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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古苗疆走廊”中的族群语言构成特点

2016-03-29吴正彪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土语文化圈族群

吴正彪,郭 俊

(三峡大学 南方少数民族语言研究中心/民族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

论 “古苗疆走廊”中的族群语言构成特点

吴正彪,郭 俊

(三峡大学 南方少数民族语言研究中心/民族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

“古苗疆走廊”是一个形成于元明清时期由当时的湖广、四川、云南、广西 “包裹”下为打通古驿道而在内陆地区建立贵州行政区域的多族群地区。这条古驿道自古以来就生活着苗族、布依族、侗族、彝族、仡佬族、水族、瑶族、毛南族等10多个世居少数民族。这些民族语言的构成由于族际互动的影响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这里仅就这条古驿道中的多民族语言分布及变化特点从历史语言学的视角进行相应的分析和探讨。

“古苗疆走廊”;语用 “文化圈”;族群语言构成特点

“古苗疆走廊”这个概念是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界杨志强、赵旭东和曹端波等著名学者近年提出来的学术术语。“所谓的 ‘古苗疆走廊’,指的是元明时期以后新开辟的、连接西南边陲云南与湖广之间交往的一条驿道及其周边呈带状相连的地域。”[1]这个 “古苗疆走廊”的形成,与当今学术界在谈论的 “南岭走廊”“藏彝走廊”“武陵民族走廊”“河西走廊”等,既有许多的共性,同时也存在很大的差异性。用龙晔生的话讲,这是 “从一开始就是国家先军事后政治再文化等外力介入下,以驿道为中心,将平原、丘陵、山地、高原、台地等不同的地貌相勾连,在文化上形成既有族群多样性,又具有地域共性,并在沿线保留了大量的历史积淀的呈带状相连的区域。”[2]杨志强等学者强调:“在国家权力和汉族大举进入贵州省前,这片分属湖广、四川、云南、广西四省包夹下 ‘腹地边疆’分布着众多的藏缅语族、苗瑶语族、壮侗语族的民族及族群。族群之间在文化上既保持着自身多样性特点的同时,又在相互交流互动过程中形成了诸多的 ‘跨族群’的、具有地域性特征的文化 ‘共性’。”[3]在此,我们以此区域性的 “文化走廊”为线索,结合实地田野调查资料,就“古苗疆走廊”中族群语言的构成特点谈谈我们的认识和理解。

一、族群语言:“古苗疆走廊”的语用 “文化圈”概述

“古苗疆走廊”是一个以汉藏语系中的汉语语族、壮侗语族、彝缅语族、苗瑶语族4大语族语言族群为主体构成的内陆语用 “文化圈”。语言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主要依据,同时也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民族识别中探寻文化认同的重要基础。为此,在中国的民族政策中对于 “民族”这一概念的界定,通常采用的是斯大林于1913年提出来的科学定义,即 “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4]然而在这里我们谈 “古苗疆走廊”语言的时候却用的是族群语言而为何不用民族语言呢?这还得从元明时期以来形成的这条古驿道中由于族际互动后一个民族往往会因为各种历史原因或区域语言分隔日久导致的方言、次方言和土语的出现,尽管这些民族方言、土语本身就存在着明显的亲属语关系,我们在这里只能用 “族群”这样的概念才能说明 “古苗疆走廊”中长期积淀起来的这种文化现象。

“族群”作为 “在较大的文化和社会体系中具有自身文化特质以及体质特征的一种群体,其中最显著的特质就是这一群体的宗教、语言、其成员所具有的对共同起源的信仰以及共同的群体身份感;它的自然基础在于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所具有的社会生物属性”[5],族群的这些文化特质本身就具有 “亲族性”“边界性”“多层次性”“原发情感性和工具性”等特点。因此,一个民族内部可能会由若干个族群所组成,在一个国家内部也可能有一个族群就是一个民族的现象。近年来,学术界对 “民族”与 “族群”的概念已经有了明确的界定。

从各个民族的语言使用现状看,在现代国家界定的这些民族身份中,其语用 “文化圈”具有较复杂的多层次性,在 “古苗疆走廊”区域内,无论是当地的汉族移民还是各个世居的少数民族群体,在语言的使用上都呈现出一种类似于 “族群”结构的文化特点。

(一)汉语族群的语用 “文化圈”

从中国民族学与人类学学者们提出的 “古苗疆走廊”范围看,主要是以湖南辰州、沅陵到贵州的武陵山、云雾山、乌蒙山等云贵高原台地一带以及贯通贵州东部、中部、西部和北部的沅水、清水江、乌江、金沙江属于长江水系的江水流域。无论是从湖南进入的东线,还是从都柳江和红水河属珠江水系经都匀到贵州腹地的南线以及由遵义入川的北线,几条分干线在贵州中部以贵阳、安顺为中心汇合后形成一条由东南与西北为主干线建立起来的长条形卫所 “群”,连接云南的曲靖,直通昆明。这些卫所的设立,不仅开通了湖广进入云南途经贵州的主要交通线,而且也为明代贵州行省的建立奠定了良好的经济供给基础。在这条线上的汉语 “文化圈”主要由这样的 “语言板块”所组成:其一 “瓦乡话”语用族群区;其二 “吉首—铜仁”的黔东北汉语族群区;其三、湘黔边的 “酸汤话”汉语族群区;其四、黔东南汉语方言群语用 “文化区”;其五、贵州都匀汉语地方话语用文化族群区;其六、屯堡汉语文化族群区;其七、黔中北汉语地方化族群区。

(二)壮侗语族语用 “文化圈”

壮侗语族在语言学上也称为 “侗台语族”,从语言使用的 “文化圈”看,它包括 “说壮侗语族的有壮族、布依族、傣族、侗族、仫佬族、水族、毛南族、黎族及仡佬族等9个民族,另有说临高话、村话、拉珈语、佯獚话、莫话等其他几个民族群体语言,人口约2500万人 (1990),主要分布在华南、西南地区的广西、广东、海南、湖南、贵州、云南、四川七个省市自治区。”[6]在 “古苗疆走廊”范围内,主要涉及到布依族、侗族、水族、毛南族、仡佬族和仫佬族。因此,壮侗语族在 “古苗疆走廊”的语用 “文化圈”可划分成这样的民族语言使用 “板块”:其一、布依族语言有3个 “语言板块”,也就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经过对布依语的调查后所划定的3个土语区,即 “望谟、册亨、罗甸、独山、荔波、都匀、平塘、贞丰、安龙、兴仁、兴义等县及惠水的一部分属第一土语区;贵阳、龙里、贵定、清镇、平坝、开阳、安顺等县及惠水的大部分属第二土语区;镇宁、关岭、紫云、晴隆、普安、六枝、盘县、水城、毕节、威宁等县属于第三土语区。”[7]其二、侗族语言有两个 “语言板块”,即以词汇的异同和语法共性特征为参考的南部方言 “文化圈”与北部方言 “文化圈”,其中南部方言内有4个土语区:榕江 (章鲁)、黎平 (洪州)和锦屏这一范围内所使用的侗族语言为第一土语区;黎平 (水口)、从江 (贯洞)、榕江 (平江)等范围内所使用的语言为第二土语区;镇远(报京)等地属于第三土语区;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的聘洞所在地为第四土语区。北部方言有3个土语区:以天柱 (石洞)、三穗 (款场)、剑河 (小广)为范围所组成的第一土语区;以天柱 (注溪)为代表的第二土语区;以锦屏 (大同)为代表的第三土语区[8]。各个土语区之间主要存在语音上的细微差别,在以语言为标志的 “文化圈”上主要还是在两个方言中显示出各自的特点。其三、水族语言有3个 “语言板块”,就是语言学上所界定的3个讲水语的土语区。第一个 “语言版块”即是以贵州都匀市阳和水族乡潘洞村为中心的“睢米”[sui3mi6]语言 “文化圈”,在民族语言学中称为水语的 “潘洞土语区”,其语言使用范围包括都匀市的奉合水族乡、基场水族乡以及独山县的翁台水族乡和甲定水族乡;第二个 “语言版块”是以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三洞乡为中心的 “睢柳”[sui3liu3]语言 “文化圈”,在民族语言学中称为水语的 “三洞土语区”,其语言使用范围包括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境内的三洞、水龙、廷牌、塘州、中和、坝街、九阡等乡镇中说水族语言的村寨,独山县的塘立、羊场、水岩等水族村寨,荔波县永康水族乡、水瑶水族乡和水利水族乡等地水族村寨,榕江县新华水族乡和从江县的部分水族村寨以及广西壮族自治区北部南丹县六寨镇龙马庄等水族村寨;第三个 “语言版块”是以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廷牌镇阳安村和阳乐等村寨为中心的 “睢干”[sui3kam1]语言“文化圈”,其语言使用范围除廷牌镇阳安村和阳乐等村寨外,还有邻近的独山县温泉、懂渺一带说水语的文化群体[9]。其四、仡佬族在 “古苗疆走廊”中的分布范围比较广,在仡佬语的方言划分中就有黔中方言、黔中北方言、黔西南方言、黔西方言4个大方言,每个方言内部又有若干种土语。如黔中方言有平坝县大狗场土语、普定新寨土语、织金县熊寨土语3个土语;黔中北方言有以贵州仁怀县茅坝镇亚塘、关岭自治县的麻凹和晴隆县的凉水以及广西隆林自治县的三冲等地的仡佬语属于第一土语区,贵州仁怀县茅坝镇板栗弯和遵义市平正乡的一些仡佬族村寨所使用的母语为第二土语区;黔西南方言有六枝牛坡土语、隆林摩基土语、麻栗坡县老寨土语、水城打铁寨土语和遵义尖山土语等5个土语;黔西方言有大方县普底土语和镇宁县比贡土语两个土语[10]。也就是说,仡佬族语言由于分布面广、语音差别大,因而每个土语都会自成体系地构成为相应的语用 “文化圈”。其五、毛南族语言在 “古苗疆走廊”的语用 “文化圈”使用范围仅仅只是贵州省平塘县的卡蒲毛南族乡、者密镇和大塘镇的羊方村及其邻近的独山县羊凤乡坝浪寨和惠水县高镇镇的姚新、交椅、满告等村,这个自称为 “哎娆”[ai11ra:u11]的民族文化共同体,与广西毛南族无论在语言还是文化传统上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并有其独特的文化体系。其六、贵州的仫佬族与广西的仫佬族不同,广西的仫佬族在语言划定上属于壮侗语族的民族,而在贵州则属于苗瑶语族中使用苗语支语言的民族。仫佬族在贵州的古代历史文献典籍中称为 “木佬”,这支自称为 “嘎沃”[qa24γo53]且保留有自己母语的文化群体主要分布在凯里、麻江、黄平、都匀、瓮安、福泉等县市。20世纪八九十年代,经过贵州有关部门的民族识别调查和 “名从主人”的自愿申报原则,将贵州的木佬人认定为仫佬族,虽然民族名称与广西的仫佬族名称相同,但在语言上却有着很大的差别,“表现在语音上,广西仫佬语有p、t、k三个塞音韵尾,而贵州仫佬族则没有,广西仫佬语的韵母有90多个,贵州仫佬语只有22个。广西仫佬语声调有弯曲调,贵州仫佬语没有这种现象。从词汇上看,同源词、相同相近的词比较少,不同的词比较多。”结合贵州仫佬族语言在声母、韵母和声调中的使用特点,贵州仫佬族使用的语言 “属于汉藏语系苗瑶语族苗语支。分为凯里、麻江两个方言。”其中仫佬语凯里方言 “以凯里市重摆寨仫佬话的语音为代表点”,仫佬语麻江方言则 “以麻江县龙里寨仫佬族的语言为代表”[11]。实际上,这两个方言的语言点就是一个相互独立的语用 “文化圈”。

(三)苗瑶语族语用 “文化圈”

在汉藏语系语言中,苗瑶语族主要是指苗族、瑶族和畲族。作为 “古苗疆走廊”中的语言文化族群,其语用 “文化圈”的使用范围主要有这样一些 “语言板块”。其一、苗族语言中的方言、次方言及土语使用的文化 “板块”。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语言学专家李云兵在实地调查和分析后将苗语划分成湘西方言、黔东方言和川黔滇方言3大方言,并在川黔滇方言中划分出川黔滇次方言、滇东北次方言、贵阳次方言、惠水次方言、麻山次方言、罗泊河次方言、重安江次方言、平塘次方言8个次方言,3大方言及其8个次方言中共有28个土语和3个没有土语的次方言。事实上,李云兵的这些划分仅仅只是较为准确地对川黔滇方言内部8个次方言及其土语进行了科学的界定[12]。在 “古苗疆走廊”的区域范围内,湘西方言的土语数量远远超过了李云兵所划分的 “东部土语”和 “西部土语”的划分,对此杨再彪对湘西方言苗语调查研究的结论是该方言应当划分为两个次方言及其所属的6个土语,其中以湖南花垣县吉卫苗话为代表的第一土语区、以湖南吉首市阳孟乡为代表的第二土语区和以湖南保靖县为中心的第三土语区应当归入西部次方言;以湖南泸溪县小章苗话为代表的第四土语区、以湖南吉首市丹青苗话为代表的第五土语区和以湖南龙山县蹬上苗话为代表的第六土语区应当归入东部次方言[13]。此外,对黔东方言苗语的土语划分,我们认为至少有7个以上的土语划分,即以贵州锦屏县偶里乡苗话为代表的东部土语、以凯里市三棵树镇养蒿寨苗话为代表的北部土语、以剑河县观么乡高雍寨苗话为代表的东北部土语、以都匀市洛邦镇河口村苗话为代表的西部土语、以三都县普安镇甲揽村苗话为代表的南部土语、以荔波县佳荣镇大土村苗话为代表的东南第一土语、以从江县丙妹镇岜沙村苗话为代表的东南第二土语[14]。此外,在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杆洞乡内部,有一部分村寨的苗族使用的是东南第二土语,其余的则还可以划分成一种新的土语。在苗语方言、次方言和土语所构成的 “语言板块”及其语用 “文化圈”中,每一种服饰类型实际上就是一个具有共同语言特点的语用 “文化圈”。其二、瑶族语言在“古苗疆走廊”中的使用情况。杨志强等人在提出 “古苗疆走廊”这个概念时,认为这个古驿道主要是从湖南沿清水江途经贵州腹地通往云南的一段重要交通线。因此,尽管瑶族在语言使用上比较复杂,但在此 “走廊”古道上的分布依然只有属于苗瑶语族苗语支中的布努语和瑶语支中的勉语,其中勉语支主要在湖南的江华、蓝山、江永、零陵、道县以及贵州的从江、榕江、三都等县市,这支瑶族所使用的语言属于勉—金方言中的优勉土语;属于苗语支的布努语有布努方言、包瑙方言和努茂方言3个方言,布努方言虽然有3个土语,但主要分布在南岭走廊一带,而 “古苗疆走廊”上的瑶族主要是居住在贵州荔波县境内的包瑙方言和努茂方言,包瑙方言没有土语,努茂方言内还有努茂土语和冬孟土语的不同划分[15]。这些方言和土语中的瑶族,分别形成了不同 “语言板块”内的语用 “文化圈”。

(三)藏缅语族语用 “文化圈”

藏缅语族在汉藏语系中是民族种类较多的语族,从我国现已界定的民族成份中就包括有藏族、彝族、羌族、土家族、傈僳族、拉祜族、哈尼族、白族、阿昌族、普米族、纳西族等10多个少数民族,这些民族大多分布在云南、贵州、四川、西藏等省区,这一语族在 “古苗疆走廊”的语言使用对象中主要是彝族和土家族。其一、彝族语言的使用情况。彝语有6个方言:东部方言、南部方言、东南部方言、西部方言、北部方言和中部方言。在贵州的彝语主要是属于东部方言中的黔西北次方言和盘县次方言。在贵州的这两个彝语次方言内部还有土语的划分,其中黔西北次方言有水西土语、乌撒土语和芒部土语3个土语;盘县次方言有盘南土语和盘北土语两个土语[16]。也就是说,这些次方言和土语分别形成了彝族在 “古苗疆走廊”语言使用上的 “文化圈”。其二、土家族语言的使用情况。土家语有两大方言,即北部方言和南部方言。据杨再彪介绍,“北部方言的通行范围是湖南省龙山县、永顺县、古丈县和湖北省来凤县还在使用的土家语。南部方言通行的范围是今湖南省泸溪县潭溪镇还在使用的土家语。现北部方言使用人口约6.1万余人,南部方言使用人口约0.35万余人。”[17]两个方言在 “古苗疆走廊”中形成了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语用 “文化圈”。

二、族际互动与语言接触:古驿道上的 “跨族性”语言共享

“族际互动”作为民族学的一个基本概念,自然是对两个民族或者族群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而言的,是“一种建立在相关文化调适基础之上的作用与反馈交叉出现的连续耦合运作过程。”[18]既然是 “互动”,语言作为文化的重要载体必然会出现相互接触而导致兼用、借用、转用等现象。在 “古苗疆走廊”这条重要驿道上,这种 “跨族性”语言共享现象随处可见。如贵州天柱县远口、白市与湖南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及会同县一带的苗族、侗族、汉族共同使用的汉语方言 “酸汤话”;在湖南怀化市所辖的沅陵、辰溪、淑浦3县和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所辖的沪溪、古丈2县等地一带被称作为 “果熊瓮”的 “瓦乡话”汉语方言文化群体,其语言在当地的苗族、汉族、土家族、侗族等民族中同样是一种 “跨族性”的语言共享。

由于族际互动而导致语言接触,进而导致在 “跨族性”语言共享中出现了语言转用、语言借用、语言混用、语言联盟或双语兼用等现象。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国内的各种语言学教材和研究成果中,有关 “语言接触”的定义有10多种,既有相同之说,亦有各说其是的学术主张。张兴权在 《接触语言学》一书中说:“语言接触指使用两种或多种不同语言或变体的个人或群体,在直接或间接接触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语言使用现象及其结果所产生的各种变化情况。”[19]如居住在湖南、贵州交界一代 “说侗语、唱汉语歌”的苗族(周边的民族将这一支系的苗族称为 “草苗”);19世纪中后期由现三都水族自治县迁居今丹寨县后改用苗语进行交流的水族,等等,都是这种族际之间语言接触与交流所导致的结果。

三、“古苗疆走廊”多族群互动对民间口传母语歌谣文化的影响

母语歌谣是少数民族口传歌谣中用本民族母语表述其民间诗律的语言艺术。在 “古苗疆走廊”的许多少数民族中,由于受汉语歌谣韵律的影响,民间歌谣的母语诗歌除继续保留有本民族的押韵或押调形式外,一些地方的苗族、布依族、侗族等,也开始出现有用汉语韵律形式和母语唱词相结合的状况,体现出多族群互动中不同民族受到外来文化影响的特点。如在贵州三都、都匀一带有这样一首汉语、苗语、水语夹杂的民歌:太阳出来红彤彤,(汉语)/你不懂我的话我不懂你的语言,/你不听来我不知 (苗族语言)/我约你出来想见上一面,/我叫你来你没来 (水族语言)/哄我坡头晒凉风。(汉语)

显然,这是一首借用汉语民间歌谣韵律的结构形式编唱的多语情歌。类似的民歌如借用汉语歌谣韵律结构,但歌词则用苗语、布依族或侗族语言来进行表述的现象在民间随处可见。又如在湘西地区清代方志中所保存的大量苗族 《竹枝词》里面,同样也是以汉语韵律结构的 “汉夹苗”诗词,如:“大郎 (落雨)沛然遍地儒 (好),农人共话备蓑 (蓑衣)孤 (斗笠)。板逻 (赤脚)呕切 (两只)牛三两,总向陌头输 (犁)腊乌。”[20]

在“古苗疆走廊”的许多民族中,民间歌谣韵律通常会呈现出既保留其原语韵律结构,同时也兼用汉语韵律结构的现象,这种民族民间歌谣的表述方式,也正说明了多族群互动对民间口传母语歌谣文化的影响过程。

四、语言与文化认同:从 “古苗疆”到当下贵州的多民族身份认定

20世纪50年代以来,民族身份的认定一直作为中国共产党民族政策的一项重要内容予以实施。对于民族身份的认定,一般都是按照两个依据来进行的。其一是根据斯大林关于 “民族”的定义来进行民族识别。不过,这一识别依据在后来的民族学研究中引起了一定的争议。其二是根据民族认同或心理认同的自我身份选择实行 “名从主人”的原则以开展民族身份认定。这些民族身份认定的结果,导致了在语言与族属关系中有着这样3种关系。第一种是 “一对一”的对应关系,即一族一语的对应;第二种是 “一对多”的对应关系,即一族多语的对应;第三种是 “多对一”的对应关系,即多族一语的对应。处于 “一族多语”对应和“多族一语”对应的民族占中国民族总数的30%[21]。这些民族识别的结果,在 “古苗疆走廊”中也出现了使用同一种民族语言却属于不同民族身份的认定。如使用苗语黔东方言西部土语的 “绕家人”被认定为瑶族;使用苗语西部方言惠水次方言北部土语的 “东家人”被认定为畲族;使用侗水语支语言的 “佯獚人”被认定为毛南族等。还有一些民族的身份认定与其所使用的语言归属也处于 “多族一语”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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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丹 涪]

H172.3

A

1674-3652(2016)06-0014-05

2016-09-11

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史诗《亚鲁王》的搜集整理研究”(13BZW172);三峡大学研究生学位论文培优基金项目“苗语叠音词研究”(2015PY093)。

吴正彪,男(苗族),贵州三都人。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南方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与人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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