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
——将CBD概念引入北京——专访原朝阳区招商投资服务中心主任孙明明
2016-07-09
起点
——将CBD概念引入北京——专访原朝阳区招商投资服务中心主任孙明明
Point
在北京，当你招手坐进任何一辆出租车，说出CBD这个地名，司机会马上锁定朝阳区北到朝阳北路、南至通惠河，东到东四环，西起东大桥路这片区域。而在二十多年前，如果你想来这里，那是另一个称谓：大北窑。如果避开上下班高峰期，坐在车里横穿这片区域，只需要十分钟。但是，从大北窑这个乡土记忆的地名到北京CBD这个全国知名的商务中心区，从几座标志性的大楼到全球金融、传媒商务等跨国公司的集中，仅仅用了十几年时间。
是谁在推动它的改变？是哪些人见证了它的历史瞬间？《北京CBD》杂志为此专访了时任朝阳区招商投资服务中心主任的孙明明。比预约采访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我们在CBD的京广中心商务楼下见到了56岁的孙明明。穿过CBD充满现代设计感的楼群，今天来到这里的人们很难想象到，2000年，在北京CBD的概念还没有提出的时候，这座208米高度的建筑曾是全国最高大厦。正如人们很难了解，这位身份是北京京广中心商务管理分公司经理的孙明明，曾经作为朝阳区招商投资服务中心主任、北京国际商务节前三届组委会办公室主任，亲历了CBD从起名到推广的过程。“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参与工作的人们都换了新的岗位”，孙明明笑了笑，“如果不是你们来，那一段历史已经很少有人再去提起了”。
银泰原貌第一机床厂旧址
2000年——初具商务雏形的工业旧区
《北京CBD》：我们现在看到的朝阳区、CBD与您在九十年代末工作时期有很大的差别，现在我们只能从大北窑、针织路这样的地名想象它以前的样子，您出生在朝阳区，曾经作为朝阳区招商投资服务中心主任在这里工作多年，可否描述一下，2000年以前，在还没有CBD这个称谓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
孙明明：2000年距离改革开放已经有一段时间，那时候的朝阳区大北窑地区商务氛围已经有一些了，国贸中心、呼家楼的京广中心已经建成，当时的国贸中心是全国最大的世贸中心，当时它没有那么大，但在中国已经是最大的一个单体的贸易中心，京广中心当年是全国最高大厦，地标性的建筑物，208米。所以在2000年的时候，它已经具备一些商务雏形，但和现在相比差距还是很大，里边还有一些工厂区，北京第一机床厂（现在银泰的位置）、北汽摩（现在中央电视台新址的位置），当年北京的汽车和机械制造也集中在这个区域。大体是二产和三产混合在一起的状态。
《北京CBD》：从产业来看，其实它定位不太清晰，还没有今天这么明确。
孙明明：对。当时市政府已经提出了退二进三，把工业迁往郊外，发展三产。当时的一机床和北汽摩这样的大型工厂，也是重点目标之一。但是还没有启动，因为没有CBD这个概念。
灵光一闪——“西有中关村、东有CBD”
《北京CBD》：最早是在什么契机之下，在这片区域提出了CBD这个概念？
孙明明：2000年年初，当年的区委书记也就是后来的奥组委副主席蒋效愚先生，到我们朝阳招商投资服务中心来视察工作，说小孙你作为招商中心的负责人，你们应该给朝阳区策划一个活动，能够代表朝阳区特点。我们就开始策划研讨，从区情和发展历程来看，有两个字非常符合朝阳的特点：商务。我们就把这个活动定为“朝阳国际商务节”。
在CBD这个概念提出前，关于商务中心区，北京曾有一个未付诸实施的规划。早在1993年，北京市规划中就提出要建立商务中心区，但指向并没有明确。五年后，详细规划出台，“北京商务中心”被规划在了建外地区，西到东大桥路，东到西大望路，南至通惠河，北至朝阳路，3.99平方公里的面积，然而这个描绘在地图上的规划并没有付诸实施，向前推进。生活在当地的居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名称。两年后，2000年8月，朝阳区准备推出首届朝阳国际商务节的时候，准备引入多年前的这个规划。但这个多年前的陌生设计如何亮相？孙明明说，“大家都觉得北京商务中心区这个称呼有点拗口，不好宣传。”
《北京CBD》：最早是谁提出来要用CBD这三个缩写字母？这个概念提出来的时候，遭到过反对或者异议吗？怎么把它坚持下来的？
孙明明：这个细节我有印象，当时在北京京广中心商务楼的三层小会议室里，我们有天夜里一直在策划：北京首都经济的格局，西有中关村，东有什么呢？不能说东有北京商务中心区，觉得啰唆。当时我们讨论到夜里三点多。那时时间非常紧迫，策划这么大的一个活动，前期的研讨很重要。
在这之前我正好查过一些商务中心区的资料，国际上几个著名的商务中心区域，有印象有些资料上它后面有括弧CBD。国外的CBD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形成的概念。就是在那天深夜的那个会上突然想起来了这个简称。
所以我说干脆叫“西有中关村、东有CBD”，这样比较协调、押韵、搭配，便于活动的宣传。而且CBD它是一个国际概念。
我在会议室犄角的小黑板上写出北京CBD三个字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这个会从晚上一直研讨，还有很多其他的口号和方式，需要我们给领导拿方案，我们觉得终于从这个提法的策划上，有一个比较明确的东西了。为什么提出这个“西有中关村，东有CBD”？当时北京宣传的是首都经济，首都经济是“一轴两线”，中轴线的奥运，还有中关村的科技，但我们想北京这么大的经济体量应该还有商务，科技与商务比翼起飞，“一轴两翼”形成首都经济格局。我们站在了全市的规划角度，这让我们很兴奋。快四点了，天快亮才研讨完。当时开完会外面的早点还都没开。大家会议结束后还很兴奋，还开着车到天安门广场转了一圈。当年香港回归、申奥成功大家都会自发到天安门广场，去那里集中庆祝，我们也去了，车开着开着，天就快蒙蒙亮了。
《北京CBD》：这个主意一出，大家都很认同？
孙明明：就觉得这个点终于找到了，“北京CBD”。
一锤定音——“北京CBD”正式亮相国际舞台
《北京CBD》：最开始我们的初衷是为首届商务节策划一个口号，还没有计划那么长远？
孙明明：当时我们招商中心只是以策划宣传的角度，把“北京CBD”提出来。但是这三字最初在应用的时候，北京晚报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因为它有一期在头版头条上发了一篇报道，叫《北京要建CBD》。它就很显眼，因为当时大家好像还不太清楚什么叫CBD。后来《北京日报》和北京电视台也沿用了《北京晚报》的CBD这个提法。但是当时按照政府的行文规范不会轻易使用英文缩写。我印象很深的是，正好当时北京在做“十五”规划，在“十五”规划之前，有一次北京的市委全会，当时是贾庆林书记在讲话当中引用了“北京CBD”。
《北京CBD》：等于它得到了官方的一个认可？
孙明明：对，所以我们当时也很兴奋，贾庆林书记没有用北京商务中心区而是直接用了北京CBD这个简称。
《北京CBD》：我们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提出“北京CBD”这个规划概念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活动上？
孙明明：在2000年8月15号的第一届北京朝阳国际商务节的开幕式上，正式提出北京CBD的建设规划和概念。在开幕式上，我们也专门办了一个CBD概念展览。当时贾庆林书记、刘淇市长和市委常委，几乎所有的市领导都在开幕式之前用了半个小时，参观了北京CBD的这个概念展览。开幕式上的领导讲话中正式提出这个规划。CBD起飞，这是一个起点。
群策群力——“北京CBD”借力四大优势
首届北京国际商务节成功落幕，CBD概念得到了官方认可和媒体推广。随着CBD管委会的成立，北京商务中心区的规划建设开始向前推进。在北京市和朝阳区领导的推动下，CBD管委会邀请国内外城市规划专家，举办CBD发展论坛，为CBD的未来规划和具体实施建设收集更多的建议。著名城市规划建设专家“新加坡规划之父”刘太格先生，作为北京市政府的顾问，从策划CBD的初期常常就一些规划和建议到商务节的组委会来，孙明明曾多次接待老先生，对于刘太格先生的一些理念印象深刻。
《北京CBD》：我们从刘太格先生的建言里有没有吸收到特别有益的建议，直接用到规划设计当中？
孙明明：老先生的一些观点，到现在还是不落后的。比如说：CBD这种综合性商务中心，不要光使劲地建楼。交通、文化，特别是绿化这些东西要综合进行。老先生还讲了一个具体的情节，给我印象挺深，大概是80年代底90年代初，他作为北京规划顾问，当时北京最初探讨商业区规划在南城前门一带。为什么呢？希望这样能够带动南城的发展，这也是当时市领导的一个愿望，老先生对这个规划是持异议的。CBD发展不光是政府一手建设，还一定要有它的基础和一些发展的历史条件和历史渊源。就是这个理念对我影响比较深。如果说最初规划在南城，也许现在的北京规划格局就不太一样了。
《北京CBD》：刘太格先生说的CBD的城市基础具体是指哪些方面？
孙明明：比如北京CBD形成是由几个方面推动的。一是基础。大北窑地区当年是北京汽车和机械的工业基地，既然是工业基地，水电气热一定要强大，支持这些工厂的生产和发展。那国贸中心建设这么大体量的酒店写字楼超高层，它的水电气热的需求，也是非常大的，如果在南城市政薄弱的地区，市政设施就不好解决。所以CBD建设一定要有基础，基础就来源于过去的工业基础提供的市政设施。
二是市场，当时以国贸中心为代表的高档建筑已经起来了。三要有规划的支持，北京市的商务中心区规划在九十年代已经提出了。四是政府的推动，也就是2000年商务节的这个推动。所以北京CBD发展历程它是由基础、市场、规划的引导，政府的推动以及商家的支持、追随，这么来凑成的。这几个条件，当年要放在南城的话，显然不具备。发展会更漫长，所以我说北京CBD是有它的历史渊源和历史必然性的。
孙主任当年与新加坡规划大师刘太格探讨cbd的工作照
CBD概念之争——北京的CBD到底在哪里？
《北京CBD》：CBD的概念在媒体的推广中一炮打响。随之带来的市场效应，让当时的人们看到了它的商业机遇。当时北京的中关村、金融街、东方广场也在争取北京CBD这个概念，竞争中的一些故事，您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孙明明：当时北京的商务中心区有点遍地开花，分散了。形成东城的东方广场、西城的金融街、海淀的中关村西区，在2000年的时候，这几个区域比国贸这一带建筑体量都不差，甚至某种角度来看更集聚。国贸2000年的时候建筑大概是40多万平方米，当时光一个东方广场就是80多万平方米。所以这几个区域，它在争北京CBD这个概念。“北京的CBD应该在金融街，应该在东方广场”出现了这些说法，这是个发展机会。当时媒体甚至发出这样的声音，《北京青年报》用一个整版篇幅做了综合报道，大标题就是《北京的CBD到底在哪里？》。
《北京CBD》：我们是怎么争取到把CBD这个概念，回归到这个规划起源的地方呢？
孙明明：就是那四个CBD发展的必备条件，这里都优于那几个区域。朝阳这个商务中心区，从它的基础、市场、政府的规划和市场的认可，都应该比其他地方要强，所以光争是没用的，有这些基础条件在这。我觉得那两个区域，可以叫次中心，或者是一个局域的商务中心。但是北京的这个CBD这个称呼在朝阳区，这是有规划指引和市场的认可的。
最终市政府的常务会也正式提出这里作为北京“十五”规划的一个重点建设区域，所以其他区域就不再争了。特别是在商务节开幕以后，“北京CBD”已经正式宣布，他们就不再抢这个概念了。
央视原貌北汽摩旧址
CBD效应——万商云集 潘石屹抢占城市新高地
《北京CBD》：通过商务节这样的一个舞台公开展示后，有很多企业慕名而来。CBD被市场完全认可是在什么时候？
孙明明：2000年的商务节正式推出CBD这个概念，从商务运作的角度，起到了一个分水岭的作用。比如国贸三期的建设，他们有这个想法已经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有下决心启动，就是从商务节以后，很多大项目启动了。在商务节之前，人们觉得这儿有国贸、京广，对这个区域有一个初步的商务印象，但从商务节以后就不一样了，不是社会人士的印象了，而是投资商、开发商，都趋之若鹜地真正下手了。3501工厂的财富中心项目，虽然在这之前有启动，但是耽误了多少年？从CBD这个概念推出以后，商务节其中的一个活动就是财富中心的奠基仪式。那个活动我还去参加了，所以CBD这个概念出来以后，给了他们信心。央视选址北汽摩就是CBD这个概念的引导，在这儿之前，丰台和海淀都在争央视的选址，甚至有的区提出，央视到我这儿地白给你，但是我觉得当年的央视台长赵化勇，很有魄力和眼光。他说央视是媒体，媒体是产业，所以产业应该进入商务中心区。他也是借鉴华尔街模式，华尔街就是金融和媒体融合在一起的。事实上，现在北京CBD这个区域，央视，人民日报，北京电视台，北京青年报，大量网络媒体，非常集中，所以我觉得赵化勇先生很有眼光，这个话也很有水平，他顶着各种压力，选址了北汽摩这块地。当时的市政府领导也支持，用最快的速度把北汽摩迁到顺义，腾出了这块地。
《北京CBD》：这正好问到您的老本行了，您本职工作是招商引资，财富中心、一些国际投行、金融等外企，最终决定落址在这里的，您觉得是哪些因素，最终促使他们来到这里？他们以前迟迟不能下决心，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
孙明明：首先很重要的就是位置，这个地方的区域优势，或者叫商业地产的制高点在这个区域。以前这个区域没有北京CBD这个概念说法，没有一些政策规划的支持，势必会影响投资信心。虽然项目一直也在谈，正好这个CBD这个概念的提出，使他们增强了信心。因为北京要建这个CBD，从政策、商业优势、市场优势的角度，这个地会增值。比如潘石屹的现代城项目，那时候他老到我们招商中心来，我觉得他商人确实是有他的眼光，我们这CBD概念正在宣传，正在推呢，他和一机床厂马上就谈上了。
《北京CBD》：他马上嗅到了这个商机？
孙明明：概念一推出，他就恨不得都谈好了，开始要建设了。实际上他为什么一直在跟我们沟通呢？他就是嗅觉灵敏，别人是在我们推出这个概念以后，才觉得这是CBD，再说已经晚了。他是在我们策划初期，就一直盯着。
他跟我说过，你们提这概念太好了，我绝对大力支持。概念一提出，这块地他拿下。
展望CBD—— 重视核心区的内功修炼
《北京CBD》：眼看着CBD概念提出以后，这片区域在几年之内迅速成为地产商竞争的高地。目睹着它的快速发展，您作为亲历者，对CBD这块地方未来的期望是什么？
孙明明：我个人一直担心这个区域的交通问题。其实在CBD规划设计初期，政府对交通的设计是很重视的。可这么多年交通改造一直没有很好地落实和实施，这个区域无论是地下、还是空中的高架路网、楼与楼之间的互相连通，都没有实现。当年很多设计方案，都有这个概念，类似香港中环，这楼到那楼都在连廊当中。
现在CBD的核心区建设，我觉得在交通上有一个很大的突破，整体做了一个约50万平米的地下基坑。这种共享性，轨道、道路交通、人行交通都设计在里面，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
《北京CBD》：随着国内外企业的涌入，CBD也面临着承载能力压力增大的问题，曾经有一个阶段我们讨论过CBD是否要向外扩张范围，您对于这个问题看法如何？
孙明明：我觉得我们今天的建设重点是建核心区。尤其在中央提出京津冀经济一体化发展这种格局以后，我个人觉得CBD的核心区应该就是收官之作了，不再适合东扩、西扩。北京这么大经济体量，CBD区域适合高精尖，起一个高端作用，次中心可以向外扩散。
CBD的发展应该重点做内功，除了高楼大厦，改善它的交通，让它智能化，让它产业升级，优化客户。中央关于“十三五”规划的五大发展理念，对CBD的发展，同样是起指导作用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这五个理念，对于现在的CBD建设，同样有指导意义。
见证16年——“CBD今天的成果超出我的想象”
和身边的大多数同事不同，孙明明就出生在朝阳区，在这里长大。他不是在参与打造一片崭新陌生的区域，而是在改善着自己熟悉的家乡。六十多年前，孙明明的父母从河北来北京上学，毕业后在这里就业结婚，1960年，孙明明出生在酒仙桥的一片工业区里，工业厂区的铁路、锅炉、厂房是他对于这片地区最早的记忆，如今，在他们一代人的努力下，这片工业厂区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被风格迥异的高层写字楼取代。每日路过这些熟悉的老地名，儿时所见的汽车制造厂、毛纺厂、机床厂的地点，天天在发生着新的故事，成就着新时代的商业传奇，与国际商务中心日渐接轨。在这片土地行走了五十多年的孙明明，北京CBD的众多见证者之一，在我们的采访中，留下了他对这片区域的个人感言。
《北京CBD》：很想问您，如今走在CBD这样一个地区，您自己作为一个亲历者，会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孙明明：从我个人的工作经历来讲，我会有一些成就感或者自豪感，我从小出生在这里，十来岁的时候，对大北窑这边印象特别深，我今年56岁了，正好见证了一个城市的发展。看到CBD建设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我当年曾经亲自参与过，亲自经历过，如果和家人说起我对社会所谓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亲自参与过CBD初期的一些策划、概念的推广。所以我走在这个区域，是有成就感的。
《北京CBD》：今天的CBD，您自己觉得它实现了当年你们所有人半夜开会所冀望的那个未来吗？
孙明明：CBD今天的发展成果超出我的想象。当年我们在策划搞这个活动时真没想到，它会有这么好的效果。CBD对朝阳区乃至北京市建设的推动，对朝阳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带动引领、产业结构的调整、财政税收的高速增长、地区形象的提升、人才的聚集、培养、锻炼，无疑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随着核心区的建成，相信未来的北京CBD会向着更高层面发展。
财经前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