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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都鬼神文化的思想内涵和社会功能初探

2016-03-28

关键词:鬼城丰都县丰都

谭 小 华

(重庆市图书馆 特藏文献中心,重庆 400037)



丰都鬼神文化的思想内涵和社会功能初探

谭 小 华

(重庆市图书馆 特藏文献中心,重庆 400037)

丰都鬼神文化系千百年来巴渝地域孕育、原始先民创造的融儒、释、道于一体的传统民间文化,具有浓郁的地域风貌、鲜明的民族性格和丰富的人文内涵,因此是巴渝地区的代表性文化遗产。该文化体系中的精华部分——惩恶扬善、道德教谕、法制教化,对于安抚民众心理、稳定社会秩序、塑造文化心理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成为长江上游文化长廊的一颗明珠。其主要内涵既源于传统的儒、释、道文化理念,但又有所发展流变,主要表现在对典型的儒、释、道理论范式进行平民化、故事化的改造,以通俗易懂、入脑入耳的方式让社会下层百姓所接受,以适应平民阶层的文化心理特征。

丰都;鬼神文化;思想内涵;道德教谕;法制教化

重庆丰都县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闻名中外的“丰都鬼城”就建立在县城东北的名山之上。名山原名“平都山”,系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北宋嘉祐四年(1059),苏轼游于此地,写下“平都天下古名山”(《题平都山》)的诗句,因此平都山逐渐改称为“名山”。在这名山之上,“儒、释、道”三教融合,佛教宣扬的“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理念,道教推崇的“魂魄精气”、“致虚守静”思想,儒家主张的“孝道”、“仁爱”观点,以及民间信仰中包涵的“敬鬼神”、“祈福”意识,都通过鳞次栉比的寺庙、道观杂糅共处、相互融通,堪称中国的“神曲”之乡。丰都的鬼神文化吸引着善男信女进山朝拜,祈求神灵庇佑,自我反省忏悔,同时担负起“惩恶扬善”、道德教谕和法制教化的社会功能。

一、丰都名山的表象鬼神世界

丰都名山峰峦叠翠、古木参天,自然景观别有洞天。自唐代以来,登山游览者吟诗作赋,盛赞不已。孤峰崛起的名山之上,佛堂、道观鳞次栉比,依山就势并排而立,众多鬼怪神像造就了一个阳光下的“地狱”之城。还有那惊险、刺激的民间鬼神传说,演绎出丰富、独特的民间文学作品。别有洞天的自然景观,阎罗殿、地狱等冥府建筑群,以及广泛传播的鬼神传说、民间故事,共同组成丰都名山的表象鬼神世界,构建起类似于但丁描述的中国“神曲”。

(一)别有洞天的自然景观

丰都名山上不仅有奇山秀水的自然风景,还有引人入胜的天然洞穴、古道、古桥、古物等风景名胜。由于民间关于鬼神的种种传说广泛流布,这些自然风物被涂抹了一层神异奇妙的斑斓色彩。中国近代著名民族学家、四川乡村建设学院卫惠林教授撰写有《丰都宗教习俗调查》[1],其在书中详细描述并考证了诸多自然景观与神话传说的渊源,如“五云洞”与王方平、阴长生在此修炼传说,“麻姑洞”与麻姑访问王方平的传说等,在此则不赘述。

(二)巧夺天工的殿宇庙观

平都山正是以其独特灵秀的自然景观被道教、佛教信徒所钟情。道教把群仙所居住的地方称为“洞天福地”,认为世界上共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等仙景。平都山就曾被道教封为“三十六洞天”之“二十九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之“四十五福地”。《云笈七签》卷二十七曰:“道教七十二福地……第四十五平都山,在忠州(历史上丰都曾隶属于忠州),是阴真君上升之处。”[2]158-160清人方象瑛《使蜀日记》“十二月初五日”条记载:“丰都县城倚平都山,道书七十二福地之一。汉王方平得道于此。又云阴长生上升处。”[3]因此道家、佛家纷纷前来修观、建庙,使平都山成为民间信仰宗教、膜拜鬼神的圣地。

据《丰都县志》载:西晋时期,丰都名山才开始修建庙观,晋殿中绘有“溪女像”。后建隋殿,壁绘“十仙像”。唐初建仙都观,内有阴君丹炉和王方平、阴长生像[4](光绪)丰都县志·舆地志。后来,随着佛教在中国不断传播、道家在民间影响愈深,丰都名山上的庙宇、道观逐渐增多。明末战乱,庙观中除凌虚阁外,悉毁于兵燹。清代康熙初年,山上庙观得以重修,至民国二十四年(1935),名山庙观达27座。1980年,名山成立修复管理委员会,对名山殿宇进行了修复和重建工作,并修整了原来的进香大道,栽花植树,名山变得更加郁郁葱葱,殿宇生辉。

名山上的这些殿宇庙观建造精美、巧夺天空,分属于道教、佛教、儒教(儒家)及各种民间宗教。按照学者的相关统计和研究,其中属于道教的有纯阳观、南华宫、天上宫、川主宫等;属于佛教的有白衣庵、紫竹庵、天佛寺、观音堂、定慈寺等;属儒教者仅有四座:孔庙、文昌宫、八圣宫、奎星阁。还有一些属民间宗教,如机神庙、鲁班庙、王爷庙、禹王庙等[5]。正如前文所言,由于中国传统思想中蕴含着“儒、释、道”三教合流的倾向,因此名山上庙宇、道观的划分并不绝对,其中不少天神地祇都是佛、道、儒共奉,比如十王殿、牛王殿、天子殿等,亦佛亦道、相互融合,有时道教占优势,有时又归入佛教名下。来此祈福敬神的普通百姓往往是“进庙就烧香,见神即磕头”,这也符合一般民间信仰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模式。

(三)丰富多彩的鬼神传说

丰都关于鬼神文化的民间传说历来丰富多彩,引人人胜,成为三峡地区以至国内鬼文化的荟萃之地。解放后,在丰都县政府的领导和支持下,名山县管委会、丰都县文化局、县政协等单位的有关专家收集、整理和编写了关于鬼城的民间传说故事。主要有:《鬼城的故事》(1981年)、《丰都县民间文学集成》(1983年)、《鬼城的传说》(1988年)、《鬼城传奇》(1988年)、《鬼城幽趣》(1989年)、《鬼城大观》(1991年)、《鬼城传说故事》(1991年)、《鬼城大千世界》(1992年)、《鬼城神鬼趣谈》(1992年)、《鬼城传说故事集》(1993年)、《鬼城溜沙坡》(1993年)、《阴曹地府传奇》(1994年)等。

二、丰都鬼神文化形成的历史条件

关于名山大川,中国有“五岳归来不见山,黄山归来不见岳”的说法,可见黄山、五岳的神圣地位。重庆丰都的名山海拔只有287.3米,面积只有0.45平方公里,然而在中国文化体系和历史长河中,这并不崇峻的小山却能独占鳌头,化身为全体国人灵魂世界的皈依之所,孕育了蜚声海外的“鬼城”和“鬼神文化”,形成独特的民俗文化和民间信仰。

经过深入调查和仔细研究,我们认为其主要缘由有二:其一,丰都一带历史上为“鬼族”的根据地,加之道教“事鬼神”、佛教“地狱”、“六道轮回”等思想的浸润,产生了源远流长、积淀深厚的“鬼神文化”;其二,明清之际,统治者采取各种高压手段加强中央集权,表现在民间世俗领域则是塑造鬼神世界,通过威慑、警世的民间信仰方式,形成一般民众心理的内在控制系统,达到端正民心、教化百姓的社会功能。

(一)源远流长的民间鬼神信仰

据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早在商朝之前就有人居住在今日丰都地域。西周时期,丰都地域隶属巴国,春秋时曾为“巴子别都”。据说今日的平都山即为“别都山”,系“别都”音讹而演变为“平都”。公元前316年,秦灭巴国,在江州置巴郡,丰都属巴郡枳县(今涪陵)。汉和帝永元二年(90),分枳县,置平都县,两晋、南朝宋、齐时属巴郡,梁属临江郡,北周为临州。隋废临州,置丰都县。唐贞观八年(634),改忠州属山南道南宾郡,隶丰都。宋高宗建炎初年,仍置丰都县。元代以后因之[6]213-214。悠久的历史使得丰都文化积淀深厚,特别是在“鬼文化”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首先,丰都是古代“鬼文化”发达的“鬼族”的活动区域。《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即称这一带的民族“俗好巫鬼禁忌”,同《传》又引《世本》:“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祀焉。”[7]1918范绰《蛮书》卷十征引《夔州图经》云:“夷事道,蛮事鬼。”[8]这些文献记载说明,在远古时期西南地区被称为“蛮夷之地”,这里的部落民族重巫风、事鬼神,中原民族遂称之为“鬼族”、“鬼国”,其部落首领也就成了“鬼主”。管维良教授认为:“商朝后期,廪君巴人西进,占领川东、黔北广大地区,建立起以江州(今重庆主城)为都城的巴国。鬼族向西、向南迁徙以后,作为统治族的巴族继承了信仰鬼教的传统,承认了平都(今重庆丰都县)作为宗教中心的重要地位,并尊为陪都。巴王时常因宗教的需要而驾临此地,故《华阳国志·巴志》称‘或治平都’。秦灭巴国以后,巴族尚鬼的古老习俗一直沿习下来。”[9]

其次,丰都是早期道教的重要道场,流行于巴蜀地区的鬼教、巫风在道教中得到承袭和改造。东汉明帝时,沛国丰县(今江苏丰县)的张陵曾作江州令,其在隐退之后,偕弟子修道于鹤鸣山,将原始巫教和中原“黄老”之学融为一体,创建了天师道。其子张衡继任为第二代天师后,在丰都设“天师治”(又称“丰都治”),使丰都成为道教的一个重要聚点和传播中心。《三国志·张鲁传》载:“衡死,鲁复行之……其来道学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10]263

第三,佛教的“地狱”、“十王”观念和“生死轮回”思想是“鬼城”得以形成的理论基础。佛教传入以前,中国并无“地狱”概念,更无“因果报应”思想,但并不乏鬼神、魂魄意识。当时的各个民族都有“敬神事鬼”之类的信仰活动,这正是后来佛教“地狱”思想传入我国并能很快传播的历史根源。

第四,明清以来大量的讲唱文学和古典小说描写了丰都鬼城的奇异故事,这对于丰都鬼神文化的形成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清代钱彩的《说岳全传》,描写了何立在丰都地狱看见宋代奸臣秦桧在此受罪;吴承恩的《西游记》,第四回记载了唐太宗在地狱遇丰都崔判官保驾;余象斗的《南游记》,描写华光大帝为母三下丰都大闹阴司;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在“丰都御史”一节中称“此冥府也”;烟霞散人的《钟馗传》,叙述钟馗在丰都地狱收妖;无名氏编撰的《玉历宝钞》,更是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丰都地狱的“十殿阎罗”。一座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江城——丰都,就这样长期被笼罩在阴森恐怖的迷雾之中,形成了瑰丽多彩的鬼神文化。

(二)明清统治者加强中央集权的民间世俗表现

明清时期,封建统治者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维护专制政体,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控制思想、钳制言论,试图通过高压政治来维护统治。为了加强思想控制,明清统治者对地主阶级和知识分子采取了怀柔和镇压的两面手法。一方面,用科举取士的方法来笼络地主知识分子;另一方面,大兴“文字狱”,残酷镇压异端思想。正是在这样的恐吓之下,广大知识分子心怀畏惧、噤若寒蝉,不敢议论朝政,更不敢提倡“经世致用”,于是才有了“万马齐喑究可哀”的黑暗局面。

但是要想控制平民大众的思想,让其顺服安定,采取科举和文字狱的方法显然不能奏效,因为他们不是读书人,并不能从发展仕途上加以限定。因此只能结合老百姓的朴素信仰和功利思维,在鬼神文化和民间信仰上面做文章。明清之际,统治者在丰都名山上培修、新建了大量的佛寺道观,形成了“冥府建筑群”,其实质则是通过宣扬鬼神文化来强化民间世俗文化的中央集权,加强对普通大众的思想控制。其最明显的表现,则是丰都冥府建筑群对人间京城的效仿,以及冥府权力体系对人间政治体制的套用。

首先,丰都鬼城的建筑是对人间京城的效仿,旨在体现鬼国都城的核心地位和明确森严的等级观念。冥府建筑群呈逐级上升的空间建构布局,一方面突出森严的权力主从关系,另一方面象征亡灵的漫长审判之路。城内各个关口的建筑构想,都是现实生活的投射,反映着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所形成的固定心理情感模式。同时,冥府中的每座建筑都有不同功能,共同组成“惩恶扬善”的阴曹地府,所有鬼魂都在这里接受终极审判。

其次,丰都鬼城的权力体系是对人间政治体制的套用。在丰都鬼城之中,其权力体系从上至下分为三层:冥王、冥官和冥吏(冥卒)。冥王是指“十殿阎王”,掌握着地狱的终极审判大权;冥官则有鬼王钟馗、城隍、功曹、判官等,他们或为道教神仙,或为佛教成员,来源混杂,分别负责对亡灵鬼魂的逮捕、羁押、审判、记录等,各司其职,对冥王负责;冥吏(冥卒)是冥府权力体系中的最低等级,包括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有神、夜游神、孟婆等,他们与鬼魂有着直接的关联,因此受到百姓的供奉与朝拜。

冥府的鬼神世界实际上是人间各阶层群体的意志狂欢。统治者把人间的等级体制渗透到了冥界的建构之中,与此同时,冥界的权力体系反过来又加强了人间等级的合理性,模糊了现世百姓的利益诉求,鬼神世界成为了人间统治者教化、警戒百姓的工具。普通百姓也在此积极构建君明、臣贤的治世模式,把人民大众不能在阳间实现的愿望、理想以及种种恩怨,都渴望放到阴间加以解决。

总之,明清统治者通过在丰都大肆修建庙宇道观,宣扬鬼神文化,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惩恶扬善体系,在民间信仰和民俗文化层面加强了中央集权。此举措在客观上也起到了鼓励百姓行善除恶、遵从法制、服从教化的社会功能,是中国古代民间德化法制教育的生活化教材。

三、丰都鬼神文化与儒释道思想体系的融合

(一)道教“德化”思想与丰都鬼神文化的诞生

东汉末年的原始道教——五斗米道(鬼道),在魏晋时期演化为“天师道”,其在巴蜀地区的产生与盛行使丰都鬼城与鬼神文化开始初步形成。天师道的统治者十分看重丰都这个“鬼教”文化中心,张衡曾于魏晋时期在平都山设立“天师治”,使之成为道教分布在全国的二十四治(教区中心点)之一。[11]平都山作为道教圣地,自然吸引了不少道士来此修道。相传东汉和帝刘肇皇后的曾祖父阴长生厌恶官场功名,跟马明生学道炼丹,于汉延光元年(122年)曾在平都山修道。汉朝另一个学识渊博、精通天文图凿的王方平,由于受到老庄道学的影响,弃官学仙,后来也到平都山修道,仙逝后称“总真真人”。因二位道士有“阴”、“王”之姓,于是在民间流传中二道士被误传为“阴王”,平都山也附会成了阴王府所在地。

更为深刻的是,道教经典中的“道德教化说”、“赏善罚恶”原则等理念,成为丰都鬼城建立的依据和“鬼神文化”的思想核心。道教早期经典《太平经》宣称:“今要遇善德,出之以教化,小人德之守道德,更相仿学,不敢为非”,“以至道要德,力教化愚人,使为谨良,令乃治。”[12]576道教典籍《真浩阐幽微》称北方癸地有“罗丰山”,其山上下有六座鬼神宫府,是丰都鬼王决断罪人的地方,各宫中有不少前代帝王将相担任鬼官[13]188。其实质则是希望通过道德教谕的手段来感化百姓、培育良民,以达到去乱世、治太平、维护纲常伦理的社会效果。道教所推祟的道德具有两层内涵:一方面,这种道德依然是儒家主张的社会等级秩序,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顺于君”就是顺天之道,反之则是逆天之罪。“小人无道多自轻,共作反逆,反天文地理”,道德教化的目的就是防止小人无道自轻、犯上作乱,从而使国家长治久安,帝王安享太平之乐;另一方面,这种道德融合了儒家的忠孝、仁爱之道,不同之处在于道教将道德宗教化,给道德涂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14]

(二)儒家伦理道德是丰都鬼神文化的主导思想

在中国几千年的社会发展中,儒家伦理道德思想是中国伦理道德体系的核心,也是维护传统纲常礼教和宗法血缘社会的重要工具。有基于此,在丰都鬼城的权力体系中,世人死后进天堂或下地狱的标准依然是儒家道德思想,以赏善、罚恶的举措达到惩恶扬善的效果。丰都地区长期流传的大量传奇神话、历史传说、民间故事,都体现了儒家的“忠”、“孝”、“仁”、“义”、“仁爱”、“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等伦理道德思想。

1.体现儒家自强不息、刚健进取思想

在《鬼城传奇》中有不少传奇故事体现了儒家的刚健进取、民胞物与思想,描写了“真、善、美”的价值追求。《园钟得道惊鬼神》描写一个少年书生,因勤学苦练终于使书法达到出神入化境地的故事,“神奇非神奇,苦练出绝技,园钟十年苦,神鬼惊墨迹”,饱含着劝人上进的意识。《畸形神》描写一个勇士为普救被大旱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劳苦大众,大闹天庭并与玉皇大帝大战了三个回合,终于在小太子见义勇为的帮助下大获全胜、拯救了黎民百姓,该故事表现了人民群众对敢于同最高统治者玉皇大帝进行殊死斗争的英雄人物的敬仰与赞颂。还有一篇《二郎神》,描写二郎神奋勇作战,终于将想把四川变成汪洋大海的草龙打败。一个是儒家的书生,一个是地上的勇士,一个是天上的神仙,尽管角色不同,但都具有自强进取、热爱人民、英勇无畏的胆识和气魄。[15]

2.体现儒家以孝事亲、仁义博爱思想

在《鬼城的传说》中有《报恩殿传说》,讲述孝子黄长云割肉侍母、以尽孝道的故事,虽然颇觉残忍,却也感人至深。[16]53在《鬼城传奇》中,《华光三下丰都救母》讲述华光大帝为救出生母三下丰都、大闹阴司,《目连救母》讲述了佛陀弟子目连拯救亡母出地狱的故事,广为流传,影响深远。[15] 161-165,180-183

光绪《丰都县志》卷三《人物志》有“孝友”一节,讲述丰都县明、清两朝笃守孝道、友爱兄弟之人,他们践行了儒家以孝事亲、以文化人的伦理思想。《丰都县志·人物志·孝友》载:“冯乃骃,乾隆价值副贡。少失怙,事母李氏,以孝称。壮年,母没,哀毁踰恒,服阙、发白、齿落,颓然老矣。许金芝,乾隆戊申举人,事母至孝。母老病,隐居不仕,尝推己产与弟金藩,而己甘疏薄,非公不至县署。时人以淡台灭明方之。孙文琏,文生,孙学沣之父,性友爱。弟文映夫妇早没,遗子学灏,甫四岁,文琏抚如己出。”[4](光绪)丰都县志·人物志

除此以外,在《鬼城的传说》中,《错钩张二》宣扬鬼神的公正,《催生娘娘》和《香花嫂》歌颂鬼神的善良,体现了儒家的仁爱思想。

3.体现儒家匡世济民、敬老尊贤思想

光绪《丰都县志》卷四《艺文志》中有《修养济院记》一文,记述了丰都县地方执政者关爱民生,修建慈善机构,以救济鳏寡孤独者。其文曰:“养济院之修设,所以惠天下颠连无告者也。方今圣天子子惠困穷,鳏寡孤独尤所加意,以故薄海内外及各省州县,通饬建修,以庇穷民。每岁例准咨销帑项,按给口粮。”[4](光绪)丰都县志·艺文志这充分表现了匡世济民、敬老尊贤的思想。

4.体现儒家修身齐家、崇俭抑奢思想

光绪《丰都县志》卷四《艺文志》中有向大成所撰《建义学碑记》一文,记述了丰都县野鹤溪民众勤俭持家、修建义学的善举。其文曰:“圣王建国,首重立学。盖欲使天下之人知礼仪、变气质,而不为歧途所惑,可以久安长治也。至于家何独不然。我野鹤溪地虽偏僻,各以勤俭治生,衣食既足,每叹先辈芳型莫睹,咸思训迪后昆,以光前绪。爰协众志,各捐微金,择四达之区,公建学馆。”文末有注:“野鹤溪在县南岸十二甲,距城几三百里,乡俗朴陋,农田桑麻而外无事诗书者。”[4](光绪)丰都县志·艺文志由此可知野鹤溪之偏远闭塞。可就是这样一个乡野之地,百姓能够辛劳勤俭、持家有道,通过省吃俭用,将微薄的生活结余捐赠出来,建立学校,发展教育,以文化人,最终达到“家道可以长保,风俗由兹永正”的目的。此种朴素的行为践行了儒家的“崇俭抑奢”思想。

为了推崇儒学的核心地位和孔子的“万世师表”,丰都还修建有孔庙、八圣宫、文昌宫、奎星阁等体现儒家伦理思想的标志性建筑。据民国《重修丰都县志》记载,每年春秋二季,当地都要隆重举行盛大的祭孔典礼,其排场远超“先农坛”和“社稷坛”的祭祀典仪[17](民国)重修丰都县志·礼俗志。由此可见,儒学在丰都鬼神文化中被列为主体思想,而佛教思想则是确保儒家伦理得以实践和遵循的强制性、约束性文化力量。儒、佛、道三家思想既相互对立又互为补充,这在丰都鬼城的建造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三)佛教与儒家、道教思想的融合及丰都鬼神文化的定型

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佛教在巴蜀地区得到广泛的传播,佛教的理念和学说很快被道教及儒家思想所吸收融合。比如,佛教的“灵魂”观点、“六道轮回”学说、“西方极乐世界”和“地狱”观念,都开创性地弥补了儒家和道教思想中对灵魂和彼岸世界认识的空白。同时,它们与儒家的“忠孝”、“仁爱”思想,道家的“道德感化”观念,以及中国民间习俗中的“鬼神信仰”、“地下阴间”观点相结合,从而建构起“入世”(儒家)、“出世”(道教)和“来世”(佛教)的一个三维活动空间。平都山上庙宇、道观的神谱虽然杂乱,但是儒家、道教、佛教所共同主张的“惩恶扬善”、“道德教谕”本质让此地成为社会大众烧香敬神、攘灾祈福的圣地,几百年来香火鼎盛,朝觐者络绎不绝。

儒家、佛家和道教思想经过数百年的历史融合和文化碰撞,终于在丰都大地形成了融会贯通、理一分殊的格局,至此,丰都鬼神文化体系也得到定型:儒家伦理所主张的“忠孝”、“仁义”、“诚信”和“安贫乐道”等思想建立起了合理的人间秩序;道家思想所倡导的“尊重自然”、“尊天地、敬鬼神”等思想有利于构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佛教所布道的“因果报应”、“六道轮回”、“地狱天堂”等思想既有利于整合诸家伦理,又有利于形成强制性外在约束,从而有力地促进了古代民间社会秩序和伦理价值的构建。

四、丰都鬼神文化的道德教谕、法制教化功能

丰都鬼城以其宏伟古朴的建筑风格,精美绝伦的造型艺术,神奇动人的文学创作,丰富多彩的民俗风情,爱憎分明的感情色彩,成为华夏文化中绚丽多彩的篇章。丰都名山的鬼神文化内涵十分丰富、深邃,前人早已从历史性、宗教性、艺术审美性和地方民俗性等方面展开了深入研究和论述[18]。笔者则结合丰都冥府的权力体系,主要探讨丰都鬼神文化的道德教谕、法制教化功能。

(一)丰都鬼神文化的道德教谕性

在中国几千年的社会发展演变中,伦理道德规范始终是封建统治者用来维护统治地位的工具。为了保证人们的道德行为,监督促使人们对美德的遵守,中国儒家、道教都主张“神道设教”,通过宗教崇拜来维护和加强封建宗法社会的秩序。

先秦最大的无神论者荀子,他明知无鬼神,但仍提倡对鬼神的祭祀来养成忠君、孝亲的民俗和风尚。他在《礼论》篇中说到:“故先王案为之立文,尊尊、亲亲之义至矣。故曰:祭者,志意思暮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矣。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19]东汉王充也认为:“宗庙,已之先也。生存之时,谨敬供养,死不敢不信,故修祭祀,缘生事死,示不忘先。”[20]王充的意思是:通过对鬼神祖先的祭祀,以推崇道德教化,感化淳朴民风。

正如有的学者所言:丰都鬼城文化的形成是以“儒、道、佛”中的道德思想、道德教化学说、惩恶扬善理论为思想基础,以天道、神灵对亡灵赏善罚恶,以人们对地狱酷刑的恐惧,警告教谕世人谨守道德规范,弃恶扬善,从而达到教化人民、淳化风俗、维护统治秩序的目的。[21]

(二)丰都鬼神文化的法制教化性

从丰都鬼城的实际具象和文学作品对它的艺术化描述,我们都可以看出:不论是其建筑构造、管理手段,还是机构设置、审判制度,都是中国古代现实政治的缩影,特别是其审判赏罚制度,完全援引古代司法审判模式,这对百姓大众具有明显的威慑力,客观上产生了法制教化、安定民心的社会功能。

从机构设置上看:鬼城的最高统治者是“阴天子”,其所居的宫殿为“天子殿”。“十王殿”是幽冥地府的中枢机构和审判法庭,“十八层地狱”则类似于人间的监狱,其中的各种残酷刑罚也多效法现实世界。

有学者从比较文学的视角出发,对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丰都鬼城”与但丁《神曲》中的“亡灵世界”进行比较研究,得出结论认为:丰都鬼城的诉讼审判程序也基本遵照人间的司法程序,涉及到起诉、调查、三曹对案(原告、被告、证人)、查档、判决等一系列过程。《西游记》描写泾河龙王亡魂来到丰都鬼城向阎王起诉唐王李世民,于是阎王召集唐王魂灵来丰都三曹对案,最后证明是魏征所杀。又查生死档案,唐王阳寿未满(被崔判官改动),于是赦免唐王返回阳间。在案件或亡灵善恶的审理和判决中,阎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只是与人间帝王相比,阎王更为公道。[21]

中国的封建专制社会绵延数千年之久,其本质则为“人治”政权,丰都鬼城及其蕴含的“鬼神文化”正是中国古代政治形态的真实缩影。其中的“鬼帝”、“阴天子”、“十殿阎王”和大小官吏都是拟人化的神鬼,他们具有管理鬼国的绝对权威,在丰都的亡灵世界形成一个人治的地下王国。丰都鬼神文化的内核,体现了古代民众对专制政治既认同、顺从,又感到恐俱、反叛的矛盾心理。一方面,人们不可能抛弃现实的世界,去片面地想象死后的未知世界;但另一方面,佛教的“来世”理念又促使人们自然去想象未知的彼岸世界,以表达对黑暗现实的批判。因此,人们只能通过对现实的反叛意识,在未知的神灵世界寄托着公道、正义的美好愿望。

五、结论

丰都鬼神文化在长期的传播发展过程中,根据民间大众的选择,对庞杂的儒、释、道文化进行了抽象,提炼出适应社会大众心理的一系列故事、意象和母题——佛学以善为主,因果证之;儒学以仁爱、慈孝为主;道学以真为主、讲究教化——共同涵盖孝悌、廉正、忠义、诚信、节俭、礼让等丰富内涵,形成传统社会宣扬真善美的系统叙事模式。

丰都鬼神文化所代表的传统民间价值,在不自觉中与中国历代统治者所积极倡导的主流价值相互配合、相互补充,以“神道设教”的方式安定社会人心,构建起上层主流伦理价值与下层实践理性相互连结的中介环节,从而具有简明、易操作的特点。因其突出的可操作性,其倡导的伦理价值成为社会大众仿效的行为选择模式,从而有利于以威慑、警世的方式,并以民间信仰的方式形成一般民众心理的内在控制系统,起到端正民众、安定人心、促进和谐的积极作用。

丰都鬼神文化经过数百年的积淀、丰富和嬗变,通过社会大众的心理接受和历代文人的艺术加工,最终渐趋定型,成为对社会大众进行伦理道德教化、法制普及的生活化教科书以及鲜活的社会化教材。总之,通过梳理其形成过程与教化功能的传播实效,对今天的法治建设和文化建设具有重要的时代启示意义和借鉴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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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丕智]

A Study about the Ideological Content and Social Function of Fengdu Ghosts and Gods’ Culture

Tan Xiaohua

(Special Collection Center, Chongqing Library, Chongqing 400037, China)

Fengdu ghosts and gods’ culture is one of the traditional folk culture in Bayu region for thousands of years breeding,and it’s also a fusion of Confucianism,Buddhism and Taoism,with strong regional features,distinctive national character and rich cultural connotations,thus to become the representative cultural heritage of Bayu region. The main connotation of Fengdu ghosts and gods’ culture is mainly from traditional Confucianism,Buddhism and Taoism culture concept,with further development and sublimation,so as to adapt the psychological and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ivilian class.

Fengdu; ghosts and gods’ culture; ideological content; moral dictates; legal education

2016-09-15

谭小华(1988- ),男,重庆市梁平人,重庆市图书馆特藏文献中心馆员、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巴渝历史文化、古籍整理与研究。

K24

1673—0429(2016)06—003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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