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主要陶瓷典籍在西方的译介研究
2016-04-05卢军羽
卢军羽
(景德镇陶瓷大学 外语学院, 江西 景德镇 333403)
中国主要陶瓷典籍在西方的译介研究
卢军羽
(景德镇陶瓷大学 外语学院, 江西 景德镇 333403)
在发端于明末清初延至20世纪中叶的中国典籍外译热潮中,主要陶瓷典籍如《陶说》、《景德镇陶录》、《匋雅》等被译成法文、英文,在西方引起了强烈反响。但是,陶瓷典籍现有译本的数量和质量与陶瓷(典籍)在中华文化体系中的特殊地位及其在中西文化交流中的特殊作用极不相称,远不能满足当前国家大力推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需要。
陶瓷典籍; 译介; 评述
一、引言
1712年,旅居景德镇的法国传教士殷弘绪(Père D′Entrecolles,1664-1741)基于长期观察与文献阅读,用一封长信向法国基督教总会汇报了景德镇的制瓷技艺细节,其中节译了元代蒋祈《浮梁县志·陶记》的部分内容。这封信1717年发表在《耶稣会士中国益智奇闻书简(第7卷)》(LettresEdifiantesetCurieusesdeChinepardesMissionnairesJesuites),后来又被收入《中华帝国全志》(Descriptiondel’EmpiredelaChine)及其英译本《中国历史》(TheGeneralHistoryofChina)等书中(Huang,2008: 10),传遍整个欧洲。殷弘绪是中国陶瓷典籍在西方译介的开拓者,但真正开启中国陶瓷典籍西译历史的是,1856年法国汉学家儒莲(Stanislas Julien,1797-1873)将 《景德镇陶录》(下简称《陶录》)(HistoireetFabricationdelaPorcelaineChinoise)译成法文在巴黎出版。随后,《陶录》、《陶说》、《匋雅》等主要陶瓷典籍被译为英文,在西方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令人遗憾的是,陶瓷典籍外译及其研究至今未引起国内典籍外译界的重视,马祖毅、任荣珍(2003:692)著的《汉籍外译史》仅注意到了儒莲的《陶录》法译本,对其他译本只字未提。鉴于此,本文将从时代背景、主要陶瓷典籍译本及其不足等方面详细梳理中国陶瓷典籍的西译概况,然后简要阐述陶瓷典籍外译之于当前国家文化战略的重要意义,以期引起学界对陶瓷典籍及其译介研究的关注。
二、陶瓷典籍在西方译介的时代背景
中国最晚在东汉初期就开始制造瓷器,比西方要早1700多年。公元16世纪,随着海上贸易的兴起,中国瓷器开始大量进入欧洲(Pounds,1948),巨额的陶瓷贸易逆差使欧洲各国的金银库告急,据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为了偿付宫廷进口瓷,甚至把皇宫中的金银器都融化掉了(迪维斯,1991:26)。为了改变这一局面,从16世纪开始,欧洲各国开始仿制中国瓷器,试图破解中国的制瓷秘诀。
欧洲探求中国瓷器秘密的努力有两种。一种是利用本土制陶原料和现代化学分析手段自行试验,其中最著名的是德国化学家贝特格(Bottger)在炼金术的基础上经过反复试验于1708年成功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瓷器(迪维斯,1991:34)。另一种是以传教为掩护向中国派出工业间谍,打探中国的制瓷技术要领并带回中国的制瓷原料,殷弘绪就是突出的代表(Finlay, 2010:49)。1712年,殷弘绪随信寄回欧洲的还有一包景德镇制瓷原料白不子(petuntse)和高岭土(kaolin)(Pounds,1948)。1722年,殷弘绪的第二封信寄回欧洲,进一步阐述了陶瓷釉料构成及上色工艺细节。几乎整个18世纪,制瓷工艺在欧洲依然是严守的秘密(迪维斯,1991:27),殷弘绪的两封信对在黑暗中摸索的欧洲陶瓷生产意义重大,为中西陶瓷文化交流架起了一座桥梁。
虽然19世纪欧洲各国都掌握了瓷器生产的基本工艺,但中国领先欧洲十几个世纪的制瓷技术传统优势对西方制瓷业的发展仍旧非常具有吸引力(Needham、Kerr,2004: 38)。儒莲是19世纪法国非常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汉学家和翻译家,他在入职法国图书馆副馆员前的求职信中写道:“国王图书馆的中文和满文藏书逾万,应当将这些藏书交付能胜任之人管理,以便帮助学者研究,并适应我国文学和工业对中文译作与日俱增的要求”(裴诚、姜绵茹, 2012)。在1856年《陶录》法译本前言中,儒莲指出,他翻译《陶录》是为法国塞夫勒皇家工场(The Imperial Porcelain Manufactory at Sèvres)提供一本陶瓷技术手册,以帮助工人改善陶瓷生产工艺。
19世纪下半叶以后,中国陶瓷技艺被西方全面赶超,但西方对中国古陶瓷的收藏热悄然兴起。其时西方陶瓷鉴藏界颇具威望的是英国人卜士礼(Bushell Stephen, 1844-1908)。卜士礼于1868至1899年在中国北京担任英国驻华使馆医师,并兼任京师同文馆医学教习。期间因职业便利,得以广泛接触中国各大博物馆、收藏家的私人寓所及古玩市场中的各类艺术品(Bushell,1896:1),成为了精通中国瓷器、古钱币、西夏文的汉学家和艺术品鉴赏收藏家。他不仅自己乐于收藏中国艺术品,还常受邀或被推荐,为英国各大博物馆和欧美收藏家①采购中国陶瓷或其它艺术品,仅1882-1883年就为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伯特博物馆购得陶瓷藏品233件(Pearce,2005)。1910年,应西方陶瓷鉴藏界的需要,他翻译出版了中国陶瓷典籍《陶说》(DescriptionofChinesePotteryandPorcelain:BeingaTranslationoftheT’aoShuo)英译本。1935-1936年,中国在伦敦成功举办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陶瓷等文物展,将西方中国陶瓷收藏热再一次推向高潮。在此背景下,佘义(Geoffrey R.Sayer,1887-1962)分别于1951年和1959年将中国陶瓷典籍《陶录》(Ching-te-chent’ao-lu,orThePotteriesofChina)和《匋雅》(T’aoYaorPotteryRefinements)译成英文在伦敦出版。
三、主要陶瓷典籍在西方的译本简介
(一)《陶录》
《陶录》由蓝浦初创于乾隆时期,后经其弟子郑廷桂补辑,于嘉庆二十年(1815)刊布传世,其时景德镇制瓷业经“康乾盛世”达致顶峰,是第一部系统阐述景德镇瓷业发展的专著。《陶录》在西方有两个译本,分别是1856年儒莲的法译本和1951年佘义的英译本。
儒莲译《陶录》奉行实用主义翻译观。《陶录》共十卷,前七卷详细介绍了景德镇瓷器生产过程的技术要领、分工分业和历代名窑工艺特色,后三卷主要记录了陶瓷贸易、相关风俗及历代陶瓷文献资料。儒莲只翻译了前七卷,完全略去了实用价值不大的后三卷。而且,若《陶录》中相同的内容在其它陶瓷典籍中有更详细的论述,儒莲常不惜放弃原文择其详者译之,如《陶录》卷三“仿古各釉色”一节列举了各釉色器皿47种,《浮梁县志·陶政》相关章节列举了57种,并配有简要的解释,这些信息对于当时法国瓷业发展无疑更为有用,儒莲择后者译出,并因此将章节命名为“Yung Chêng List”(御者清单)。儒莲的实用翻译观还体现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即追求译文的“客观”、“准确”。追求 “客观”、“准确”是儒莲的一贯翻译风格,如儒莲译《赵氏孤儿》、《灰阑记》等戏剧就以“近乎原汁原味”而著称(张莉,2013)。稍有不同的是,儒莲译《陶录》追求的是译文读者能客观准确地理解原文的意义,而非字面上的对等。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儒莲常以阐释(paraphrase)代替翻译,如《陶录》第三卷卷末有关釉色构成的翻译,参考融合了大量其他中国陶瓷文献,简直写成了“有关颜色组成的技术或半技术性的论文”(Sayer,1951:XVI)。更值得一提的是,儒莲译本并没有直译《陶录》的书名,而是取名为《中国陶瓷制造及其历史》(HistoireetFabricationdelaPorcelaineChinoise),可见译者意欲汲取当时整个中国制瓷技艺之精华,用以振兴本国制瓷工业。
儒莲的法译本是《陶录》在域外的首次译介,此后长达半个世纪时期成为了欧洲学者了解中国陶瓷文献的主要途径。但由于儒莲采取了大量的节译、改译、阐释等翻译策略,无法让欧洲学者窥见《陶录》的全貌,这是近一百年后佘义英译《陶录》的主要动机之一。佘义翻译《陶录》的最大特点是力求展示原作的风貌。首先,佘义将《陶录》一至十卷悉数译出,甚至包括原文注释(notes)和评注(comments)。其次,考虑到《陶录》陶瓷术语中英文概念的非对等性,佘义大量采用随文括号注释的做法,其格式为“英文(汉语拼音)/汉语拼音(英文)”,如“水丞”译为water deputies (shui ch‘eng)(Sayer,1951:9),“官窑(器皿)”译为Kuan (official) ware(Sayer,1951:52)等,这样既尊重了原作,又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译文读者的误解。佘义译本的其他特点将在第三节一并讨论。
(二)《陶说》
《陶说》成书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是第一部全面阐述清朝早期以前中国陶瓷制作发展史的专著。作者朱琰详尽地记录了陶瓷制造的源流和名物制度,特别是古窑器特征及其鉴定真伪的方法,对研究中国陶瓷发展及古陶瓷鉴定有极高的参考价值。《陶说》在西方的译介要归功于英国汉学家和艺术品鉴藏家卜士礼。
《陶说》英译本是卜士礼平常购买、鉴赏和收藏陶瓷器物过程中逐步完成的。他在《陶说》英译本前言中指出,起初翻译《陶说》是为了满足个人的使用需求(Bushell,1910:vii),大概就是源于此。1890年,卜士礼受出版社之邀约着手修改完善译文并于次年完稿。1896年,卜士礼以美国著名收藏家瓦特斯(William Thompson Walters, 1819-1894)藏品为蓝本,撰写了《东方陶瓷艺术》一书,其中包含了《陶说》的大部分译文,这是《陶说》首次在西方译介。1910年,《陶说》全译本由牛津大学Clarendon Press出版,并于1977年再版。
卜士礼作为精通中国陶瓷艺术的鉴藏家身份使他的《陶说》译本颇具特色。首先,译本中包含了多种形式的副文本(paratext)②,包括前言、注释、参考文献和附录。前言的内容相当丰富,不仅介绍了翻译动机、翻译策略和方法、原作(《陶说》)及作者等相关信息,还包含了一篇简明扼要但颇有深度的中国陶瓷发展简史,如对陶(pottery)与瓷(porcelain)的区别、中国瓷器的发源地等学界争议的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注释提供了原文中专有名词、历史典故等相关信息,原作及注释中提到的中国典籍被编成参考文献附于正文后,有105条之多。卜士礼认为,法国传教士殷弘绪的两封有关景德镇陶瓷生产的长信非常权威,对译文读者非常有参考价值,因此作为附录收入译本。另一方面,与儒莲不同的是,卜士礼不赞成对原作中诸如器形、装饰、釉色等抽象概念作过多的阐释,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无济于事,还不如采取“直译+参考实物(specimens)或图例”的方法效果更好:对于与存世较多器物相关的概念,如“青瓷”可直译为celadon,译文读者与实物一对照就自然明白其涵义;对于与罕见器物相关的概念,可用图例的方式帮助译文读者理解。卜士礼在《陶说》译本前言中列举了21副器物的详细信息供译文读者对照参考。
(三)《匋雅》
《匋雅》初版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是我国最后一部陶瓷典籍,在时间上承接《陶说》和《陶录》,填补了清中晚期陶瓷史研究的空白,而且对前人陶瓷著述中的谬误进行了校正。作者陈浏立志于“居瓷国”而应立“瓷学”,故《匋雅》初名《瓷学》。《匋雅》在西方仅有佘义1959年的英译本。
佘义翻译《匋雅》承袭了先前翻译《陶录》的风格,尽量采取直译策略。在面对中西文化差异时是保持原作风格还是顺应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佘义选择了前者,因为“汉语表达通常更有趣,对相同的主题有耳目一新的看法”(Sayer,1959:ix)。例如,“美人祭”(《匋雅》上卷)为一种釉色名,呈淡粉色(周思中,2013:276),其命名源自于一个姑娘“舍身取艺”的动人传说(陈雨前、郑乃章、李兴华,2004:49-50),若仅意译出其颜色(pale pink glaze),则原文的意蕴消失殆尽,佘义将其直译为“Pretty Girl Sacrificial”(Sayer,1959:8),并用引号和首词首字母大写的方式提醒译文读者这是一个表达釉色的专有名词,有心的读者定会追索专名背后的故事。与儒莲与卜士礼相比,佘义英译中国陶瓷典籍最突出的贡献在于,首次将译文传播对象定位为对中国陶瓷或陶瓷文化感兴趣的普通读者,而非陶瓷生产者或收藏家,并在翻译时充分考虑一般译文读者的需求。一般读者不像陶瓷鉴赏和收藏家那样注重陶瓷工艺、器形大小等信息的精确性,因此,为了不打断译文读者的阅读节奏,佘义没有采取先前译者(如儒莲)在译文中插入图例的做法,也不过多纠结汉语“尺”、“寸”与英文foot、inch实际度量上的差异,将陶瓷典籍中“尺”、“寸”分别直译为foot、inch。此外,佘义还为《匋雅》译文提供了各种副文本形式的信息,以满足一般读者的各种需求,包括脚注、随文括号注释、文末主题索引和两个附录(即注释引文书目和文中器物对应图例书目)。
四、陶瓷典籍译介及研究的不足
(一)译本数量不足、翻译研究缺位
对中国陶瓷典籍译介及研究的评价需放在中国典籍外译这一大背景下进行。为了更直观,我们选取中国文化典籍《道德经》英译及研究情况为参照,现对比展示如下:
表1 中国典籍外译主要阶段、《道德经》英译及陶瓷典籍西译情况对比
学界普遍认为,中国典籍外译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如表1所示)。在第一个阶段中,中国陶瓷典籍虽不及以《道德经》③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典籍那样炙手可热(两者译本数比为39/4),但也绝非被人遗忘,主要陶瓷典籍如《陶说》、《陶录》、《匋雅》等被译成法文或/和英文。在改革开放后到上世纪末的典籍外译热潮中及本世纪初典籍外译的“国家战略”阶段,《道德经》英译及其研究显著增强,译本多达78部,研究性的论文116篇;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中国陶瓷典籍西译未见任何专门的翻译活动和研究成果。可见,与《道德经》等传统典籍英译相比,陶瓷典籍译本数量不足、翻译研究缺位的现象严重。
(二)已有译本的时代局限性
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中叶,正值西方殖民主义盛行时期,西方传教士和汉学家一方面将西方的科技著作译成汉语,用以培植“殖民地科学”(Basalla,1967),另一方面将中国的科技文化著作译成西方各种文字,以促进西方经济文化的发展,从而巩固欧洲中心主义。儒莲、卜士礼和佘义的陶瓷典籍翻译活动正是在这样时代背景下完成的,不免具有时代的局限性。
首先,这些译本充满了对原文本的恣意剪裁和意向性阐释,充分体现了殖民主义对异域文化的操控和不尊重。儒莲的陶瓷典籍翻译以满足当时欧洲对中国陶瓷技术的需求为目的,采取节译、改译、阐释性翻译为主,原文本被严重肢解。卜士礼撰写《东方陶瓷艺术》主要依靠其鉴藏中国陶瓷的实物体验,虽然参考和引用了大量《陶录》中内容,但拒绝在脚注中详细注明,个中缘由,Laffan为本书所做的序言中直言不讳,陶瓷典籍所提供的陶瓷知识“不充分、低劣甚至毫无价值”(inadequate, inferior, and even worthless)(Bushell,1896:preface;Huang,2008:102);卜士礼的《陶录》译本以陶瓷鉴藏家为译文读者对象,强调译文、实物、图例互参,客观上贬损了陶瓷典籍文本本身的地位。在三个译者中,佘义的陶瓷典籍翻译体现了对原作最大程度的尊重,但正如译者自己坦言,译本中略去了一些“看似与陶瓷无关的片段”(Sayer,1959:x)④,客观上有害陶瓷典籍整体价值的展现。此外,由于缺乏足够的陶瓷专业或汉学知识,儒莲和佘义的译本中误译、误释频出。例如,“青”是陶瓷典籍中的重要概念,其涵义非常复杂,需视语境而论,《陶录》有言,“镇瓷…元明来则多青花,或仿他处青瓷矣,然非今之所谓青也”、“尚青止杯盏之类,亦非如柴、汝之青色也”(卷十)。儒莲将《陶录》中所有“青”不加分别地译成“blue”。佘义则将陶瓷典籍中的“青”除了“青花”⑤外均译为“blue/green”,如,天青:sky blue/green,豆青:bean blue/green,东青:eastern blue/green(同上:7-8)等,blue和green能否涵盖陶瓷典籍中“青”的所有涵义暂且不论,译者将译文读者置于blue与green之间痛苦抉择的境地,这一做法显然是不妥的。
时至日今,在世界文化交流中,“文化相遇(cultural encounter)”⑥早已取代“文化殖民”(邢冬梅,2013),上述译本显然不能满足现今世界文化多元互动和平等交流的需要,译本中对源语文化有意或无意的贬损亦与当前国家文化战略格格不入。
五、当前加强陶瓷典籍译介及研究的重要意义
陶瓷及陶瓷典籍在中华文化体系中具有特殊地位。早在新石器时代,中国就开始制作陶器(陈雨前、郑乃章、李兴华,2004:2)。可以说,陶器制作开启了中华文明之路,陶瓷发展史就是中华文明史的缩影。“陶瓷是一种最为普遍而又极为重要的文化传承的载体,陶瓷以其特殊的方式延展着人类前进的足迹,通过一个个、一代代陶瓷器物,把人类的智慧和文化意蕴‘固化’,并世代相承……陶瓷是人类另一种生命符号,这是任何其他文物都不可比拟的”(程金诚,2002:18)。历朝历代留下的陶瓷典籍荟萃了中华典籍精华,思想内容极为丰富,集中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以《陶说》为例。《陶说》引用了从先秦到清早期各类典籍130余种,涵盖《四库全书》经史子集四大门类中礼、小学、四书、正史、别史、杂史、地理、杂家、艺术、类书、总集、别集等23小类,还包括大量未被《四库全书》总目录收录的重要民间典籍、江西方志及官府档册。因此,陶瓷典籍对于弘扬和传承中华文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向西方译介中国陶瓷典籍对于实施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可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
瓷器及陶瓷典籍在中西文化交流中具有特殊作用。瓷器是中国的伟大发明,中国制瓷技术和艺术领先西方长达十几个世纪,西方对中国瓷器的追崇直接导致了18世纪西方“中国热”现象的出现(胡光华,1999)。作为集艺术、技术和文化为一体的独特物质载体,瓷器自公元7世纪起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曾扮演着中西文化交流的核心角色(Finlay,2010:5-6)。西方因瓷认识中国、向往中国,进而与中国产生密切的交往,中国的国名(China)与瓷器(china)英文同形便是明证。据《牛津英语词典(光盘版)》,欧洲起初将中国瓷器称为ware from China(来自中国的瓦器),随着16-17世纪中国瓷器对欧洲社会生活影响的不断增强,为了便于交流,迅速将ware from China截短为China-ware(1634)、china(1653),甚至用china泛指一切瓷器或制瓷原料。国名转喻瓷器的过程亦是建构中国瓷器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核心地位的过程,在此过程中陶瓷典籍的作用不能忽视,限于篇幅,两者之间关系的历时描述和逻辑论证将另文详述。
六、结语
中国悠久的陶瓷制作历史和灿烂的陶瓷文化留下了众多不朽的陶瓷文献。虽然主要陶瓷典籍《陶说》、《陶录》、《匋雅》在西方已有译介,但译本的数量和质量与陶瓷(典籍)在中华文化体系中的特殊地位及其在中西文化交流中的特殊作用极不相称,远远不能满足当前国家大力推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需要。2014年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期间举办了以陶瓷典籍《陶记》([元]蒋祈著)为主题的国际研讨会,吸引了来自中国大陆、香港、台湾、英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的100余位学者参加,有21位国内外学者进行了大会发言,并引发了激烈的学术交锋。这一盛况显示了当前加强陶瓷典籍外译及其研究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注释:
①如当时供职于大英博物馆文物部的Augustus Wollaston Franks (1826-1897)等。
②副文本(paratext)概念首先由法国学者热奈特(Genette,1982,1991)提出,后经我国学者(许德金,2010)修正,指印刷成书中那些不属于文本正文,但却环绕在文本(正文)周围的那些仍然可以影响阅读的语言学及图案要素,如前言、目录、图解、附录、后记、注释等。
③《道德经》翻译文字已达28种语言之多,版本达1100余部,为了方便阶段统计,我们仅以《道德经》的英译本为参照,表1中译本数据参考辛红娟、高圣兵(2008),研究论文数据来源于中国知网检索,检索方法以“《道德经》+英译”为篇名关键词,检索日期2015年6月17日。
④例如,对原作中汉字音形考证部分大都略去不译,如,“有若干(原注:‘音甘’)”、“曰‘饽饽’(原注:北音读‘勃’曰‘波’)”中划线的部分,见Sayer(1959:88-115)。
⑤佘义将“青花”按惯例译为“blue and white”。
⑥“文化相遇”是美籍华裔范发迪(2007)提出的、以后殖民主义主义为主要特征的世界文化传播理论,用以消解殖民宗主国主导的、线性单项的文化传播理论(Basalla,1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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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俊超]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rcelain Classics in the Western World
LU Junyu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JingdezhenCeramicInstitute,JingdezhenJiangxi, 333403,China)
In the upsurge of translation of Chinese classics ranging from the turning period of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y to the 1950s, the major Chinese porcelain classics such asTaoShuo,JinddezhenTaoLuandTaoYawere all translated into French or/and English, which stirred a fervor in the western world.However, we find that the current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porcelain classics are not adequate both in quantity and in quality to match its significance in the Chinese cultural system and the China-West cultural exchange as well.
Chinese Porcelain Classics; translation; review
2016-04-22
江西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陶瓷典籍在西方的译介研究”(15YY16)。
卢军羽(1976-),男,安徽长丰人,博士,景德镇陶瓷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汉对比、典籍英译。
H059
A
1672-0962(2016)06-00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