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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身养性如牧牛
——大足石刻《牧牛图》体育养身“调心”解读

2016-03-29谭宏

关键词:牧牛修身养性体育

谭宏

(重庆文理学院 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重庆永川402160)

文学

修身养性如牧牛
——大足石刻《牧牛图》体育养身“调心”解读

谭宏

(重庆文理学院 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重庆永川402160)

大足石刻是佛教造像艺术中国化过程中的杰出代表。许多造像“故事”展示了我国传统的哲学观、文化观以及养身观。大足石刻《牧牛图》用“连环画”式的图像故事,不仅演绎了佛教的禅悟过程,而且阐释了体育健身之 “调心”“收心”“放心”“放松”的过程。我们从体育养身的视角审视《牧牛图》,可以看到其对人修身养性、增强身体健康的重要意义:人通过“牧牛”式的修炼方式最终可以达到“天人合一”的最佳生命状态。

牧牛图;修身养性;传统体育

体育是一种重要的社会现象,体育的本质是人类通过身体锻炼、游戏、竞争等肢体运动提高力量、速度、灵敏和柔韧度,增强体质与丰富文化生活。人类在不断发展过程中,为了生产和生活的需要,在遵循人体生长发育规律和肢体活动规律的基础上,发现和发明了一系列通过锻炼、训练、竞技比赛等方式增强肢体技能、增强体质的路径和方法,形成了一套体育文化体系和模式。世界各民族在自己的社会历史环境中创造了丰富多彩的体育文化,并且在世代相传中不断创新和发展,促进了人类体育文化的多样化。体育作为一种身体技术和肢体语言“是最具亲和力的一种文化交融形式”[1]。体育文化是通过人类的肢体行为展示的一种文化形态或样式,“每个民族的传统体育都应放在它所属的价值体系中进行评价”[2]。

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体育文化历史。有文字记载的古代体育活动最早可追溯至上古时期。我国古代体育活动是古代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各民族人民在自己的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中,通过漫长的生产和生活实践,创造了具有相对独立表现形态的体育文化体系。这其中既包括与人类身体活动相关的竞赛制度、程序、规则、器材制作、场地选择等内容,又包含了与社会活动相关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还发展出“养身”“导引”“蹴鞠”“角抵”“百戏”“武术”等体育样式。中华传统体育无论从思想内涵到表现形式都有别于其他民族体育文化,呈现出显著的民族风格。从体育的具体追求来讲,中华传统体育文化与西方传统体育文化相比较更注重健身的作用。如果说以奥林匹克运动为代表的西方传统体育追求的是挑战人类身体极限的“更快、更高、更强”的目标的话,那么中华传统体育文化追求的是增强人类身体适应能力的“和谐、健康、长寿”的目标。客观地讲,奥林匹克所倡导的“更高、更快、更强”的体育精神,是在倡导人类挑战力量、速度、耐力、灵敏、柔韧等身体机能的极限,这种“实验性”的挑战只能在少数人中实现,绝大多数人只能是通过体育活动达到强身健体的作用。从这一点上讲,中华传统体育更适合这种需要。中华传统体育文化提倡在愉悦、适当的生理负荷下进行各种肢体活动,在遵循人的生理构造和顺应自然规律的基础上 “促进体能的发展和体质的增强”[3]。我们以“拳”运动进行对比:奥林匹克讲的是“拳击”,中华传统体育讲的是“太极”。拳击运动的最终胜败必然要造成人的肉体伤害,而太极拳强调的是以“意气”引导,通过动作的松、静、匀、缓、稳,达到“意”“气”“技”和“力”的结合,使人体的身体机能和心理素质获得 “健全”的效果。在当下,现代化高歌猛进,各种“文明病”正困扰着人们。那些高强度、高技术的西方体育项目(如网球、足球等)虽然可以成为时尚而一时受到热捧,但作为健身,它们不应该是体育大众化的唯一选择。因此,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我们更应该充分挖掘和利用传统体育文化独特的价值,为满足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体质的人的身心健康服务。

体育文化产生于与人类生产和生活相关的劳动、军事、游戏、宗教、教育等社会活动之中。也就是说,体育文化是人类在认识自然、适应自然、改造自身的实践过程中,由动物本能变为人类行为时形成的一种文化现象。对于任何原始民族而言,由于科学技术水平的限制,产生了各种宗教与巫术、图腾与原始信仰,各种崇拜、祭祀的礼仪顺理成章地在各民族中得到展现,与此相关的体育项目和体育文化也出现了。奥林匹克运动就源于宗教。“奥林匹克”是古希腊的重要的宗教节日,“奥林匹克”竞技会是这一节日的一种祭祀活动。获胜者没有金牌,只有一束用橄榄枝编织的花冠。项目只有一项:赛跑。后来奥林匹克运动从“天上”(宗教仪式)落到“人间”(民俗活动),逐渐在地中海周边地区和国家传播,最后演变成现代的奥林匹克运动。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各部落各有其正规的节目和一定的崇拜形式……是一切宗教祭典的主要组成部分。”[4]在对神的祭祀中,不仅要靠口语表达,更需要用肢体表达,通过肢体语言来取悦神灵、祛除灾难、保佑平安、祈祷丰收。许多宗教仪式是用肢体活动来表达其宗教信仰的,这些仪式逐渐形成了一套规范的身体动作和技术,而这些肢体动作都会有意无意地影响人的身体,从客观上起到运动身体的作用。人类正是从宗教仪式和活动中发现了一些对人的身心有益和有趣的肢体活动样式和内容,再把它们作为一种“体育活动”传承下来。由此,许多涉及肢体运动的宗教仪式以后逐渐变成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内容和样式,由“天上”(宗教仪式)来到“人间”(民俗活动),成为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一部分。

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养身哲学和养身方法中,特别强调和注重人的心理的调适。如:易道强调洗心、道家强调炼心、儒家强调正心、医家强调养心、佛家强调明心,等等。由此形成了一系列修身养性的体育运动的内容和样式。这些内容和样式的主要功效和目的是通过一系列规范呼吸方式的行气和相配套的肢体动作来达到人身体各部分的调理与和谐,可以说是一种呼吸运动和躯体运动相结合的健身体育疗法,或可称之为保健医疗体操。中华民族的先贤们通过对自然界的观察,经验性地总结出“气聚为物,物散为气”的朴素世界观。“中国功夫”的气功是源于中国古代先贤们对身体与自然和谐的一种朴素的哲学认识,表现了中国人在追求身体健康过程中的高超智慧。气功是“经由外在形体的修炼,迈向内在生命运作的精进过程”[5]。气功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道家文化是气功起源的重要基础,许多气功健身的理论源于道家思想。在先秦时期,老子所提出的 “道生一”“冲气以为和”等思想为气功发展奠定了基础。我国古代文献中把气功归入 “导引按跷”之中。《黄帝内经》中说“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老子》中有“或嘘或吹”的吐纳功法。《庄子·刻意》中有“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的记载。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纪70年代在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 《却谷食气篇》和帛画《导引图》这两个重要的考古文物,成为研究我国古代气功的重要佐证材料。《却谷食气篇》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气功服气辟谷养生的专著,主要论述却谷食气,有理论,有方法。《导引图》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养生气功图谱。它用44幅图介绍了呼吸运动、肢体运动、器械运动、导引与治病的关系等具体的“运动”样式和内容。从这个资料来看,我国古代社会中已经有了自己专门的“医疗体操”。这并不比西方医疗体操晚。有关气功的内容在古代通常分为吐纳、行气、布气、服气、导引、炼丹、修道、坐禅等。在宗教仪式中,许多都与气功方式类似,如道教练习导引、内丹术,佛教的禅定、静坐等。所以,在宗教石刻造像中反映气功的图像也很多。

在大足石刻造像中,有许多反映世俗的“图像表达”。宗教石刻的这种世俗化转向,“最简单地说,便是转而重视世间法,关怀人间秩序的重建”[6]。佛教 “从僧众的丛林修行和士大夫的谈玄说妙”,在中国化过程中与我国传统的儒、道文化融合,走入平民的日常生活,形成‘家家阿弥陀佛,户户观世音'的局面”[7]。《牧牛图》就是其中的代表。大足石刻《牧牛图》是一组具有山野情趣、刀法豪放的禅宗修行图,是“表现禅观次第之佳作”[8]。一幅“田园牧歌式”的雕塑作品,为何可以被称为“佛教修炼”的示意图?这有两个依据:一是佛教经典,二是中国传统绘画。“以牛喻心、以牛喻佛、以心喻佛、以牧牛喻调伏心意和禅观修习,皆于佛典。”[9]随着佛教传入我国,其相关的经典也进入我国。在西晋有竺法护(231—308)三藏所译的《佛说水牛经》、法炬所译 《佛说群牛譬经》,东晋三藏鸠摩罗什(344—413)所译的《佛说放牛经》都有相关的表达。《佛说水牛经》中说:“佛告诸比丘,欲知尔时水牛王者,即我身是。”《佛说群牛譬经》中说:“譬如牛群,志性调良,所至到处,择软草食,饮凉水。”对《牧牛图》创作具有更直接意义的是僧伽提婆所译的《放牛品》和鸠摩罗什所译的《佛说放牛经》,其中对放牛(修行)十一法进行了文字描述。《放牛品》中明确地说:“尔时世尊告诸比丘,若放牛儿成就十一法。”《佛说放牛经》更是把“十一法”具体化了:“一者放牛儿不知色,二者不知相,三者不知摩刷,四者不知护疮,五者不知作烟,六者不知择道行,七者不知爱牛,八者不知何处渡水,九者不知逐好水草,十者牛不遗残。十一者不知分别养可用不可用。如是十一事。”佛教经典和佛教造像技艺不断向中土传播,“为大足石刻《牧牛图》提供了理论依据”[9]。在现实中,作为世界民族之林中农耕文明最为辉煌的华夏民族,一直把牛看作最为重要的生产和生活资源。南宋《农书》中说:“农者,天下之大本,衣食财用之所从出,非牛无以成事。”[10]由此,牛也成为我国传统绘画表现的重要对象,进入绘画艺术家们的构图和表达之中。历史上不少有名画家在作品中都有反映。“牧牛系列风俗画”是 “传统绘画中具有强烈民族文化意蕴和民俗意味的特色类别,成为中华民族农耕文明的视觉符号和理论图式”[11]。佛教由印度传入中土的过程,儒、释、道逐渐走向融合,西方雕刻艺术也逐渐和我国传统绘画艺术相融合,使大足石刻的形象和内容完全中国化了,“体现的是中国式的佛教思想”[12]。大足《牧牛图》就是在北宋杨次公《证道牧牛颂》的基础上融入佛教“禅宗”思想和我国道教“修性”思想的基础上雕刻成的一系列石刻。

从宗教学的角度看,《牧牛图》是一组佛教修身成佛之作,但从体育学的角度看,它也是一组修身养性之作。我国民间宗教的最大特点就是“信神不信教、信仰多元化”[13]。大足石刻是一个“象征符号体系表达的传承概念体系”,人们通过这个体系“沟通、延存和发展他们对生活的知识和态度”[14]。宗教“体育”与其他体育最为不一样的地方是,它更强调修身养性的形式和内容。“印度佛教中有很多健身方法,佛教传入我国后由于我国传统养身相当成熟,自然而然地融入佛教之中,形成了佛教养生中有特色的佛教养身体育。”[15]古人云:养形不如养神,调身不如调心。《真诠》中说:“‘或问:精、气、神三者孰为重?'紫阳真人曰:‘神为最重。'”古人称为“调神”,现代人讲的就是 “调整大脑的精神意识活动”。这个调整的目的就是“进一步调整脏腑组织的功能”[16]。大足石刻《牧牛图》是用“田园牧歌”的方式诠释了其修身养性之“调心”过程。整个组图雕刻有十个牧人和十头牛,共有十二组图像。第一组《未牧》,第二组《初调》,第三组《受制》,第四组《回首》,第五组《驯服》,第六组《无碍》,第七组《任运》,第八组《相忘》,第九组《独照》,第十组《双忘》,第十一组《禅守》,第十二组《心月图》。牧人代表修行者,牛代表修行者的心,驯牛的过程即“调心”的过程。整个组图表现了“保留了山林佛教特色……把宗教的神秘性人间化为‘时时、处处、事事皆有禅'”[17]。对于人的健康来说,心理健康是最重要的。华佗在《青囊秘录》中说:“夫形者神之舍也,而精者气之宅也。舍坏则神荡,宅动则气散,神荡则昏,气散则疲。昏疲之身心,即疾病之媒介,是以善医者,先医其心,而后医其身,其次则医其末病。”修身养性要从身、心、灵三个方面进行全面修炼和提升,达到“内心和谐”的境界。《牧牛图》就是“以牛比人心,以牧人喻修行者,来表现……‘调伏心意'的禅观过程”[18]。从修养保健的角度看,《牧牛图》是“排除内心杂念”“纠正心理”的“具体的思维观想训练技术”[19]。以下从体育养身之调心的角度对《牧牛图》进行解读。

一、修身养性的基础:心态平和

《成实论》卷十四说:“有贪、忧、嫉垢等诸烦恼令心不适,则失禅定。是故行者应将护身心,令其调适。”任何一个处在现实社会中的人,都可能面对外界功名是非而产生各种各样适应或不适应的心态。这是影响人的身心健康的重要原因。《四谛论》卷一说:“病有二种:一身、二心……心病者因邪而起,谓忧烦等。此病也有两种:一缘内境,名内门惑;二缘外为境,名外门惑。由名、因、处有差别故,品类多种。名差别者,谓贪、嗔、慢、痴、见、疑、谄、曲、欺诳等。因差别者,谓净相、失相、有无等相心病因。处差别者,谓色等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如经说色爱乃法爱。”所以,必须把心从五颜六色的外部世界收回来,达到心态平和,这是修身养性的基础。《大学》说:“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我国传统身体观是把身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存在与心无关的身,也不存在可以剔除形躯、欲望、情感的心”[20]。所以,在我国传统的养身保健中,把身心调至和谐统一是极其重要的路径。

《牧牛图》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图像表现了如何把“心”从狂乱中“收回”,达到心态平和的状态。具体看:

第一组《未牧》。主要图像表现是:第一头牛正欲冲出栅栏,昂头犟颈,作拼命朝山间狂奔状,后面的牧牛人脚蹬山地,两脚以“八字”状立于牛尾之后,牙齿紧咬,双手紧拽缰绳,正用力拉住缰绳,使劲把牛往回拉。在画面上还有28字题记做了说明:“突出栏中不奈何,若无绳绻总由它,力争牵尚不回首,只么因循放者多。”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一《未牧》中也说:“落日映山红,放荡西东,昂藏头角争雄。奔走溪山无定止,冒雨冲风。涉水又登峰,似虎如龙,狂心劣性实难从。到处犯人苗与稼,鼻未穿通。”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颂》之《未牧第一颂》中也说:“生狞头角恣咆哮,奔走溪山转路遥。一片白云横谷口,谁知步步犯佳苗。”此组图表达了初期修行者的心象如未受驯化前的牛一样,心性不安,狂奔不拘的状态。《易·谦》中有:“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王弼注:“牧,养也。”用白话讲就是自我修养,君子应以谦卑的心态修养自心。人的心性没有调整好之前,就如同未受调养驯化的犟牛,扬头横角,恣意妄为,狰狞可怕,遇到一点小事也可能会暴跳如雷,无法自控,在旷野中越走越远,不知道“回家”的路。因此,人心需要修养和调制,“有信心调伏心意和烦恼”[8]。

第二组《初调》。主要图像表现是:牧人面对牛而立,左手紧勒套牛的缰绳,右手牛鞭高举,作对牛抽打状,似欲叫犟牛回头。欲冲出栅栏的牛在牧牛人的强制和鞭策下头已经开始勉强转过来,但没有完全显出驯服的状态。由此说明,放任自流的心性开始慢慢收敛。其28字题记已不清楚,仅存“头角往□□□□,时□□□□□□,□□□□□□□,□□□□□□□”4字。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初调》中也说:“可忆这头牲,永日山行,穿来蓦鼻细调停。珍重山童勤着力,紧紧拘拧。水草要均平,照顾精明,狂机偶触莫容情。收放鞭绳知节候,久久功成。”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初调第二颂》中也说:“我有芒绳蓦鼻穿,一回奔竞痛加鞭。从来劣性难调制,犹得山童尽力牵。”这表明调心的初期还是比较艰难的。人生活在社会中必然被各种事物所影响,积累各种各样的烦恼,一时难以排除干净,必然心猿意马,出现不遵循约束甚至难以控制的状况。因此,必须要采取“芒绳蓦鼻穿”“竞痛加鞭”“尽力牵”等方法和措施来一步一步进行管束和调制,使心性逐渐回到健康状态。“《初调》喻行者开始调息调心,降伏烦恼。”[8]

第三组《受制》。主要图像表现是:牧牛人双足赤裸而立,右手拿住拴牛的缰绳,左手扬鞭,驱赶着从山上向下奔跑的犟牛。在牧牛人的驯服下,“心”慢慢地收回,开始“回家”了。其28字题记为:“芳草绵绵信自由,不牵终是不回头。虽然暂似知人意,放去依前不易收。”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受制》中也说:“渐渐息奔波,牵过前坡,从容随步性平和。渡水穿云虽自在,且莫随他。又向那山窝,细看如何,低头缓步漫逶迤。须用鞭绳常管顾,定不蹉跎。”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受制第三颂》中也说:“渐渐调伏息奔驰,渡水穿云步步随。手把芒绳无少缓,牧童终日自忘疲。”这表明牛的心性在痛加鞭策等一系列调整和控制以后,野性开始逐渐退去,不再四向奔跑。但此时是调伏心性的关键时期,牧童鞭绳仍然不能放松,仍然“须用鞭绳常管顾”,不能有丝毫懈怠,否则便会前功尽弃,心性得不到真正调伏,更会造成“不易收”,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当然,虽然调制心性的过程非常艰难,但其中有苦也有乐,修行者是可以在调整心性的过程中得到快乐的,“牧童终日自忘疲”。“《受制》喻行者初息已调,进入禅观初住。”[8]

第四组《回首》。主要图像表现是:在组图的上方刻有一只山虎,虎身前低后高,作欲扑噬牛状。牛头向西,牛尾向东而立,缰绳穿鼻并缠绕其颈,作倾听状。在风雨中,牧牛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面向着牛。整个画面展示了山中虽然是狼嚎虎啸,但在这种环境下,牧牛人只是轻挽缰绳,牛并没有惊慌乱奔,说明其“心”在人的驯服下已经不受世俗凡尘的干扰和影响,安定了下来。28字题记为:“牵回只似不同群,放去犹疑性未止。收放未能忘鼻索,□放物只放者空。”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回首》中说:“久久用功深,自在泉林,芒绳轻系向清明。任性回头不着力,息却狂心。又且看沉浮,细究幽寻,收来放去别无侵。还把绳头松又紧,一刻千金。”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回首第四颂》中说:“日久功深始转头,颠狂心力转调柔。山童未肯全相许,犹把芒绳且系留。”佛家有一句劝人改过向善的名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家劝说众生面对三界之苦恼,回头便可得到解脱。《回首》表明牛(心)经过了一定的“修炼”,久而久之开始回心转意,已经可以抗拒一些外界的干扰,颠狂之心虽已调至柔顺,心气变得温柔而淡定了。当然,此时仍然不能松懈,需要“芒绳且系留”。“《回首》喻行者心息狂意,已达细住阶段的欲界定。”[8]

组图向我们展示的是:调心的第一步就是让心“回家”,把狂乱的心收回,使心态平和,“把你的心带回家,意思是通过专注的修习,把心带进安住的境界。其深义是把你的心转向内在,安息在心性之中”[21]。孙思邈《千金要方》中说:“养生有五难,名利不去为一难,喜怒不除为二难,声色不去为三难,滋味不绝为四难,神虑精散为五难。”“干扰精神意识状态高度稳定的最大因素是人的各种欲望及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22]人的心理调适就是要做到“身在事中,心在事外”,在任何外界干扰下保持心态的平静。《黄帝内经》说:“清静则肉腠闭拒,虽有大风苛毒,弗之能之。”一个人只要心定了,疾病、外邪就很难侵入身体。在现实社会中,人们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心”很难“回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要让心“回家”可谓是非常艰难之事。《天隐子·真观》曰:“收心简事,日损有为,体静心闲,方为观妙。”《牧牛图》用“田园牧歌”的方式教导人们如何让心回家。牛如心,牛的本能是随时想吃路边草,如果没有一定的束缚就可能任意放纵,以满足自己本能的需求。所以,中国人智慧地发明了“牵牛鼻子”的方法来控制牛。牧人要用缰绳把它牵住,进行必要的修炼,有意识地让其欲意放纵的心收住。人面对纷争应该是泰然处之,退一步“海阔天空”,才是比较正确的处世心态。现代医学证明:以心理调节达到精神、意识的放松,可以通过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之间的相互调节和联系的网络系统对人体整体功能的调节以及身体内环境的稳定、抵御疾病起到积极的作用[23]。

二、修身养性的关键:心情快乐

“调心”的目的是要使心情快乐。《黄帝内经》中说:“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快乐是一种悠闲、自足的心态,要使身心健康就要始终保持这种心态。《牧牛图》第五组、第六组、第七组、第八组图像表现了如何使“心”快乐,达到心情舒畅的状态。具体看:

第五组《驯服》和第六组《无碍》合刻于一处。主要图像表现是:两个年轻的牧牛人攀肩耳语,在开心地摆着“龙门阵”,左边一个说得滔滔不绝,右边一个听得喜笑颜开。左边的牛立于牧人右侧,头向牧人,竖起两只耳朵在细心地“倾听”牧人的交谈。右边的牛跪于牧人左侧,嘴前有一股山泉流过,牛在那里旁若无人地独自饮用。《驯伏》的28字题记为:“放去收来只自由,鼻头绳常□出□。虽然立意□□□,步步自由不放伊。”《无碍》的28字题记为:“放来霞似会空人,前于□便更或怜。坐看因缘全不顾,山有犹然虚狂颠。”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驯伏》中说:“调伏性安然,任过前川,青山绿水去来还。虽有鞭绳无用处,狂劣都捐。这边又那边,泉穴去巅,悠游踏断白杨烟。日暮归来无罣碍,何用劳牵?”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驯伏第五颂》中说:“绿杨荫下古溪边,放令收来得自然。日暮碧云芳草地,牧童归去不须牵。”《驯伏》表明,牛(心)已得到驯伏,无论何时何地,面对外界干扰都能够收放自如。鞭绳的作用已经减小,不用“劳牵”了。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无碍》中说:“任意去西东,到处从容,横身高卧柳荫中。笛声吹出无思算,快活阿童。浅绿间深红,景物融融,歇肩稳坐意忘工。忆昔劳心空费力,露地全供。”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无碍第六颂》中说:“露地安民意自如,不劳鞭策永无拘。山童稳坐青松下,一曲升平乐有余。”《无碍》更是对《驯伏》做了更进一步的形象表达。在 “无碍”阶段,“到处从容”,无拘无碍,安然自在地吹拉弹唱,尽情享受生活和生活带来的快乐。“《驯伏》喻行者已安隐喜乐。”“《无碍》喻行者入色界初禅。”[8]

第七组《任运》。主要图像表现是:牛向东而立,呈悠闲站立饮水状。牧人面带笑容站在牛尾,左手轻松地拿着牛鞭,套牛绳自然弯曲下摆。右手贴于身右侧的石碑上。其28字题记为:“牛鼻牵空鼻无绳,水草由来性自任,涧下岩前无定上,朝昏不免要人寻。”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任运》中说:“绿杨芳草边,任运天然,饥来大嚼渴吞泉。踏转溪山随处乐,在在逢源。横卧万峰前,景物幽闲,山童熟睡不知年。抛置鞭绳无罣碍,好个灵坚。”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任运第七颂》中说:“柳岸春波夕照中,淡烟芳草绿茸茸。饥餐渴饮随时过,石上山童睡正浓。”说明牛(心)经过进一步修炼,已经不像“无碍”阶段还需要牧童的照料与看守,牛绳已经可以 “放开”了。在这种状态下,牛可以自由自在又轻松地面对生活,享受生活的乐趣了,可随时“饥餐渴饮”,人可以高枕无忧地安睡。一任牛(心)儿东奔西驰。“《任运》喻行者舍去色界初禅觉观,进入色界二禅境界。”[8]

第八组《相忘》。主要图像表现是:牛向东而立,体态健壮丰满,虽然还是鼻上穿绳,脖颈系绳,但却自然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右蹄,显得自由自在。牧人坐在牛西侧,已经不用把主要精力放在“牧牛”的任务上,而是双手于胸前击掌合拍(应该是针对第九组图的笛声),左脚踏石,也在合着节奏。牧人左立的仙鹤,更是象征着快乐的情景。其28字题记为:“万象忘机无所得,牛身全白尾由(犹)黑。比霞千颂故其中,□坐孤石谁取则。”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相忘》中说:“物我两形忘,月印沧浪,白云影里白牛行。牛本无心云自静,彼此相当。交对露堂堂,何用商量,山童不复着提防。云月人牛俱自在,端的家常。”宋代普明禅师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相忘第八颂》中说:“白牛常在白云中,人自无心牛亦同。月透白云云影白,白云明月任西东。”黑牛变白牛,说明心性已经调适到一个很好的境界。在《相忘》中,白牛、白云、明月成为最重要的物象,来象征“相忘”之境界,意指色空一如。牛与牧童相忘,牛也不再需要牧童牵制,达到了“人自无心牛亦同”的状态。从禅宗角度看,“明月”为体,代表自性;“白云”为用,代表现象。在“相忘”的境界中,人牛相忘,主客不分,心性已经可以任东任西、自由自在,可以“忘记”苦闷和烦躁,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和欢乐了。“《相忘》喻行者舍去色界二禅进入色界三禅境界。”[8]

组图向我们展示的是:把“心”放下,获得快乐。“放下就是把心从执着的牢狱中解放出来……让心自在无碍,在禅定中融化。”[21]世上的诱惑很多,但要获得真正的快乐,却要把“心”放下。《千金要方》说:“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志昏,多事则形劳,多语则气乏,多笑则脏伤,多愁则心摄,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理,多恶则憔悴无欢。”所以,从保健养身的角度来看,人应从纷繁的社会事务中尽可能地解脱出来,尽可能地“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当然,一个人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非常困难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把这种心理的调节作为一种“修炼”和“修为”来表述。在现代社会中,每个人都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可能出现心理上的“忧郁”,但我们可以通过不断地修身养性,提高自己纠正“忧郁”的能力,降低“忧郁”的程度和危害。《牧牛图》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描述,是古人追求心灵愉快的一种过程,我们不大可能完全复制。但我们在生活中可以选择一种把“心”放下的生活方式,让生活更有情趣、更加快乐,“进入一种高层次的心理与人格和谐平衡的状态”[24]。

三、修身养性的境界:心性空灵

《删补颐生微论》中说:“心如止水,身似空壶。”心的活动高度稳定宁静,处于忘我、忘人、忘天的状态。这也就是我国古代哲学思维中最为提倡的“天人合一”,这是修身养性的最高境界。《牧牛图》第九组、第十组、第十一组、第十二组图像表现了如何使“心”放下,达到修身养性的最高境界。

第九组《独照》。主要的图像表现是:晚霞中,老牧人怡然忘情地横笛独奏,一旁的年轻牧人听得如痴如醉,击拍而歌。笛声悠扬动听,连天上飞过的仙鹤也为之打动。如此优美的笛声却没有使牛受到干扰,它依然悠闲地舔着蹄。牛的鼻绳也不用掌握在牧人手中,而是随意地绕在牛脖子上了。老牧人更是把牛的鼻绳都解除了,正在一旁仰颈畅饮。这是一幅经典的“田园牧歌图”。其28字题记为:“全身不观鼻嘹天,放者无拘坐石颠。任是雪山香细草,由疑不食向人前。”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独照》中也说:“忒怪这牛儿,不记吾谁,阿童霁晓独横吹。山北山南皆自得,工用俱离。拍手笑嘻嘻,乐以忘疲,逍遥物外且何之。若说无心即是道,犹欠毫厘。”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独照第九颂》中也说:“牛儿无处牧童闲,一片孤云碧嶂间。拍手高歌明月下,归来犹有一重关。”世俗的牛(心)已经不在,这说明牛(心)已经从执着的“牢狱”中得到解脱,不再受制于外界诱惑而显得纯净自乐。但要获得更高的境界,还必须要再努力,突破“一重关”。“《独照》喻行者舍去色界三禅境界进入四禅境界。”[8]

第十组《双忘》。主要图像表现是:牧人头东脚西,上衣敞开,胸腹袒露,仰卧于岩石之上,畅然酣睡,一只小猴在不断地牵扯牧人的衣角,而牧人却全然不知。牛在牧人西边,头西尾东,在草地上温顺而卧,也显得轻松自如。其28字题记为:“高卧烟霞绝放收,牧童闲坐况无忧。欲寻古尊□踪□,去住人间得自由。”唐代宗慧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歌》之《双忘》中也说:“天相大圆融,不立西东,人牛何处杳无踪。子夜赤轮浑不照,八面玲珑。魔佛总成空,凡圣销鎔(熔),冰河发焰耀天红。枯本枝头花灿烂,绝没香通。”宋代普明禅师在所作禅诗《牧牛图颂》之《双泯第十颂》中也说:“人牛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寒万象空。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这说明“心”性已得到极好的调整,似乎是已“人牛无踪”,达到纯化透明、清净自由的状态,外界的一切已无法干扰。修行者经过“十个阶段的调伏心意”,“心猿意马”已逐渐得到控制和修正,“已进入‘物我双忘'的境地”[25]。“《双忘》喻行者忘却身心,证得阿罗汉果。”[8]

第十一组《禅定》。主要图像表现是:画面中已经没有牛的形象,牧人已成为行者,在龛中身着袈裟,双手于腹前作禅定印,结跏趺坐。其28字题记为:“无牛人自镇安闲,无住无依性自宽。只此分明谁是侣,寒山樵竹与岩泉。”另外还有25字的题刻:“假使热铁轮,于我顶上旋,终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这说明修行达到很高的水平了,“心”已经回家,贪念已完全消失而且与青山绿水合为一体。“《禅定图》喻行者进入二禅寂灭之境。”[8]

第十二组《心月图》。主要的图像表现是:星月当空,人和牛已经消失于画面。其56字题记为:“了了了无无所了,心心心更有何心,了心心了无依止,圆昭无私耀古今,人牛不见杳无踪,明月光寒万象空,若问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丛丛。”这56个字的题记是对“禅定”的概括和总结,也指出调心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心灵干净应该是身心健康的最佳注释,“通过物我两忘……彻底免除内心的痛苦与烦恼”[19]。“《心月图》喻行者由定生慧,入万象皆空之境。”[8]

这组图反映了牛(心)完全放松了,一切都在顺其自然中,坦然面对世俗中的一切。《牧牛图》用形象和图示的方式表现了牛 (心)“在牧人的调教下,牛由狂犟全身黑色,逐步由头至尾变白而温顺,再分不同次地配以环境,由虎啸狼嚎、狂风暴雨,逐渐演变为山清水秀、风和日丽、莲花绽放、仙鹤起舞等。这组图形象地表现了修行者领悟佛法、调伏心意、由凡入圣的渐悟过程”[26]。这也是一个“阐释了从‘收心'到‘放心'的过程”[27]。“更深入一点说,放松你自己,进入真正的自性,也就是在本觉之中……这就是你在真性中放松的方式,让一切思想和情绪自然平息,融入心性状态中。”[21]禅宗六祖慧能偈说:“身非菩提树,心非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真诠》中说:“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皆无,惟见于空。”《黄帝内经》中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天隐子·真观》曰:“收心简事,日损有为,体静心闲,方为观妙。”真观是收心的方法,即以一念代万念,进入无念状态,长生之法就是 “安心忘法之法”。这种“无”是人与天、地的和谐统一。“身体既是环境(自然的一部分),又是自我的中介(文化的一部分)。”[28]我国传统哲学强调“天人合一”,追求人与自然、人与他人、人自身和谐的生命价值,反映在体育文化和体育行为上,就是以和谐、健康、长寿的养身体育为主要形式的伦理型体育样式,很少有西方体育文化和行为中的追求向力量、速度、耐力、灵敏和柔韧度等身体极限挑战的竞技体育样式。中国人的修身养性自然而然地在生活中完成了,这种“空灵绝妙的境界既是一种哲学思想,也是一种人生境界,一种无著无碍、自由超越的境界”[29]。我国传统修身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使身体与外部世界和谐地进行“调”与“养”。这个“调”很多就是体育范畴中的训练。

不可否认,《牧牛图》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反映宗教教义,展示“成佛成仙”的过程。早在1947年,宗教研究家王恩洋先生在考察了大足石刻《牧牛图》后,就认为它表现的是禅宗以牧牛譬喻修行的宗教实践历程。“牧牛图者,禅宗调伏心意之功夫也。”[30]《牧牛图》“就是禅宗喻行者调息调心之作”[9]。从体育学方面来看就是修身养性。这些在中国传统哲学观影响下的修身养性的形式和方法展示了“中国宗教传统的‘修炼'也在身体的虚与实、内与外、弃与用之间发展出一套相当精致、完善的技术手段,以使人经由身体本身的修炼达到对身体的超越”[31]。现代西方医学重点把人作为生物体来对其疾病进行医治,而且多采用外科手术的方法。这就造成了一个矛盾,“本身是研究人体的学科,却又与‘人'保持了最远的距离”[32]。客观地说,佛家养身只是佛教修行仪式所带来的边缘效果,并非佛门中人最终的追求。然而,佛法修行的具体形式和方法却让修习者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健康的身心。佛教修行的结果可以使人安定情绪、涵养道德、开启智慧、规范行为。佛家“修心术主讲慈悲、博爱;修身术主讲禅定,又分为内修身与外修身两部分。内修身就是坐禅形定,外修身就是对筋、骨、肉的锻炼;居食养身主要讲生活起居长寿之法”[33]。从宗教角度讲,《牧牛图》造像要修行者通过循序渐进的修炼,达到主客观世界高度统一的境界,也就是佛教所说的“四大皆空、物我双忘”的境界。从体育角度讲,整龛图像要求养身者应该注重修身养性,使身心达到与社会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状态,进而达到“天人合一”的最佳生命境界。这种中国化了的佛教充分吸收了我国儒、道等传统哲学和文化,使“佛教的一些修习方式在客观上起到了养身作用是正常的”[34]。宋代理学完成了儒、释、道的融合,这在大足石刻造像中更是用图像阐释了这一融合。就宋代理学本身来说,在精神修养中“吸收了道家思想中‘坐忘'‘心斋'‘涤出玄鉴'等关于‘静'的精神修养方法”[11]。所以,《牧牛图》充分反映了“物物而无物”“天籁自然”“任运逍遥”“自性本净”等修身养性的形式和内容。从体育角度看,这种“石窟修行”与体育有极大的关系。因为这种“修行”不仅是一种宗教思想的修行,也是一种身体的修行。后来,这种具有体育性质的身体修行成为佛教信徒修行的重要部分,而且这些修行技术和方法逐渐变成普通人的体育运动方式。当下,由佛学修行技法——禅定而演化来的瑜伽(Yoga),已成为现代人的一种修身养心方法。禅宗一些修行方式“对缓解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紧张关系具有积极作用”[35]。《牧牛图》介绍的修身养性的方法是“一种心理治疗技术”[19]。它所要求的空灵境界是 “能够使人进入一种高层次的心理和谐与人格和谐的平衡状态”[24]。

大足石刻是佛教中国化过程的一种图像展示。世界遗产委员会对大足石刻的评价是:从世俗到宗教,鲜明地反映了中国这一时期的日常社会生活。《牧牛图》是其中的代表,是“佛像完全中国化、世俗化的典范”[36]。北宋《宣和画谱》中说:“乾象天,天行健,故为马。坤象地,地任重而顺,故为牛。”[37]用驯牛的方法来象征佛教“修行禅观,调服心意”的过程,但在具体表现时,僧人和“石匠”们却选择了身边的生产生活原型,以南方(大足)农村牧牛场景来提示佛教的禅悟过程。“牧牛图是反映佛教禅宗修习次第和证道觉悟阶梯的石刻艺术。”[8]这也是修身养性的养身体育所追求的过程。古代的艺术家们在展示禅宗教义的同时,在不经意中展示了中国健康哲学所要展示的基本内容,让人们在非常熟悉的画面之中体验修身养性的过程,使人们在诗情画意中接受其修身养性的理念。《牧牛图》“充分体现了禅宗 ‘平常心是道'‘触类是道'‘即是而真'‘日用提撕'以及‘农禅'的宗风”[38]。《牧牛图》是生活化的宗教,已创造性地把“达摩以壁观教人安心,外止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禅源诸诠集都序》)的要求,转化为普通百姓在生活中能做到的行为,不再要求独宿孤峰,端居树下,终日寂寂,静坐修禅,而是任运自然,在与自然的相处中获得感悟,在日常生活中获得启迪,在与自然和社会和谐相处之中获得自由和永生。这种转变使得深奥的宗教行为变成生活行为,也使单纯的成佛成仙的宗教追求变成健康长寿的生活追求。长生之法就是 “安心忘法之法”,将修身养性融入普通的人间生活之中。这是中国人对世界文明的贡献。禅宗文化把神秘和宗教放入人世,把世俗的日常生活都看作是修行,在世俗生活中追求人的心理和谐与健康,适应了百姓祈望平安、幸福的基本要求。这正是禅宗文化能够得到传统社会大众欢迎的基础。当下,我们把禅宗文化的一些适合当代人体育健身的心理调适的形式,作为传统体育健身方法加以发掘和利用,对其体育价值进行梳理和重构,通过“禅修”的方式解决现代人生活中存在的各种影响健康的困惑和烦恼,消除心理疾病,使人们获得精神上的安宁和解脱,走向“智慧的人生,圆满的人生”[39]。这对促进现代人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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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穆刚

Self-cultivation Is Like the Herding Cattle —Interpretation of Physical Self-cultivation of Mind Based on the Herding Cattle in the Rock Carvings of Dazu

TAN Hong
(Research Center of Intangible Culture Heritage,Chongqing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Yongchuan Chongqing 402160,China)

The rock cravings of Dazu is the excellent representative in the process of Buddhist statues art sinicization.A lot of stories of carving display the China's traditional view of philosophy,culture and self-cultivation.Through a series of pictures to show stories,the herding cattle on the rock carvings of Dazu not only exemplifies the process of Buddhist self-consciousness,but also explains the process of mind adjusting,mind absorption,mind relaxing,and relaxation of physical educat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ysical education for self-cultivation to exam the herding cattle picture,it can be found that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self-cultivation and strengthening health.Through the training mode of herding cattle,people can reach the best life condition of harmony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herding cattle;self-cultivation;traditional physical education

J135

A

1673-8004(2016)04-0001-10

2016-01-11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巴蜀石刻造像之体育文化活态传承研究”(项目号:11BTY05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谭宏(1963— ),男,重庆潼南人,教授,主要从事人类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等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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