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廷玉 《看钱奴》中 “笑”的表现艺术
2016-03-28毋燕燕
毋燕燕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系,重庆 400065)
郑廷玉 《看钱奴》中 “笑”的表现艺术
毋燕燕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系,重庆400065)
喜剧是引人发笑的艺术,没有笑便没有喜剧。郑廷玉 《看钱奴》一剧通过运用巧妙的剧情设置、复杂的人物性格塑造、独具意味的人物宾白以及夸张、重复、对比等修辞方法,凸显了此剧 “笑”的艺术。从笑声中受众体会到中国古典喜剧中笑的严肃性和警醒性,彰显了中国古典喜剧寓教于笑的本质。
郑廷玉;《看钱奴》;讽刺喜剧;表现方式
“喜剧艺术的审美效果是引人发笑,取消了笑,便取消了喜剧艺术。”[1]175笑是喜剧给人最深刻的感受,但喜剧中的笑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意味。《看钱奴》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古典讽刺喜剧之一,郑廷玉通过巧妙的剧情设置、复杂的人物性格塑造、独具意味的人物宾白以及重复、夸张、对比等多种修辞手法,为受众塑造了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吝啬鬼形象——贾仁,揭露了人性复杂的一面,再现了元代那个 “无仁义愚浊的却又财,有德行聪明的嚼齑菜”的不公社会[2]216。在受众一次次的笑声中,反映了剧作家对这个浑浊社会的批判与讽刺、对复杂人性的感叹。
一、巧妙的剧情设置
优秀的文学作品除给受众思想上的鼓舞和启发外,在作品结构和情节安排上也独具特色。接受主体在文学欣赏开始的过程之前,总会对即将欣赏的作品有一种潜意识的心理期待,这就是受众的期待视野。当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情节安排、思想意蕴、结局设置未超出他们的期待视野时,“会得到一种先见之明的满足,欣赏过程也十分轻松,但却会因期待指向畅通无阻而感到兴趣索然。”[3]346与之相反,当文学作品与受众的这种期待心理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时,反而会 “诱使读者进入一个超越自己期待视野的艺术空间之中”[3]347。《看钱奴》一剧在情节构思上,充分地运用了受众的期待视野与文本之间的这种顺向相应和逆向受挫的理论,在山穷水尽之时给人柳暗花明的惊叹。
“喜剧的情节除了按生活本身的逻辑构思外,常要借助巧合、误会,增强喜剧色彩。同时通过这些偶然性现象表现事物的必然性。”[2]16郑廷玉的 《看钱奴》就是巧妙地运用了巧合、误会等情节设置的技巧,使本来很舒缓的情节给人许多不可思议之处,集中了喜剧冲突,增强了喜剧效果。周荣祖上京赶考,把家财埋到墙根底下,结果被贾仁发现,占为己有,置下了 “鸦飞不过的田产物业。”[2]206赶考回家的周荣祖夫妇,发现家财被盗,无法维持生计,无奈之际,卖掉了自己孩子——周长寿。贾仁家大业大却无子嗣继承,阴差阳错买了周荣祖之子,这正应了增福神 “借周家财富20年与贾仁”的神谕,适时地把周家的儿子早早地安排在贾家。这一构思对贾仁来说,具有浓重的戏弄意味,买儿时为了恩养钱和周荣祖斤斤计较,谁知苦苦经营的家当就在买儿的那一刻已经注定是周氏家族的,如此精心算计的贾仁,仍未逃出命运的罗网,怎能不使受众露齿。
贾长寿到东岳泰安州神庙为父亲祈福,为了一块干净的歇息地,主仆两人恃强凌弱,强行赶走了呆在此地的周荣祖夫妇,情节的意外突转,引出了富有喜剧性的一幕。周荣祖觉得自己有失父亲的尊严,便要去官府告这个不孝子,这种 “口是心非”的举动立即得到其子长寿的积极回应,于是引出了拿钱封口的情节。这种父子相认的方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又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双方不同的内心世界。周荣祖经历了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苦楚,做梦都想着骨肉相认的那一刻,只是碍于面子,想好好地教育一下20年没有相见的儿子,怎么舍得去官府告他;贾长寿却摆出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架势,想用一匣金银或买周氏夫妇闭嘴,或打点官府,让他们即使有理也打不赢官司。这一情节的安排看似简单,实则耐人寻味,20年的骨肉分离,却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反映了贾长寿的处事哲学,同时也间接地影射出当时社会官场的黑暗、无权无钱人群的无助处境。
戏剧是现实生活的高度浓缩,因受时空的限制,剧作家往往选择几个有代表性的人物和典型的事件以小见大地反映当时人们的生存境况,为受众留下广阔的畅想空间。《看钱奴》一剧,郑廷玉通过巧合、误会手法在情节设置中的灵活运用,集中了该喜剧的戏剧冲突,增强了喜剧效果,展现了剧中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在偶然性中给受众以生活中必然性的启示。
二、复杂的人物性格塑造
巧妙的情节设置可以增添喜剧的韵味,人物性格的矛盾也能产生不同的喜剧效果。周荣祖、东岳泰安州庙祝、店小二,这些人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剧作家郑廷玉在塑造他们这些人物形象时,既突出了他们人性的光辉,又揭露了他们身上的缺点。面对金钱和利益的诱惑,他们潜意识地暴露出芸芸众生都会有的人性弱点,从前后矛盾的言语中,他们微妙的内心变化和复杂的人性直观可视。东岳泰安州庙祝看到老无所依的周荣祖夫妇到庙里烧香还愿,把一块干净的地方让给他们歇息,谁知这块地方也被称为 “钱舍”的贾长寿一眼相中,便命仆人兴儿撵走他们,庙祝看不过去,便严厉地训斥其主仆二人并准备绑他们送官。谁知郑廷玉的笔锋一转,庙祝因一锭银子而对 “钱舍”的态度大转,“哦!你与我这个银子,借这里坐一坐,我正骂那老弟子孩儿,你便让钱舍在这里坐一坐,自家讨打吃。”[2]220话语的中转,既显露了庙祝为人的机智灵活,又揭露了他见钱眼开的市井气,言语、立场的突然间的急剧转变,连他都觉得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他是钱舍,你们两人让他些便了,俺明日要早起,自去睡也。”[2]220这种没有骨气的话语,怎能不使受众报以蔑视之笑。
周荣祖得知在东岳泰安州神庙打他的竟是20年来苦苦思念的儿子时,为了摆出做父亲的威严,便气愤的要去告官以惩罚这个毫无仁爱之心的忤逆子。陈德甫说贾长寿要用一匣金银买他一个 “不言语”,如果他不甘休,贾长寿便会用这些钱去打点官府,周荣祖在前思后想之后,说:“婆婆,孩儿在泰安神州打俺时节,他也不认得俺。”[2]225当时的浩然正气荡然无存,受众本以为他会大义灭亲,谁知他在一匣金银的诱惑之下放弃了维护正义的骨气。正似里普斯所言:“喜剧性就是惊人的小……喜剧性是小,是较少感人性,较少重要性、严重性,故此不是崇高性,它代替了一种相对的大,代替了感人性、重要性、严重性、崇高性。它是这样一种小,既装作大、吹成大、扮演大的角色,另一方面却依然显得是一种小,一种相对的无,或者化为乌有。同时,主要在于这种化为乌有是突然发生的。”[4]454周荣祖起初那种严肃认真的架势突然间就化为乌有了,本以为他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谁知他连行动的意念都丧失了,期待心理的巨大落差,难免使受众在目瞪口呆之后,情不自禁为之解颐。
店小二虽没有他们这般善变,但也真实地再现了普通百姓避祸趋福的心理倾向,他清早刚刚开门,就碰上周荣祖讨酒救妻子的 “急心疼”,他觉得这样很不吉利,便把他们支使到施舍急心疼药的陈德甫门前,这种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心态,但还是会博得受众的宽恕。从他的身上受众可看到人性复杂而又真实的一面,现实生活中的人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恶,几乎所有人都是不好不坏的平凡人。
庙祝、周荣祖、店小二的言行,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人性的多面性,显现了小人物在社会生活中处事方式的常态,使受众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或者别人的影子,所以觉得真切感人。
三、独具意味的宾白
李渔在 《闲情偶寄·词曲部·宾白》条言:“曲之有白,就文字论之,则犹经、文之于传、注;就物理论之,则如栋、梁之于榱、桷;就人身论之,则如肢体之于血、脉;非但不相无,且觉稍有不称,即因此贱彼,竟作无用观者。故宾白一道,当与曲文等视。有最得意之曲文,即当有最得意之宾白。但使笔酣、墨饱,其势自能相生,常有因得一句好白而引起无限曲情,又因填一首好词而生出无穷话柄者,是文与文自相触发,我止乐观厥成,无所容其思义。此系作文恒情,不得幽渺其说而作化境也。”[5]51-52宾白在剧本中的地位就像是人的血、脉和肢体之间的关系,优秀的戏剧作品除曲词的优美雅致外,剧中人物的宾白也必须恰到好处,看似粗俗浅显但可以使剧本情节的叙述更加充分,又可以进一步丰富曲词所塑造的人物以及剧中故事情节的外延。好的宾白可以详尽贴切地表现人物的内心活动,推动剧情的发展。《看钱奴》一剧的宾白,简单易懂,诙谐幽默,通过剧中人物的独白和对白,不仅丰满了人物的形象,更重要的是烘托出了人在特殊处境下的心态。此剧的宾白可以具体分为独白和对白两种。
独白,是指戏曲或电影中的角色独自抒发一己情感和愿望的话。这种自言自语式的独白,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人物形象的某些空白。在一些讽刺喜剧中,往往是净或丑上场时采用这种自我介绍式的宾白,在通俗易懂、诙谐幽默的言辞中充分地暴露出自身的不足和滑稽可笑之处,往往逗人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2]20。在 《看钱奴》中,贾员外在第二折上场时就是通过这样一段独白形象生动地外现了其贪婪吝啬的情形。
(贾仁同卜儿上)兀的不富贵杀我也。常言道人有七贫八富,信之有也。自家贾员外的便是,这里也无人。自从与那一份人家打墙,刨出一石槽金银来,那主人家也不知道,都被我悄悄的搬运家来,盖起这房廊、屋舍、解典库、粉房、磨房、油房、酒房,做的生意就如水也似长将起来。我如今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头上有钱。那一个敢做叫我穷贾儿,皆以员外呼之。但是一件,自从有这家私,娶的个浑家也有好几年了,争奈寸男尺女皆无,空有那鸦飞不过的田产,教把那一个承领!(做叹科,云)我平昔间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我可不知怎生来这么悭吝苦克。若有人问我要一贯钞呵,哎呀,就如同挑我一条筋似相似。如今又有一等人叫我悭贾儿……[2]209-210
短短几句独白,贾仁将如何富贵、家业多大、遗憾之事、生性吝啬等问题都生动幽默地表达出来。一个鲜活的贾员外形象在受众的内心深处悄悄地诞生了,听了他的夸耀,本以为他会描述他有多么舒服的生活和美满幸福的家庭,然而可爱至极的贾员外话锋一转,虽有这样庞大的家财,却是 “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成了一个悭吝人;“若有人问我要一贯钞呵,哎呀,就如同挑我一条筋似相似。”他连半文钱都舍不得使用,更别说给别人,这句话进一步向受众展示了他的嗜财如命,“悭吝苦克”4个字更进一步自我暴露了他吝啬的性格特征。受众不得不感叹郑廷玉的智慧,通过贾仁通俗易懂的几句自我介绍,他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地跃然于纸上,填补了创作中对其形象塑造的某些盲点,更加生动地将其性格和内心世界呈现在受众面前,引起了观剧者对此人的兴趣,又为他在第二折买儿一事上的善变、奸诈设下了伏笔。
再如陈德甫出场时的独白,在剧情的安排上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既集中了故事情节,又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外扮陈德甫上,诗云)耕牛无宿料,仓鼠有余粮;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小可姓陈,双名德甫,乃本处曹州曹南人氏。幼年间功习诗书,颇亲文墨,不幸父母双亡,家道艰难,因此将儒业废弃,与人家做个门馆先生,度其日月。此处有一个贾员外,有万贯家财,鸦飞不过的田产物业……只是那贾员外虽然做个财主,争奈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别人的东西恨不得擘手夺将来,自己的东西舍不得与人,若与人呵,就心疼杀了也……那员外空有家私,寸男尺女皆无。数次家常与小可说:“街市上但遇到卖的,或男或女,寻一个来与我两口喂养”。小可也曾吩咐店小二,着他打听着,但有呵便报与我知道……[2]205-206
陈德甫的这段对白,既介绍了他的生活状况,又从侧面介绍了贾仁的家庭情况、性格特点以及想要买一个孩子的迫切心情,为贾仁买儿、周荣祖卖儿之事做好了铺垫,同时也引出了该喜剧另外一个关键人物——店小二。看似平常的几句自语之言,包含了很多的信息量,对第二折剧情的发展起着关键的作用,乃至在全剧的情节安排上都处于不可忽视的地位。宾白在戏曲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对白,是指戏曲或电影中两个或两个以上角色之间的对话,通过 “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斗口,或正面人物之间的争论,给读者、观众以机智、泼辣的感觉。”[2]21寓复杂的感情于语言之中,同时又在人物的对话中更加集中地表现了剧中人物之间的戏剧冲突,推进了喜剧情节的发展,充分外现了剧中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如 《看钱奴》中 “周荣祖卖儿”这一关目,贾仁、陈德甫、周荣祖夫妇3者之间的对话,把不同处境下人的心态和情感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周荣祖中了贾仁巧设的文书圈套,不得不把儿子低价卖给贾仁,贾仁更是厚颜无耻,开始只给一贯钞,在陈德甫的苦苦周旋下又加了一贯钞,真是如同挑他身上的筋似的痛苦难受。这段对白形象生动地把这几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再现出来。周荣祖夫妇因为饥寒窘迫,对未来的生活没有把握,才忍痛买子,主要的目的是为孩子讨得一条生路。谁知中了贾仁的奸计,失去了自由进退的权利,人穷志短,只能忍气吞声地任凭贾仁奚落、嘲笑、鄙视和摆布。
陈德甫曾言贾仁与他谈家常时,屡次告诉他:“街市上但遇到卖的,或男或女,寻一个来与我两口喂养。”[2]206从这一句话中可见他对儿女的渴望,当真的有一个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舍不得出钱去买,而且还说出了 “有钱不买张口货”这样无赖的话语,如此一个巨富财主,却在这件事上彻底地暴露了其人性的冷酷和卑琐。卖儿鬻女是难以维持生计的父母采取的一种极端残忍的行为,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为此报以同情,而贾仁明明看中了周荣祖的孩子,不但不给他们应得的恩养钱,反而巧设圈套,以明买暗抢的方式进行讹诈。周荣祖夫妇不能容忍贾仁的言行,决定不卖儿子了,厚颜无耻的贾仁却反而说:“不要闲话,白纸上写着黑字儿哩:‘若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反悔之人使用。’这便是他反悔,你着他拿一千贯钞来。”[2]214买人家孩子舍不得给两贯钱,如果交易不成却要求对方赔偿1 000贯钱。贾仁的为富不仁,其奸诈狠毒令人发指。
陈德甫好心好意为贾仁寻来一儿,本来是欢欢喜喜的事情,谁知却糊里糊涂地被贾仁利用,既成了贾仁所设圈套的帮凶,又成了和周荣祖夫妇一样的被害者。周荣祖觉得陈德甫帮贾员外糊弄他、逗他耍;贾仁却认为是陈德甫在背地里捣鬼,唆使周荣祖夫妇向他要恩养钱,做中间人的为难在陈德甫左右周旋过程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陈德甫本意是成全这一桩买卖,既实现贾仁求子的愿望,又解决周氏夫妇的燃眉之急,一片好意却被狡猾的贾仁所利用,还使身处困境的周氏夫妇受委屈,陈德甫的无奈和委屈在反反复复的讨价还价之中细致地表现出来。买卖必定会牵扯到金钱,想必贾老员外一定明白这个商业上的潜规则,自己明明在耍无赖,却振振有词地责咎明明没有犯错之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贾仁性格中的悭吝狡诈、为富不仁在这场讹骗人子的的交易中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既不雕琢,又毫无伪饰。贾仁那鄙污的灵魂,通过他那无耻、滑稽的言行,在这一场对话中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真是一个小丑,毫无廉耻地说着偌多没有人性的话,怎能不引来受众的蔑视和讥笑?
四、其他艺术手法的运用
《看钱奴》的审美效果就是引人发笑,并以此达到讽刺的功用。重复、对比、夸张等多种表现手法的运用,在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与突出喜剧冲突方面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令人情不自禁地捧腹大笑。
重复是指相同的语言、行为,或者事物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作为修辞方法的重复,在喜剧中往往具有强调作用。通过言语、行为或者事物的反复出现,从而达到一定的肯定、否定或者对比的作用。这一修辞手法用于讽刺喜剧,主要是强调人物滑稽可笑的言行,突出戏剧冲突,而不是无意义的简单堆砌。每一次的重复都会体现一定程度的质的积累,必定会给受众一个意外的惊喜。讽刺喜剧中重复手法的运用更多的是对 “丑”这一类人物的讥讽和揶揄,从而使受众在笑声中完成他们对丑角之 “丑”入木三分的认识。《看钱奴》第一折中反复出现贾仁对其生存现状的抱怨及富贵后的种种许诺,这些重复的言辞与日后贾仁的背誓忘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此剧的戏剧冲突,极好地表现了贾仁虚伪、奸诈的本性。
对比也是喜剧中经常使用的一种手法,通过对剧中人物各方面大反差式的比较,可以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使他们细腻微妙的内心活动和鲜为人知的潜意识转化为可感知的外在言行。尤其是可增强喜剧的讽刺性,通过 “美”与 “丑”之间的夸张式对比,在受众的笑声中完成对 “丑”的认知与批判。《看钱奴》杂剧第二折,通过比较贾仁、店小二对待困境中周荣祖的态度,两人的内心世界和品行历历在目地呈现在受众面前,使受众自然而然地对他们作出鄙视或者赞扬的选择。苦恼自己膝下无子嗣的贾员外屡次叮嘱门馆先生陈德甫为其留意一个卖孩子的人家。当陈德甫给他找来一个卖孩儿的主子时,他却巧设陷阱,耍起了泼皮,不仅用连个泥娃娃儿也买不到的两贯钱讹骗穷途末路的周荣祖夫妇,使他们不得不把一个7岁大且活蹦乱跳的孩儿廉价卖给他,而且还迫使陈德甫为他添了两贯钱买孩子。与贾仁相比,店小二善良了很多,他虽非富足却深深体谅困境中人的苦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周荣祖一家于水火之中,使受众看到了人性的光辉。“卖子”这一关目,人性的丑陋龌龊和美丽善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集中体现了人性之中的善与恶、美与丑的冲突,增强了这个关目对贾仁为代表的为富不仁、落井下石者的藐视,增添了 《看钱奴》一剧的批判讽刺效果。
夸张是讽刺喜剧经常使用的一种表现手法,通过对反面人物的言行的极度夸大或缩小,引起受众的好奇心,结果会给人们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从而引起人们发笑,在笑声中对这些极端的做法和可笑的言行进行辛辣的讽刺和批判。《看钱奴》中一些比较经典的关目就是这样。如 “狗舔手指”,悭吝苦克的贾仁想吃烧鸭,但总是舍不得买。一天走到街上,看一家烤鸭店刚烤好鸭子,就借买鸭之由,5根手指挝了满满的一把油,回家就赶紧要了4碗饭,一碗饭咂一个手指头,结果吃饱后就睡着了,谁知剩下一个沾满鸭油的手指头被狗舔了,因此动了肝火而重病不起,断送了宝贵的生命。因为狗舔了一个沾满鸭油的手指而抑郁病死,确实令人捧腹不已,堂堂一个员外为此小事却白白断送了性命,人性的可悲不言而喻,在心酸的同时又让受众觉得荒谬可笑。
在此之后的 “画喜神”“买豆腐”“马槽为棺”“借斧断尸”关目,贾仁的言行更使受众瞠目结舌,夸张手法的运用,把一个吝啬鬼的理财观念在受众不可思议的笑声中得以传递。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贾仁却反其道而行之,其贪婪吝啬的本性淋漓尽致地彰显了出来。这些夸张的情节把贾仁吝啬的性格特征一针见血地表现出来,除引发受众的捧腹之外,更是对贾仁人性丑陋的批判,对自我人生的深刻思考。
中国古典喜剧看似轻松,实则严肃深刻。郑廷玉 《看钱奴》作为中国10大古典喜剧之一,其所蕴含的警醒性不言而喻。任何文学作品都是现实社会生活的高度浓缩,剧中所描述的贾仁、周荣祖、贾长寿、陈德甫、店小二、东岳庙祝等人虽然生活在元代,亦当引起时下受众的思考。郑廷玉 《看钱奴》通过运用多种表现手法彰显了此剧 “笑”的深意,不仅使我们的心情得到愉悦,而且为受众的健全人格与健康生活方式的保持提供了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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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丹兴]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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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652(2016)04-0091-05
2016-01-11
毋燕燕,女,陕西铜川人。博士,讲师。主要从事中国思想史文献整理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