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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新农村建设需要什么?

2016-04-19宋家宏

昭通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文雅冲突苹果

宋家宏

《万物生》是沈洋新近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他深入三甲村挂职体验生活后,历时一年创作的以新农村建设为题材的作品。

在创作这部小说前,沈洋已经具备了较为深厚的农村生活积累。他出生于农村,自幼成长于云南昭通最艰苦的大山包山区。艰苦的山区乡村生活培养了沈洋对乡村人与土地的深厚感情,对改变乡村生活的热切愿望。文学创作多年,他的笔所书写的始终是乡村生活的人与事,是乡村人的命运变迁。他对乡村人与事的理解不是来自阅读,而是来自自己深切的体验。从2010年起,沈洋再度深入到昭阳区永丰镇的三甲村,用他的话说是“成了那里的一个编外村民,成了一名泥腿子村干部,成了村民的邻居和朋友”。可以说,《万物生》这部长篇小说是沈洋长期的乡村生活积累映照当下农村生活变迁的结果,它及时地反映了当下农村变革过程中的种种矛盾与冲突,显示了农村变革的必然性与发展趋向。

作为一个出生和成长于农村的作家,书写农村题材的小说,还有必要如此长时间地深入农村生活吗?也曾有人对沈洋的三甲村挂职表示过怀疑。他是不是去找一块清静之地,离开琐事烦多的办公室,争取一段悠闲的时光写早已经准备好的小说呢?他写出来的小说也许与他所在的三甲村毫无关系,这是得知沈洋挂职三甲村后一些朋友的猜测。这样的情况确实也被一些以“深入生活”为名,为自己找创作时间的作家所证明。沈洋用自己在三甲村的所作所为证明了切实地深入生活的必要性,也用他创作的长篇小说《万物生》证明了“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对一个作家的重要意义。

从创作题材来说,作家的创作似乎是自由的,写什么都可以,但其实就个体的作家来说是不自由的,这个不自由的限制不仅来源于外力,更是来源于内心——他并没有完全充分的选择余地,他要受到自己成长背景的限制。作家不是写作的工具,不是了解了什么生活都能写出好作品的。他所了解、认识的生活要与他的内心情感发生共振才能写出被情感抚摸过的生活,有体验的作品。创作是一个复杂的精神过程,作家像一棵树,扎根于某地,越往上长,眼界越开阔,阳光雨露越充足,枝繁叶茂,大气磅礴,令人仰慕;越是大树,扎根越深远,越不能移栽,它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范围。要到别的领域去发展,那是另外一棵树了。有成就的作家去挂职深入生活,所去的领域也必须与自己原有的生活积累有相应的联系,是“深入”,也是在原有生活基础上的“拓展”,而不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领域去一切从头开始。重栽一棵树要长成,不仅需要更为长久的时间,而且需要更为精心的养护,许多大树移栽得不偿失,甚至枯死。

沈洋深入生活的选择符合于他的成长背景,是他创作的需要,更是他内心情感的需要。近一二十年来,中国的农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论是政治结构、经济结构,还是人际关系,都已经改变了,甚至,在田间劳作的人,也已经变成了零零散散的老弱妇幼,——青壮年大多到城里打工去了。许多农民对土地的梦想已经结束,涌进城市打工成为他们生活的目标,大量的城市文化又在粗暴地入侵乡村。即使是一个有创作经验、成长于乡村的作家,靠过去的乡村经验以及今天对农村的粗浅了解,要写出令人满意的小说也是不可能的。沈洋正是认识到了这一变化,才那么迫切地扎根于三甲村。如何建设新农村?在这一过程中农村、农民、农业发展真正的需要是什么?上至各级政府,下至新农村建设的工作队员,应该给予农村,给予农民哪些切实的帮助?在这一过程中,农村、农民将面临一些什么样的矛盾与冲突,他们在这一过程中将要发生那些变化才能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

沈洋以他的长篇小说《万物生》试图以自己的理解回答上述问题。

小说以市农业局干部文雅琪作为新农村建设工作队长,到鹤镇担任镇党委挂职副书记,推动苹果村苹果产业升级改造,以及村文化建设事业发展,书写了滇东北一个乡村随着时代发展变迁的艰苦历程。小说揭开了当前三农工作中的复杂矛盾,许多乡村青年对土地已经丧失了感情,对在土地上依靠耕种而改善自己的生活丧失了信心,他们热衷于进城打工挣钱。千百年来生机勃勃,给农村人提供了生存与发展基础的土地荒芜了。苹果村曾经辉煌的苹果树已经凋零,产业要升级,土地必需流转,而土地流转又何其艰难,不仅涉及到传统思想意识的顽强抵触,更有已经获得利益的乡村大户不择手段的抗拒,他们已经用经济利益培植起带有黑恶色彩的家族势力,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乡村社会,阻碍着农村的发展。《万物生》这部长篇小说就是以文雅琪为代表的正义力量和以宗官员为代表的恶势力之间的冲突作为主要结构线索的,同时交织起复杂的矛盾冲突作为小说结构的副线,展开小说情节。基层官员的保守意识,不求有功但求暂时稳定的懒政思想,相互之间却又在争权夺利。文雅琪的祖辈与父辈在不同历史时期曾担任苹果村的工作队长,而宗官员一家三代曾受到不公正的批斗,文雅琪再任苹果村的工作队长,虽然此时历史的语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历史的积怨,还是必然地带上宗家与文家几代人冲突的色彩,成为文雅琪工作中的阻力。文雅琪和宗泽两人一见倾心,继而在共同理想追求之上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使这一组矛盾更加复杂化。这部小说尤其可贵的还在于写出了乡村民众真实的心理状态。他们虽然向往着历史的进步,渴望美好的生活,也渴望改变自己家乡的落后面貌,但他们不可能天然地具备超越自己眼前利益的目光,他们更加重视眼前是否获利?对于干部们给他们勾画的未来发展蓝图,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他们是不太当回事的。而对于目前可能给他们带来的损失,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地抵制。小说中的宗官员正是深知这些民众的基本心理,施以小惠,在选举村干部和土地流转等事件中,充分地调动了他们的力量,成为阻挠苹果村前进的阻力。小说虽然是以苹果村为具体环境,却试图以这一环境映照当前中国乡村社会的复杂矛盾,因此,许多当前农村中的热点事件都以不同的方式进入了小说。基层民主建设中的贿选,征地过程中开发商不顾人命关天的强拆,不顾及安全保障而发生的矿难等等,这些在许多地方发生过的悲剧性事件也发生在小说《万物生》的具体环境苹果村了。读者当然不应该把这些事与作家所深入生活的三甲村相联系,它不是纪实文学而是小说。作者试图呈现当前中国农村生活的某些侧面却是真实的。

面对如此复杂的乡村社会,作为新农村建设的工作队,应当怎样做?他们的行为实际反映了各级政府应当给予农民哪些切实的帮助?小说通过所塑造的工作队长文雅琪形象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些年来,党和政府不断地派出新农村建设的工作队,在队员的选择上,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有的人被派遣不过是单位暂时推卸冗员的一种方式,因此一些工作队员不过是混混日子。成为工作队员之后,城里没有他,乡下也难得见到他的面。也有一些工作队员,心有热情,却不懂得农村究竟需要什么。他们只能依靠原单位,为他所在的农村支持一点钱,做点扶贫工作,好一点的,能带来某个项目。小说中的文雅琪,却以她所学的专业知识,以她开阔的眼光,实干和富于牺牲的精神,为苹果村的发展勾画了蓝图,并不顾一切地克服艰难险阻,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最终获得了上级组织和村民们的信任,为苹果村的发展作出了别人不可取代的贡献。这一形象与作家自己曾担任新农村建设工作队长的经历有密切的关系,沈洋深刻地体验了今天的中国农村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工作队。因而,这一形象有较多的理想化的色彩,性格也较为单一。

小说塑造得较为丰满且有一定深度的是宗官员这一形象。这个人聪明能干,有强烈的发财欲望,有渴求家庭成为一方大户人家的梦想,这有其合理的因素,但在其通往梦想的道路上,他可以不择手段。作家对他在不合理时代所遭遇的种种不平作了间接的描写,给予了同情,使这一个人物的描写有了一定的历史深度。宗官员在那个时代代表了要求改变生活水平的普通民众的合理愿望,却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他在今天却为自己一家的私利阻挠苹果村的社会进步,他对群众施以小恩小惠,贿选成功,他不惜挑唆群众闹事成为不稳定的重要隐患,追求利润最大化不顾安全保障造成矿难。这一人物在今天的乡村社会中有一定的典型意义,他代表了一部分乡村“能人”的真实面目。作家仍然对这一人物寄以了希望,宗官员在深陷囹圄之后终于醒悟,同意将自己的炭厂和砖厂全部入股公司,支持了苹果村的产业升级发展。

沈洋尽管已经有一些长篇小说的创作经验,但是对长篇小说的艺术结构认识仍然有所不足。《万物生》的矛盾冲突组织不够合理,也就是结构线索的安排未能使小说呈现出波澜起伏的状态,小说有前轻后重之感。怎样以苹果庄园产业化推进为大事件,围绕主线,将其分解成一个个具体的事件,环环相扣地展开冲突,使主线更加清晰,将读者吸引到故事发展的过程中,这方面作者显然努力不够,小说对读者的艺术魅力也就有所不足。宗泽因车祸而突然死亡,过于偶然,以及之后文雅琪与其亡灵的婚礼,是刻意为之的安排,缺乏生活与艺术本身的逻辑。另外,小说已经呈现了很好的矛盾冲突,但是解决冲突的办法往往又过于简单,宣讲、语言的说服成为最重要的手段,这其实反映了作者对这些冲突隐含的内容理解不够深入,对人物性格与心理把握也有所不足,有的甚至也是不敢更深入直面现实。

作者系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云南文学研究所所长。

【责任编辑 吴明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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