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古诗词赏析难点探溯
2016-05-30邱仲
邱仲
摘 要:高中古诗词赏析的难点所在,首先是由于时空距离的悠远,导致现代人疏离了古典美的心境,也造成审美体验的阙如。至于古诗词赏析的独特之处,关乎“诗家语”内涵的充分认识和阅读实践。而汉诗的特性,无疑汉字的特点起决定作用。汉字的特点,主要表现为音乐性、描摹性和伸缩性。
关键词:审美意识;诗家语;汉字的音乐性;描摹性;伸缩性
对于绝大部分的高中生而言,古诗词赏析向来是个难点。究其缘由,首先是时间距离的悠远。无论是存留于诗句中的古典情怀,还是用以表达那些种种境象的言语,相对于活在电光石火般节奏中的现代人,虽不能说没有一点似曾相识感,却又总隔着一层不易凑近、更何谈知会的心的距离。因而又有几人能真正以古人为友,以阅读为乐,神交李杜于诗歌的艺术世界?更别说古诗词中蕴含着的诸多情味,或如七宝楼台,色调眩目;或如通幽曲径,婉转迤逦。
逝去的古典世界,藏在一首首泛黄的唐诗宋词里。那里有月下的情怀,今人却视而不见;那里有自爱的古调,今人却多已不弹。越来越多的现代人,早已习惯了失去风景的空间。无论肉体与灵魂,先天就缺乏自然所给予的灵气与湿润。记忆里已没有什么像样的风景,更谈不上对风景的深刻感受。曾经熟悉的“古典场景”似乎荡然无存,茫然的眼中已不见可供参照和对应的物象。古典场景的流失,不仅意味着自然风物的流失,更意味着众多美学信息与精神资源的流失。
面对《诗经》以来一众斑斓的古典文字,有心无力的现代人,多已散失触摸经典灵魂的能力,只能与想象中的古典美作了无奈的诀别。究其缘由,自然已不再具有神性。现代人多是出于功利之心来关注自然,失去古人与自然须臾不离的亲密关系,失去对自然的崇拜之心——甚至是敬畏感。而最根本的原因,却在于时空距离导致现代人的审美趣味、审美意识的历史性变异,丢失了意境、诗性等众多的古典特质。更何况当今的高中生整天埋头于题海之中,对于古典世界更是感到陌生与遥远。
如果说古典特质的缺失令人叹惋,那么对于古诗词表达方式知之甚少也令人唏嘘。我们知道,赏析古诗词首当其冲是疏通句意。其中字义或词义的障碍,主要源于以下的因素:一是古今汉语的字义、词义变化较大,而且不乏多义的字词。如古诗词中常见的“赊”字,就有“赊欠”、“宽缓”、“迟”、“长”、“远”、“渺茫”、“稀少”(甚至用作语助词)等多种解释。又如“酒”字,李白称“中圣”,杜甫呼“竹叶”,李贺叫“琥珀”。二是频频出现的隐语或典故。如晚唐李商隐好用古语、典故,被王士桢戏称作“獭祭鱼”。而受其影响颇深的北宋西昆派,元好问也在《论诗绝句》中评道:“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可见诗中典故有多难懂。三是受押韵、平仄、对仗等要求的制约,字词所作的语法调整。或是省略,或是改变字词的位置、词性。出于力求精炼的表达需要,只要不影响理解,几乎任何词性的词语都能省略。而语序的变换,除了韵律等外在形式的考虑,大多也为了强调;至于词性的改变,则更能见其“咬文嚼字”之功,读者务必多加揣摩。
仅仅字面上难懂,或可通过建立个人的《古诗词常用词汇小辞典》来解决。而多数的古诗词,字面上看起来好懂,要真正领会诗意,却不太容易。为此,有必要引入一个有助于阐明问题的核心概念——“诗家语”。“诗家语”始见于王安石,他将诗歌中有特殊表达的句子称为诗家语。诗家语具有含蓄婉转、用语形象、字句凝练、语言跳跃、艺术夸张等诸多特点,周振甫先生将其概括为“反常,精警,含蓄”三要点。
所谓反常,是指“诗家语”突破逻辑和语法的约束,呈现出有悖常规或常理的特性。杜子美的“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韦庄的“一枝春雪冻梅花”等,便是经典的例子。除了句内词语的错位,“反常”也可以表现在句间和篇章,如李颀《送魏万之京》的首联“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通过时空倒置,用上倒戟而入的笔法。张继的《枫桥夜泊》,则见出全篇时序的完全倒置,不能不为之绝倒。“反常”还会以表面的违背事理,而显出构思上的无理而妙来。汉乐府《上邪》,模拟女子口吻,以通篇近乎荒唐、无理的直抒,体现出对爱情的誓死不渝的决绝。
所谓精警(凝练),讲求以少胜多。用最精练的文字表达最丰富的内容,是诗歌语言最根本的要求,主要有炼字、省略、剪裁等方法。炼字,又称“炼词”、“炼句”,即根据内容和意境的需要,精心挑选最妥帖、最富有表现力的字词来表情达意。贾岛“推敲”的传说,王安石对“绿”字的斟酌,皆是有口皆碑的范例。而王维《观猎》前两联中的“劲”与“鸣”、“疾”与“轻”,都以其传神之笔,迅疾之势,刻画出人物的剽悍敏捷。这类动词或形容词之类非事物名称词语的羼入,如画龙点睛一般,赋予诗句与意象以活泼的生命力,能使静态的事物活灵活现起来,使这些意象具有“特殊的动感”。省略,通过诗家语的跳跃,存留字句间的“空白”,以待读者再造的想象和补充。如贾岛的《寻隐者不遇》,全诗只答不问,把一连串的问答过程压缩在短短的二十个字里面,不只语言精炼跳脱,尤其突出了“云深不知处”的隐者的形象。这就是典型的“诗家语”,既跳跃又压缩,鉴赏时则须进行必要的补充、扩展。而类似《商山早行》《天净沙·秋思》之类的文本,通篇没有一个动词,全用表事物名词的列锦,则是更精粹的省略,尤其能产生奇妙的欣赏效果。
所谓含蓄,是以蕴藉的语言拓展深化诗的意境,激发读者的审美想象,创造“不着一言,尽得风流”的艺术境界。如金昌绪的《春怨》,不从正面着笔,却从侧面小事写起,以“赶打黄莺儿”的细节,生动表达了她对亲人的思念,对战争的厌恶。婉转曲折、辞简意深,小中见大、耐人寻味。而元稹的《古行宫》,呈现一幅黯淡而寥落的画面:冷清行宫,白发宫女,空对宫花,闲说遗事。引而不发,点到为止。“闲”字背后却隐藏着大唐盛极而衰的历史,也有类似的表达效果。
“诗家语”的创造性表述,无疑是打开古诗词赏析秘密的钥匙。而究其根本,葛兆光认为,“汉诗是汉字写成”的。汉字的这一特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汉语的构词原则和句法结构,从而影响到汉文学的冠冕——古典诗词的表达方式。但正是这些特殊的表达方式,无疑成为学生赏析古诗词的拦路虎。
不仅如此,汉语的音乐性、描摹性及其伸缩性,既造就了古典诗词的艺术性,也增加了学子们赏析作品的难度。与其他语言比较,汉语之所以更富音乐性,首先在于其以单音节为基础的特性,由此凸显出元音优势和平仄相间所构成的旋律起伏。语流中单双音节的配合,构成各种整齐、对称的节奏,强化了汉语的音乐性。在汉语语流的律动中,四声的调节作用,既有长短的搭配和轻重的交替,又有高低的谐和,由此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节奏。在回环往复中达到一唱三叹的抒情目的,形成意不尽于言而情多见于声的含蓄蕴藉风格。汉语诗歌往往呈现具象的特点,其中表述抽象情趣或事理的具体的“象”,正是汉语示义的描摹性特征的集中体现。意象是个别事物在心中所印下的图影。从示义的描摹性上看,诗歌之所以具有令人体味不尽的魅力,正在于有浓缩着情趣的意象的存在。一方面,意象可以“在刹那中见终古”,实现对时间的超越;另一方面,意象可以“在微尘中显大千”,实现对空间的超越。时间是诗歌意象的一个纬度,它主要勾勒了一个轮廓;意象的空间因素决定着一首诗是否充实丰盈。汉语在组合上具有极大的灵活性,统称为“伸缩性”。汉诗语言的弹性主要呈现为意脉与语序的分离,其中诗歌语言的省略和错综是构成这一形式的重要内容之一。汉诗的伸缩性表达源于背后的“深层结构”,深层结构即思维最初刹那所印在脑海中的一组具象事物及动态形象,故汉诗的表达有赖于汉字的图画性特征。当诗歌以意象形态直接呈现时,语法的不完整与语序的不连贯,时空、因果等关系的不确定,造成了意义表达上的张力,而这正是诗歌追求的效果。
综上所述,高中古诗词赏析的难点,首先在于时空距离的悠远,导致现代人对古典美的疏离,以及审美体验的阙如。其次是对古诗词赏析的独特之处——“诗家语”,缺乏充分认识和阅读实践。最后又受到汉字所特有的音乐性、描摹性和伸缩性的掣肘。显而易见,要提高学生的古诗词赏析水平,必须突破上述瓶颈才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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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福建省连江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