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社区学校：社区参与学校改进的“试验田”

王铄

美国学校和社区的互动非常频繁

美国学校和社区的良性互动由来已久。20世纪初，随着大量移民的涌入，社区成了跨文化教育的关键。以此为契机，学校和社区的合作开始启动。社会逐渐形成一种共识：教育不仅是家庭、教会的责任，也是政府、社会乃至社区的责任。到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美国政府启动了许多鼓励学校和社区互动的政府项目，州政府也开始鼓励公立学校参与社区服务，以至从联邦到各个州政府，再到各个学区，基本都设有组织学校与社区合作的机构，以确保学校与社区合作的有效实施。

美国学校和社区的互动非常频繁，并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从形式上说既有学校和其他社区机构的正式合作，也有学生参与社区建设的实践活动。社区在学校办学活动中的参与既可以是独立的社区成员，也可以是社区内的企业、政府机构和宗教组织等。学校在社区中的作用也不尽相同，有的被视为社区的中心，有的则作为社区的发展机构。

长久以来，美国社区为家庭、学生和学校协调并提供各种资源和服务，在学校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那么，美国社区和学校之间到底是如何互动的？社区是如何推动学校发展的？本文以社区学校为例，探究美国中小学校和社区之间的互动实践。

社区的枢纽，综合的学校

20世纪初，受杜威主导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的影响，社区学校运动在美国逐渐兴起，将学校建设成为社区社会生活和社会服务中心的观念以及改革实践一直延续至今。关于社区学校（Community School）的定义，我们可以从属性和功能两个角度来界定。从属性上讲，社区学校既是一个社区的公共场所，又是学校和其他社区资源的一种战略合作。从功能上看，社区学校不仅是一种整合了社区所有优质资源的教育机构，还是整个社区的社会生活和社会服务中心。简单地说，通过社区学校，社区参与到学校教育中，同时社区学校也为学生、家长和社区居民提供多种服务，希望借此改進整个社区的状况，但是社区学校的根本目的是提高学生的学业成就。

社区学校的核心理念可以通过“发展三角形”充分展现出来（见图1）。所谓“发展三角形”其三条边分别指社区学校发展的三个关键因素：有效整合的核心课程、丰富的学习机会和综合的支持服务。这三个关键因素通过社区和家庭共同为处于核心位置的儿童和学生服务，从而实现社区学校的发展目标。

社区学校本质上是一所公立学校，是学校与社区互动的制度化的体现，与普通学校具有诸多共性，但由于社区和家庭的深度参与，社区学校也具有不同于普通学校的独特优势。

社区学校与普通学校的共性体现在教育教学是社区学校的核心职能。作为社区枢纽的社区学校，教育是其诸多职能中的根本，其他社区支持服务是为了移除学生接受教育的障碍，保证教师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课程和教学上以及为学生提供更多时间和更多的学习途径。

社区学校的独特优势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社区学校体现了学校、家庭和社区的共同参与和充分合作。社区学校运动的兴起和诸多公立学校向社区学校转型的根本原因在于学校无法满足学生和家长（尤其是来自贫困和农村地区的学生和家长）提出的多样化的需求，因此需要社区通过借助和整合来自社区、社会、政府机构等不同渠道的可用资源，帮助学生和家长解决学生学习过程中面临的挑战和威胁。

二是相对于普通的公立学校，社区学校能够为学生提供更多学习时间和学习机会。大多数社区学校建立在学术表现不佳的公立学校基础上，这些学校一般位于经济发展欠佳的贫困和农村社区。如果没有社区和其他社会组织的帮助，在这些学校就读的学生无法从家庭获得像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学生一样丰富的学习机会。为了改善这些学生的学业状况，社区学校充分利用课后、周末和假期的时间为学生提供丰富的课程资源来补充学生的学习机会，同时将学生课堂所学知识融入到课外课程和实践活动当中，帮助学生强化学习效果。

在学校和社区的诸多互动形式中，社区学校已经成为一种学校和社区深度融合、积极互动的典型模式。基于社区学校的独特优势，美国教育部部长呼吁将每一所学校都打造成为社区学校。

案例：本杰明·富兰克林高中

本杰明·富兰克林高中是美国历史上学校和社区互动的典型代表，该校一直保持着这一特色。富兰克林高中与社区的互动首先体现在学校领导团队的人员构成上。具体而言，其领导团队包括行政管理者、社区学校协调员、教职员工、家长、当地居民和学生，该团队共同评估学校的发展需要并一起出谋划策，他们也共同决定如何开展项目满足社区的实际需求。例如，为了帮助该校修建运动场，当地一家国际运输公司资助了100万美金，此外巴尔的摩市政府、当地的一家基金会和一些企业也参与了该项目。

为了帮助学生学习和发展各项技能，该校的合作伙伴为学生提供了许多机会。例如，当地一家公司为学生成立了理财素养工作坊，并为学生参与环保活动提供交通服务。类似的活动还有志愿服务和科研项目等。值得一提的是，该校的学生组织“自由发声”与一个反贫困草根组织“工人联盟”合作，成功阻止了一个垃圾焚烧厂在学校附近的设立。

作为社区学校，本杰明·富兰克林高中还为社区的稳定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为了帮助学校所在社区解决高人口流动率的问题，该校与非政府组织、大学和教会合作开展“稳定家庭项目”，帮助60个家庭留了下来，学生的流动率也从61%下降到41%。

社区学校的主要模式

社区学校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城市社会服务中心。时至今日，美国社区学校已经形成了多种典型模式：儿童援助协会社区学校、灯塔学校、校中社区、大学支持的社区学校。

作为美国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社会福利机构，儿童援助协会（ CAS）早在1992年就开办了第一家CAS社区学校。如今CAS已经与纽约教育局合作建立了20余所社区学校。CAS社区学校的一大特点是课后项目。学校教师、大学生、专业人员、青年工作者和社区居民等共同合作开展课后项目，由教师和CAS的专业人员担任协调员，将课后项目的教学内容与学校的课程结合起来。CAS社区学校的另一个特点是为居民提供医疗和健康服务，在一些社区学校设有医疗中心。作为社区学校，其建筑和设施在课后和假期仍然对社区居民开放供其使用。

灯塔学校最先出现在纽约市，并发展到丹佛、明尼阿波里斯、费城等其他城市。这种模式的社区学校主要是一些在青年和社区发展方面具有专业资质的社区组织，他们利用教育相关部门提供的经费和学校的场地，向社区儿童、青年和社区居民提供多样化的课程和活动项目。由于灯塔学校根据学校需求提供支持和服务，所以在组织形式和项目内容方面存在较大差别，它们的项目涉及青年发展、家庭和文化建设、创新创业、扫盲教育等不同主题。

校中社区创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纽约，如今已经发展成为拥有近200个地方分支机构的全国性组织。其创始者比尔·美利肯（Bill Milliken）认为：“当年轻人能感受到成年人的关怀和社区归属感的时候，他们就会茁壮成长。”校中社区的目标是把学生留在学校继续学习知识和技能。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校中社区已经形成了一套规范化的五步工作程序：第一，评估学校和学生个体的需求；第二，根据学校和学生的学术和非学术需求，制订支持方案；第三，为学校、学生和家长提供综合性的支持与帮助；第四，持续监督学生和学校的综合表现，不断调整支持方案；第五，效果评估。

宾夕法尼亚大学内特社区合作中心是大学支持的社区学校的典型代表。从1985年发展至今，该中心已经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所在的区域启动了13个社区学校项目。在宾大社区合作中心的努力下，宾大共开设150门社区服务课程，这些课程由大学教师和中小学教师共同开发。在讲授环节，大学生担任任课教师和中小学生的学习导师。此外，波士顿学院、佛罗里达大学、俄克拉荷马大学塔尔萨分校和新墨西哥大学等大学和学院也都通过教师培训、课程开发和评估等积极参与到学校建设项目当中。

社区学校发展的成功经验

第一，寻求共同的发展愿景和价值追求。社区学校的发展需要学校、家庭、社区、企业和其他社会机构的多方合作和共同努力，相同的信念和目标是社区学校良性发展的不竭动力。加利福尼亚州萨克拉门托的家长一教师家访项目的建立缘于家长对学校的不信任，所以在项目启动之初，该项目的重要参与方（学区、萨克拉门托市教师联合会和萨克拉门托市的一家社会组织团体）专门就信念和态度问题进行会谈，并最终形成共识：1.家长和教师是同等重要的教育者，家长是孩子成长方面的专家，教师则是课程和教学方面的专家；2.为保证教师能够高效地传递关于学生学习的重要信息，教师和家长应提前建立积极的沟通机制；3.教师必须对所有学生进行家访，因为只锁定学习困难的学生将加剧不信任的恶性循环；4.所有家长都可以帮助学生获得学业成就，有效的家长参与能够在每个家庭进行。

第二，从数据出发聚焦发展重点。提升学生的学业成就是社区学校的根本办学宗旨，也是判断社区学校发展的关键指标。为此，社区学校发展重点的制定需要以学生学业成就的相关数据为基础，判断学生学习过程中取得的进步，更重要的是发现现存的不足，进而采取相应改进措施。在各种社区学校模式中，校中社区模式最为关注数据。校中社区模式工作流程中的每一步都与数据息息相关，例如，项目开始前开展需求调查和现状评估，项目开展过程中跟踪学校和学生的表现，项目结束后针对项目效果进行终结性评价。

第三，深入开展多方合作。学生学业表现的改善不仅需要学生个人的努力，更需要社区内外的组织和个人的积极参与。在宾夕法尼亚州东部城市伯利恒，为了保证学生的健康，政府部门、大学、医院、医学院、非营利组织和企业以社区學校为中心，开展了多方面的合作。例如，宾夕法尼亚州利哈伊大学的学生研究发现，当地布劳夫中学的学生可能会由于长期步行上学而受到铁路运输造成的空气污染的影响，政府部门立刻对铁路线路进行了调整；圣卢克医院和天普大学圣卢克分校分别派遣医生和医学专业学生为该校学生提供专业的健康医疗服务和课后活动。此外，这些组织和机构还合作在该校开设了多种课余活动。通过这些努力，布劳夫中学的学生出勤率和参与课后活动的积极性显著提高。

第四，优先锁定急需帮助的学校和学生。尽管美国拥有多种社区学校模式，而且不同类型的社区学校也在不同地区经历了十几年至几十年不等的发展过程，但面对数量庞大的基层社区和学校，社区学校的建立和发展优先考虑最需要外部支持的学校与学生，并针对这些学生、学校和社区的特定需求以适合当地文化的方式给予帮助。以儿童援助协会社区学校为例，纽约市的全部21所社区学校均分布在低收入和教育资源匮乏的地区。

第五，将学生与社区充分联系起来。社区学校不仅强调为学生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和充足的学习资源，同时也鼓励学生参与社区事务，这不仅是检验学生学习成果的有效手段，也可以培养学生服务社区的意识和社区归属感。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将学习融人生活”项目的初衷是帮助教师培养学生学以致用的意识。作为该项目的一部分，林登一麦金莱STEM学院的师生开展了一项名为“水，水，到处都是”的项目，学生们想要了解不恰当地处理危险品对水质的影响。他们通过研究社区用水的供给，与致力于减少污染和改善水质的社区组织合作，获得研究结论，并将他们的研究发现和建议向林登社区相关人士进行汇报。学生在研究过程中获得了多方面资源的支持，增强了社区参与感和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