的浮现已是不争之事实。概而论之,中国利益边疆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方面是海上交通要道。中国传统社会时期是典型的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经济发展主要依赖于内陆的生产和流通。国家既无拓展海上商业贸易的需要,又无来自海上外部威胁的压力,因此,传统社会时期国家经济结构总体上属于传统农耕性质的内向型经济。随着改革开放的启动,国家经济与国际市场的结合越来越紧密,国家经济的发展越来越依赖于海外市场。更重要的是,在中国不可阻挡的强势崛起与高速运转中,发展与资源环境的矛盾迅速凸显出来,能源需求增长速度超过经济增长速度,自然资源供给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中国的可持續发展对于石油、天然气、矿产、粮食等战略性资源能源产生了长期而旺盛的需求。在2009年度,中国的石油进口就已经达到了1.99亿吨,进口依存度超过了50%;在2010年度,中国对铁、铜、铝等矿产的对外依存度甚至一度达到了60%~80%。而这些直接关系国家发展与国家安全的战略性资源的运输,主要是通过海洋交通要道来实现的。据相关部门的统计,当前中国贸易货物运输总量的85%是通过海上运输完成的。世界航运市场19%的大宗货物运往中国,22%的出口集装箱来自中国。中国商船队的航迹遍布世界1200多个港口。[1 ]中国对海外战略资源的高度依赖性,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海上交通要道安全的深度需求,使得海外出现了一批关系到国家发展安全和国家能源安全的海上咽喉要道,包括朝鲜海峡、琉球群岛诸水道、台湾海峡,巴士诸海峡、巽他海峡、龙目海峡、望加锡海峡、马六甲海峡、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霍尔木兹海峡、曼德海峡等。这些海外交通要道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中国经济发展和国家安全的生命线,是当前中国利益边疆建构中不得不考虑的安全关隘。

第二方面是海外公民安全。在国家安全体系中,“人的安全”处于核心和基础性地位,国家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保障“人的安全”“免于匮乏的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因此,“人的安全”就构成了国家的根本利益之一。在传统社会时期,由于地理环境的自然分割和人类空间移动能力的低下,“人的安全”主要局囿于国家疆域内的国民安全。然而,随着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与日俱增,国际社会的自然流动也变得日益频繁,传统国家核心利益之一的“人的安全”,也不仅仅局囿于本国疆域内国民安全,还涉及到了公民的海外安全。在中国改革开放和融入全球一体化的进程中,有越来越多的公民因为经商、旅游、留学和公干等诸多原因走出国门。例如,1949年至1979年出国的中国人一共是28万人,平均每年9000多人,而2008年一年就将近4000万人,比过去增长了4000多倍。出国留学的人数,1979年到2009年,根据官方统计,一共出去120万人,2008年一年就达到18.5万人。[2 ]而在出境旅游方面,近年中国公民境外旅游的人次更是急剧增长,仅2014年中国公民境外旅游的总量就达到了惊人的1.17亿人次,并且随着中国经济进一步融入世界,中国对外承包工程、进行金融和实体投资的民众越来越多,大量中国劳工的脚印遍布世界各地。然而,由于当今世界并不太平,部分国家和地区政局动荡,恐怖主义活动猖獗,一些当地政治势力利用中国海外公民作为相互斗争的筹码,以及劳务纠纷导致恶性暴力冲突,境外企业和外派员工、外派员工与当地雇员之间存在各种纠纷,等等情况,以至于当前中国海外公民安全问题十分突出,并从整体上呈现出全球多点爆发、形势严峻复杂、政治高度敏感的特点。

第三方面是海外资产保障。在中国崛起的过程中,与能源资源需求急剧攀升相生相随的是经济急遽发展衍生的产能和资本双重过剩的压力。在产能过剩方面,根据世界公认的标准,小于75%已属于严重过剩,而2012年底,中国的钢铁、水泥、电解铝、平板玻璃、船舶产能利用率分别仅为72%、73.7%、71.9%、73.1%和75%,而风电设备制造、光伏电池、多晶硅等新兴产业更是只有67%、57%、35%的低利用率。在产能过剩之外,中国还拥有全球最大的外汇储备(2013年底外汇储备高达3.8395万亿美元),资本流动性过剩现象也比较突出,存在着长期通货膨胀、资产价格泡沫、局部性金融危机等诸多潜在性风险。产能过剩和资本过剩日益成为制约中国经济健康发展的突出矛盾,依靠国家自我消化的传统化解方式显然已经无法完全解决问题,而通过“走出去”实现产能输出和资本输出的应对思路则逐渐受到重视。[3 ]2012年,中国同中亚国家的贸易额从建交之初的4.6亿美元增加到460亿美元,是21年前的100倍; [4 ]2013年,中国与东盟的贸易额达到了4436亿美元,10年来年均增长率超过20%;同年,中阿双边贸易额达到了2398亿美元,相比于2004年的255亿美元增长约8.4倍;[5 ]而从2003-2013年,中欧双边贸易额从1252亿美元飙升到5591亿美元,10年增长了4倍。[6 ]中国海外资产的急剧增长,也使得维护海外资产安全日益成为当前国家利益边疆安全维护中一个日趋重要的问题。

如果说传统以领土、领海、领空为标志的硬边疆安全关系的是国家生存性安全,那么,以利益边疆为代表的新型软边疆安全则关系的是国家发展性安全。利益边疆不仅是国家根本利益之所在,而且还直接决定着中国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决定着中国整体性崛起所能够达到的高度。不过,毋庸讳言的是,当前中国利益边疆安全的形势不容乐观,甚至从总体上呈现出明显的脆弱性。

首先,海权力量的薄弱使得中国对事关国家发展的海上交通要道安全缺乏必要的威慑力和影响力,一些堪称中国海上生命线的交通要道深受海盗、海洋恐怖主义的威胁。如从红海、波斯湾到东非、印度海域、孟加拉湾,再到东南亚海域的广大区域都是中国海上交通黄金线路,而这些线路恰恰也是世界上海盗和海洋恐怖主义活动最为肆虐的地区。根据国际海事局数据,2009年,东南亚海域发生海盗案件(包括已实施或企图未遂)45起,远东地区(主要集中在中国海域,尤其是中国南海)为23起,印度次大陆29起,红海、索马里和亚丁湾附近海域的案件高达217起。这些地区的案件数目还不包括未向海事局报告的案件,合计就已高达314起,约占了2009年全世界海盗发生案件(406起)的77.3%。[7 ]77这些海盗、海洋恐怖主义活动对中国的战略性资源安全等构成很大的威胁,尤其是随着中国陆地网格化反恐的全面升级,陆地恐怖主义生存空间日趋逼仄,存在开辟海上恐怖活动“第二战场”的可能。如果陆地恐怖主义与既有的海洋恐怖主义合流的话,那么,中国海上交通要道安全风险将存在进一步放大的可能。

其次,中国在崛起的过程中也遭遇到了一个后发性大国崛起难以避免的“光荣孤立”,国际社会对中国崛起的战略疑惧使得中国的海上交通要道安全存在诸多不确定性风险。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国家经济实力的腾飞,中国辽阔疆域蕴藏的地缘政治力量不断向外投射,世界地缘政治格局逐渐开启了重构之途。中国不可阻逆的大国崛起引起了世界性大国和中国周边国家的战略疑惧,他们担心中国的崛起影响到既有的地缘政治格局,损害其既得利益,因而不断分进合流,相互勾连,布防海上,围堵和遏制中国崛起。中国虽然是一个海岸线漫长的大国,但除了台湾东海岸以外,却少有能直通大洋的通道。中国西进交通要道遭遇到了印度的扼守,而印度向來极为膨胀地将印度洋看作自家私产,对中国海洋权力向印度洋的投射有着天然的警惕;中国东向交通要道宫古水道、大隅海峡却又被日本视为围堵和遏制中国的重要海上关隘,日本有时甚至还置海上自由航行原则于不顾,公然在国际水道骚扰和阻碍中国船舶及飞机的正常航行。[8 ]更为重要的是,中国崛起引发地缘政治格局变迁和世界权力结构的位移导致了美国强烈的战略焦虑。虽然崛起的中国无意挑战美国的全球性霸权,但美国却凭借其掌握的世界战略主导权,一以贯之地对中国进行战略围堵、离岸平衡和预防性防御。因此,美国不断完善其在西太平洋构建的“第一、第二岛链”,以期在日常可以掣肘中国从近海出入大洋,在战时可以凭借其压倒性海权优势,封锁中国的海洋交通要道,扼杀中国的对外贸易和石油进口。面对一些世界性大国和周边国家的战力优势和地缘优势给中国海上交通要道造成的战略压力,中国却显得比较被动,在涉及海上交通安全命脉的一些关键水域和交通要道上,中国一无补给基地,二无长期的军事存在,三无军事盟友,四无必要的影响力,又缺乏应对冲突和危机管控的基本工具,一旦中国海上交通要道出现被扼制的紧急情况,那么国家的战略安全将会遭遇到极大的威胁。[7 ]76

再次,全球化将各个国家和民族纳入一个休戚与共、相互依存的“风险共同体”,海外一些国家蕴藏的社会风险使得中国海外资本权益缺乏保障,海外公民的人身安全屡受威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海外投资逐渐增长,但海外投资安全却遭遇东道国多重风险的深层次困扰,这些风险既包括东道国局势动荡、非正常政权更迭的政治风险,又包括债务违约和宏观经济失稳导致的经济风险,既包括贸易保护主义、国际收支政策调整导致的政策风险,又包括罢工活动、恐怖袭击和各种犯罪活动导致的社会风险;既包括洪水、地震等自然风险,又包括毁约与非正常阻遏、汇兑损失等运营风险。[9 ]而在中国海外公民安全方面,由于东道国国家失败或治理失控,针对中国海外公民人身安全和财产攻击的暴力行为屡见不鲜,索马里海盗绑架中国人质的事件常有发生;巴基斯坦、阿富汗、利比亚等国家内部动乱,中国员工多受其害;西班牙、意大利,以及南太平洋岛国,中国商人店铺被洗劫一空或纵火焚烧的案件时有所见;至于敲诈、勒索等不法行为更是司空见惯。再加上中国很多出境公民对境外环境缺乏足够的风险感知能力和防范意识,某些企业和个人存在违规违法违纪行为,一些民众身处他乡而不随俗,法治意识淡薄而不自知,修养欠缺而不自省,出现了一些不文明行为,不仅给个人带来了安全风险,也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中国形象的集体蒙羞。

在全球化时期,中国的国家利益外溢出本国疆域,开始呈辐射状向境外扩散,而中国维护利益边疆安全的努力却遭遇外生性风险和内源性压力的双重困境。中国崛起使得国际社会对中国崛起之后的前景抱有各种疑虑,中国为自身和平崛起所做的理论自证迄今为止尚未得到国际社会的充分接纳,从而导致中国在维护国家利益边疆过程中存在诸多外生性风险。而当前中国“非均衡性崛起”中的固有缺陷又构成利益边疆建构中的内源性风险。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虽然迈向国家崛起和民族复兴的历史性征程,但中国崛起整体格局,更近于一种硬实力张扬挺拔与软实力内敛困顿的二元并存格局。而且即便是硬实力的张扬挺拔,也主要是经济实力的一枝独秀,作为硬实力重要构成部分的军事力量的提升依然任重而道远。中国不断崛起的客观现实和崛起过程中的潜在困境,使得中国的利益边疆不断凸显,而利益边疆的防卫却显得十分滞后。海上交通要道的脆弱、海外资产安全风险和海外公民人身安全威胁都成为影响国家发展和国家安全的重大隐患。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为了建构利益边疆的安全,中国必须矫正以往利益边疆防卫中的短板,完成利益边疆的边界确定、实践重构和理论自证。这不但是全球化时期维护国家利益外溢的客观要求,也是一个区域性大国在不断崛起中应有的理性与担当。

其一,明确中国利益边疆的基本边界。维护利益边疆安全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厘清利益边疆的基本边界与范围。只有厘清了利益边疆外溢的基本范围,我们才能进一步去建构保护利益边疆的安全。全球化时期世界資本处于不断流动之中,中国海外的国家利益也不断变动,与此相应的是国家的利益边疆也处于不断的动态盈缩。但在固定的时空领域里,利益边疆的形态却是相对稳定的,这就要求我们在厘清利益边疆的基本边界时,既考虑利益边疆的常态稳定性,又要考虑利益边疆与时俱进的动态变迁性。此外,在厘清利益边疆的基本边界时,还要审慎地考虑中国利益边疆的限度。随着当前全球化的纵深推进,世界经济日益一体化,中国海外利益呈放射型向全球扩散,我们不能将全球范围都纳入国家利益边疆的范畴。如果我们单纯地认定,“我们的利益走向哪里,我们的安全边界就得走向哪里,我们的军事力量就得走向哪里”,[10 ]那么不但有模糊并放大中国利益边疆边界之嫌疑,而且也容易加深国际社会对中国崛起之后的安全焦虑与战略误判,更何况全球范围的军事力量抵达也远超中国既有的军事力量储备,即便军事力量增长足以比肩美国式军力“全球抵达,全球打击”的高度,中国军事力量的海外投射也应该是灵活多元和限度控制的。

在当前中国与世界的交相互动日益频仍的过程中,中国利益边疆安全的建构必须在国家利益边疆边界确认与全球安全信任中达成一个良好的平衡。面对国际社会对中国利益边疆外移和防卫力量提升的质疑,中国既不能傲慢地置之不理,更不能迫于压力让国家利益孤悬海外。“中国需要在与国际体系的和平互动中,综合利用经济、外交、文化等手段加强与其他国家的沟通,明确利益边界,以重新建构彼此的身份和位置。中国需要尽快认识到世界大国的身份所赋予的国际责任与义务,中国也需要在与国际体系的互动中,让国际社会接受中国作为一个世界大国的基本利益边界。” [7 ]76在明确国家基本利益边界的基础上,中国还有必要按照海外不同利益对国家安全和国家发展的不同影响进行优先序列的认证和排序,进一步明确国家的核心利益边疆、重要利益边疆、一般利益边疆和边缘利益边疆,[11 ]并针对不同的利益边疆类型,进行相应安全力量的梯度配置,最大限度地从总体上维护利益边疆的安全。

其二,促进中国海权建设的转型与重构。在当今国际政治格局中,一个国家利益边疆的安全建构,是国家整体性硬实力、软实力和巧实力多元复合相互支撑的结果,而在国家多元的实力形态中,硬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在很大程度上更具有基础性的意义。没有硬实力的支撑,仅仅靠外交威慑、国际斡旋和道德感召,利益边疆安全的建构难免存在向壁虚构的嫌疑。因此,利益边疆安全建构的需求决定了我们必须随着利益边疆拓展程度建构起相匹配的军事力量。而在当前国际社会“海陆空天电网一体化”的军事力量体系中,如果从实践效果、可行性和运作成本来考虑,海权的建构对于利益边疆安全的维护无疑具有更重要的意义。从世界地缘政治历史大势来看,世界范围政治利益冲突集中在世界权力掌握者和对霸权秩序的挑战者之间,两者的基本目标都在于对世界的掌控,而掌控世界的核心在于控制世界市场和资源,连接世界市场和资源流动通道的又是海洋。海洋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国家间政治利益争夺的集中地。[12]中国的和平崛起,虽然着眼于和平崛起与和谐世界,无意于谋求世界性霸权,但中国作为海洋权利极为巨大的发展中大国,为了维护国家生存安全和发展安全,都必须掌控必要的海洋权力。

更何况地缘政治的规律也反复表明,“在陆权强国与海权强国的对峙中,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陆权强国都处于明显的劣势。海权强国可充分利用海上力量的机动性,迅速集结兵力,对陆权国家某一点进行致命打击;而相反,陆上力量难以快速聚集,即便能形成有力拳头,也将隔海而望洋兴叹,进攻效率因而大打折扣”。[7 ]100历史上荷兰的崛起与没落,英国的辉煌与衰微,都与海洋权力的丧失密切相关。没有海洋权力,国家的生存与发展都将失去最基本的安全保障。因此,为了维护中国的国家安全与发展,当前中国为建构利益边疆安全而开展的军事战略转型首先就要弥补海洋权力建设的历史亏空,提升海洋权力建设的力度与强度。

长期以来,中国作为一个陆海复合型国家,海洋边疆的太平无事和陆地边疆的不测之忧使得国家安全防卫的焦点始终放在陆地边疆而不是海洋边疆,中国地缘政治战略取向上也形成了“重陆轻海”的传统,海权建设缺乏相应的历史知识的积累和支撑。近代以来,随着中国海洋危机的深重,以及海洋对于国家安全意义的凸显,中国对海洋的关注度开始逐渐提升,传统的国家安全战略也逐渐由“以陆制海”“近岸防御”向“近海防御”进行转化。然而,随着当前中国利益越发深入地走向远洋和深海,仅仅局囿于“近海防御”战略已经不能满足国家利益边疆维护之需求。面对中国利益弥散性向遥远大洋彼岸的辐射,维护利益边疆的客观现实决定了中国的海权必须实现转型与重构,即在海权建构的目标指向上,中国要由一个海洋大国走向海洋强国;在海权建构的战略转向上,中国要超越传统守土有责与近海防御的理念,逐步实现“近海防御型”向“近海防御与远海护卫型结合”;在海权建构策略择取上,中国要超越传统“维稳优先”的海洋策略,摒弃“以权益换稳定”的既有思维,实现“维权与维稳”兼顾,并在维护法定海洋权利的基础上,针对国家利益不断外向拓展的现实,逐步由“维护海洋权利”向“持有海洋权力”迈进。

其三,创制中国特色利益边疆理论。利益边疆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苏等大国为维护自身利益和确定战略控制范围而进行的理论创制。[13 ]利益边疆理论创制的时代背景使其不仅在理论带有浓重的殖民主义与零和对抗色彩,而且在实践指向上具有强烈的帝国思维和霸权意味。[14 ]如果简单地移植此种理论并以此解释中国之客观现实,不仅使中国利益边疆研究陷入思维被殖民的理论陷阱,而且将会更进一步导致国际社会对中国崛起的战略疑惧。倘若我们对中国利益边疆理论主体性表达问题选择性失明,单纯依靠硬实力去建构利益边疆安全又将会极大地增加国家政治成本和军事成本,而且学术研究面对现实世界凸显出来的重大问题不恰当的失语与缺席,也与学术研究的时代使命、现实关怀和道德担当相违背。西方利益边疆理论的解读困境和中国利益边疆凸显的客观现实,决定了我们必须用“中国理论回答中国问题,用中国话语解读中国现实”,创制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利益边疆理论。

当前中国学界正在酝酿和草创的利益边疆理论,注重的是中华文明发展理论逻辑与中国和平发展实践逻辑的辩证统一,迥异于西方国家为谋求全球霸权和划分势力范围进行自我论证。首先,中国利益边疆的理论建构和实践追求,是对西方殖民主义和霸权主义的深层次去魅。中国利益边疆维护以国家安全和国家权益为指向,以和睦相处、和衷共济、和谐世界为原则,以军事力量的建构和辐射为保障,不会也无意于寻求世界性霸权。中国在利益边疆安全建构的过程中,追求的不是一种绝对性和排他性的权力,而是凭借有限性的权力投射和克制性的军事力量,通过丰富而多元的手法,不断建构国际社会对话协作的平台,促成国际社会的集体安全和共享安全。

其次,中国利益边疆的理论建构和实践追求,还应贯注中华文化的传统伦理,洋溢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念,怀抱协和万邦,充满贵和尚中的宽容品格,秉持和而不同的文化精神,彰显人心和善的道德理念。中国数千年绵延不绝的文化基因和价值传统将为世界提供另一种完全有别于丛林法则的解读范式,也成为中国利益边疆理论本土性表达的最为重要的思想资源。在中华文化传统价值现代转换中创制的利益边疆,自觉摒弃“霍布斯恐惧”和“修昔底德陷阱”,追求国际行动的相互协作和国家利益的共生双赢。

最后,中国利益边疆的理论建构与实践追求,要致力于提升当前中国在世界规则制定的话语权力。长期以来,西方国家都垄断了国际话语权,中国崛起尤其是军事上的崛起在国际社会长期面临合法性危机。面对当前中国崛起困境和利益边疆维护难题,我们一方面要加强与其他国际成员的沟通,利用现行的国际规范和规则证明中国维护国家利益目标与手段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另一方面也要在当前国际社会规则的创制、修缮与重构中,更加注重中国精神、中国智慧和中国价值的注入,使之更加符合中国维护不斷凸显利益边疆安全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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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浩芮]

On Security Dilemma and Safety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Interest Border

Zhu Bibo

Abstract: With the advent of the era of globalization, the world economic integration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prominent and the independence among nations has become closer. Under globalization coerced, the economic structure of our country has achieved a significant change. Meanwhile, the oceans are becoming more and more vital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ountry. In order to safeguard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the oceans, China's military strategy must be in transition. However, the transformation of military strategy leads to the suspicion of other countries. Therefore, we must break through the security dilemma, and constantly create the theory of Chinese interest border, to ensure the security of Chinese interest border.

Key words: Interests of the Frontier; Rising Dilemma; Sea Power; Frontier Governance; Overseas Intere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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