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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记》异文考辨

2016-06-20辛睿龙

唐山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异文

辛睿龙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大唐西域记》异文考辨

辛睿龙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摘要:以《大唐西域记校注》提供的版本异文和佛经音义书出具的引用异文为材料,利用文献学、训诂学、辞书学等方面的知识,对《大唐西域记》中一些有价值的异文进行了考辨。

关键词:大唐西域记;大唐西域记校注;异文;考辨;佛经音义

《大唐西域记》(以下简称《西域记》)全书十二卷,书成于贞观二十年,即公元646年,系玄奘奉唐太宗敕命而著,由玄奘述,辩机撰文而成。由季羡林注、范祥雍校的《大唐西域记校注》(以下简称《校注》)以材料丰富、论证严谨、注释精审而著称于学界,是《西域记》较好的校注本。根据《校注》“校勘例言”可知,范氏校勘《西域记》所用底本为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校印出版的高丽新藏本,该本年代较早、校雠完善、首尾完整,每卷之末别附《考异》。《考异》广泛搜集了高丽新藏本之外的各旧本,其中不乏日本本土的一些古写本和古刻本。此外,范氏校勘《西域记》使用的对校本目前来看也是最多的。整本《校注》为我们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版本异文材料。《西域记》的佛经音义类文献则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引用异文材料。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以下简称《慧琳音义》)为《西域记》注了370条音义;五代释可洪《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以下简称《可洪音义》)为《西域记》注了1 077条音义。这两本音义书在具体的音义中常常指出他本异文,分析字形正俗、异体、非误等。《慧琳音义》和《可洪音义》的成书年代都早于现存最早藏经的刊刻年代,往往能反映早期佛经的文献面貌。

笔者以《校注》提供的版本异文和佛经音义书出具的引用异文为材料,利用文献学、训诂学、辞书学等方面的知识,对《西域记》中一些有价值的异文进行考辨。该项研究工作有助于《西域记》这部佛经语言文字的校理和文本内涵的解读,有助于发现和订正佛经音义书中的注释失误和传刻失误,有助于《汉语大字典》《中华字海》等我国当代大型语文辞书的编纂与修订(包括考辨疑难俗字、增补漏收俗字、提供佛典用例等),有助于近代汉字字形材料的积累和汉语俗字研究体系的完善。

卷六“四国”国名之一“劫比罗伐窣堵国”。范校:“《石本》*根据《校注》“校勘例言”,将本文涉及到的范氏校勘所采用的《西域记》的版本以及相关书目的简称、全称罗列如下:资福本,南宋安吉州资福寺刊本;碛砂本,南宋碛砂藏本;元本,元普宁藏本;明南本,明洪武刊南藏本;明北本,明永乐刊北藏本;径山本,明嘉兴府楞严寺刊本;酬本,日本灵瑞山酬恩菴僧抄本;中本,日本松本初子所藏中尊寺金银泥经本;旧丽本,高丽旧藏本;宋本,东寺观智院所藏北宋刊本;石本,石山寺所藏古写本;古本,和州橘寺古藏本。《方志》《释迦方志》,支那内学院校刊本;《珠林》,道世《法苑珠林》,《四部丛刊》影印径山藏本;慧琳《一切经音义》,上海医学书局影印日本刊本;《翻译集》,法云《翻译名义集》,上海佛学书局排印本;《随函录》,高丽藏内《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音释》,宋、元、明(南藏)本卷尾并附《音释》,今据资福本及明南本所附者。窣作。按《干禄字书》率之俗字作卛,当是卛之讹,又误窣为率。”[1]481

又,文献中“窣堵”之“窣”多有误作“率”者。如,大正藏本《俱舍论疏》卷十八:“若未离欲建窣堵波”[2],大正藏参校本甲本、乙本并作“率”;大正藏本《金刚峰楼阁一切瑜伽瑜祇经》卷下《金刚吉祥大成就品》第九“窣覩(二合)”[3]260,明本作“率”。

二、投;授

卷六《室罗伐悉底国》:“(群盗)而见世尊在其前住,发菩提心,欢喜顶礼,投杖而去,因植根焉。”范校:“《中本》投作授,非。《方志》、《珠林》作捨杖*“捨”当为“投”之同义换用。。”[1]504

按:中本“投”作“授”,“授”当为“投”之形误。结合上下文可知此处讲述的是佛家“得眼林”的由来。大意是,群盗被剜去双眼痛苦不堪,如来心生慈悲,将雪山神药以清风吹入群盗眼中,这些人恢复视力以后见到如来,顿发菩提之心,顶礼膜拜以后才丢下拐杖离开,这些拐杖后来生根发芽,长成了这片树林。据此,则当作“投杖”明矣,若作“授杖”,则与上下文义不相属。“投”“授”形近,文献中,“投”字多有误作“授”者。如,大正藏本《十住断结经》卷十“五体投地”[4]1041,明本作“授”;大正藏本《法苑珠林》卷七“一投苦火,永无乐间”[5],宫本作“授”。皆其例。

卷六《劫比罗伐窣堵国》:“其内宫城周十四五里,垒砖而成,基址峻固。”范校:“《宋本》、《酬本》峻作,误。”[1]506-507

五、紀;圮

卷六《蓝摩国》:“蓝摩国空荒岁久,疆埸无紀,城邑丘墟,居人稀旷。”范校:“《径山本》紀字有校记云:‘紀作圮,非,今正。’按今所见诸本无作圮者,不知其何据。”[1]526

按:今疑径山本校记或文字错简,本当在“劫比罗伐窣堵国”相关文字下;或位置无误,而是受上下文文义影响,误“紀”为“圮”。《西域记》卷六《室罗伐悉底国》下有类似的描写人烟稀少,房屋倾颓的文字:“室罗伐悉底国周六千余里。都城荒顿,疆埸无紀。宫城故基周二十余里。虽多荒圮,尚有居人。谷稼丰,气序和。风俗淳质,笃学好福。伽蓝数百,圮坏良多。”[1]481此段文字“紀”“圮”并见,径山本校记文字或本当置于此。若校记文字并未错简,则可能是受上下文义影响,欲状城邑建筑倾圮之貌,误“紀”为“圮”。

八、猖蹶;倡蹶;猖厥

卷七《婆罗痆斯国》舅氏二人曰:“君何见之晚欤?此猖獗人耳。夫处乎深宫,安乎尊胜,不能静志,远迹山林,弃转轮王位,为鄙贱人行,何可念哉?言增忉怛耳!”范校云:“《中本》猖作倡。《慧琳音义》蹶作厥,云:‘即猖狂颠厥也。’”季注云:“猖獗:亦作猖獗、猖蹶,此指颠踬、失败。《三国志》卷三五《蜀志·诸葛亮传》:‘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1]572-575

按:季氏所言甚是,从上下文义来看,文中“猖獗”当指失败、倾覆,与当“猖狂”讲的“猖獗”同字异词。“猖獗”训失败、倾覆,其词形本当为“踼蹶”[10]。上字“猖”,中本作“倡”,“倡”当为“猖”之同音借用字。《巴郡太守樊敏碑》:“举直错枉,谭思旧制,弹饕纠贪,各锄民移。患苦政俗喜怒作律,案罪杀人,不顾倡獗,告子属孙,敢若此者,不入墓门;州里佥然,号曰吏师。”洪适《隶释》引此碑,注云:“倡獗即猖獗。”从《巴郡太守樊敏碑》上下文义来看,“倡獗”亦当“倾覆”讲[11],词义与《西域记》基本相同。此“倡”“猖”二者通用之证。

九、樵;藮

卷七《婆罗痆斯国》“多聚藮蘇,方有所作”,范校云:“《宋本》、《资福本》、《元本》、《明南本》、《径山本》及《翻译集》藮作樵,同。《慧琳音义》亦作樵。”[1]579-580

按:范氏所言可信。“斜”,高丽旧藏本作“叙”,“叙通”不辞,当以“斜通”为是,“叙”乃“斜”之形误。“斜”“叙”形体相近,文献中“斜”常有误书作“叙”者。大正藏本《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经》卷一“若为阿毘遮罗者应面向南,以钵喇多里荼立(原注:右脚正立,叙引左脚,如世丁字,曲身倚立身,是也)”[3]226,“叙”,大正藏参校本甲、乙、丙本皆作“斜”。是其例。

十二、詮敍;銓緒;詮緒

卷九《摩揭陁国下》:“夫法者,非有非空,难用銓緒,唯佛与佛乃能究述。岂伊愚昧,所能详议?”范校云:“《石本》、《中本》、《宋本》、《资福本》、《碛砂本》、《明南本》、《径山本》銓緒二字作詮敍;《古本》作詮緒。《音释》作詮敍,云:‘上七全反,或作銓。’”[1]721

按:考各本异文,笔者认为词形当以“詮敍”为长。《慧琳音义》卷三十“詮穷”条注引《考声》云:“詮,敍也,证也。”[15]“詮”“敍”二字意义相同,因此“詮敍”可以看作是同义复合词。文中“詮敍”一词当“解释、描述”讲,与下文的“究述”“详议”意义相类。异本作“銓緒”“詮緒”者,皆为同音借用耳。

参考文献:

[1]大唐西域记校注[M].季羡林,注;范祥雍,校.北京:中华书局,1985.

[2]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大正新修大藏经:第41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685.

[3]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8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4]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0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

[5]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3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326.

[6]冷玉龙,韦一心.中华字海[K].北京:中华书局;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4.

[7]释可洪.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M]//中华大藏经:第59册.影印高丽藏本.北京:中华书局,1993.

[8]玄奘.大唐西域记[M]//中华大藏经:第60册.影印赵城金藏、高丽藏本.北京:中华书局,1993.

[9]大正一切经刊行会.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2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902.

[10]王宁.训诂学原理[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6:78.

[11]曾述忠,储小旵.《隶释》释词[J].语言研究,2005(2):74-76.

[12]释慧琳.一切经音义[M]//中华大藏经:第59册.影印高丽藏本.北京:中华书局,1993.

[13]释可洪.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M]//中华大藏经:第60册.影印高丽藏本.北京:中华书局,1993.

[14]邓福禄,韩小荆.字典考正[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433.

[15]释慧琳.一切经音义[M]//中华大藏经:第57册.影印高丽藏本.北京:中华书局,1993:1053.

(责任编校:夏玉玲)

A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Variation ofJourneytotheWestintheGreatTangDynasty

XIN Rui-lo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2, China)

Abstract:On the basis of the variant versions of Journey to the West in the Great Tang Dynasty found in The Collation and Explanation of Journey to the West in the Great Tang Dynasty and the Buddhist scriptures, 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studies different versions of Journey to the West in the Great Tang Dynasty with the help of literature, exegesis, and lexicography.

Key Words:Journey to the West in the Great Tang Dynasty; The Collation and Explanation of Journey to the West in the Great Tang Dynasty; variant version; textual research; Buddhist scriptures

基金项目:河北大学研究生创新资助项目(X2015040)

作者简介:辛睿龙(1988-),男,山西临汾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字训诂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H12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349X(2016)02-0081-05

DOI:10.16160/j.cnki.tsxyxb.2016.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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