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取向,一种融合——批评话语分析与认知语言学整合研究
2016-04-11沈继荣辛斌
沈继荣,辛斌
(1. 南京师范大学 金陵女子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2. 南京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两种取向,一种融合
——批评话语分析与认知语言学整合研究
沈继荣1,辛斌2
(1. 南京师范大学 金陵女子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2. 南京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辛斌(1959-),男,山东乳山人,博士,教授,博导。研究方向:语用学、批评话语分析、篇章语言学。
[摘要]批评话语分析和认知语言学都关注语言背后的理据,前者侧重社会理据,后者侧重认知理据,但这种侧重点不是对立的,而是互补的。近来,批评话语分析呈现出认知取向,而认知语言学则明确提出其研究的社会转向,本文认为,这两种取向预示着两者融合的前景,一致的语言观和语境观奠定了两者融合的基础,而不同的侧重点如原型范畴、范畴的层次及知识结构的心理表征则决定了两者融合的主要途径。
[关键词]批评话语分析;认知语言学;融合
1.0 批评话语分析的认知取向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CDA)源于20 世纪 70 年代末的批评语言学,是一种社会指向的多元语篇分析方法,而不是一个具体的理论,其分析主要是借鉴语言文学理论对语篇的语言特征进行描述,再通过社会批评理论对这些特征进行解释。虽然在理论的借鉴及相应的方法论上并没有统一的框架,但共同的视角和目的将CDA内部几大流派紧密联系在一起。在他们看来,语言活动是一种社会行为,据此,他们重点关注的是语篇背后的意识形态意义及“语篇如何在社会和政治环境中实施、复制权力的滥用、控制及不公”(van Dijk,2001:352),对语篇生产和消费过程的认知阐释只是一带而过,但这条“缺失的链接”无疑已成为其主要的理论缺陷之一 (Chilton,2005)。
近年来,CDA已经注意到这些局限与空缺并试图有所突破。辛斌(2007, 2012)认为,现代社会更加有效的权力来自对人们认知的影响与控制,认知语言学(cognitive linguistics, CL)有望成为CDA新的语言分析框架。Fairclough (2001)尝试结合CL的脚本等认知概念阐释语篇如何巧妙利用读者大脑中的固话知识来实现其对读者阅读方向的定位。O’Halloran (2003) 综合CL、人工智能及心理语言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试图建立理想读者(只读大意的读者)的认知框架。van Dijk (2001: 301) 指出,在话语结构和社会结构之间不能也不需要建立直接关系,两者之间存在社会认知 (social cognition) 这个中介体。Wodak (2006: 179) 坦陈,虽然话语的认知层面不是其主要考察的对象,但社会认知法的原则和模式或明或暗地引导着其话语-历史分析法,她预言,van Dijk提出的社会认知模式是CDA今后的主要研究趋势之一。可以说,CDA的认知取向是其对各类语言特征的分析依赖系统功能语法近20年之后的一种新的探索 (田海龙 2013: 1)。
2.0 认知语言学的社会取向
同样起步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认知语言学主张把语言活动看作一种心理认知行为,所以他们重点关注的是各种认知方式和知识结构的心理表征在语言使用中的作用。Ungerer & Schmid (1996)认为CL大致可分为本质上具有一致性的经验观 (experiential view)、突显观 (prominence view) 和注意观 (attentional view)。
经验观的代表人物Lakoff和Johnson主要采用实验和访谈的方法探讨日常语言使用中的原型范畴、范畴的层次和概念隐喻;突显观的代表人物Langacker和Talmy提出意向图式和图形/背景分离理论 (figure/ground segregation theory),并将其运用于介词词义和句法结构的分析;注意观的代表人物Fillmore、Minsky、Schank和Abelson从框架、脚本等知识结构的心理表征出发,探讨语言使用过程中注意力的分配问题及各种知识结构发挥的重要作用。
但CL对语言的认知分析主要是在“单一语言”的层面上进行的 (苏晓军,2009:47-51),而对语言的社会层面关注不够。实际上,CL内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Langacker (1999:376) 指出,要研究语法结构及相应概念结构的动态性就必然要研究语言和社会之间的互动以及这种互动的动态性;Geeraerts & Cuyckens (2007:15) 也认为,CL应该关注语言使用的文化环境及其与社会之间的互动,他们把语言社会维度的研究明确列为CL今后发展的第一方向。在2008年8月4-7日由布莱顿大学承办的“语言、交际与认知”大会上,Harder明确提出“认知语言学的社会转向”,此后举办的各类CL会议也均开设了类似的认知社会语言学主题分会。在这种研究语境下,越来越多的认知语言学者把兴趣转向了语言认知过程中的社会因素,大量的研究成果也应运而生,具体内容在苏晓军 (2009) 和束定芳 (2012) 两位学者的文章中已有详述,我们不再赘述。
3.0 融合的基础
CDA的认知取向和CL的社会取向不仅说明语言背后理据的多维性,也预示着两者融合的广阔前景。虽然研究的侧重点不同,但两者都注重对日常语言的分析,都认为语言不是一个自足的系统,对其的研究应该结合情景、社会文化和认知语境,可以说,共同的语言观和语境观奠定了两者融合的基础。
3.1 语言观
CDA与CL都深受Sapir-Whorf关于语言—思维—文化关系假说的影响,认为语言不是自足的或任意的,而是有理据或动因的。CL将认知科学中的符号主义称作客观主义,他们以经验主义作为其语言观和方法论的基础。在他们看来,客观主义语言观在本质上就是荒谬的,因为它忽略了人类的神经生理能力、涉身体验以及丰富的想象力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基于此,前期CL的研究侧重对语言背后认知理据的挖掘。
CL关注语言和思维的关系,Sapir-Whorf假说自然引起他们的关注,这种假说最新的发展新沃尔夫主义 (Neo-Whorfism) 也自然对他们的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1) 语言的文化因素导致认知上的偏见;2) 语言的现实因素不容忽视;3) 社会文化因素影响语言范畴化的方式,进而影响其它认知过程。据此,CL对认知理据的探讨中开始纳入语言的文化因素和社会政治环境等现实因素,这种纳入标志着其认知研究的社会转向。
CDA以Sapir-Whorf的语言决定思维假说为理论基础,其早期基于系统功能语法的语言分析中隐含了句法优先加工、句法语义离散加工、意义的合成性及最简句等客观主义理念,但其后期基于CL的分析开始呈现出经验主义倾向。Fowler(1987:31) 认为,语言的任意性指任何声音或字母都可以用于表达任何意义,但是什么样的意义最终得以表达却不是任意的,而是约定俗成的,其后有社会、文化、认知、情感等诸多因素的共同参与。Fairclough(1992:63) 提出任何话语事件既是语篇也是话语实践和社会实践的三维话语观,话语实践指语篇生产和消费的认知过程。可见,在他看来,语言使用既有社会因素,也有认知因素。
有趣的是,两者都经历了从词、句层面到语篇层面的发展过程。CL初期的原型范畴及概念隐喻集中在词汇层面,图形/背景分离理论开始关注句法结构的分析,认知语法及脚本、框架等概念则被用于语篇层面的分析。CDA早期对语篇中名物化、被动句、及物性等的分析只局限于词汇、句法层面,后期van Dijk对局部意义与宏观意义的探讨、Fairclough运用脚本对读者自上而下的推理阐释则将其分析的范围延伸至整个语篇结构。
至此,CDA与CL在语言观上基本达成共识:1) 语言不是一个自足的系统,由客观世界、认知环境(生理环境、认知能力等)、社会文化环境及语用因素共同驱动;2) 句法不是自治的,词汇形态、句法、语义是一个语言单位的连续统;3) 语义只以客观的真值条件来描述是不充分的,其描述也应该参照人类对各种客观变量的主观识解;4) 推理以人类存储于长期记忆中对客观世界的知识和经验结构为基础。
3.2 语境观
语境 (co-text, context)指围绕某语言单位一系列的制约因素,认知取向的CDA和社会取向的CL均强调人类在语境构建上的主观能动作用,这意味着,两者在语境观上的看法也基本趋于一致。van Dijk (2001:116) 指出,“我们可以拥有一个社会情景理论来解释各种语境,但我们还需要认知这个界面来把它们转化为我们称之为语境的关联结构”,如此,“语境是话语参与者对话语活动赖以发生的情景及社会语境等相关制约因素的主观构建”(van Dijk,1995:20)。为了区别于传统的语境概念,van Dijk用语境模型 (context model) 来指称包括时间、地点、环境、活动类型、参与者认知系统以及反映人之社会性的语境系统。
语境模型首先与个人心理表征相关。语言交际活动持续受到各种心理表征的控制,这些表征决定参与者从记忆中调取哪些相关信息、选择何种语言方式、以及如何处理各种缺省信息等等。可见,并不是客观的局部或宏观变量而是参与者对各种变量的主观识解控制着话语的生成和理解。其次,语境模型也必然与社会表征相关,交际活动的参与者首先是一个社会人,其个人心理表征必然受控于并反作用于社会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个人心理表征不过是人之社会性的社会表征的一种具体化。社会表征的形成有两种途径,一是通过社会成员的涉身体验和他们之间的互动,二是通过新闻报道、课本等大众话语的宣传。无疑,在现代社会中,后者在促生社会成员对特权阶层心理表征的普遍认同和接受方面更具优势。
CL同样强调语言使用者的认知能力和心理经验在构建语境中的重要作用。Langacker(1997:234-248) 将其认知语法的核心“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 定义为“描述语义单位的语境”。这种语境观有两个特点:首先,不在语言使用者注意范围内的语境因素不会参与语义的建构,人的心理具有体验性,心理表征是在人类与其能感知的环境之间的互动中形成的;同时,心理表征不是单向源于客观语境,而是积极参与观察、解释并影响语境,使其融入到认知域之中。在他看来,这种语境不管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都是语义建构过程中的一个关键因素。
Ungerer & Schmid (1996:46-47) 区分了情景 (situation) 和语境 (context)。情景指“真实世界中各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而语境则指交际过程中语言在大脑中激活的范畴及范畴之间相互作用的认知表征 (cognitive representation),这种认知表征类似于在线工作记忆,而得以储存于长期记忆中同一范畴的所有认知表征被称作认知模型,认知模型最终取决于文化模型,后者指某一社团成员共享的认知模型。可以看出,他们的文化模型类似于van Dijk的社会表征。在线语境主要以两种方式与认知模型发生关系:1)检索长期记忆中当前范畴的具体知识;2)激活长期记忆中与当前范畴相关的其它范畴。
4.0 融合的途径
我们认为,CDA和CL在语言观上的共识派生出原型范畴、范畴的层次等融合的途径,语境观上的一致则证明各种知识结构的心理表征作为融合途径的可行性。据此,我们以CDA前期基于系统功能语法来分析的新闻语篇为语料,尝试以CL为语言分析框架对之重新解读。
4.1 原型范畴
原型范畴是Rosch (1975) 在家族相似性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范畴中有原型和其它成员,原型是人类界定某范畴的“最好例子”,其它成员对范畴的隶属度取决于其与原型的相似度,从原型到边缘成员在家族相似度上是递减的。原型在范畴中的这种核心地位取决于其完型效应及认知经济性 (Rosch,1978)。原型对人类来说最为熟悉,因此最容易形成完型感知,其完型作为认知参照点也易于储存于人的大脑之中;原型的这种完型效应决定了其认知经济性,即,在语言使用过程中,人类可以付出较少的认知努力而获取最大的信息量。原型范畴观对我们解读名物化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我们首先以Fairclough (2001:43)的语料“Quarry load-shedding problem”为例来解读新闻语篇如何借助范畴的非典型成员来实现对读者的隐性操控。
在名词范畴中,名词有典型与非典型之分,典型名词如苹果指称实体,体现实体的单复数,在句法结构中充当主语和宾语,在述谓结构中充当论元,在功能结构中既可以是施事,也可以是受事。据此,本例中的名物化名词load-shedding并不指称任何实体,没有复数,也不是在所有的句子中都能充当主语或宾语,所以只能是一个非典型名词,而且,充当修饰语的分布特征进一步强化了其边缘成员的地位。从认知经济性的角度来看,load-shedding这种非典型名词对读者来说相对没那么熟悉,对其加工付出的认知努力相对就多,而只读大意的读者一般不会付出太多的认知努力,语篇藉此可以防止他们对报道事件的深度解读。
当然,新闻语篇也可以借助范畴的典型成员来实现对读者的操控,我们接着以Fowler(1986:20)语料中的“my wife”为例。从原型范畴来看,词的多义构成该词意义的范畴,其中最典型的意义即原型是根据激活的频率来确定的。典型意义的确定符合人类认知的经济性,即帮助其减少后续语言加工中的认知努力。我们认为,语义典型性在某种程度上比范畴原型性更为普遍,因为某些范畴如情感、真理中根本就不存在原型,而每个词都有其最典型的意义。词典正是基于语义典型性以降序排列词义。笔者手边的《柯林斯高阶英语学习词典》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和《牛津当代英语袖珍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9) 对my的词义解释中,第一分别是占有或相关 (belonging to or relating to)、占有(belonging to);第二均表达亲密 (to show affection; in affectionate collocation);第三均表示感叹 (exclamation of surprise)。可见,my倾向于被理解为占有关系,而语篇可以巧妙借助其典型意义解释倾向,定位只读大意的读者将wife加工为一种附属品。单个语篇单次的作用也许不大,但多个语篇多次对这种男性至上价值观进行宣传时,完全有可能改变或形成该类社会表征。
我们再以Trew (1979:98-99) 的语料“Eleven Africans were shot dead and 15 wounded when Rhodesian police opened fire on a rioting crowd of about 2,000...”为例来解读被动句。根据原型范畴观,事件完型中既有施事、受事,也有联系两者的行为及各种环境因素。CL的完型概念是基于人类的涉身体验提出来的,但我们认为,除了涉身体验,当代社会的各类媒体如电影、电视、小说同样有助于事件完型心理意象的形成,据此,读者的大脑中完全有可能存在“某人、用手拿枪、举枪、用眼睛瞄准、对目标射击、前因后果、时间、地点”等一系列开火事件因素,如此,对Eleven Africans were shot dead,即使其认知努力的程度不够,也完全可以轻松推理出were shot dead一定涉及施事,从句中的Rhodesian police opened fire进一步帮助其对Rhodesian police作为施事的定位。简单来说,该语篇中的被动句并不能完全阻止读者对其缺省施事信息进行快速自动的推理。我们认为,该新闻语篇对读者的操控至少部分在于rioting crowd、police这种语义-句法结构,rioting的典型词义是暴动,crowd的典型词义是人数众多、拥挤,两者的组合产生具有负面情感意义的暴民;police这种集体名词在名词范畴中属于非典型名词,其复数形式的缺失给理想读者的印象就是,人单力薄的警察对人多势众的暴民开火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语篇的认知操控由此产生。
4.2 范畴的层次
原型范畴研究派生出对范畴的分类:上位范畴、基本层次范畴和下位范畴,如植物——花——玫瑰花,这三个层级遵循自上而下的类属涵盖原则(principle of class inclusion)。基本层次范畴 (下面简称为基本范畴) 容易形成完型感知,因而具有认知经济性,最先获得单音节或双音节的语言表征,也最早为儿童习得。Lakoff & Johnson (1999:28) 认为,基本范畴具备上述特点的根本原因在于其生物突显性,这种突显性与负责人类跟外部世界进行运动互动(motor interaction) 并据此形成心理意象 (mental imagery) 的神经生理能力相关,如我们与萝卜有运动互动 (切萝卜、拔萝卜等等),也因此容易形成萝卜的完型感知。Ungerer & Schmid (1996:69) 则从基本范畴的文化突显性出发解释其认知经济性。如“Taylor is hitting a ball.”这种简单句往往会被自动加工为泰勒在以一种正常的方式挥棒击球。这是因为,在西方文化中存在打棒球的完型运动意向,这种常识超越语言表征帮助其社团成员理解该类信息缺省的简单句,他们断言,这种现象最能解释为什么基本范畴特别适合人类的认知需要。
上位范畴没有共同的形状或属性,很难形成完型心理意象,区分度因而不大,例如人们一般很难区分家具和食物这样的上位范畴,其认知经济性也因此不及基本范畴。再如,对“这个生物体在摄取食物”的解读难度远大于“它在吃萝卜”,根本原因在于前句使用的是上位范畴。这些特点决定其比基本范畴出现得要晚,多为多音节词,儿童对其的学习也只有在掌握了基本范畴之后才会进行。上位范畴具有寄生性 (Ungerer & Schmid,1996:74-78),这主要体现在其从基本范畴中借用突显的、普遍的属性。当我们将轿车称作交通工具时,自动强调其下位范畴普遍具备的运输功能。下位范畴多为复合词或词组,虽然具有类似的形状和共同的属性,但其区分力也远不及基本范畴,如猎犬和贵宾犬的区分力远不及狗与长颈鹿。
鉴于基本范畴与上文分析的原型具有共生关系,也具有同样的认知经济性,所以下面我们主要从上位和下位范畴出发来阐释语篇如何操控读者的认知。我们首先以Simpson(1993) 的语料‘... His third victim,a 39-year-old mother of three,was attacked at gunpoint after Steed forced her car off the M4...’为例来解读新闻语篇中上位词的使用效果。根据范畴层次观,语言中的词汇可分为基本范畴词、上位词和下位词,基本范畴词最易理解,但对上位词的理解付出的认知努力相对要多,如上位词是抽象名词,付出的认知努力就更多,这是因为抽象概念不仅抵制完型的形成,同样“抵制原型的确定,如很难对什么是原型真理进行有意义的讨论”(Hampton,1981,转引自Harley,2001:290)。该例中,attack是一个上位动词,与其下位动词rape相比,基本不会在读者的大脑中形成完型感知,语篇藉此模糊强奸行为的具体细节,掩盖该行为的恶劣性,从而减轻Steed对其恶劣行为应付的责任。
我们接下来以Smirnova (2009) 的语料为例来解读上位词的客观化效果和下位词的情感效应:①‘The Department for the Environment, Food and Rural Affairs (DEFRA) says that annual losses from ring rot have been as high as 50% in America.’ ; ②‘Farming leaders have warned that ring rot...could have a “catastrophic” impact on the country’s 3.2 bn potato crop.’ 根据范畴层次,该语篇在转述政府机构言语时,使用的是具有寄生性的上位动词“say” (例①),其意义依靠各种下位动词“warn, insist, accuse, complain...”共同具备的语义成分,这种寄生性决定其文体上的中性,不具有情感意义,并相应产生客观化效果,语篇不仅藉此保持与政府机构言语的距离,还可以扩大该言语与读者之间的人际距离及概念距离。而在转述农场领导人言语时用的是say的下位动词warn(例②),其典型语义是“警告”,具有明显的情感成分,语篇由此促生读者对该转述言语的认同。
我们据此认为,即使不启用名物化这类显性语言转换程序,新闻语篇中不同范畴层次的动词、名词、形容词的交错使用在营造其客观公正形象的同时,又可以不动声色地对读者的心理表征及情感进行灵活的影响或操控。无庸置疑,这种对认知的影响更具效果。
4.3 知识结构的心理表征
与在线心理表征相比,CL更关注离线心理表征,即人类在与自然及社会环境的互动中所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在大脑中的存储方式。除了前文Ungerer & Schmid(1996)的认知模型外,认知学家纷纷从不同的角度赋予其不同的隐喻描述。例如,Minsky(1975) 的框架(frame)指储存在长期记忆中、表征常规情景(stereotyped situation)、由若干节点联结而成的数据结构网络,在他看来,一个语言表征能激活其所在节点及相关节点的整个框架信息作为背景知识来处理新的情景和语句。Rumelhart(1975:33-58) 的图式(schema)理论关注语言知识、语篇知识、及背景知识在语篇加工中的综合作用,这三种知识分别被称作语言图式、语篇图式、内容图式,在他看来,图式就是认知建筑的组块,而语篇加工就是语言线索对相关图式的激活及其与各种变量相互制约的过程;Schank & Abelson(1977)的脚本(script)不仅是一个长期记忆中动态事件序列的存储结构,也在语言加工中为推理提供依据及预期源,如在信息缺省的情况下,人类往往会自动激活相关脚本,从而将缺省信息造成的局部连贯中断加工为语义信息上连贯的整体。CL中大同小异的描述还有理想认知模型、场景、语义框架等等,这些概念反映的都是知识结构的离线心理表征在人类认知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尽管CDA总体上对人类思维没有足够的重视,但对知识和经验结构的心理表征很感兴趣(Chilton,2005)。Wodak综合脚本、图式、框架等认知科学概念,从谋篇布局的角度将其融入自己的话语历史方法中 (辛斌,2007:21);van Dijk(2001:301) 将心理表征称作心理模型(mental model),在他看来,体现语篇宏观意义主题的语篇成分依靠读者的推理,从而建构读者的阅读位置,操控读者对相关新闻事件心理模型的形成;语篇的局部意义则对读者的心理模型产生直接的影响,而语篇对读者的操控效果最终体现在读者“事后保存在(长期)记忆中的在理解过程中所建构的心理模型”(van Dijk,2001: 112)。
我们下面以Fairclough(2001)对新闻语篇的分析为例,来具体分析CDA如何借鉴CL的这些心理表征概念进行其社会—认知分析:
THE PARAS’ NEW LEADER: HE’LL DO HIS JOB WELL SAYS MAJIR’S WIFE (+PHOTO OF MAJOR KEEBLE)
The wife of the new CO of the 2nd Parachute Battalion spoke last night of her fears for her husband’s safety.
As she played in the sunshine with her four children, Jenny Keeble said she hoped her husband would not have to go into battle again.
She said, ‘I pray he and his men have done enough. But if they do go on I know that he is a man who will do his job to the best of this ability and I am certain he and the 2nd Parachute Battalion will succeed.’
Major Christopher Keeble, a 40-year-old devout Roman Catholic, is to succeed Colonel Herbert Jones who died leading his men against an Argentine machine-gun post in the battle for Goose Green.
Yesterday Jenny Keeble’s family and friends gathered around in the garden of her old vicarage home — a rambling Tudor building at Maddington on Salisbury Plain — for a picnic afternoon as she tried to maintain an air of normality (sic) for the children’s sake.
Fairclough(2001:44-45)认为该语篇巧妙利用读者大脑中固化的知识来定位其推理的方向,“语篇并未明说Jenny Keeble是一位好妻子,而是让读者通过篇中所述事件 (对老公能力的信任、担心老公及其队友的安全,在孩子面前故出正常……) 进行推理。读者长期记忆中存储着关于一个好妻子的知识,故在其语篇阅读的过程中,很容易定位这些品质,并据此‘正确’推理出符合报道意图的语篇意义。在语篇加工的过程中,读者运用的是关于好妻子的脚本”。他 (2001: 133) 接着指出,“图式、框架、脚本都在读者阅读的过程中发挥作用,他们往往将这样一些固化的模式来跟不同的语篇进行配对,一旦发现某语篇正好符合,他们便‘愉快’地省略语篇中的很多细节”。这种省略意味着语篇对读者阅读方向定位的成功。Fairclough(2001:139) 断言,语篇细节中隐含的社会男性至上主义价值观需要批评性读者的挖掘,我们认为,这正是CDA存在的价值所在。
5.0 结语
事实上,Lakoff(1996)就通过对各类政宣语篇的分析,揭示概念隐喻及语义框架的意识形态意义,可谓开创了CL和CDA融合的先河。Charteris-Black(2004)综合运用CDA和语料库分析提出一种新的隐喻分析方法——批评隐喻分析,其后,国内外很多学者沿着这个方向进一步推进CDA与CL的融合,其中,国内学者张辉、江龙(2008)和张辉、张天伟 (2012) 在此基础上深入探讨认知转喻、心理空间和概念整合理论作为融合途径的可行性。但批评隐喻分析仅运用了CL为CDA提供的源泉的一小部分 (田海龙,2013:2)。据此,本文融合原型范畴、范畴的层次及知识结构的心理表征进行批评话语分析。当然本文的研究也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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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Inclinations, One Integration:The Integrative Study of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and Cognitive Linguistics
SHEN Ji-rong1, XIN Bin2
(1. Ginling Colleg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2.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Abstract: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CDA) and Cognitive Linguistics (CL) both insist that language is motivated, the former emphasizing the social aspect and the latter emphasizing the cognitive aspect. Recently, CDA is cognitively inclined when CL declares its social turn. This paper holds that the two inclinations predict the integration of the two paradigms, with their consensus as to language and context as the foundation for their integration and different focuses such as prototype category, category levels and mental representation of knowledge structures as the key ways of their integration.
Key words: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Cognitive Linguistics; integration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献编号]1002-2643(2016)01-0019-08
作者简介:沈继荣(1975-),女,江苏南京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语用学、话语分析。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英报纸新闻中的言语转述和语篇对话性的对比研究”(项目批准号:2012SJB740018)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英汉报纸新闻中转述言语的语篇和语用功能比较研究”(项目批准号:11BYY116)的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05-20
DOI:10.16482/j.sdwy37-1026.2016-0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