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期的语文教学文化探析
2016-05-29缪旭芳
缪旭芳
(镇江高专丹阳师范学院,江苏 丹阳 212300)
当前,翻转课堂、微课、慕课这些新鲜的教学模式频繁地出现在教育教学的理论书刊和课堂实验中,使一线教师为之耳目一新,有跃跃欲试之冲动,然后是悄然沉寂在常态的课堂里,循着原先的套路上课。这些西方的教学模式带给我们教学观念上的新奇感,为什么在常态的课堂里行动不起来?文化背景的差异可以说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这里笔者想借这个现象来启迪我们自己,当代的教学正随着社会文化的转型发生着改变,翻转课堂、慕课等西方教学的新思维、新模式,我们现在学不来或者条件不成熟,但是它们却在改变着我们的教学观,我们的教学文化正处于转型期,我们甚至需要思考重构我们的课堂。
一、教学文化及其内容阐释
1.什么是教学文化?
“教学文化”这个概念,虽不是近几年的新词,但是在一线教师那儿还是相对比较陌生的。比如一些语文教师就容易理解成文本知识和文化的传承,教学唐诗时会介绍背景、唐诗的韵律等,教学《祝福》时,会让学生理解封建社会“四大绳索”对祥林嫂的迫害,等等,以为这样的内容就是教学文化的体现。其实这是对教学文化概念的片面理解,也说明教学文化概念并未被我们一线教师所熟悉和理解。
什么是“教学文化”,定义不乏有从教师文化、学生文化或是课堂形态文化等不同角度来阐述。根据20世纪美国学者对教学文化的研究显示,他们更多把视点聚焦在教师身上,教师文化成为教学文化研究的重点。而我国学者对教学文化的研究虽起步较晚(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但在此基础上推进和完善了教学文化的研究范畴和内涵理解,更多地集中在由教师和学生形成的教学主体的研究上,关注教与学共同生成的课堂形态。
这里借用龚孟伟、南海两位老师的观点:“教学文化是指教学主体为了解放个性、完善人格、陶冶情操,促进教学主体知情意行和谐发展,加速个性社会化进程,持续提升教与学的品质,而以表意符号或象征符号为中介,在社会文化的规范和影响下,通过师师之间、师生之间和生生之间在教学交往互动过程中多向交流建构起来的教学生活方式。”[1]这个定义认为教学文化,是一种教学生活方式,强调了师生之间的互动过程、多向交流,是一个动态发展的概念,同时也界定了教学文化的价值取向。这个定义概括较全面,比较符合当前的研究和实践的发展方向,是我们教师能够接受的一个描述性的阐述。
2.教学文化涉及哪些方面的内容?
龚孟伟老师认为教学文化由教师、学生、文本、教学环境这四个文化因素构成。在此基础上,笔者认为教学文化的构成中,还应该包括教学活动过程、教学评价等因素。我们先建构起教学文化的关系图(参见图1),并做分析。
图1 教学文化构成示意图
在这一教学文化的内容构成图示中,教学主体是中心,上承教学文本(再上一级是课程标准),下启课堂,让师生置身于教学环境中展开教学活动,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多层级的整体教学文化的符号系统。
(1)教学文本:在课堂教学中,师生的互动交流是以文本为中介的。这里所说的文本应该限定在狭义的理解上,即以教材为中介的相关文本,包括教参、教案、视听文本、学生作业等,这些都属于物质形态的文本文化。从原先统一使用人教版的教材,到现在许多省市使用省编版教材,再到校本教材、师本教材,形式丰富的教材已经成为课堂教学中主要的依据和凭借。那么,教材的编写、审定、出版和学校、教师对教材使用的选择,这过程中的标准如何把握?“教育总是与社会意识形态紧密相连的,作为教育内容的集中体现者——教材,责无旁贷地要以传播社会主流文化为己任。”[2]体现反映社会主流文化是教材编写和选择的一条主要标准。
(2)教学主体:即教师和学生。这是课堂存在的主要因素,没有教师和学生,课堂不能称之为课堂,也就没有教学。“人的主体精神是多元文化时代精神中最核心的内容,无论是适应迅速变化的环境,还是在社会生活中做出正确的选择,都要富有主体精神的人才能实现。在主体精神感召下,诉求当下重建主体性教学文化——这实际上是顺应时代发展对教学的要求,是主体性的凸现在教学领域中的折射与显现。”[3]课堂中的人的主体精神当然是通过教师和学生体现出来的。20世纪80年代、90年代的语文教学,虽是教师主宰课堂,但是教师的主体地位是没有的,教师是教材的执行者、传递者,没有教师的主体精神。在近十几年的课程革新中,学生主体地位提升了,以学生为主体的学案设计、问题导学等已经成为我们教师可操作的教学行为,但是我们还是看到了学生主体背后的文化牵引,把学生学习过程中的主动学习牵引到标准答案上,学生的主体地位是虚设的。因此,在当前我们对教学主体的认识上,虽接受了新的教师观、学生观的理念,但在课堂的教学落实上,有待于我们从文化转型的视角真正实践起来,使教师和学生的主体精神能得到真正体现。
(3)教学活动:是教师和学生以文本为中介在课堂上的展开,这是师生课堂的教学生活形态。教学活动是在教学过程中完成的:首先是教师为上课设计的教案,包括教学目标、教学重难点、教学方法、教学手段等的设计;其次是教学实施,体现教学的导入、过渡、讲授、活动、小结、评价等一系列环节,这其中涉及教学语言、课堂节奏等内容;最后是课后的辅导、作业和终结性评价等。
在教学活动中,主导教学行为的是教师的教学理念,这就与教师文化有很大关系,一个教师的专业知识、文化层次、生活背景等,都会直接或间接制约着教学行为,尤其在现在的社会文化转型的背景下,能否与时俱进、改变转化自己的教学观念和行为,将会成为教学活动的推动力或者障碍力。
同时,教学评价也是教学活动中很重要的因素。华东师范大学崔允漷教授提出了“基于课程标准的教学”,他认为“基于课程标准的教学,就是教师根据课程标准对规定的学生学习结果来确定教学目标、设计评价、组织教学内容、实施教学、评价学生学习、改进教学等一系列设计和实施教学的过程”[4]。由此看来,课程标准应该是当前教学活动得以有效实施的主要评判标准。而且,“评估设计先于教学设计”,使教师在上课前能清楚意识到学生通过学习必须知道什么,能做什么,教学应达到什么样的教学效果,这样在教学活动的展开中,教师就能有效驾驭课堂,学生学习的目的性很明确。
(4)教学环境:教学环境文化在近几年的教学改革中越来越受到专家、学校、教师的关注和重视,“它是影响教学主体的教学存在和生命活动的各种文化因素的总和”。教学环境,有实体性的,比如教室里课桌椅、墙体颜色、多媒体,校园里的教学楼、图书馆等,并延伸到家庭、社区等;也有功能性的,涉及心理、交往、活动等。在课堂上,我们教师一般较多地关注师生关系所形成的功能性环境,注重创设平等和谐的课堂环境成为我们教师践行的理念,也是教学活动得以顺利展开的保证,改变了以前“师道尊严”的课堂文化,让学生在平等交流中更好地呈现自己。
其实,我们不能忽略实体性课堂环境文化的建设。由原来秧田式的座位变成马蹄型、会议型等座位,由原来白色墙体的教室变成蓝色的理科教室、绿色的文科教室、橙色的语言教室,由原来的统一坐着学习到在不同的活动区域学习,等等,这些环境的改变,也在改变着教学的活动形式,直接指向学生的学习效果。华东师范大学董蓓菲教授甚至认为“可以通过建立全新的课堂环境文化,由环境文化的改变促进课堂教学活动文化的变革,最终建立新型的课堂文化”[5]。
二、语文教学文化的特质
语文课程作为教学文化研究的主阵地,当然充分体现以上教学文化的层级关系,但是,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它自身所体现的文化特质就需要我们教师去把握,要不然,就会把语文课上成数学课、英语课或者自然课,也就没有了自己的个性。“特质”就是这门课所独有的,其他课程对此或许会有所体现,但不会专门训练,更不会长期践行。笔者认为语文课程的教学文化特质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1.语用性
语文课有别于其他课程的特质首先在于语用性,《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以下简称《语文课标》)“前言”部分第一句话就是“语言文字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信息载体,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6]。著名特级教师王崧舟认为语文课程的核心价值就是“回归本体,指向语用”。
语言文字的运用能力,在语文课上主要体现为听说读写能力。这从语文课标的总目标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解读:比如听说的要求是“学会倾听、表达与交流”,阅读的要求是“具有独立阅读的能力,学会运用多种阅读方法”,写作的要求是“能具体明确、文从字顺地表达自己的见闻、体验和想法”。阶段目标的表述中对每一学段的语用要求更为具体明确。这体现到课堂里,就要求教师能根据每一学段的教学文本和学生特点,针对性地选择方法,使学生的语言文字运用能力达到课标的学段要求。
20世纪80年代,语文课程主导的“双基教学”——基本知识和基本技能,其实就是对语言文字运用能力的重视,只不过过分注重了其工具性的特点,而使语文课成了语言文字的训练课。今天我们再谈语用观,是在历史的偏误中指正,强调语言实践和积累,强调多读多写,让语言文字的生命、情趣在字里行间透射出来,与时代接轨,与生活融合,与文化交集。
2.具象性
“具象”顾名思义就是具体形象。汉语习惯用直观、形象的修辞来描述客观事物,用意象组合的方法使语言表述图像化,用联想、比附的手法来论述抽象道理,这就是汉语的具象性特点。比如,“枯藤老树昏鸦”是由三个独立的名词构成的一幅深秋萧瑟之景,再如,“月光如流水一般”这句比喻,把天上的月和地上的流水连接在一个静谧而柔和的夜色里,等等,不胜枚举。著名语言学家高名凯先生认为“中国的语言,在表现具体的事物方面,真是非常活跃,对双方之间的关系的抽象描述,则比较的没有西洋语言那样精确”[7]。这使得传统的中国文化思维方式具有较强的形象性,而西方文化思维方式则具有较强的抽象性,这都源于各自的民族文化土壤。
语文课不乏抽象思维训练,比如给课文分段,概括课文内容,比较词语运用的准确性,直至高中阶段更多的议论文、随笔的学习和议论文的写作,等等。但是我们需要指出的是,语文课程更是传承着汉语的习惯思维,文本编写和课堂教学更需要引导学生进行形象思维,训练学生的想象和联想能力,这也符合学生思维发展的特点。思维能力的形成和提高,尤其是《语文课标》提出的“创新思维”,不能少了形象思维,而这一点随着年级的升高却在不断消失。要言之,语文学习需要形象思维。
3.积累性
语文学习重在积累。从古代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到现在《语文课标》的“背诵优秀诗文240篇(段)”“九年课外阅读总量应在400万字以上”;从语文教材练习设计中的“读一读,背一背”的成语谚语俗语积累,到学生学习中的“摘录优美词语、句子”的作业,都显示着语文教学的优良传统。多读多背多写,依然是语文有效学习的法宝。
语文学习不同于数学学习,数学等理科课程是知识点的联结,学习上呈现链条式地提升,少了或者不懂其中一环,其后续的学习就难以跟上,而语文学习是整体理解和运用的,不认识的字可以查字典,一段文字中偶有不懂的词句,并不影响整段意思的理解。只要不断地去读,即使是深浅颠倒着读,到一定的时候、一定的年纪,也就能懂得其中之意,甚至大量广泛的阅读之后,自然也就能写上一二了,因为我们本身就处于母语的语境中,有着代代相传的汉语言文化基因。
4.体悟性
汉语言有时在人们的使用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需要人们去感悟,去体验和感受。再者,“古代语文教学基本是以文学作品为主,是以“文”学“语”的,所以就形成了独特的教学特点”[8]。这样,语言就不单单是一个个词语的堆砌,而是有语境、有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在其中,它就更需要学生在学习时的感悟了。《语文课标》提出“要珍视学生独特的感受、体验和理解”,因此也就有了文化的渊源。
所以,在阅读教学中,当老师问到“你有怎样的理解?”学生的回答就会不同,从而呈现学生的阅读视野和个性;在写作教学中,当一个作文题出现在学生面前,学生就会有不同的立意和审题思路。学生的不同体验、感悟,也反映出学生文化中的个性特征。
5.人文性
“人文性”是作为语文课程性质之一写进《语文课标》的,它与工具性共同形成学生的“语文素养”,这也正是语文教育的特点。其中的表述“语文课程还应通过优秀文化的熏陶感染,促进学生和谐发展,使他们提高思想道德修养和审美情趣,逐步形成良好的个性和健全的人格”,就是课程人文性的体现,它注重了学生的人性或者人格的养成教育。
杨叔子先生说:“人文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身份证。没有先进的科学技术,我们会一打就垮;没有人文精神、民族传统,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会不打自垮。”语文课程承担着这份责任。
三、立足课堂,渐进性地改变教学方式
教学文化的转型需要我们经历一个渐进的适应期,把自己的文化背景和教学认知对等起来,才有可能由表及里地转变课堂。笔者认为像翻转课堂这样的教学大变革目前还不适合在语文课堂里使用,毕竟语文课是在系统学习我们自己的母语,有着自己的教学特质。但是,在今天的“互联网+”时代,还需要把语文学习与现代社会紧密联系起来。
1.轻阅读
这是我国一所外国语学校践行的新的阅读方式。在指导学生的语文学习中,可以跨界阅读,当学习一篇课文时,相关的科学、地理、艺术等方面的阅读资料可以就此展开:比如教学《陋室铭》时,梁实秋的《雅舍》、波德莱尔的《世界之外的任何地方》、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宇文所安的《追忆》,就可以出现在学生手上,延展阅读。阅读时可以批注式阅读,学生在文本的空白处自由批注、涂鸦,互动,评价,辩论;可以感知式阅读,学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以推荐学生阅读《朝花夕拾》,学习《我与地坛》,可以让学生给母亲写一封信,学习戏剧类的课文,可以编排一出短剧,等等。这样的轻阅读,努力做到读、写、说,三位一体,是语文学习中一道关注灵魂的风景。
2.短语文
这是信息时代网络发展的产物。2007年度日本文艺类畅销书排行榜里的前三名都是由手机小说出版而来。以短信的形式看小说,简练易懂、随身携带,它从涩谷开始蔓延到整个日本,终于在出现后第七个年头登峰造极,2007年被日本文学界称为“手机小说年”。现在“短”才是流行的王道,短信、MSN签名档、微博、微信,我们每天频繁使用它们,当“个人语录”被认同、转发和效仿的时候,就证明了创造者的话语价值。我们称这样的语言现象为“短语文”。它没有“语文”那样成熟、系统,没有“短语”那么乏味单薄,精辟简练是它的特点。如果我们的语文教学也能吸纳“短语文”的方式,对于学生写作兴趣的提高将会有很大帮助,因为这本身就符合现在的学生文化发展趋势。
3.视像语言
美国《英语语言艺术标准》的第12条内容是“学生使用口语、书面语、视像语言来达成目的(如学习、研究、欣赏、说服、交换信息等)”。这里提到的“视像语言”,指的是观看和视觉表达,即视觉资料读写(visual literacy)能力。英语语言能力和我国语文能力都共同指向听说读写能力,但是美国的英语语言艺术能力还多了两种,即观看(viewing)和视觉表达(visually representing),让学生在观看视觉资料后可以口头或书面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个语言能力范畴的新词,反映了社会和技术变革导致的运用语言进行交流和思考的途径的更新,凸显了当今社会随着多媒体和网络技术的发展,学生视觉资料读写能力的重要性与日俱增的现实。”[9]把美国语文的“视像语言”借鉴到我们的语文课堂,不光是社会文化的交互,还会增强学生学习语文的兴趣。
在网络化的时代,在多元文化交融的时代,只要我们秉承语文课程文化价值观,把握语文课程的特质,就会在教学文化转型中做出很好的判断和选择,使语文教学与时俱进。▲
参考文献:
[1]龚孟伟,南海.教学文化内涵新解及其结构辨析[J].山西大学学报,2010(4):69-73.
[2]郑金洲.教育文化学[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3]肖正德.我国教学文化形态下的历史嬗变及当代重建[J].教育研究,2010(8):81-84.
[4]崔允漷.课程实施的新取向:基于课程标准的教学[J].教育研究,2009(1):74-79.
[5]董蓓菲.小班化教育的中国模式[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88.
[6]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7]高名凯.汉语语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8]陈弦章.语文教育文化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462-463.
[9]董蓓菲.美国语文课程、教材、教法、评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