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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村尺牍》前言

2016-03-28

关键词:梅村尺牍书信

王 于 飞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吴梅村尺牍》前言

王 于 飞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吴伟业(1609—1672年),字骏公,号梅村,别署鹿樵生、灌隐主人、大云道人,江苏太仓人。明崇祯四年(1631)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充东宫讲读官,又任左庶子等职,福王建南明,授少詹事,后辞归。顺治十年(1653)被征入清廷,次年授秘书院侍讲,充修太祖太宗纂修官,后升国子监祭酒。顺治十三年底(1656),以嗣母丧得归,遂不复出,至康熙十年(1671)逝世。《清史稿》列传二百七十一,《文苑》一有传,江苏《太仓州志》亦有所载。

吴伟业是复社的重要成员,以榜眼及进士第,声名耸动天下,入清后主持江南文会,隐然为一代人望。他的进退关乎两朝士人出处,他的交游也牵动一时风云际会,其风姿吐纳,自然为世所重。

梅村是明末清初著名诗人,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又为娄东诗派开创者。他长于七言歌行,初学“长庆体”,后来自具面目,独创新格,常于天地翻覆、时代变易间阑入个人情仇、儿女恩怨,寄慨至深,哀感顽艳,号“梅村体”。 吴伟业一生以诗文名世,自铭墓石曰:“诗人吴梅村之墓。”有《绥寇纪略》十二卷、《梅村集》四十卷、《太仓十子诗选》十卷、《梅村诗话》一卷、《梅村词》二卷、《复社纪事》一卷、《梅村集》四卷、《梅村文集》二十卷、《诗补遗》一卷、《文补遗》一卷、《梅村集外诗》一卷、《吴梅村歌诗》一卷、《附録》一卷、《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吴梅村全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90年出版。

吴梅村多才艺,诗词曲文为一时翘楚,书画也多有传世之珍。他的诗文作品中有不少呕心沥血,惨淡经营的精金美玉,在当时脍炙人口,在文学史上也颇足称道,而那些信手卷舒,随意挥洒的尺牍墨妙,也俏丽多姿,各呈异彩,值得再三玩味。

本集收录了吴伟业的尺牍近三十通。它们大多载于梅村的各种诗文集中,如《吴梅村全集》卷第五十四,文集三十二收尺牍7通,补遗7通,辑佚收3通。这些作品构成了现存梅村尺牍的主体。近现代以来,又陆续有学者发掘出新的散佚信件,如冯其庸、叶君远《吴梅村年谱》(后文简称《吴梅村年谱》)附录一《吴伟业佚作辑存》收7通;陆勇强《新见吴伟业集外诗文辑考》(《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第5期的)收2通;赵平《王石谷年谱》(《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07年第5期)收2通。此外,还有散见于各收藏及拍卖市场的零篇断简,如田家英藏,陈烈编《小莽苍苍斋藏清代学者书札》(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收1通,网上的拍卖资讯也时见梅村尺牍的照片刊布。

当然,这些作品的流传情况比较复杂,不可尽信。其中,有的作品相互重出,如《吴梅村年谱》所收的《与王士祯书》亦为《吴梅村全集》所收;有的作品互相矛盾,如田家英《小莽苍苍斋藏清代学者书札》收《致梁维枢》1通,而许宏泉《自题圆石作诗人—吴梅村及其<雕桥庄歌>书卷》(《中国书法》2009年第1期)收录伟业《雕桥庄歌》书卷及其所致梁维枢信札2通,其一即为田氏所藏者。一般情况下,这两件作品只能有一件为真迹,要么都可能为伪作;还有的作品可能为他人所作而误系梅村,如《吴梅村年谱》所收《与亲友书三札》其三“湖山咫尺”札,其按语谓:“此书见梁同书《明人国朝尺牍·国朝尺牍》卷一。书中所称‘俶兄’,疑指周肇(字子俶)。‘葵翁’则不知何人。”然而网址为http://auction.artxun.com/paimai-48994-244966133.shtml的拍卖网页上刊布了此札的书迹照片1通2页,原文尾款署“葵翁先生大人,制弟伯玮晤叙。”据此,其作者很可能是明代初年的颜伯玮。

从吴伟业书札的数量及其内容来看,梅村生前的许多重要函件都已经湮没无存。否则,以吴伟业交游之广,任事之繁,社会背景之变异非常,断不至鱼雁零落到这种程度。如顺治初年,钱谦益为调和江南文社,多次与梅村书信往还,现钱氏简牍尚可一二见,而伟业致牧斋的书信则尽付阙如。又《梅村家藏稿》等重要诗文集中所存的信札,当为精心挑选与保存下来的重要文件及尺牍精品,而与梅村书信的实际创作相比,却可能百不存一。

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有比较复杂的原因。历代文人,有的非常看重自己的书信,往往尽可能收录,如苏轼集中的尺牍数量就相当可观;而另一些人,或因简率,或因谨慎,或因其他原因,就很少收辑,如明初刘基、宋濂等人的集子里,书信就非常的少。

无论从诗文集中所收尺牍的内容,还是从书信的写作来看,吴伟业都十分看重对自己书信的处理。《梅村家藏稿》等集选录的少量书信,往往与梅村进退出处的一些重大节点相关,是后世人认识、评价吴伟业的重要依据。这也许是吴梅村为表白行藏与心迹,故意为人逗露出的草蛇灰线。但与此同时,吴伟业也有故布疑阵的可能和迹象。如《梅村家藏稿补遗·与冒辟疆书》的7通尺牍当中,“亦史归”与“得其年札”两信原列“亦史便简”札后,《吴梅村年谱》即据此认为这两通尺牍皆作于康熙六年(1667)丁未。但细读文本,此二札或当为前一年(1666)岁暮时所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颠倒了次序。在《梅村家藏稿》卷第五十四,文集三十二所收七通书信中,作期最早的《南中与志衍书》也被列在最后。又笔者曾发现在梅村诗文集中,有因特殊原因而故意错序编排的情况[1]。但吴伟业致冒襄的信件为什么要变乱次序,则又无从稽考了。

相对于去取和排序上的藏头护尾,梅村尺牍的内容还是要具体和实在很多。在这些方面的实证价值,本集的注释和点评多少有所考辨,兹不赘言。作为一代诗文大家,梅村尺牍的艺术性和文学特质才是本集关注的重点。从这个角度看,本集所收录的二十多通简牍确实称得上多姿多彩,美不胜收。

如果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那么梅村的尺牍就还有“合为人而发”的特点。在不同的时世,因不同的事情,对不同的人物,吴伟业的信件写得鱼龙变化,莫可端倪。如崇祯年间致吴继善和吴太冲两札,就写得文采斐然,风流蕴籍而又谐谑多端,呈现出飞扬跳脱的轻松从容心态;入清后写给土国宝的《开刘河书》,则显得端凝庄肃,简劲清通,实事求是地陈说利弊,条分缕析地指辨得失,分寸感极强;致冒襄等新朋旧友,几乎是千人千面,变化多端,但大多清雅含蓄,语短意长,令人回味无穷;而极少几封写给至亲的信件,却又随心就口,信笔流出,但取意足,不假装饰。

梅村尺牍之美,不仅在于词藻的华丽富赡,吐嘱的清妙可人,谋篇的奇正多变,运思的俊朗峭拔,以及风神的温厚含蓄,更在于一颗诗心文胆面对纷扰繁复的人物时世八面出锋,如珠走盘,圆转自如。无论长笺短简,都以自身这一丰富的生命个体为中心,呈现出多种手段、多付心肠和多样面目,其意往往出于尘表,而又皆能妙合矩矱。涵咏再三,总令人赏心悦目,意飞神驰。

本集尽可能采录当前发现的所有梅村尺牍,并大致按作期优先、收信人优先的原则排序。所有信件大体按写作时间先后编次,又将写给同一对象的信件集中编录,统一编入作期最早的年份中。如梅村致冒襄共7封简札,最早的一封作于康熙二年(1633),则此七封尺牍全部编入此年。对于写作时间不详的信件,统一置后编排,又以有收信人信息的作品优先,反之者置后。对于来源可疑,或以前可能误作梅村尺牍的作品,则置于最后,稍加辨析而不作点评。

笔者曾于西子湖畔,黄龙山下,朝夕沉潜于梅村诗文,度过人生无限美好的一段年华。多年以来,也不时含英咀华,心摹手追。但时世阻隔,风烟俱往,先贤余韵,总在邈姑山上,莫我肯顾。窅然自丧之余,不辞才短学荒,勉掇其尘垢粃糠以为饤饾,或将自娱而以娱人。幸师友及同好者勿责其谫陋。

《吴梅村信札辑佚》补苴

最近,山西出版传媒集团·三晋出版社(原山西古籍出版社)推出了由渠荣籙、渠荣篯编录的《吴梅村信札辑佚》,吸引了众多学人的关注。

由于本书是根据山西收藏家孙昌阜和渠晋山的传世藏品整理而成,两册19封信札原件以彩色影印、线状形式刊印,这一方面为读者欣赏书翰之美,并借助释文阅读原信提供了方便,另一方面也向整理者对书迹原件的辨认与释读能力提出了挑战。

笔者在欣赏、阅读的过程中,发现原信附录的释文未臻至善,因而不揣浅薄,略举陋见,试为补苴。

释文第45页上,第一册第一通:

“宋大年,年垂七十,扶扙街行,邂蹶扑地”句,“邂”当作“避”,以草书形误;

“此该阁现报前因,情辞凿凿”句,“阁”当作“图”,以草书形误。

释文第45页下,第一册第二通:

“兼之承鞠钦案,屡屡棘手,非特夙逋未楚而新债旦日增矣”句,“鞠”当作“鞫”,审讯的意思,“旦”当作“且”,皆以草书形误。

第45页下、46页上,第一册第三通:

疑为两通。前一通自“兹启”至“飘泊他乡,力不”,失其后页,致语句残缺;后一通自“接手示”至文末,则另说一事矣。盖前者有“春抄承天老以一札示”句,句中之“天老”疑指张溥(字天如),而信末属款为“梅村拾片”。张溥于崇祯十四年五月亡故,而据冯其庸、叶君远《吴梅村年谱》,吴伟业自顺治初年才以“梅村”为号,而此时若“承天老以一札示”,则起张溥于地下矣。

第46页上,第一册第四通:

“实天下之不才,非徒台寇之灾也”句,“寇”当作“宿”,“台宿”旧指三公,《后汉书·刘玄传》:“夫三公上应台宿,九卿下括河海”,这里以“台宿之灾”指“尊公老年台”的逝世。

第46页下,第一册第五通:

“今作壁上观土可也”句,“土”当作“亦”,以草书形误。

第46页下,第一册第六通:

“自云霄间隔,不肖之坎壈倍垣”句,“垣”当作“恒”,平时、寻常的意思。或以草书形误;

“若果书台命,则事同一体,不肖即身为播家,如神游廊庑之间矣”句,“书”当作“出”,以草书形误;“家”当作“客”,“播客”,迁播之客也,亦当以草书形误。

第48页下,第二册第三通:

“奚啻百□回肠九也”句,当作“奚啻一日而回肠九也”,语出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是以肠一日九回”,以原信至此漶漫致误。

第49页下,第二册第七通:

“景物如昨,风光已隔”句,“风光”原信作“光风”,《楚辞·招魂》有“光风转蕙,氾崇兰些”句,王逸注谓:“光风,谓雨已日出而风,草木有光也。”

“或追逐马蹄,一望京洛,冠盖夏无,且药囊或值千金,未可知也”句,断句误甚。盖“夏无且(jū)”本人名,为秦始皇侍药。荆轲刺秦时,尝掷手中药囊以阻荆轲,后秦始皇以黄金二百镒赐之。故此句当作“或追逐马蹄,一望京洛冠盖。夏无且药囊或值千金,未可知也。”

《吴梅村信札辑佚》于2015年7月出版,笔者访学海外,求索不易。购得之后,遽尔快读,以瑕瑜错陈为憾。惜手头资料有限,不足以作更深入的研究,略示数例,以求正于读者,幸方家有以教我。

[1] 王于飞.吴梅村生平创作考论[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左福生]

2016-10-25

王于飞(1964-),男,文学博士,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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