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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宋流人家铉翁的家国情怀

2016-05-30闫雪莹

北方论丛 2016年3期
关键词:遗民家国情怀

闫雪莹

[摘 要]宋元易代之际,家铉翁作为祈请使,被元朝羁縻北方十九年,南归时已年逾八十。今存其创作几乎全作于羁北期间,以抒发故乡之思、故国之念和坚守之志而深切动人,从中体现出深厚的家国情怀。其诗文多以乡国之思蕴涵黍离之悲,以前朝遗民流寓之身,亡国之恨不便于直接表达之故也。

[关键词]家铉翁;遗民;流人;黍离之悲;家国情怀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6)03-0018-07

Abstract: During the Song and Yuan Dynasty conversion , JiaXuanweng was banished to the North for 19 yearsby the Yuan Army,he didnt returned home until he was in his eighties.All his preserved writings were created during the time in the North to express his homesick,the grief of the country perish and his emotion of “Family-country”.His poetries were more focus on his homesick, cherish the memory of the perished country and his persistence. It was hard to express his real feelings because of his status as theadherent of Late Song Dynasty.

Key words:JiaXuanweng,the adherent of the former dysnasty,the banished during the perished Song Dynasty,the grief of the country perish,the emotion of “Family-country”

宋元易代之际,面对山河破碎,社稷倾覆,出现了许多抒写亡国之恨、黍离之悲的文学作品,被圈禁北方十九载的家铉翁的创作亦值得关注。作为一位流寓他乡的前朝遗老,在地域上远离原来的生存环境,在精神上却无法与过去相割离,这使他的创作与留居江南的遗民作家有所不同。正如萨义德在探讨“知识分子的流亡——放逐者与边缘人”这一问题时所说:流亡“不只意味着远离家庭和熟悉的地方……而且意味着成为永远的流浪人,永远离乡背井,一直与环境冲突,对于过去难以释怀,对于现在和未来满怀悲苦。”[1](p.44)把作家身份和生存环境作为重要的观察点,这也是我们解读家铉翁其人其作的一把钥匙。

家铉翁(1213—1298?),号则堂,世居眉州(今四川眉山)。《宋史》有传。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十九日,即南宋投降三天前,他与文天祥同时受命于危难,赐进士出身,拜端明殿学士、签枢密院事。宋廷颁布降诏,丞相吴坚、贾余庆等檄天下守令以城降,唯他拒绝署名。其后,作为南宋请降的五祈请使之一出使元大都,觐见忽必烈,被扣留。元人许以高官厚禄,家铉翁义不仕元,被圈禁河间(今河北河间)。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元成宗即位,感佩其志节,特放归蜀,其时已年逾八十,流寓北方长达十九载。在漫长的圈禁生活中,家铉翁选择了以讲授和著述《春秋》作为磨砺岁月的方式,用诗文记述了孤独而坚韧的内心世界,尤以黍离之悲、家国情怀深切动人。

一、故乡之思:平生故交还在否

家铉翁著述现存《则堂集》6卷、《春秋集传详说》30卷,几乎全部完成于羁北时期。与大多数江南遗民以隐居著述、聚众授徒、悠游山水的生活方式所不同的是,家铉翁孑然一身,流落他乡,独自面对国破家亡的苦难。

至元十五年(1278年),已过花甲之年的家铉翁被流放到河间。河间,古为瀛洲地,地连畿辅,介于燕赵之间。这里物华景美,亦是文化古郡,是《毛诗》、《孝经》的发祥地。家铉翁曾在《送崔寿之序》中这样写道:“河间,古文物郡,毛公、董子之化,至今犹有存者。士尊名教而贵礼让,远功利而谈诗书,出而仕于四方,所至皆以兴学校、崇教化为事。”(《则堂集》卷二)①又作组诗《鲸川八景》,赞咏东城春早、西园秋暮、冰岸水灯等景观。然而,河间只是人生旅途中被迫停留的驿站,四季美景不能冲淡他对故乡的思念。

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是年逾古稀的家铉翁流寓北方的第十个年头,他在《跋辋川图》中写道:

余年七十有三,行世五纪,周游半天下。所至值佳山美景,藉草倚树,适吾之适,兴尽辄去。居无一寸之园、一丘之亭,而余之内心无所怀也。兹寓高阳,四境平旷,而余之山崔嵬,与西山俱高也。极目无川,而余之水浑然,与大河俱长也。人言此土疏瘠,不可以树艺,而余之土熙然其春,萧然其秋,物生其间,可花可实,生意浩乎其莫谒也。(《则堂集》卷四)

高阳,隶属保定路之安州,位于河间路与保定路的边界,《则堂集》中多次提及高阳,应临近铉翁寓所。尽管高阳之地平旷,而他内心因忆起蜀之西山而皓爽高洁;尽管高阳之土贫瘠,而他心中却随着四季的轮回而春华秋实,一切都像在故乡的样子。在长期的流离漂泊中,家铉翁淡化了眼前的一切,沉浸在对故乡的眷念之中。

(一)以心晤雪,意在归洁

雪在北方最为常见,但家铉翁所咏却不是北国之雪,而是“蜀之西”的雪山之雪。面对六出飞花,他契之于心,参之于《易》,悟出雪之真意。《雪庵记》与《雪崖说》可视为家铉翁咏雪的姊妹篇,而以前者精深透彻,更见思乡之意。

《雪庵记》开篇就抒发了对故乡雪山的喜爱,写出了陶然其间的美妙意境:

余蜀人也。蜀之西有雪山焉,崔嵬万寻,皓爽高洁,贯冬夏而不改。余爱之仰之,暇日必升高丘以望。当其喜而泰舒,山与余心俱明;当其静而敛藏,山与余心俱肃。(《则堂集》卷一)

尽管在审美体验上已达到物我合一的境界,但家铉翁仍感到没有彻悟雪之真谛。直到得山中隐者的指引,他“读《易》数十遍”,至中年读《礼》,始悟出“洁静精微”之意,“其精也不离乎洁,其洁也所以为精,雪乎?”他认为只有“以心悟雪,以雪洗心”,将雪比之于德,内外融合,才能理解故乡之雪所蕴含的真谛。

在《雪崖说》中,家铉翁亦阐释了涤荡内心、以心晤雪的体会。文中写道:“魏晋以后,诗翁才人为雪赋者多矣。或拟其形,或喻其色,唯恐其不能工,然皆非真知雪者也。盖拟其形、喻其色,求之于外也。……学道君子以心晤雪、以雪洗心,故能真有得于雪。”(《宋代蜀文辑存》卷九十四)可见,家铉翁不仅欣赏自然界的雪,他还在雪中参悟世事,砥砺情志,将雪的内在品格与个人的节行操守融为一体。

家铉翁有词《念奴娇·送陈正言》,其中有“我节君袍雪样明”之句,以雪喻志节,亦是明证;他有诗《雪山辞》,“著归洁之意”《雪山辞》今佚。据柳贯《跋张直夫先生所得家枢密四诗》:“公诗四章,其一《雪山辞》也,著归洁之意,与朋友共之,其属望先生,则诚在矣。”《柳待制集》卷一九,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其爱雪,不同于一般的“诗翁才人”,在咏雪的诗词文赋中,熔铸了他浩然的归洁之意。

(二)梅兄竹友,天外怀人

故乡岷山的梅花和竹林令家铉翁魂牵梦萦,他亲切地称它们为“梅兄”“竹友”,在赞咏梅竹的诗赋中,蕴含着他对家乡故人的牵挂。

四川产竹,家铉翁酷爱之,“吾家南方,竹之品甚多。有竹甚大,可以为柱、为栋、为梁,人取之架厦屋,可以避风雨”,但他更欣赏竹的高尚品格:“伯夷之清,柳下恵之和,史鱼之直,子桑伯子之简,闵子之特立独行,皆士君子之美德也。而竹兼此五德,是故举世贵之。”(《友竹亭诗卷后记》)然而北方无竹,他时常感叹:“一从脚踏黄沙堆,不见此君四寒暑”(《谢舜元以墨竹为赠》),“余家乎岷之下兮,有梅萧萧,有竹森森……皓兮苍兮,吾独想其岁寒之心。”(《题梅竹图》)他更直言“是邦无梅竹”,失落迷茫之意浸透纸背。乡国迢远,梅竹无迹可寻,只有效仿梅竹岁寒而愈见高洁的精神,全节而归。

《雪中梅竹图》(并序)不但赞咏故乡的梅竹,而且蕴含着对故人的思念。其诗云:

梅兄乃我义理朋,竹友从我林壑游。青青不受尘土涴,皜皜肯与红紫侔……却风吹灰万象改,平生故交还在不。绨袍犹思见范叔,雪堂剩欲逢元修。故山自有归隐处,琅玕成林雪成坞。会当见汝面目真,西湖西畔踏雪寻故人。(《则堂集》卷五)

在这首诗中,家铉翁以梅竹“严气正性”的内在品格激励自己,抒发了久在异乡的失落以及对故人的思念。其中,“雪堂剩欲逢元修”句,写苏轼贬谪黄州,故旧少有通问,唯有故友巢元修徒步前往拜见一事。家铉翁渴望与故交相见,更渴望回到故乡,归隐竹林,踏雪交游,从中可见其“天外怀人之意”。

(三)岷峨牡丹,乡国之思

家铉翁出生于峨眉山下的眉州。峨眉山峰峦叠嶂,气势逶迤,因为有山峰相对如蛾眉,故称峨眉山。异乡漂泊之时,峨眉山常常萦绕于脑际。适逢有朋友赴长安,他建议友人取道入蜀,一览峨眉山的雄奇壮伟:“由秦而西是为入蜀道,乘兴一登岷峨矗天峰。”(《朱信叔,洛阳人,往佐长安河幕》)他自己也骄傲地说:“我家正住岷峨下”(同上),“余家乎岷之下兮”(《题梅竹图》)。峨眉山作为故乡的标志,在《则堂集》中多次出现。

峨眉山物华丰美,自然神奇,在久客思乡的家铉翁心里,峨眉山更如梦幻之镜,别具奇特之美。《牡丹坪诗(并引)》中所歌咏的牡丹与世间的牡丹就大有不同,其引文讲述了一个梦境的由来:三十年前在苏州幕府任职时曾有人问他:“荷花以周敦颐为知己,菊花以陶渊明为主人,牡丹的知己是谁呢?”家铉翁认为牡丹的知己应是北宋邵雍,他真正知花,乃从花之根心验证其高下之别。如今身在他乡,见到盛产牡丹的洛阳人,家铉翁特书牡丹诗相赠,希望带回去放在种花的地方。不想夜晚梦见有人说:“你能想起大峨中峰吗?我家就在那下面。”醒后思之,那托梦者应是峨眉山的牡丹坪上为玉皇守花之人吧!于是“谩成此诗,见乡国之思也”,其诗云:

洛花古来称第一,金为之相玉为质。画堂深处养根荄,丽日光中见颜色。人力栽培傥未周,本然之天从而失。我家大峨峰顶牡丹坪,傲雪凌霜知几春。冬深突兀层崖上,春来烂漫红云生。相传皇人炼丹处,帝敕六丁为守护。天葩只合奉天人,那许移根到下处。吁嗟皇人长与花为主,世上红紫纷纷何足数。(《则堂集》卷五)

峨眉山脉自岷山分出,在岷山之南,突起三峰,有大峨、中峨、小峨之分,牡丹花就生在大峨峰。古传有仙人在此炼丹,故其花异常灵秀。家铉翁云:“丹气融为此花,大者如扇,径二尺,其高有数丈者,遍满山中,故其地号牡丹坪”(《牡丹坪诗》诗后自注),其花之娇艳可以想见。

诗歌采用对比手法,以金相玉质来赞美“古来称第一”的洛阳牡丹,然而大峨中峰的牡丹生之天然,足与“人力栽培”的洛阳牡丹相媲美。深冬之时,大峨牡丹突兀地生长在层崖之上,待春来而花开烂漫,似红云凌绝高空。其得之天然,又与仙人为伴,故“与世俗牡丹稍异”。

值得注意的是,《牡丹坪诗》自注曰:“人有欲移根种之山下者,辄为雷电雨雹所侵”,这或可理解为家铉翁以花自喻,借牡丹移根别处而遭雷雨侵袭,比喻故国沦丧、志士飘零的痛苦。

二、故国之念:不知今夕梦,到蜀到钱唐?

圈禁河间,不知归期。在与衰老、孤独为伴的羁縻岁月,能够重返故国是家铉翁唯一的愿望。《则堂集》中的诗文既有对已逝君王的怀念,又有对亲人的思念,而每逢佳节,这种乡国之思就会重重撞击他的心灵。

(一)怀念故君,涕泪滂沱

家铉翁在南宋经历了宋末四帝:他出生于宁宗嘉定六年(1213年),在眉州度过了童年、少年的快乐时光;在理宗执政40年间,他从一名13岁的少年逐渐长大成人,以父荫补官,任常州太守、浙东提点刑狱等职,所至皆有声名;度宗时期,他年过半百,受到朝廷器重,屡负大任;恭宗时期,他被调任京都,任临安府尹。目睹家国倾覆,他毅然肩负起祈请使一职,远赴大都,为国请命,因不仕新朝而被流放。

作为故宋朝臣,家铉翁深怀忠义之情。《则堂集》有《题宁皇雪月图后》《三山吴履道承出示理皇御书唐人诗,恭题其后》等诗写南宋故主,尤以后者动人心魄,其诗云:

先君曩侍缉熙殿,拜赐天画盈筐箱。帝书超轶钟王上,不与欧柳论低昂。孤臣流落滨九死,老眼尚能识偏傍。旅檐惊见亟再拜,拜起不觉涕泪滂……(《则堂集》卷五)

在河间时,家铉翁意外惊喜,见到了理宗的御书,想到这当是藏于理宗昔日讲殿——缉熙殿的御书,宋亡后被元军掠运北去而流散民间,他悲痛万分,惊慌跪拜,不觉已是涕泪滂沱。如此至宝,然囊中无物,无力换得,只能乞得模本,刻于玉石,为后世珍藏。由于家铉翁的父亲曾任理宗的经筵讲官,他又在理宗时期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青少年及中年时光,这使他对理宗有着较为深厚的情感。此诗沉郁悲凉,深蕴亡国之悲,孤臣之泪。

家铉翁具有经国济世的才干和仁民爱物的情怀,知常州时,尽心竭力,政誉翕然,地方志多有对其政绩的记载。其时他曾以花喻君臣,歌咏君臣之义。而今在河间,触物生情,遂重赋旧诗,《人有画花中四伦者,偶记毗陵旧诗,即题其上》(其一)即是此诗。诗中写道:“万红深处一花王,犹带姚家宫样黄。物物有君还有佐,殿春须属召公棠。”(《则堂集》卷六)召公乃周武王之弟,是国之重臣,因采邑在召(今陕西岐山西南)而称召公。召公巡行乡邑,喜在甘棠树下听讼断狱,自侯伯至庶人,皆各得其所,安居乐业。其卒后,民人思其政,怀棠树而不敢伐,作《甘棠》之诗(《诗经·召南·甘棠》),颂扬其德政。昔日家铉翁以姚黄牡丹喻君王,以海棠喻臣子,烘托君臣之义,而今沧海桑田,宗国沦覆,只能徒留小诗以作纪念。

(二)佳节思亲,凄凉堪哀

佳节思亲,独在异乡的家铉翁更是如此。当别人欢呼贺岁赏灯之时,他却独守寂寞,感叹:“市人欢呼赏元夕,羁人掩关玩《周易》。”(《辛巳正月十六日张云斋过访郭舜元高飞卿持草书黄庭来会作上元歌》)每逢岁时节令,总会触发诗人身世孤零、漂泊无依的感伤。《则堂集》有十余首佳节怀乡的诗作,从中可以体会到其内心的孤苦。

立春时节,蜀人有以巢菜作饼的习俗。家铉翁在大都时,因没有巢菜,深感遗憾。今在河间得见,倍感亲切,想起家乡习俗,遂赋诗《西州旧俗每当立春前后以巢菜作饼,互相招邀名曰“东坡饼”。顷在燕,尝有诗云:“西州最重眉山饼,冬后春前无别羞。今度燕山试收拾,中间惟欠一元修。”元修即巢菜之别号,盖豌豆菜也。东坡故人巢元修尝致其种于黄冈下,因得名元修。南方有之,燕中无此种,余来河间再见,立春感旧事用前韵》(《则堂集》卷六)。诗题很长,因中间既藏旧诗,又叙元修菜的典故。诗中云:“凄凉如在黄冈下,苦淡从教邻壁羞”,家铉翁渴望故友如巢元修般不远千里前来看望,然而希望总是落空。思念故乡亦是怀念故国,寄寓深沉的家国之念。

九九重阳节题咏的几首诗最能表达诗人身世孤零、漂泊无依的感伤。“客中又过一重阳”,瀛海茫茫,登高远眺,目送归鸿,把酒消愁,一位耄耋老翁就这样苦度佳节(《九日即事雪中见菊》)。最让家铉翁难过的是,重阳思亲,亲已不在,更无法回到故国,去父亲的坟前祭奠,只能“梦随鸿鹄南飞去,岑下长号酹一杯”(《九日登瀛台和昔人韵二首》其一)。他是那样的孤独,既无亲人,亦少有客人拜访,“衰翁无事日倾倒,佳客何人时一来。孤鹤飞鸣知我在,征鸿嘹唳为谁哀”(同上其二),似乎只有飞鸟的掠过,才知道他的存在。

家铉翁有多首诗词咏于中秋佳节,如诗《中秋日客退独坐偶成》《中秋日菊盛开》《中秋月蚀,邦人鸣钲救月,不约而齐,中原旧俗犹有存者,感而有作》,以及词《念奴娇》(中秋记梦)等。其中《中秋日客退独坐偶成》传达出难以明言的家国之痛,其诗云:

春月令人悦,秋月令人悲。人意自悲欢,夫岂月所为。

炯然此方寸,圆明贯四时。闭门独自赏,无盈亦无亏。(《则堂集》卷五)

月是故乡明,望月是思乡的一种象征,而今无论月圆月缺,都与故乡时空相隔,笔端书不尽人生的悲欢离合。困窘在此方寸之地,闭门独自赏月,心随月去,希望能够解脱桎梏,灵魂皈依故乡,获得片刻安宁。

(三)闻鹃忆蜀,梦里归乡

故乡的印象深深地刻在记忆之中,每逢季节的变化都会触动家铉翁对家乡的挂怀:“春欲暮,木未有萌者,自瀛以北,大率皆然。不知中原之地何如耳?”(《春欲暮雪作不已简子新》)然而,归乡无望,他只能将情感寄托于诗文,寄托在梦中。“夜来有梦到家山,苍筠翠干犹依然”(《谢舜元以墨竹为赠》),他怀念友人,眷念那些去过的地方,更无数次地在梦里回到故乡,找到人生的归属。

羁留的苦闷,以及对自由的强烈渴望使家铉翁感到特别压抑,他常常从道家羽化成仙的故事中寻求精神的解脱,经常会忆起游历道观的经历,怀念与道友的交往。洞霄宫是南宋道教的中心,位于临安,汉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建宫于大涤洞前,至宋代,皇室崇尚道教,朝廷常以去位之宰执大臣提举该宫,盛极一时。昔在临安时,家铉翁曾在天柱山(与大涤山相对)铸建茅舍,修身问道,多次游访洞霄宫,咸淳九年(1273年)六月,他知镇江军府兼管内勤农营田事节制军马,曾作《洞霄宫庄田记》。然在次年,洞霄宫毁于宋元战乱。家铉翁与道士清溪翁交往较深,羁北期间,他作《诗寄洞宵道友清溪翁,书于寓舍归洁》,其诗云:

汉家中郎年七十,霜鬓垂垂人不识。冬深破屦踏层冰,暑到露头走赤日。穷坚老壮本分事,百年未死为形役。洞天九锁郁嵯峨,古来相传神仙宅。我尝结茅天柱前,屐齿苍苔印行迹。劫火洞然城郭非,清境不坏还如昔。安期羡门我辈人,圆峤方壶一咫尺。梦魂几度如相逢,别来已久知相忆。愿分仙家九转丹,服之身轻生羽翼。周游八表任去来,跳出阴阳寒暑域。(宋邓牧《洞宵诗集》卷九)

北方冬天寒冷,他穿着破旧的草鞋,行走在层冰之上;夏日酷暑,却露头赤脚,暴露在烈日之下。生存环境如此恶劣,为了减轻现实的痛苦,他从道家思想中寻求精神安慰,向往神仙世界,愿服仙丹,长生不老,羽化成仙,超脱尘世的羁绊。

《寄江南故人》是家铉翁的代表作,亦“堪称宋遗民爱国诗的代表作”[2](p.192),我们说,正是家铉翁流寓他乡的身份和经历,才创作出如此浩渺旷远、意韵悠长的诗篇。其诗云:

曾向钱唐住,闻鹃忆蜀乡。不知今夕梦,到蜀到钱唐?(宋谢翱《天地间集》)

诗中说,以前自己在故都临安任职时,听到杜鹃的啼叫,总会想到故乡眉山。而今国破家亡,被流放他乡,不知今夜梦里会回到故乡眉山,还是回到故都临安?诗仅五言四句,然而,诗中营造的那种对故国、对故乡魂牵梦绕的意境却令人敬叹。对这首诗,历来评价极高,清贺贻孙《诗筏》说:“谓宋诗不如唐,宋末诗又不如宋,似矣。然宋之欧、苏,其诗别成一派,在盛唐中亦可名家;而宋末诗人,当革命之际,一腔悲愤,尽泄于诗,如家铉翁《忆故人》诗云……情真语切,意在言外,何遽减唐人耶?”[3](p.195)严羽《沧浪诗话》讲,宋人“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宋诗之弊就是好以文字、才学取胜,缺少唐诗那种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意境。南宋后期,道学兴盛,志道而忘艺,对文学创作产生负面影响。尤其是江湖诗人普遍社会地位不高,缺少传统文人对国家、社会的责任感,诗歌境界不高。而家铉翁则不同,其家世显赫,乃蜀中名门望族,且才华卓荦,心怀家国,因此,他的创作能够避免江湖诗派的弊端,在诗歌中呈现出一种阔达的气象。

三、坚守之志:齿发衰谢气如虹

南宋亡国之际,家铉翁已进入人生的暮年。羁北后的19年,是家铉翁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但他的内心似乎凝聚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使他在忧患与摧折中始终坚守志节,不改初衷。

(一)南北相望,肝肠如昨

河间与故都临安,相距两千余里;而河间与故乡眉州,距离更加遥远,圈禁河间的漫长岁月,家铉翁与故国亲人只能鸿雁飞书,聊寄思念。其弟祖仁是《则堂集》中记载的唯一与他有书信往来的亲人。

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家铉翁困于北方八载,祖仁寄书求他为“志堂”书室“发扬其义”,遂作《志堂说》。在文中,家铉翁抒发了兄弟二人在板荡凄凉、风雨交迫中不能共处一室、相濡以沫的无奈与悲凉,表达各自以学问为旨归、坚守志节的患难之情。文中写道:

余昔与祖仁俱侍先君,周游四方,过庭讲习,一在义理……余以国事见驱而北,祖仁避地入闽,别去八九年,穷困百罹,未尝一日废书也……吾兄弟虽衰迈日侵,不复有意当世,犹能以既老之识从事于经,尚庶几托圣言以垂不朽乎?昔坡、颍弟兄,感夜床风雨,而兴会合不偶之悲。今吾与祖仁,南北相望万里,寒饥疾惫之弗恤,而汲汲于道,惟恐失之。(《则堂集》卷三)

兄弟二人虽饱尝亡国之痛,但暮年仍以学问自持,以道义自勉,守志不渝。祖仁“更用功于《易》,著论成编”,铉翁则攻于《春秋》。由此,他以苏轼、苏辙兄弟“夜雨对床”的典故,写到手足之情。元丰三年(1080年),苏辙沿江而上,探望被贬黄州的苏轼,因风浪过大,在磁湖滞留二日,遥寄诗书,以表因风雨阻隔而无法得见的憾恨。对于家铉翁兄弟而言,国家灭亡使他们南北相隔,铉翁奉使北上,而祖仁隐居福建,人生不知能否再相逢。在巨大的社会风浪中,兄弟二人只能守道自持,南北遥望。

值得注意的是,《则堂集》多次提及苏轼,四库馆臣云:“铉翁隶籍眉山,与苏轼为里人。故集中如《文品堂记》《养志堂记》《志堂说》《笃信斋说》《跋太白赏月图》《和归去来辞》诸篇及《豌豆菜诗》,自注间或称述轼事迹。”[4]这不仅是因为家铉翁与苏轼有很深的渊源关系——家铉翁的六世祖家勤国与其从兄安国、定国,曾与苏轼兄弟为同门友;更是由于苏轼作为眉州故人,其屡遭贬谪却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给予了他精神力量。

宋亡之际,被元朝押解大都的故宋朝臣、太学生等,有出仕元朝为官者,有被圈禁流放者,亦有极少数人被释南归,如南宋宫廷琴师汪元量、太学生张观光,以及朝臣陈正言等。而这三位,南归前都曾拜望过家铉翁,与他有着较深的交谊。其中陈正言南归时,家铉翁作词《念奴娇·送陈正言》,借送其南归,抒发自己的耿耿孤忠。其词(下阕)云:

路人指示荒台,昔汉家使者,曾留行迹。我节君袍雪样明,俯仰都无愧色。送子先归,慈颜未老,三径有余乐。逢人问我,为说肝肠如昨。(《则堂集》卷六)

陈正言,亦是被俘北上的南宋故臣,正言为门下省左正言、中书省右正言之通称。据《昭忠录》“高应松”条:“丙子正月……范文虎引元兵至涌金门入,举朝奔窜,留者九人,如应松及正言陈春伯、侍郎翁仲得、大理卿郭珙,皆三山人也”[5](p.28),疑词中陈正言为三山人陈春伯。

自离临安,家铉翁饱受折磨。此时,别人的南归对于他来说,既怀着欣喜,又充满失落。在词中,家铉翁期望陈正言能隐居田园,颐养天年。而对于自己的处境,他再三表明会坚守节操以终老。他以孟子的话自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俯仰无愧。虽写送别,然气力甚遒,耿耿孤忠,于词中毕见,读其诗而见其人,大义凛然的形象如在目前。

南宋亡国后,北上的宋宫室和朝臣等的服饰问题受到元世祖的关注。在亡宋宫室、祈请使等抵达大都觐见时,忽必烈宣布“不要改变服色,只依宋朝甚好”[6](p.219)。因此,家铉翁服宋衣冠以终其身,其衣冠、礼度仍犹宋人,其词中所云“我节君袍雪样明”,在形式上亦并非虚指。这与一些江南遗民极其相似,如华亭人陆霆龙,“宋亡即栖隐讲授,终其身衣冠不易”[7](p.368);金华人俞金,宋亡后独率其家行宋礼,“深衣峨冠,谈说古道”,不顾时俗窃笑[8]。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在异域他乡,家铉翁保留南宋的服饰传统,这一形象本身就带有深刻的意蕴,产生一定的社会影响。

(二)仗节瀛海,咏物明志

随着衰老日甚,家铉翁时常发出“孤露余生,流落天外”的悲慨(《跋心如水翁治家箴》)。虽开馆授学,“甚喜黄冠为侣,更得青衿来伴”(《水调歌头·题旅舍壁》)。但是“人生暮景更天涯,眼中愁绪知多少”的伤感心绪从未间断(《九日偶成呈彦举》)。无论何种境遇,总要走下去,眼前的一草一木是一种特别的陪伴,给他以心灵的抚慰。

菊花、墨梅、红梨花是家铉翁的爱物。百花之中,他尤喜菊花。九九重阳,登高赏菊,九月菊最为文人雅士所偏睐,家铉翁亦是如此。他所作的九月菊诗有《中秋日菊盛开》《九日即事雪中见菊》(三首)《鲸川八景》(其二《西园秋暮》)等,其中以《九日即事雪中见菊》(其三)最能体现仗节瀛海的情怀:“九月黄花正是时,谁催青女试瑰琦。冰天雪夜无人问,玉质金相我自知。”(《则堂集》卷六)瀛海茫茫,瀛山漠漠,西风吹袂,又过重阳。九月菊傲然于冰天雪夜,瑰奇美丽,由物及人,诗以九月菊傲然霜雪的精神励志自勉。

然而,家铉翁认为,九月菊虽好,却不是“菊中第一流”。因为九月菊的特点在于能抵抗霜雪,但霜雪自有精神。二者相遇乃是相宜相美,霜雪亦成就了九月菊的品格。相比而言,六月菊才是菊中精品。虽然酷热就像一位施加暴行的仇人,但六月菊能经“暑寒而不改”,至秋晚,枝条虽已苍老,花色却灼然艳丽。家铉翁有诗《六月菊以夏中破萼,至秋晩枝条虽苍劲,而花色灼然鲜明。贯暑寒而不改,菊中之贞士也。余以比之商山四皓,为之赋》,不但歌咏六月菊,更由物及人,赞美高节之士。其诗云(节选):

君不见当年秦焰焦中州,儒坛处处同荒丘。独余商山老人在,高卧林泉节不改。平生不识咸阳门,晩随币聘来汉京。欲兴诗书谈王道,再使风俗还归治古淳。我评此花似此老,傲暑凌寒无不可。种之阶庭今几年,我自识花花识我。粤从夏五开敷到残秋,更与黄花为辈俦。嗟哉黄花非辈俦,老行难逐少年游。此菊当为菊中第一流。(《则堂集》卷五)

据《史记·留侯世家》《汉书·张良传》载,汉初有四位高士在商山隐居,名为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汉高祖闻而召之,不至。后来高祖因宠戚夫人而欲废太子刘盈,吕后用留侯计,请出四皓为太子侍宴。四人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高祖见状,打消了更换太子的念头。四皓在秦始皇焚书坑儒之乱世隐居林泉,至晚岁获聘,立挽时局,令人敬叹。“老行难逐少年游”,比之正逢花期的九月菊,六月菊犹如商山四皓,岁愈晚而愈见其品性。由此及彼,家铉翁赞美菊花,更使我们想到,他的毅力品质有如六月菊,志节贞行犹如商山四皓,是“菊中之贞士”,更是人世之贞士。

除了菊花,家铉翁亦喜爱梅花,其《墨梅》诗写得自然流畅,气象恢宏:“非香之香,非色之色。伴我孤吟,风清月白。冰崖孤芳,雪林早春。伴我读易,见天地心。”仿佛他的身体与精神浸透了墨梅的风骨,在料峭的早春时节,天地之间唯有墨梅绽放,陪伴着他,使他郁积的苦闷得以释放。

以我观物,万物皆着我之色彩,诗人见到红梨花的盛开,亦是别一种心情:“万玉林中惯识君,霜天月夜富精神。谁将红粉涴颜色,却与夭桃斗莫春”(《咏红梨花》)。红梨花抖落寒峭,于暮春的霜夜间绽放,敢与桃花争艳。诗人总是在日常生活中寻求精神的同类,有着这些美好事物的相伴,自己的坚守就不那么孤独了。

(三)齿发衰谢,浩气如虹

在中国历史上,奉命出使异国,由于各种原因被扣留、被杀害的使者甚多,尽管家铉翁熟知这些使者的命运,也曾绝望地发出长叹:“归去来兮,天涯万里将安归”,但他仍在苦苦等待被释的消息。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家铉翁流寓北方已十年,想到苏轼、苏辙、魏了翁等在遭遇贬谪之时,都曾和过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久之皆得生还故郡”,亦和成篇,以见引领南望之意。

《和归去来兮辞》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家铉翁亡国以来的感受。他叙述亡国之所见,“智者见几而勇逝,愚者苟得而欢奔。谨者避射而括囊,弱者含污而篲门”,正是由于这些见利卖国的小人、避难自守的懦者使南宋不能保全其国,但是“尔焜尔污,我全我尊”,自己愿坚守民族气节,为南宋添得一份尊严。但意愿的实现是何等艰难!“心为形役”,长期的圈禁与桎梏使心灵备受摧残,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解脱,唯有从历史人物中去寻求宽慰。“钟仪拘而获释,解扬踬而得全,子卿困而终归,忠宣浩乎弗留”,作为奉使出疆的使者,春秋时期楚人钟仪、晋人解扬,汉代苏武、南宋洪皓,他们大义凛然,不事二主,为完成使命而舍生忘死。其中,苏武被留19年而归,洪皓被留15年得返,这使被困河间已十年的家铉翁找到了一种榜样的力量,并以他们坚贞不屈的精神砥砺自己:“天运周星而必复,明年其归尚奚疑!”正是这份希望,支持他坚守下去。

家铉翁在河间的生活极其艰难,因其拒仕元职,元人仅“给饮食而已”(文天祥《集杜诗·家枢密铉翁》)。他租房居住,日常生活多赖邻里的帮助,“居无把茅,卧乏班荆,病无以药,寒无以衾”(《祭器之文》)。他尝言,“留得浩然英气在,便将生死付朝曛”(《挽刘文蔚》),“为言仗节瀛海上,齿发衰谢气如虹”(《朱信叔洛阳人往佐长安省幕》),他誓以生命抵挡挫折,以意志对抗命运。

面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与绝望,他甚至在《假馆诗》中写下了悲壮的遗言:

今年不归明年复不归,病骨嵚崎会当化为原上骼。拟从诸君豫乞石一方,他年埋之塜前三四尺。上书宋使姓某其名某,下书人是西州之西老逢掖。平生著书苦不多,可传者见之《春秋》与《周易》。(《则堂集》卷五)

在这份遗言中,家铉翁最想表明的是自己从未忘记南宋使臣的身份,虽历尽千辛万苦,也要保持不屈不移、卓然特立的风骨与信念。史料记载,家铉翁学邃于《春秋》,羁縻河间,他开馆授徒,以《春秋》教授弟子,讲学之时,“数为诸生谈宋故事及宋兴亡之故”(《宋史》本传),时常流泪叹息。家铉翁解《春秋》,与南宋诸儒怀有同一旨归,即以春秋为复仇之书,认为“《春秋》有复仇之义”[9]。对于《春秋》中记载的复仇之举,家铉翁予以褒扬,婉曲地表达亡国之悲,家国之仇,其家国情怀全然隐于其内。

四、结语

“流亡意味着将永远成为边缘人”,遗民、使者兼流人的身份,使家铉翁与留居江南、尚能保留原有生活群落的遗民具有了显著的不同。“南宋遗民故老,相与唱叹于荒江寂寞之滨,流风余韵,久而弗替,遂成风会”[10](p.705),时在临安就有清吟社、白云社、孤山社、武林社等;儒雅云集,而在江西有青山社、明远诗社、香林诗社;在湖南有平江九老诗会;即使由于地域等因素不便于参加诗社活动,江南遗民也会以其他形式沟通交流,以群体的力量排解内心的悲愤。而家铉翁却是孤身一人,高龄、异域、孤独、痛苦,时刻吞噬着他,他几乎成为一名远离故国、被世事遗忘的边缘人。正是对故国的热爱、对人格的追求,使家铉翁担负使命,时愈穷而节愈坚。

家铉翁的黍离之悲与江南遗民亦有不同。宋元之际,志士遗民面对沧桑巨变,将故国之思寄于诗篇,抒发亡国之恨。与江南遗民的生存环境所不同的是,家铉翁留寓的河间之地,此前曾被金人占领,而后又被蒙古统治。作为被征服的宋人,他不便于在此直接倾吐亡国的悲愤,因此,他更多地抒发思念故乡的情感,思念故乡也是思念故国,在乡国之思中寄寓亡国之恨、黍离之悲。

从创作风格上看,《则堂集》有古体诗四十余首,近体诗五十余首,词三首,骚体两篇,这些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情感低沉、质朴平正、沉郁悲凉。这与南宋其他遗民作家创作如文天祥慷慨愤激、谢翱悲恸凄怆、谢枋得风骨凛凛有所不同。这应与其长期被羁留北方的经历有关,年事日高,缺少自由,精神苦闷,日夜思乡不得归,特殊的人生经历是其诗风形成的主要原因。

要之,家铉翁的创作词意真朴,不假雕琢,这与学者评价“宋末志士遗民之诗以气节精神胜,不能全以工拙论”[11](p.322)大体一致。宋亡之际,诗风为之一振,钱谦益云:“宋之亡也,其诗称盛……古今之诗莫变于此时,亦莫盛于此时……考诸当日之诗,则其人犹存,其事犹在,残篇啮翰,与金匮石室之书,并悬日月”[12](pp.800-801),在宋末诗坛上,家铉翁之诗文因人而重,以其浓重的黍离之悲、深厚的家国情怀而具有一席之地。

[参 考 文 献]

[1][美]爱德华·萨义德(Said,E.W.).知识分子论[M]. 单德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

[2]孔凡礼.宋代文史丛考[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3]郭绍虞.清诗话续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4]永瑢,等.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五[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

[5]佚名氏.昭忠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刘一清.钱塘遗事:卷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7]陆心源.宋史翼:卷三十四[M]. 北京:中华书局,1991.

[8]万斯同.宋季忠义录:卷十二[M].四明丛书本.

[9]家铉翁.春秋集传详说:卷三[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

[10]王树民.廿二史札记校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1]王水照,熊海英.南宋文学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2]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十八[M].钱曾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中国古代文学博士后,吉林财经大学副教授)

[责任编辑 连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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