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的路，又走起来了

王斯璇

“我们这个行业最大的特点是24小时不打烊的场所，在全社会各种业态中是为数不多‘黑夜中还睁着眼睛的地方。政府采取购买服务的方式，场所能够承担公共服务文化的职能”

中国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行业协会会长张新建，回想起2013年的那次会议：在北京会议中心为北京地区的网吧负责人进行培训。彼时，该行业营业收入已4年连降。

“中国上网服务行业仍然是朝阳行业，迎着朝阳，路在何方？我们别无选择，就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面对行业协会会长的慷慨激昂，台下1400多位网吧负责人，掌声寥寥。

全中国的15万家网吧那时正站在“生存还是毁灭”的边缘。

如今，全国网吧行业新增投资超过200亿元，一些网吧单体店面投资就达到了几千万元。

冰封十年解冻之后，网吧的路正走得越来越好。

5块钱的比2块钱的人还多

 2013年4月20日，在安徽合肥市蜀山区荷叶地街道一处网吧内，消防人员正在排查安全隐患

非法营业、游戏、色情、脏乱差、未成年——这是很长时间内外界对网吧的印象。特别是2002年北京蓝极速网吧火灾后，管理部门对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展开长达10年的专项整治工作开展。黑网吧大量消失，但合法上网场所也受到波及。

“为回应社会呼吁，管理部门十多年来一般是以严管重罚、萎缩式整治为主要管理措施。”2015年底，文化部相关司局负责人曾向媒体回忆说。

“只要这个行业在媒体上一出现，几乎都是负面报道。”北京白夜网咖董事长苏建告诉本刊记者。

张新建说，“2009年全行业营业额886亿元，当时全国电影票房才62亿元，这就是上网服务行业对社会的贡献率。”

诟病之下，加之个人电脑的普及，以及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设备的发展，到2013年，全行业营业额跌至520亿元。

为了留住客源，价格战随即打响。“我们当时上网费还能坚持到每小时3块钱，没低过2块钱。最严重的时候市场已经到七毛五了。”苏建描述。更夸张的时候，有网吧连续两三个月免费。

而且，网吧收入模式颇为单一：网费外加卖点卡以及瓶装水、泡面等。“网费收入能够达到90%。”山西晋城竞时代众创空间创始人吴凡说。

2013年，政策开始“松动”。到2014年底，文化部、国家工商总局、公安部、工业和信息化部等正式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上网服务行业转型升级。

“最早国外的网吧就叫网咖，世界上第一家网吧EasyInternet café诞生在英国，其实就是网络咖啡馆的概念。”网鱼网咖创始人黄锋对本刊记者解释。

2006年，在价格战喧嚣之时，网鱼网咖开始尝试网咖模式——请美国著名建筑、规划与设计公司做环境设计创新，引进咖啡、奶茶、果汁、西点。

以最新的网鱼网咖4.0门店为例：电脑桌设计为圆弧六面切割，消费者坐下后与桌子镶合，还能拉近与友人间的距离。座椅则采取高弹海绵垫融合记忆棉，以求久坐不累。

张新建的看法是：咖啡、简餐的引入，使城市白领走进了网吧，业态变化带来消费者结构发生变化。

“当时行业已经跌到一小时一块钱，我们提高到5块。”黄锋回忆。

2010年前后，苏建参观网鱼网咖。除了震撼，他本能地陷入怀疑，“是不是因为在上海？消费能力那么强！”把周边没有改造升级的网吧看了一圈，他发现离得很近、收费2块的网吧反而没有生意。

黄锋分析，虽然家里都有了电脑，“但网咖就像星巴克，卖的不是咖啡，我们称第三空间、社交场所。”

苏建在2011年底改造了第一家网咖，网费也从2元提到3元。

作为一种模式，2013年起，主管部门参与网鱼网咖在全国范围的推广，目前全国已有六七千家同类场所。“当然也不是越多越好，我们反对同质化竞争，但竞争就好，至少也比平静等死好。”张新建评价。

卖的是多人游戏空间

在“第三空间”的构建中，网咖并不止于一般的社交场所。“我们卖的是多人游戏空间。”黄锋解释。

据网鱼网咖和第三方公司的统计，游戏玩家仍需要社交场所：一款游戏玩六次后，玩家就可能到线下，希望面对面玩一次。

2014年4月17日，看到英雄联盟、DOTA这些游戏正在火热崛起，吴凡“做了全国第一个电子竞技主题的网咖”，取名“竞时代”。

面对电子竞技，审批部门犯了难，“你开网吧我懂，你要搞电子竞技馆的话就不知道这是干嘛了，不会就想搞游戏厅吧？很多游戏厅都打着电子竞技的旗号搞赌博。”

这个占地1200平方米的电竞主题网咖设计为训练区、比赛区、观看区、休闲区等，还设有一个约30平方米的“可能是全国首家的游戏博物馆”。

“这样的网吧更像一个年轻人娱乐交流的社交平台。”吴凡说。作为城市电竞中心，竞时代曾组建过一支女子战队，但“接二连三地都不来了。后来才知道，通过我们组织的电竞比赛、竞友会，有了新男朋友，都脱单了。”

游戏从休闲娱乐走向竞技，“我们发现这样一个市场，玩家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电子竞技环境，上游游戏厂商需要有落地的赛事，而线下没有这样的门店。”黄锋说。

他筹划两年，终于2015年12月5日，把联众投入巨资控股、网鱼统一管理经营的“网鱼电竞1.0”在工体西门正式推出。

从经济角度讲，在此举行电竞比赛更便宜和省事：酒店动辄三四十万元的价格还要临时布设设备，网鱼每天只有20万元。“有最新的设备、网管，有咖啡、简餐服务，有监控、解说以及特别直观的现场直播，其优越性和竞争力是毋庸置疑的。”张建新描述。

此前，联众斥资3500万元入股网吧业务，是为线上游戏及线上/线下锦标赛的新市场提供推广渠道。

2015年，由文化部文化市场司指导的“首届红牛中国棋牌竞技大赛”开启。在这场棋牌竞技与上网服务行业结合的全新探索中，“上网服务场所消费者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从过去的青年消费者主体转型为各个年龄层次消费者的参与，上海赛区年龄最大的72岁，平均年龄40多岁，老爷爷来了、成年人来了，小孩子就进不来了。”张新建说。

黑夜中睁着眼睛的公共服务站

在张新建看来，网吧的定义不止于游戏。“我们这个行业最大的特点是24小时不打烊的场所，在全社会各种业态中是为数不多‘黑夜中还睁着眼睛的地方。政府采取购买服务的方式，场所能够承担公共服务文化的职能。”

他觉得，相较地方文化站长期以来“你下班他也下班，等你空闲时想去，它已经在下午四点钟关门了，更不用说夜里”的情况，网吧可以实现“真正扎根在民间。”

2013年，憋着一口气“想还行业一个尊严”的许均卫开始升级红蚂蚁网络服务室，“咱场所搞得明亮、公开以后，整出10台电脑，任何人都可以来免费上网，看看我这里到底怎么样。”

短短一个月内，他和河南洛阳市伊滨区庞村镇政府及文化新区通力合作，红蚂蚁以全新社区网络服务站身份，成为庞村镇文化广场的文化中心和便民服务中心。

在原有的网络服务基础上，增加了一系列功能：免费提供淘宝代购，代缴电费，有室内乒乓球供体育健身，有可以看3D电影的小影吧，还有60平方米的书屋可以免费借书、看书。

“我们叫场所，我们就是创造空间的，我们最大的特色一是信息，二是场所服务，你只要有空间，消费者就知道干什么。”张新建说。

吴凡则将竞时代定义为众创空间。“现代人办公主要有3个要素：工位、电脑、网络。网吧有更好环境的工位、更高配置的电脑、更快的网络，那他为什么就不能办公，非要打游戏呢？”

不需要创客花两三万元置办办公场地，竞时代提供的是每天早八点到下午四点免费使用，其后按会员价收取网费，“一个月下来基本上花费200元左右，非常低。”

通知一发出，晋城地区开淘宝店、做微商、做微信公号的年轻人纷纷前来。做同城咨询公众号的青年，在这里滚到了15万粉丝，年广告收入50万元。

“网吧的创业空间是草根创业者的平台，创业者可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身无分文，也可能是刚失业的人一筹莫展，也可能是农民什么都不会，这些人只需要最基础的办公环境和交流平台。”吴凡认为，“网吧第一门槛低，第二硬件设施好，第三倾向于纯互联网的轻型创业。”

“这个平台可以做很多事情。”苏建计划，在白夜网咖，周边高校的创业团队和VC、投资公司前来免费进行大学生创业沙龙。此外，通过白夜网咖请来中关村的渠道商，为大学生教授硬件发烧友沙龙，传授水冷机、高端发烧机等各种兴趣点。还可以从供货商那里直接买到便宜的电脑。

“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把网吧推向综合性的信息服务和文化娱乐休闲的场所方向。”张新建畅想，“可以引进电影、微电影，引进KTV、引进电子游戏，广场跳舞也可以用跳舞毯的方式进行。未来的发展空间就是如何把休闲健身、文化娱乐、信息消费等更多的项目装进来，成为能够满足消费者多种需求的综合性文化信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