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一所没有特色的学校

周玲

义务教育学校到底可不可以有特色？

教育界一直都有一种声音：办一所有特色的学校。长久以来，我也一直都在做着这件事，但对于特色，我一直都有迷惑。

十多年前，我到上海建平中学参观、学习，并与冯恩洪校长交流。他说：“建平中学没有特色。真要说特色，就是‘合格+特长。”最近，我还听说，李希贵校长也庆幸自己在临近退休时终于办了一所没有特色的学校。他认为：如果一所学校太有个性，就可能使一些不太适合这种个性的学生和老师无法张扬自己，甚至被边缘化。

教育专家办学，并不需要从学校特色着手，这些名校长只是在教育规律的范畴内，做着教育人应该做的一切，他们的思想和行动都是踏实的、朴实的，没有作秀式的表演，没有顾此失彼的偏颇。而我们周围的学校，为了追求优势项目的突出效果，使很多师生其他方面的个性特长受到压制，甚至作出无谓的牺牲，这反而严重偏离了特色学校建设的初衷。

2005年我还在搞英语特色学校建设的研究，当这项研究到达一定阶段时，一个理论问题困扰了我：英语学习如何辐射带动学校全局工作，使我们成为一所英语特色学校？为此，我请教了多所学校的领导。其中，辽宁省辽阳市的一位校长给我讲了一个事例：某所英语特色校，为了强调特色，要求科学教师每节课都要教授3个相关的英语单词，而且把这一项要求列入工作绩效考核。于是，在科学课堂上就出现了这样的滑稽场面：当老师拿出酒精灯时，不是按实验课的惯例去点燃它，而是莫名其妙地先在黑板上写一个英文单词，跟学生一起朗读、背诵，并确认学生都记住了。

回想当年搞特色研究的岁月，我们走遍江苏、浙江等地看特色，我的困惑就已经产生了：走访舞蹈专长的学校，真实地看到有不少学生根本不适合学习舞蹈，却被赶鸭子上架，结果大家都痛苦；有的学校在木工培训的软、硬件上花了很大心血，学生全员做木工活儿，能看出很多孩子都在应付，并无兴趣。学生被分到了这样的强调特色的学校里，所有可利用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做特色，所有可挤出来的空间都充斥着学校为孩子们确立的特色，太多的学生和教师在这里被“特色化”。在被动的应付中，很可能这些师生原有的潜质就被抹杀了，被迫承认“我不行”“我不能”。

义务教育的本质功能还是奠基，而非专才教育。因此，在这一阶段，为了学生个性的充分发展，学校要提供一个全面素质发展的土壤。

那么，学校还要不要搞特色？我觉得一所学校形成特色，往往与其发展历史、特色的资源条件相关，既然有传统、有资源，发展特色项目也无可厚非，但一定要认识到特色项目在全面育人过程中的作用。学校特色建设的根本出发点和最终目的是促进每个学生都能更好的发展，因此特色项目优劣的评价标准是其对学生全面发展所做出贡献的大小。比如若以围棋、钢琴等技能要求较高的项目作为学校特色，那么其价值也多在这些技能之外。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在这些活动中“学生发展了什么”，而不仅仅是“学生学到了什么”。

因此，我认为，以优势项目为特色的学校，就要更多地分析、挖掘特色項目技能之外更广、更高的价值。例如，足球项目的价值在于拼搏、合作精神的培养，钢琴项目的价值在于和谐、毅力、艺术素养的提升；英语项目的价值在于文化的融合、国际视野拓展，等等。这些价值与内涵才是特色学校建设的关键点与终极目标。明白了这点，学校的特色项目的方向自然就鲜明了，比如英语特色项目，它对所有学生的全面成长的价值，绝不是单纯在拼英语词汇量、口语能力等学科内的指标，而是通过英语这一工具，能够扩展其视野，增强理解另一种文化的能力。而如果过于强调语言技巧上的高低，则会打压这所学校中语言能力不强或无兴趣的孩子，让他们在学校中成为边缘人。

今天多数学校做特色项目的问题主要有：一是项目本身的教育内涵不甚丰富，与学生全面素质的提升关系不大，因此其延展性、带动力差；二是项目特色建设始终囿于技术、技能的培训层面，学校对这一项目之价值、内涵、特质的理解不足。所以，特色建设是一个“自觉加自然”的过程，需要学校实事求是，注重生成、化繁为简、理性推进。

其实，再往深里思考，义务教育的每一学科课程都应该是学生整体素质的贡献者。学生在中小学里学习的每一门课程，都不是他们的专业课。从这个角度看，义务教育的学校可以有自己的特色项目和优势，但不能是一所只有特色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