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作的可朗读性看任溶溶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2016-04-12王爱琴
王爱琴
从译作的可朗读性看任溶溶的儿童文学翻译观
王爱琴
安庆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安庆,246133
为了探析翻译家任溶溶的儿童文学翻译观,从“可读性”和“可朗读性”概念出发,考察任溶溶对文字游戏和儿童诗的翻译策略及其译作中汉语习语的运用。结果表明,任溶溶在翻译时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文字游戏的幽默感和童趣以及儿童诗的节奏和韵律,加之对成语等汉语特有表达方式的娴熟运用,极大地提高了其译文的可朗读性,也体现了翻译家理解儿童、尊重儿童、欣赏儿童的童心本位的儿童观。
可朗读性;儿童文学;任溶溶;翻译观
:1673-2006(2016)04-0063-03
1 问题的提出
年逾九旬的任溶溶是当代中国家喻户晓的儿童文学翻译家。被称为“老顽童”的他,凭着一颗童心和对儿童文学的虔诚热爱,翻译了300多部儿童文学作品,至今仍笔耕不辍。他的译作通俗易懂、充满幽默和童趣,可读性极强。目前,对翻译家任溶溶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翻译思想、翻译策略和译本对比方面。如王珊珊是较早研究翻译家任溶溶的学者之一,她从任溶溶的翻译实践和成长经历出发,探讨了任溶溶翻译思想形成的原因[1];王爱琴等学者分别从接受美学、目的论视角和生态翻译学视角,诠释了任溶溶的翻译思想[2-7];孙艳燕等则探讨了任溶溶的翻译策略[8-9]。这些论述虽比较全面,却略显笼统,不够深入细致,且重复论证较多。为此,本文从某些具体的语言特征,如文字游戏、习语、节奏和韵律与译作可朗读性之间的关系出发,对任溶溶译作语言的可朗读性进行较为深入的探讨,并借此窥探其儿童文学翻译观。
2 可读性与可朗读性的概念
可读性(readability),通俗地说是指文本的可理解性。文本可读性的高低通常取决于语言运用是否得当,如词汇的运用和句子的长短、复杂程度等。但是,也有学者认为,可读性不仅是文本的内在属性,而且还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它是在阅读活动中通过读者与文本的相互作用实现的。可读性内涵的确定受文本、读者、文本和读者的关系及社会文化背景等多种因素的制约[10]。因为儿童文学读者对象和阅读方式的特殊性,文本的可读性是衡量一部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芬兰儿童文学翻译家Tiina Puurtinen研究发现,儿童读者对陌生化词汇、句法的忍受程度远低于成人,并指出可读性是儿童文学译者所要面临的一个关键问题,儿童文学译者在翻译时必须考虑到儿童读者的阅读经验、水平和期待,从而提高译本的可读性[11]。
可朗读性(read-aloud quality)是由可读性概念衍生出来的,Snell-Hornby将其称为“可言说性(speakability)”,即文本用于朗读的适宜性[12]。可朗读性强调文本或阅读活动中的声音及听觉特质。可朗读性是儿童文学的一个重要特质,因为成人为孩子朗读是儿童文学的主要阅读方式。每一个儿童进入文学殿堂的第一步都始于“听”,从胎教到幼儿时期完全不识字时老师和父母读的故事,再到入学后的大声朗读,孩子们便是通过有声文学逐步认识语言和文学的魅力,感受读书的乐趣。著名儿童文学翻译家Lathey提出,翻译低幼儿童文学和翻译诗歌、散文一样,首先需要关注文本的听觉、美学和修辞特征,因为声音和节奏美感是低幼儿童文学的生命力所在[13]101。Lathey认为,对儿童文学中文字游戏、韵律和节奏、拟声词等的巧妙翻译是保证文本可朗读性的关键,因而需要译者进行高度的语言创新。笔者认为,决定译作可朗读性的因素不仅在于译者是否能够娴熟地驾驭两种语言,更在于译者的儿童文学翻译观,即译者是否愿意俯下身来,用儿童的眼光、儿童的审美来审度原文,发现其中的童趣与韵味,并竭尽全力将它们最大限度地呈献给译文读者。因此,本文在Lathey提出的可朗读性元素的基础上,分析任溶溶在其翻译的多部儿童文学作品中对文字游戏、节奏和韵律以及惯用语的处理,窥探其儿童文学翻译观和儿童观。
3 任溶溶对文字游戏的翻译
诸多儿童文学作家都强调儿童文学要有幽默感,而文字游戏正是体现儿童文学幽默感的主要语言手段之一。比利时学者Delabastita给文字游戏(w ordplay)下定义时指出,文字游戏是一种文本层面的现象,它充分利用语言的结构特征,依据相似的结构传达出不同的意义[14]。基于同音异义词的双关语及其他文字游戏是文本可朗读性的一个重要体现,因为在成人为孩子朗读中,它们很容易被儿童发现,文学的魅力及其所带来的乐趣便油然而生。对儿童文学翻译而言,双关语等文字游戏的翻译更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不但呈现出译者的翻译观,而且呈现出译者的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15]。依赖于文字结构本身的文字游戏无疑是翻译中的难点,甚至有的学者认为文字游戏是不可译的。但是,任溶溶并不这么认为,且特别反对用注释的方式翻译文字游戏,他认为那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采用的策略,因为只关注文本有趣与否的儿童读者是没有耐心去阅读页脚的注释的。他的做法是尽量把外文的文字游戏变成中文的文字游戏,最大限度地保留作品中的童趣。为了在翻译中抓住童趣,他自己的住所里随处可见迪斯尼、枟小鬼当家枠等描写儿童生活的动漫、DVD等。他说儿童的天性就是快乐的,只有多看并熟悉这些作品,才能永远保持一颗童心,才能译出儿童喜闻乐见的作品。例如,在他翻译的枟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枠中,任溶溶既没有将“Mr.Wig”直译为“假头发先生”,也没有音译为“韦格先生”,而是别出心裁地译成谐音双关语“贾透法先生”。这样的文字游戏妙趣横生,尤其适合成人为孩子朗读,小读者很容易从中体会到阅读的乐趣、感受语言的博大精深,从而培养其元语言意识。
4 任溶溶对儿童诗的翻译
心理学研究表明,儿童的运动和感觉机能较为发达,对音调和节奏极为敏感。对儿童来说,从妈妈唱的摇篮曲到琅琅上口的儿歌,再到儿童文学叙事文本中穿插的打油诗,他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儿童文学家朱自强也强调了包括儿歌和儿童诗这两种体裁的“韵语”儿童文学的价值,指出韵语在儿童的阅读、欣赏活动中具有特殊重要的地位。他指出,儿童天生就对诗歌语言的节奏和韵律具有敏感性,他们更多地是用耳朵去感受诗歌等文学语言的魅力[16]。对儿童文学接受的研究也表明儿童对文学文本的接受最初也是在语音层面上实现的。因此,韵律和节奏等语音效果是决定儿童文学,尤其是儿童诗可读性高低的关键。就翻译而言,诗和乐曲的翻译被公认为是最难的。由于语言系统的差异,一种语言中幽默诙谐、节奏整齐的诗的韵律很难被原封不动地移植到另一种语言里。因此,译者往往面临意义和形式难两全,甚至是两难全的问题。儿童文学翻译家Lathey指出了两种典型的翻译儿童诗的方法:(1)保留原诗语义层面的信息,译者采用完全不同的韵律和节奏重新创作一首诗。(2)译者试图保留原诗的节奏和韵律,但要改动其语义信息[13]101。他还指出,对专门为幼儿所作的诗来说,如何在译文中保留其整齐的形式和音韵应是译者首要关注的问题,因为朗读是这一类儿童诗最主要的阅读方式。
任溶溶早年翻译了很多俄罗斯民间文学,其中极具代表性的是前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和马尔夏克的儿童诗。这些儿童诗题材贴近儿童生活,语言自然朴素,洋溢着清新、活泼的气息。任溶溶翻译的这些儿童诗,给中国儿童诗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也奠定了其翻译、创作儿童诗的基调。任溶溶的诗富有情节性、动作性、幽默感和节奏感。他的诗中随处都能读到许多“好听”的语言。不管是他翻译的还是创作的儿童诗,读起来都能琅琅上口、掷地有声。任溶溶煞费苦心的译作选择和创造性翻译,正是他怀有一颗童心、理解儿童、尊重儿童的翻译观的完美体现。
5 任溶溶对汉语习语的使用
翻译理论家图里(Gideon Toury)认为,翻译是一种受规范制约的行为。如果译者在翻译一部作品时主要遵守源语的文化和语言规范,那么其译文便实现了充分翻译(adequacy);相反,若译者在翻译时主要遵循目标语文化和语言规范,那么其翻译便是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很强的翻译[17]。在儿童文学翻译中,后者是更常见的做法。考虑到儿童读者的阅读能力和认识水平以及儿童文学在目标语文化中承担的具体功能,译者往往需要对译文进行一些调整,以增强其可接受性和可读性。既是翻译家又是作家的任溶溶对英汉两种语言的差异以及中国儿童文学都有深刻的认识,因而他非常注重译文语言的可读性。习语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语言的精华,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叠词、儿语、四字格词语或成语等都是中国语言中习语和惯用语的典范。在儿童文学中,它们能增强语言的形象性与生动性。成语尤为如此,它们形式整齐、言简意赅、音韵优美,深受人们的喜爱。任溶溶的译作中随处可见这样的四字格词语或成语。例如他翻译的枟柳林风声枠中有这样一段:
Toad was fairly cornered.He looked for escape this way and that,saw that he w as too far from the bank for a flying leap,and sullenly resigned himself to his fate.
任溶溶译文:癞蛤蟆简直走投无路。他要找个什么办法逃走,可是他看到,要跳上岸吧,岸又离得太远,于是他绷着脸只好听天由命。
任溶溶把原文的“cornered”译成了“走投无路”,把“resigned himself to his fate”译成“听天由命”,信手拈来,读起来朗朗上口,把癞蛤蟆的孤立无助描述的生动形象。如果是成人朗读、儿童聆听,这两个词一定能带给他们耳目一新的感觉,增加他们对文学的兴趣。任溶溶翻译时将四字格词语使用到极致的一个例子可参见他翻译的罗尔德·达尔的童话枟查理和巧克力工厂枠中的一个场景:参观巧克力工厂的查理一行人坐在船上,在巧克力河中飞流直下,这时道路愈发狭窄,灯光愈发昏暗,可是划船的人却不管不顾,全速前进,众人在恐惧之下开始叫嚷着指责划船人。达尔的原文一连串用了12个以字母“y”结尾的形容词,把众人的抱怨描述得淋漓尽致、幽默风趣。义尽词穷之下,任溶溶用了11个诸如“傻头傻脑”“疯头疯脑”“晕头晕脑”等四字格词语来翻译。但仅是这工整匀称、悦耳顺口的11个四字格词语也足以让读者叹为观止,不得不佩服译者深厚的语言功底和良苦用心。翻译家任溶溶的心中始终怀揣着儿童读者,其娴熟的语言运用能力和童心本位的儿童观正是确保译作可读性的关键。
6 结语
儿童文学是依赖声音的文学,每一个孩子都是通过聆听成人的朗读而逐步迈入文学殿堂的,因而一部儿童文学作品读起来是否通顺流畅、朗朗上口并富有韵律和节奏感是决定其成败的重要因素。翻译家任溶溶怀揣中国千万小读者的阅读需要和审美期待,俯身与儿童对话,非常注重其译作的可朗读性。在翻译中,他竭尽汉语之所能,将原文文字游戏的乐趣尽可能地传递给中国读者;在翻译儿童诗时,他也尽量做到形式、内容与音韵兼顾,译文中恰到好处地运用汉语特有而地道的表达方式,如叠词、儿语、四字格成语等。任溶溶理解儿童、尊重儿童、欣赏儿童的童心本位的儿童观于此可见一斑。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仅从文字游戏、节奏和韵律以及惯用语三方面来探讨其译作的可朗读性。然而,决定文本可朗读性的因素远不止这些,如句子长短和复杂程度、生僻词、陌生文化概念等都会影响文本的可朗读性,这些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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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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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673-2006.2016.04.016
2016-02-23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儿童文学翻译中的译者主体性研究——以任溶溶为例”(SK2013A105);安庆师范学院校青年科研基金项目“接受美学视域下的英语儿童文学汉译研究”(SK201114);教育部英语国家级特色专业项目(TS12154)。
王爱琴(1983-),女,安徽宣城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翻译学、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