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性意识的自我暴露
2018-10-19胡雲鹤
胡雲鹤
摘要:陈染的女性写作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厚的一笔,她翻开了游离于传统边缘的性意识的篇章,在女性性意识解放中以女性的视角揭露自我,自我审视。从异性、同性、自我三个角度建构肉体,在私语化写作中呼唤平等与天性。
关键词:陈染;私人生活;私语化写作;性意识
《私人生活》女主人公,倪拗拗的性意识的觉醒是具有渐进性的。陈染大胆地对女性欲望的肯定跳离了历来男性视角看待性的条框,逃脱了糜酒烂肉的“社会性质”的性,而走向一种纯粹人原始自然的欲望,这种欲望不仅是女性的自我审视,更是向世人昭告:我是女性,我可以自由地和你们一起谈性,我们是平等的!
一、异性关系中的肉欲意识
陈染对性的认可先是建立在对两性关系的认识上的。
女主人公倪拗拗的性意识产生于一种极端的压制而导致的扭曲走向。从倪拗拗的视角去看世界,父亲作为“虚空、隔膜、碎裂及渴望”的社会中的人的一员,他站在了狂妄、烦躁、神经质的极端。他象征着家庭的绝对权力,来源于性别上的生理优势与金钱上的支撑。没有爱情的支援,父母必然走向失败的亲情关系使得倪拗拗的精神成为一种残缺。但是残忍的是,倪拗拗不是无知的,她意识到,父亲绝对的权势是年幼的她、母亲和奶奶用软弱和服从恭手自动赋予给他的,并且她甚至认识到一切源于性别。这种自我解剖式的认识是悲痛的,当她拿起了剪刀对准父亲的裤子,这是向男权社会纽带的挑衅,更是女性意识的觉醒。
但是我们转过来看,倪拗拗对婚姻失望所带来的情感的残缺尽管使得她对父亲产生了强烈地否定,但也渴望這种情感。在父亲那得不到的温暖,使得她潜移默化中产生了一种“尼克松情结”——“迷恋父亲般拥有足够的思想和能力来覆盖自己的男人”。这种情结与对父权的抗拒心理融合在一起——在她对T老师的态度上得到体现。在理智上,倪拗拗将T老师归于男权的抗拒对象,这种意识是女性意识的进步,但是,便是在这么强烈的意识进步与情感抗拒中,她却臣服在了欲望的裙摆下。T身上独特的男性的气息瓦解了她所有的敌意,唤起了倪拗拗个人的欲望,这种欲望踩在了大众的反抗男权的女性群众的理智身体上。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男性的臣服,倪拗拗所臣服的是身体上的某种欲望,一种快感,而这,正是女性在自我审视中最诚实的揭露,倪拗拗对于欲望的肯定与宣扬是她女性个人主体的觉醒,她像一个成年女人一样站立了起来。
当她在成熟后心动于尹楠时,她对性意识的认识便就站在了主导方。这是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爱欲。在平等中,倪拗拗迈出了性关系上的主动的一步,她主动“解开自己的衣襟”,“浏览一个男子暴露的身体”。对男性身体的睥睨建立在了男女性别地位的颠倒上。在倪拗拗同尹楠的性中,是出于女性对异性身体的欲望,对生命本质的渴望,他们在性中所获得的愉悦感是双方所共享的。她用无声的坚持和身体最原始的行为为女性地位赢得了话语权。
二、心灵审美的同性之恋
当心灵扭曲、压制到极致的时候人便会形成一种心理上的转向。如果没有一个出口,或者一个精神支撑,人便容易走向死亡。当倪拗拗处于男权的压迫下,她的情感世界和内心价值转向了纯粹的女性世界。由于母亲在心灵上的缺席,当禾寡妇出现时,她自然而然成为了倪拗拗唯一的精神与情感的寄托。她们的关系是处于类似于母亲的依靠感之上的。倪拗拗之所以可以和禾产生孤独的共鸣,是因为两者同时处在了男性社会的受迫害者的残缺中。心灵上的雨露在男性的挤压中尤显珍贵,所以禾给倪拗拗感受到了青春期的肌肤的某种模糊的饥渴。禾通过肉体的触摸开启了心灵的汇通点,她和倪拗拗的结合超乎了性别与肉体上的满足。
禾处于孤独的过去,而倪拗拗则处于孤独的将来。所以两者在相似的吸引中打破了时间的禁锢,通过爱欲来到达心灵上的安宁,她们在镜子里面互相审视。禾对“我”的未来的期待与对“我”的精神上的依赖正是建立在我对她的依靠中。禾的肉体与心灵已然慢慢步入大地的拥抱,她通过“我”来寄予生命的期待。这是同性之间通过爱欲对自我进行的重构,也是禾使得倪拗拗明白了孤独是一种能力,她对倪拗拗性意识与精神上的平衡上起着重要的作用。
而倪拗拗和伊秋的关系则是很微妙的。伊秋并没有参与到倪拗拗的性行为中,但每当倪拗拗感受到身体上欲望的喷薄时,她脑海中总闪过伊秋和她的男友西大望在行军床上扭在一起光滑的身体。在倪拗拗触碰到真正的情欲之前,伊秋用真实的性行为打开了倪拗拗对性的好奇的大门。她们类似的残缺所带来的共鸣使得倪拗拗对性产生了渴望,她认识到通过性可以达到心灵到身体上需求的过渡,这也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心灵上的缺失感。倪拗拗性意识的火苗便被点燃了。
三、在自恋中寻找出口
女性躯体在《私人生活》中是美妙、令人遐想的。但是陈染并不将目光投放在对他者线条美的描写,而是在女性对自身女性躯体审视的美感中展现自恋的情结。
倪拗拗对自己的欣赏是强烈的。她承认她是一个很容易爱上自己的人,喜欢在私密的空间里审视自己的躯体,并且通过美好的语言来加以描述,沉醉其中。甚至,在同禾寡妇的交往中,视对方为自己的镜子,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当她女性意识已然觉醒的时候,透过性的滤镜,她仔细审视自己的躯体。“胸部鼓鼓的、软软的,像两只桃子被缝在睡衣的上衣兜里;腹胯部忽然变成了一块宽阔而平滑的田地,仿佛插上麦苗它就可以长出绿油油香喷喷的麦子;臀部圆润而沉着,极为自信地翘起,使得腰处有一个弧度,无法平贴到床上;两条大腿简直就是两只赋予弹性的惊叹号,欣长而流畅。”近乎于巅峰的自恋让她为自己的身体镀上一层金光。倪拗拗用第三者的视角,脱离出身体,从上向下地观察自己的身体,承认自己对自身的迷恋。
这样用细腻的女性视角观察躯体的私人化写作不仅仅是空间上,亦是心灵上的私人化描写。由于外界公众的环境、男性主导的社会不能给拗拗带来残缺的心理上的补缺,她向同性转向,当同性也不足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时,她开始想自身寻求安慰。同自身的交流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的,也是超越了各界力量的限制的。这种由内而外的女性的身体美却冲不出世俗的眼光,所以,陈染在时间之外建构起了私人空间,给与美以解放的空间。这种与现实脱轨的满足使审视的眼光变得细腻、温馨,转化为了自恋式的自爱。
当禾和尹楠从倪拗拗的精神世界中退场后,她走向精神的破碎。为了在生中寻求意志,倪拗拗将支撑转向自我。她通过自慰式的自恋,在精神回廊中与妩媚而致命的禾,灵秀而纯净的尹楠重逢。于是,审美的体验和欲望的达成,完美地结合了。这是自恋式的性所带来的精神良药。是陈染为女性“自我”意识解放打下的基石,是对女性身体的肯定,对女性欲望的肯定,对女性的肯定。
在《私人生活》中,陈染建构了一个同时间勾连并分离的空间,通过女性性意识的三个方向——在异性、同性与自身上寻求精神上的补助与安慰,为我们展现出了九十年代女性对性意识的认识过程与对自身的自我暴露,这种私语化的写作扣开了一代女性意识进步的大门。
参考文献:
[1]陈染:《私人生活》,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2]林舟,齐红:《女性个体经验与超越——陈染访谈录》:花城,1996。
[3]任亚荣:《20世纪90年代女性小说身体话语》,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0。
[4]王澄霞:《另一扇开启的门——从女性文学批评视角评陈染<私人生活>》:扬州大学学报,1999。
[5]陈染:《超性别意识》,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