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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当小兵

2016-05-14文泽

湖南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小名战友火车

文泽

题记:某日,在河西八方小区一位朋友的家中喝茶聊天时,我朋友的朋友曹君给我们讲了一些他在七十年代当小兵的故事,我觉得很有意思,回家后根据记忆略作整理,以下便是其中之一。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四日,是我参军的日子。这一天,我十四岁半。那时候,当兵是非常骄傲非常神圣的事,真的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毛主席也号召:全国人民学解放军!解放军在人们心中是高大上。当时年轻人的出路,就是上山下乡,叫一个面向,而我参军了,人人都很羡慕,因为参军就等于找到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也叫铁饭碗。

十一日那天,我在教室里和班主任老师、同学们一起向着讲台上方的毛主席像,完成向毛主席的早请示以后,就到学校操场中间挖防空洞,然后挑砖上窑,在高高的窑上我听到有人喊我,是教我们政治课的李老师叫我的名字,她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在挥动,我丢下扁担踩着跳板飞跑下来,当李老师把一个写有“曹东岿收”并落款“长沙市北区武装部寄”的牛皮信封送到我手中,当我看到里面印有毛体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入伍通知书,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样高兴才好,只是连声喊:谢谢李老师!现在也想不起当初是怎样高兴的,只记得把扁担一丢,就回家自己拿户口本迁户去了。我们学校,只有两个人被应征入伍,我是初中九连四排的,另一个是八连的,姓蔡,我们都根正苗红,学习成绩优秀。

十三日,我们胸戴大红花,由学校敲锣打鼓把我们两个送到兴汉门区集合点北区武装部的院子里,然后一起到长沙市的集合点教育街的湖南省农林局。男同学都想当兵,没有当上兵的同学都非常沮丧,我当上了,他们都有点不理我了,但是,女同学都为我高兴,晚上她们成群结队地到省农林局看我,萧琳是连长,她还表演节目欢送我,她唱了样板戏《沙家浜》《红灯记》的选段,当然,也有少数男同学来农林局看我送我,学校乐队的宋柏一队长带领乐队的其他同学与我还合影留念,相片上有:“欢送曹东岿同学参军入伍”一排字。那时,我在校乐队拉二胡,扇子舞《浏阳河》是我们学校的文艺特色,湘江一桥通车典礼,我们就拿着扇子在桥上跳《浏阳河》。

有两三个女同学还对我萌生了懵懵懂懂特别的好意,我有感觉,她们分别送给我的礼物有钢笔、日记本、《智取威虎山》的明信片、口琴和收音机等等,收音机太贵重,我退还了,其他礼物我都收下了。在我的日记本的第一页,她们有的写“争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有的写“冰凌倒挂一红梅” ……

我们头戴大棉帽,胸戴大红花,身上穿着厚厚的绿色冬装,从教育街出发步行去五里牌的新火车站,一路上,我们整齐的步伐,好威风。欢送的人群跟在后面,很热闹。到火车新站送我的人几乎都是女同学和女老师,火车移动时,我伸出头挥手,我看到她们跟在火车后面跑,一个个都哭了。

绿色的火车载着一百多个长沙新兵朝北方开去,当时我们是分不清方向的,带兵的也保密,根本没有讲我们要去何方去干什么。到了汉口,我们下火车,在一个兵站的地方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乘坐东方红号的大轮船走长江三峡。新兵们在船上相互认识、聊天、打闹。那时我说普通话还有点拗口,说“六个陆军穿绿衣”时,比长沙塑料普通话还塑料,但是,军干子弟的普通话说得有特色,还好听,铁路普通话逊色一点。一路上,大家喜欢用长沙话给有特点的人取小名,我记得有人憨憨的,衣服被浪打湿了,没有太阳,晒不干,就给他取小名“晒不干”;有人穿衣服把外衣的后面扎到裤子里面了,就取小名“扯不抻”;脑壳长得大的,取小名“大脑壳”等等,这样的小名叫开后让所有认识他们的战友都忘记了他们的大名,这些小名几乎被大家叫了一辈子,他们并不反感。有意思的是,获得了小名的战友群众关系都特别好。洪姓战友有点武功,林姓战友舞跳得很好, 我也有才艺,但是没有二胡和小提琴,我无法展示,只能当看客。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大雾,我们到了西南城市的一个码头,然后,坐火车到了另一个城市,下火车后就钻进已经等候在火车站的解放牌军卡车的绿色蓬布中,天气好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慢慢地我们看到了农村的景致,看到了起伏的山峦,汽车沿着一条两边栽着笔直的桉树和水杉树的小马路前进,然后到了一座山下的院子,外人叫这个院子为军区大院,就是这个大院让我成长让我伤心让我怀念,更让我永生难忘。

新兵训练,苦、紧张、刺激。有的战友被太阳晒倒,有的脚上起泡,有的行动慢被罚站,有的只好哭,有的打枪时闭不上左眼打“飞”靶,有的手榴弹就丢在自己脚下冒烟,还有的走同边路。新兵没有经验要吃好多的苦,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服输,没有一个人埋怨叫苦。

半夜紧急集合,是最讨厌的事,正睡得香时,紧急集合的哨声一阵一阵的紧,要从梦里回来,然后爬下床,开展一系列的动作,开始我们都不达标,后来,干脆就不睡,等紧急集合,这样肯定快些,但是,人吃不消。再后来,我们学会一些应对紧急集合的技巧,起来后,先扣外面的衣,边走边扣里面的扣子;打背包,用简易的鬼怪式打法打出三横两竖等等,最后,我们学会察言观色,可以判断今天晚上是不是会有紧急集合,或者,去套近乎,打探消息,做好准备;但是,靠技巧和探消息来应对军事训练,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军人,所以,大家后来都十分严肃认真刻苦地训练。站岗值勤也痛苦,有瞌睡,开始还有点害怕,动物出没的影子和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不过,经历过几次,也就不怕了。

通过一段时间的擒拿格斗和各种兵器的严格训练,我们由紧张、忙乱、拖沓、无能的新兵变成了警惕、从容、迅速、勇猛的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士兵。

新兵训练结束,就要分配到具体的岗位上去,我们不是野战部队,但是比野战部队更神秘,岗位有好有歹,大家特别盼望分到好的岗位,能够为保卫国家冲在前面的岗位,不想去当炊事员,不想去守坑道,不想去当警卫,只想去干真刀真枪的有技术含量的“活”。在操场上宣布岗位时,有人因岗位不理想而哭起来了,但是没有办法,服从是天职。我被分配到九处二室一组,带我的师傅是东北人,便装,矮个,姓胡。

我们当兵就好像在工厂当学徒在武林当徒弟,各种本事都要学,各种招术都要懂,文化水平还要高,不然,就会吃亏。我们知道部队是国家重要的绝密军事单位,通讯地址是什么省市多少信箱,附近的老乡也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叫我们部队为军区大院,叫我们为解放军同志。

我和师傅学习基本功,为期是六个月,天天学的做的看似是无技术含量的事情,但听首长说:基本功好,将来发展前途就好。所以我也就安心学习了,爱这一行了,天天苦练基本功。在革命不分先后,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思想的指导下,我开始钻研理论,勤实践,流了不知多少汗水。特别是看到瘦小的女兵师姐在认真从事精密活时,干得非常漂亮,我也就安心干了。我自己跑到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了许多相关书籍,躲在宿舍里学习。

有一天,二室刘主任派人叫我去他二楼的办公室,去干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但在进门前,我敲了几下门说:报告!里面说:进来!我才推门进去。我走到他桌前,他说:“一组胡师傅对你的评价挺好,二组的陆师傅通过侧面观察和了解,对你的印象也不错,现在二组要加强力量,组织上经反复考虑,决定把你调到二组训练,学习新的技能,明天到二组去吧。这样安排,有什么问题吗?哦,今年我们室有一个保送去洛阳外院读大学的指标,本想让你去的,后来考虑到二组要充实力量,加上我有本位主义思想,想留你在我身边培养你,如果送你去读大学,毕业后肯定不会分配到我室,所以,这个指标就给王京新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没有什么问题,我想:人还是不好不坏最好。我立正敬个礼说:服从安排。

我和胡师傅分开了,虽说只有几个月的师徒感情,但我铭记一生。他支持我到二组工作,他为我而骄傲,他认为调到二组的人是组织上看得起的人,一定有出息。而我是他带出来的徒弟,他脸上有光,他鼓励我:好好干!

二组总是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厚厚的棉被,非常神秘。因为怕灰尘进入,室内要保持二十度的恒温,里面是高级木地板,窗户是夹层的,仪器设备很多很全,很值钱,据说都是用黄金换回来的德国进口设备。因为要保密,其他战友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那时我绝对不说。

到今天,我也不能说。

责任编辑:赵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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