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尔顿“文学事件”中的言语行为与虚构
2016-05-30巩文智
摘 要:伊格尔顿在《文学事件》中借用言语行为理论来讨论文学的虚构性,进一步讨论文学创作的规律和文学的阅读策略,来弥补这一理论应用于文学研究的不足。在探讨这些问题的也间接证明贯穿全书的文学是“事件”这一观点。
关键词:言语行为理论;文学的虚构性;文学事件
作者简介:巩文智(1991-),女,汉族,籍贯:山东淄博,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文艺与传媒2014级硕士,研究方向:文艺与传媒专业、传播媒体学。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1-0-02
文学的虚构性是一个很古老的话题,从柏拉图的模仿像似理论开始,人们就开始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这里说的“虚构”并不等于说谎,约翰·塞尔所说的文学的虚构性就是假装有一个原本存在,至于这个原本存在与否则不必去追究,比如对红楼梦进行研究时,有的学者致力于从作品中猜测作家身世,或者以清世事实来判断作品好坏,这是文学研究的误区。
约翰·塞尔提出:“一个文本是否是虚构作品的判断标准必须由作者的以言行事意图决定。因为既然已经把一个文本判定为小说、诗歌或仅仅是文本,那也就已对其作者意图做出了判断。”[1]虚构不是独立的语言世界,是通过运用新的语言元素对日常生活以言行事话语进行虚构,也就是假装以言行事,这一“假装”使得文学语言与日常生活语言产生关联。
一、言语行为理论的应用
文学的虚构性就是文本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符合与再现问题。伊格尔顿指出,当前研究文学虚构性的最前沿理论就是言语行为理论。言语行为理论主张“说话就是做事”,塞尔认为对于句子本身的意义研究和对言语行为的研究是一个研究的两个不同侧面。话语本身就是具有多重性的,文学语言既有自己独立的话语世界,也指向现实世界,同时还有自我指涉性。如果我们关注语言独立的话语世界,那么文学就具有虚构性,如果关注语言所反映的现实世界,那么语言就具有批判功能,语言的自我指涉性显示出话语的自身特征,文学形式、叙述学研究就以此作为出发点;另外,话语行为的多重性也决定了有多种文学研究的方法。
在言语行为理论视角中,文学作品中存在“假装相信”的观念。读者在看到“小说”或者是“短篇故事”的时候不会去质疑文本中的角色或者事件是否真实存在,作者在假装演讲,读者假装接受这种假装。言语行为是具体的,可以让文学变得真实。虚构性的陈述是对言语的模仿,没有真和假的区别,只有合适不合适或者像和不像的区别(言语行为本身也有施事句和表述句界限不清晰,表述句有时就是一个施事行为等缺陷存在)。而且在言语行为理论中,文学的虚构性是语言创造性的结果。因此文学的悖论就在于既指向自身,也指向现实世界。
伊格尔顿解构了奥斯汀对述事话语与言语行为的区分,改良了其理论,认为施为性(performative)和描述性(constative)的语言在文学中并没有真正界限,文学语言描述世界时就已经完成了某种行为。虚构是述事话语与言语行为的总和,文学语言在句法、风格或修辞上和日常语言没有绝对区别,文学语言的特殊性体现在文学能以言行“事”。
言语行为理论的应用虽然能够解释文学的虚构性,但也不完全适用。伊格尔顿在文中也指出了这一理论的应用的缺点:言语行为理论更多的是针对现实主义的作品,而对于诗歌等非叙事性文体不是很适用。这种理论在提出伊始是用来阐释人们如何运用语言表达言外之力实施各种语言行为的语言功能观。研究的是孤立的脱离语境的句子或语篇所实施的单个行为。后来随着语篇分析理论和实践的发展,开始把言语行为应用到语篇中去。
另外,从言语行为理论角度来分析作者的意图也是不科学的,言语行为理论也认为文学有虚构性,但不存在欺瞒读者的意图。事实上却是作者极力避免读者意识到虚构性,让读者完全相信自己的故事。除此之外,作者的意图还受文学的类型的限制,如纽约时报不能刊登讽刺性的文章。因此,言语行为理论的也并不是完全适合与对文学虚构性的分析。
二、文学的虚构性
如果仅仅用言语行为理论来诠释语言的虚构性,那么就将文学作品视为文字的游戏,言语行为理论就是一个不完善的理论,伊格尔顿在用其来解释文学的虚构性的同时也在对其进行完善,于是“假装相信”这一概念被引进来。
虛构是文学的特性,尤其是小说的特性,伊格尔顿提到非叙事性的文学形式像诗歌等同样有虚构性;更重要的是,“虚构是一个本体论的范畴,而非首先是一个文学类型”,“虚构是有关文本如何运作以及我们如何对待它们的问题,其重点不是文类,尤其不是真假”。他借用了美国哲学家肯达尔·沃尔顿的“假装相信”(make-believe)这一概念,“假装相信”这一词不是说作者存在主观上欺骗读者的意图,产生在既定规则和惯例的基础之上。“假装相信”是一个群体行动,读者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是由多方面的原因决定的,同时也是可变的。沃尔顿认为,读者在面对虚构类作品时既能陷入其中,又能保持距离。比如,读者为《三国演义》中张飞被杀而感到惋惜痛心时,他的感情既是虚构的,同时又是真实的。
在谈到文学的自律问题时,伊格尔顿举了个例子,如果一个人在观光巴士车顶向陌生女孩求婚,不管求婚者的意图是否真诚,从言语行为理论的角度看来都是无效的,因为婚姻不是私人事务而是公共制度,必须有更多的支撑才能实现。这与沃尔顿的“假装相信”异曲同工,“所有的惯例和制度,它必须纳入比我自己更多的人以及比我自己的个人愿望更多的考量”。因此,文学除了自律之外必须有他律的约束。
在谈到肯尼斯·伯克的修辞理论时,伊格尔顿不留情面地将其归结为:文学只模仿神圣的创造行为,不与外在世界发生任何关联。由于伊格尔顿关注的是“文本如何运作以及我们如何对待它们”,所以在处理文学文本的意义问题时,他认为“作者怎么想”无关大体,“文本想要做什么”才是重点所在,至于文本所要表达的意图,作者在创作时会更多地受到文类规则和历史语境的限制。
文学的虚构其实就是文学和现实生活的关系,伊格尔顿提出作品是自律的,不等于说它不受任何制约,“受现实制约”与说文学作品“反映现实”并非一回事。伊格尔顿建议我们改换隐喻,不要老是把现实想象成文学需要跨越的障碍,而应该这样理解:文学以身体和语言写成,身体和语言是我们在事物之中的方式,由此我们才可以遭逢他人并且介入那被错误地理解为“外在”世界的对象。
这种认识也强化了伊格尔顿对于“文学事件”的概念,文学接通幻象与现实,这一“事件”针对了个体自觉的反思,又涉及了群众行动,是对文学自身的一种全面的思索。
伊格尔顿在分析文学虚构时分析了作者、作者的意图、文学创作的修辞手法等等,这有通过纯形式来进行文学批评,回到新批评层面的嫌疑。但事实上伊格尔顿并不是遵从“文本至上”,而是要把文学作为“事件”来对待,他提出文学作品中的叙述者并不可靠,读者须依赖各种语境,综合分析作品。文本不通过叙述者发声,而是通过自身发声。“虚构作品的概念与很多文本及文本的语境相关,而不是与一个想象中的叙述者假定的意图相关。即便我们能感受到作品中存在这样一位叙述者,他所呈现的虚构性真理也会超过或颠覆作品的意图。”话语行为虽来自生活,但有些话语行为仍具虚构性。虚构与生活并不对立,作家写虚构作品并不妨碍他们参加生活实践。
三、文学事件
这一节伊格尔顿虽然没有用到“event”这个词,却从很多方面来强化文学是个综合体,是事件这一概念。他引用马歇雷的观点,文学不能脱离历史和现实,时代广场当然不能放在开罗。利用这些既定因素进行再创造,文学是不同的组成部分依照自身的规律而形成的,是多种因素的综合体,这才是文学艺术的自由。而作家意图受到流派的限制。
伊格尔顿指出,作者用艺术逻輯将现实生活进行再创造,作品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作品自身的形成规律,都是一种动态的构建。文本具有自我构建性,真正的自我构建是对把现实转化成自身艺术创作的材料,根据内心自发的逻辑,是内心的实践。文学作品就像艺术一样,没有外在的权威,由自身的规律构建而成,但也不能完全自决,否则就是乌托邦。舞者在编舞时会用固定的动作艺术创造出全新的舞蹈,这就像作家通过话语来创造文学作品一样,舞者的舞蹈动作中包含自己的艺术天分、身体状况、现场情况等,这样的作品是对现实的反映。被现实限制和反映现实有所不同,反映现实是通过将现实融入自身,用自身的逻辑来创造出作品,这才是艺术作品的创作规律。
这种论述虽然揭示了文学的创作规律,也揭示了文学作品虚构的合理性,但是却与言语行为理论的应用关系不大。这其实是老调重弹,但伊格尔顿从文学的创作规律来对文学虚构性进行探讨,更加印证了文学是一个综合各方面因素的动态的“事件”。
四、余论
伊格尔顿将文学作为“事件”来对待,认为文本和外界相互影响,但又相互独立。在对言语行为理论进行分析的同时,我们也能从中总结出几种阅读策略。
从作品的言语行为来窥探作者的意图是不科学的,伊格尔顿提出文本的种类也限制作者的意图,这意图有可能与作者本人的意图发生碰撞并且改写后者,当作者要开始写作某种流派的作品时,这种流派的特点就会使作者写出很多超出自身想法的事。文类在某种意义上正是某类文学作品的语法,而伊格尔顿引用维特根斯坦的话来说,就是世界与语言先天地编织在一起,文本与世界形成一种问答模式,但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回答与反应的行动本身。作者通过作品来达到自身的目的,因此无神论者也可以赞颂圣母玛利亚。读者可以通过言语修辞来看言外意义。
伊格尔顿重批评而不重理论,对很多学术观点进行其批评或者完善,却没有提出自己的观点。尽管如此,他用言语行为理论来诠释文学虚构性,还借此完善了“文学事件”这一观点,对我们现今文学理论的发展具有借鉴意义。旧瓶装新酒未必不能产生奇妙的反应。
注释:
[1]转引自王峰 《为了文学的虚构——论塞尔的假装的以言行事》,载《学术论坛》,2014年第1期,第91-105页。
参考文献:
[1] Eagleton,Terry. The Event of Literature, New Haven:Yale Up,2012
[2]王峰《为了文学的虚构——论塞尔的假装的以言行事》,载《学术论坛》,2014年第1期,第91-105页。
[3]李晋《“结构化”文学阅读策略———评伊格尔顿的<文学事件>》,载《外国文学》,2013年第2期,第149-160页。
[4]《把文学还给文学》,来自网络http://www.guancha.cn/culture/2013_04_12_138204.shtml,2013年4月22
[5]马大康《论作为“事件”的文学作品》,载《社会科学》,2012年第11期,第170-1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