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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私人生活》的女性“自我认同”意识

2016-03-28黄丽

青年文学家 2016年9期
关键词:陈染私人生活

摘 要:本文将从陈染的《私人生活》中的主人公与异性、同性以及自我的三层关系,来详细探讨陈染如何通过女性视角来完成女性对自我的最终认同。

关键词:陈染;《私人生活》;同性之爱;自恋;自闭

作者简介:黄丽(1991-),女,汉,山东青岛人,青岛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9-0-02

在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文坛上,活跃着一批具有“女性意识”,并自觉进行女性自我的发现与书写的女性作家,她们尝试践行西方的女性主义写作理论,像法国“身体写作”的倡导者埃莱娜·西苏所倡导的那样,“只有通过写作,通过出自妇女并且面向妇女的写作,通过接受一直由男性崇拜统治的言论的挑战,妇女才能确立自己的地位”[1]。她们通过女性的视角来抒写女性自己的内心世界和生命体验,在男权制社会中努力寻求女性个体自己的存在价值与生命价值。

陈染是中国九十年代文坛女性文学的领军人物,她的小说《私人生活》在“女性意识”的觉醒意义层面上,为我们提供了一面很好的“镜子”,为我们照见了当代女性在自我觉醒的过程中所体现出的值得关注与研究的精神状态与心理现象。诚然,“女性意识”的贯穿是对“男性话语”的公开挑战,但陈染自己表示:“如果作为一个女性作家,你坚持遵循真正的女性角色为出发点,不迎合以男性为中心、为主体的文化观念,那么你就将被丢弃在一边。”[2]可见作者在作品中不论是描写女性身体还是体现自恋情节,都不是简单地与男性对立,而是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对人道主义的尊重,对超越了性别意识的“人”的尊重。特别是在谈到作品中的“同性恋”倾向的时候,陈染说:“我不是一个追求同性爱的人,也不是一个鼓吹同性爱者。我只是在这里说,人类有权利按自身的心理倾向和构造来选择自己的爱情,这才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这才是真正符合人性的东西!”[3]这种爱并不一定是排斥异性的,而只是遵从个人自己内心的选择。转向同性,可以看做是女性在反抗男权社会压迫时的一种自觉的内心选择,实际上是在寻求从异性那里所得不到的理解与认同,是一种当代女性对自我的认同。接下来文本就将从三个方面展开叙述这种“自我认同”意识在作品中的发展与升华。

一、异性关系中的自我发现

陈染以极端个人化的写作模式来创作《私人生活》,描写了现代都市女性倪拗拗从童年到成年的独特的女性个体生存体验。在这些碎片般的回忆叙述中,我们注意到,作者选取了一个与自身经历相同的家庭背景——父母离异。这无疑为倪拗拗的个人情感的表达与作者本人的情感表达提供了一个更为契合的机会,“对于女性主义,首先我是女性,我的视角理解和感受方式都是女性的,这是一种先验存在。”[4]显然,父母的离异给作者的生活和心理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直接导致了作者对异性的敏感态度,这并不像某些学者单纯地概括成的从“恋父”到“弑父”,这种敏感不仅指向父亲,更指向更加广泛的男性群体,它不是一种感情的过渡,而是由于经历的特殊放大了女性意识中对于异性的敏感与警惕态度,这种态度又孕育着女性对于自身的深入探索与认同的开始。

T先生在倪拗拗的成长过程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异性角色。在倪拗拗上大学之前,T先生以一个始终与她处于紧张对抗关系中的老师身份而存在。那时的倪拗拗与T先生处于绝对的敌对状态。因此后来,倪拗拗对于T的求爱最开始表示出反抗,但是我们看到她每次看到T因对她的欲望而陷入痛苦的时候,她似乎都感到一种宣泄的快感,“她更喜欢的是那一种快感而不是眼前这个,正是为了那种近在咫尺的与性秘密相关联的感觉,与眼前的这个男人亲密缠绵在一起。她的肉体与她的内心相互疏离,她是自己之外的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被魔鬼的快乐所支配的肉体。”可见她对T毫无感情可言,只是两个肉体的相互吸引。与传统男性话语不同的是,陈染采取了女性视角来书写这一在男性作者笔下通常带有情欲色彩的生命体验,这是一种先锋性的写作尝试,体现了女性意识中对异性的情感转换,两性开始在一个更为平等的关系中各取所需而不允许任何一方拥有霸权。换句话说,女性开始在这个男权制社会中把眼光投向自身,开始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真正的存在与需求。正像波伏娃所认为的,“不想做男人附庸的女人,并不是一个始终回避男人的女人,她反倒极力让他变成寻欢作乐的工具”[5]。

在与T的一番纠葛之后,倪拗拗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尹楠。“我一触碰到他的胸膛,立刻产生一种强烈的需要被俘虏的愿望。我以前从未遇到过如此年轻的怀抱,也从未体验过甘愿丧失自己的情形。”这完全是一种对女性的回归,并不是单纯为了追求两性的平等而丧失女性的特质。乔以钢在论及女性文学时曾表示:“为了追求两性平等,女性希望做‘与男人一样的人,结果却于无形中导向消弭两性差异,实质上是以男性为尺度,而否定了女性自我。”[6]这种现象在女性主义文学中确实存在,但陈染却很好地绕开了这一误区, 作为女性个体的倪拗拗完全有选择自己所喜欢的异性的权利与需求,这是作为一个女性的正常的心理表达。包括在尹楠要离开的时候倪拗拗主动提出的让尹楠的身体记住她的要求,也是女性因为爱而产生的正常的生理需求。这时的主人公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已经完全是一个独立的女性个体。她关注自我的真实存在,关注自身的正常需求,并且可以做到毫不避讳地追求和表达,这可以说是女性自我意识的真正的觉醒。

二、“同性之爱”所指向的自我认同

学术界在探讨陈染的作品时,“女同性恋”问题一直是个绕不开的话题。前文我们已经提到,陈染自己曾说明她不是一个同性爱的鼓吹者,那么她又为何在她的作品中如此频繁地书写“同性之爱”呢?“有时同性比异性更容易构成理解与默契,顺乎天性,自然而然,就像水理解鱼,空气理解人类一样。”[7]在这里陈染似乎向我们揭示了一种更为贴切的解释,那就是,因为与同性有着共同的处境与感受,她们更容易惺惺相惜、无所顾忌,陈染的最终目的是企望在同性那里更好地展示女性自我。

禾寡妇是倪拗拗“心灵上唯一的光亮和依赖”。倪拗拗表示:“她的年龄站在我的前面,但是,在时间的地平线上,她是我身后的影子。她说,我是她的出路和前方。”这里的禾与“我”似乎已经变成了两个时空状态下的同一个人,彼此的过去与未来交错融合,交织成一幅女性自我的映射。作为陈染的女性主义写作策略,“同性之爱”是超越了性别的更加纯粹的感情,它不是站在女性立场上对同性恋的宣扬,而是建立两性和谐、确立女性自我存在的一种途径。小说最终安排了禾的死亡,正表明了陈染对于此种感情终将随着女性自我认同的实现而消亡的态度。

镜子是小说中一个值得注意的描写对象。古往今来,镜子就是女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物品,她们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顾盼流连,秉持着各自时代对女性的审美要求来装扮和审视镜子中的自己。然而陈染却扔掉了女性性别的包袱,“很显然我是从发虚的镜中认出了我自己,那是一个观察分析者与一个被观察分析者的混合外形,一个无性别者。”“无性别者”就象征着再也不需要用男权制社会强加给女性的标准来捆绑自己,女性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重新认识和分析自我。当然,我们要探讨的还不仅仅止步于实物的镜子,文本中还存在另外一面能够观察自我的隐含的“镜子”,那就是禾寡妇。根据波伏娃的观点,“女性在独自一人时是不能形成双重自我的。只有在她的手指摸索一个女人的身体,而这个女人的手指也在摸索她的身体时,镜子的那种奇迹才会出现。”[8]显然,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同性之爱”了,同性还同时发挥了镜子的功效,倪拗拗从禾寡妇这面“镜子”中观察到自己作为女性个体存在的方方面面,她声称要照顾禾一辈子这种同性之间亲密的话语,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承诺,通过对另一个女性的认同与关爱,来体现对自我的认同与重视。

三、自闭与自恋

由于成长环境的特殊,倪拗拗从小就形成了自动远离社会现实的心灵自闭倾向。她“一直渴望着单独的住宅,因为这是一个人可以内心生活的前提”。弗吉尼亚·吴尔夫也说:“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有钱,再加一件自己的房间。”[9]可见,一间属于自己的关闭的房间是主人公更好地发现女性自我的必要条件,是作者进行女性创作的必要条件,是女性隔绝强悍的男权意识而确立女性自我意识的必要条件。于是我们注意到,小说中的母亲、禾寡妇、伊秋等女性都与主人公一样拥有自己的房子,她们都有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可以毫无顾忌地触摸自我的肉体和灵魂,也可以潜心静气地整理自己的思想和女性经验感受。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其实就是女性心灵自闭的物化表现,也正因为此种心理状态的相似,造成了女性之间亲密的“同性之爱”。

自恋倾向是小说中指向女性自我的又一显著特征。“几乎所有的少女都有同性恋的倾向,而这一倾向与自恋爱好几乎无法区别:每一个人都渴望在他人身上,体验一下自己皮肤的柔润、自己体型的曲线美;反之,在她的自恋中也蕴含着对一般女性气质的崇拜。”[10]不仅波伏娃如此认为,乔以钢也表明:“女性同性恋者有自我肯定的自恋倾向,她们迷恋于女友,因为那实质上是她们自己的投影或映像。”[11]即我们前面所分析过的关于同性恋的描写,实质上是指向了对自我的认同。在这个对自我的认同过程中,“自恋”的确起到了极其重要的引导作用。这种自我欣赏与肯定的倾向首先表现为对女性身体的认同,这也是陈染在作品中对女性身体的描绘毫不遮掩的主要原因之一,作者用充满诗意的描写尽显了主人公眼中的自己身体的美妙之感,这种美好的感觉并不止步于视觉,还进一步伸向触觉,对自己身体的抚摸进一步上升到一种女性生理体验。女性通过对自己躯体的触摸获得最初的自我肯定,从而升华到对女性包括精神心理方面的整体肯定。

在小说的最后一章,作者描写了一段肉体与精神相碰撞的奇特场景与感受:“当我的手指在那圆润的胸乳上摩挲的时候,我的手指在意识中已经变成了禾的手指,……当它行驶到叶片下覆盖着的深渊边缘时,尹楠忽然挺立在那里。”此时,主人公将同性与异性都集合于自己一身,此时,性别差异也是真实存在的、被肯定的东西。“我”不但作为女性是被肯定和认同的,也可以作为男性存在在自我的世界里,这是对女性最深层次上的自我认同。

小说中异性与同性最终都指向女性自我,这种表现自我认同意识的话语方式或许还不是最恰当的,但却向我们揭示了当代女性意识最真实的一面,终将汇入女性文化建设之河。

参考文献:

[1]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1.

[2]陈染.陈染文集.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12.

[3]陈染.超性别意识与我的创作.钟山,1994(6).

[4]陈染.另一只耳朵的敲击声.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3 .

[5][8][10]【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2 .

[6][11]乔以钢.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的文化探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2.

[7]陈染.《不可言说》[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1.

[9]【英】弗吉尼亚·吴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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