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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返本开新”与“综合创新”论之离合关系

2016-03-23陈昱哲

关键词:文化发展传统文化

陈昱哲



论“返本开新”与“综合创新”论之离合关系

陈昱哲

摘要:分析了现代新儒家的“返本开新”论和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综合创新”论之间的契合与分歧。二者都认为实现中国的现代化不能抛弃传统文化,应当批判地继承传统文化,而且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世界文化发展也具有重要价值。在如何界定传统文化、如何定位儒家思想以及如何区分传统文化的精华与糟粕、如何确立中国文化现代化走向等方面,“返本开新”论与“综合创新”论之间存在许多原则性的分歧。在文化现代化问题上,现代新儒家的“返本开新”论存在自身难以逾越的理论困境。

关键词:文化发展;传统文化;返本开新;综合创新;现代新儒家

自由主义的“全盘西化”、保守主义的“复兴儒学”和马克思主义的“综合创新”,为“五四”以来中国现代三大思潮[1]355。方克立先生认为,三者之间并不是只有冲突与斗争,“它们之间既有对立紧张,又互相影响、互相渗透,甚至互动和互补,是一种对立统一的关系”[2]160。下面,对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综合创新”论与现代新儒家的“返本开新”论之间的离合关系试作分析。

一、现代新儒家的“返本开新”

现代新儒家是“以接续儒家‘道统’为己任,以服膺宋明儒学为主要特征,力图用儒家学说融合、会通西学以谋求现代化的一个学术思想流派”[1]3。现代新儒学诞生于“五四”时期。“五四”时期,西学东渐,各种思潮风起云涌、此伏彼起。现代新儒家,既不同于完全否定传统的全盘西化派,在一片“打倒孔家店”的呼声中,他们挺身而出,支持和维护孔子的儒家学说;也不同于因循守旧的国粹派,他们肯定西方民主、科学,主张“援西学入儒”。现代新儒家力图在维护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以儒家学说为主体,吸收、融合西方文化,以一种折中的方式,调和当时尖锐的中西文化冲突。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这种秉持中国文化本位而不故步自封的学说,很容易引起国人的共鸣。但从其本质上看,现代新儒家强调中国文化的优越性,首先要求认同传统文化价值,然后才可以论及对西方文化的融摄,因而仍带有华夏优越论的烙印。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代新儒学也在不断地发展。无论是老一辈的开山人物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还是50年代后活跃在港台学界的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抑或是现如今仍然醉心于儒家学说的海内外知名学者,其学术思想也不尽相同。然而,他们复兴儒学、续接“道统”的初心却是一脉相承的。方克立先生认为现代新儒家有4点共性:一是民族本位的文化立场,二是中体西用的基本态度,三是道德形上的哲学追求,四是推重直觉的思维方式。他们强调文化的民族性与继承性,以民族主体性对抗否定传统文化的民族虚无主义,本质上仍是一种文化保守主义。他们有保守的、维护传统的一面,但也有开放的、适应时代需要的一面,强调“以儒家精神为体,以西洋文化为用”。他们否定科学万能,主张科学与哲学的分途,追求天道与人性相统一的道德形而上学。他们把哲学当作是一门体悟心性本体、培养圣贤人格的学问,重直觉了悟而非逻辑论证,认为只有通过直觉玄思才能达到形上本体[1]25-27。现代新儒家所面临的核心难题在于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如何把传统中国推向现代。他们肯定传统儒学,特别强调心性之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认为只有保存民族文化的主体性,才能适应、消融西方的文化冲击,同时吸收西方文化思想,完成儒学的现代重建,即“承续儒家内圣之教,开出当代外王之学”。这就是现代新儒家提出的“返本开新”之路。

“返”传统儒学之本,“开”当代科学、民主之新,就是通过对传统心性之学的现代化诠释,实现民主和科学。在现代新儒家看来,儒家思想与现代科学、民主并非不相容。一方面,儒学即是“常道”,且具有“时中”之义,可以随时代而变迁。宋明“援佛道入儒”就是儒学开放性、包容性和适应性的最好例证。另一方面,儒家道德理想对人类社会具有普遍意义,科学、民主也是这种道德理想自我发展的必然要求。现代新儒学的重心是偏向于“返本”,认同具有中国文化“一本性”的儒家道统。传统儒学精神可以抽象为超越时代、民族、阶级的永恒不变的“常道”——“仁心”,不同的历史文化可以说是这个“常道”的具体展开。因此,“返本”必然可以“开新”。返儒学之“本”,就是要通过道德实践体证“天人合一”,挺立人的道德主体性。现代新儒家认为,儒家思想的真髓在于心性之学,它是中国文化得以存续的源动力,具有道德与宗教之互相统一的“内在超越”性,“内圣”必然可以开出新“外王”。“内圣外王”是连接“返本”与“开新”的桥梁。总之,现代新儒学以继承儒家“道统”为己任,倡导弘扬儒家心性之学,既认同传统儒学又要求适应现代新潮,主张通过以“内圣”统驭“外王”的途径,来实现“返本开新”的中西融合。

二、“返本开新”与“综合创新”的离合关系

(一)两者的契合

现代新儒家的“返本开新”论与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综合创新”论之间存在契合之处。上述三大思潮对中国文化发展道路的选择虽然不同,但最终目标则都是为了实现中国的现代化。与自由主义的“全盘西化”论不同,“返本开新”论与“综合创新”论都否定现代化等同于西化,都认为要实现中国的现代化不能抛弃传统文化,都肯定了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的文化发展与传统文化有其连续性、一贯性。也就是说,“返本开新”论和“综合创新”论都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值得吸收的思想资源,但又不能直接全盘地继承,而是需要经过创造性转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批判性地进行继承。不仅如此,它们还肯定了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世界文化发展的重要价值。例如:“综合创新”派的代表人物方克立先生认为,儒家的“贵和”思想对于解决当今世界所面临的种种问题、矛盾、冲突,“有着不可忽视的现实意义”[2]15;现代新儒学的第三代代表人物成中英教授提出了整合价值与知识的整体哲学构想,主张以儒家人文精神所代表的价值理性来应对唯科学主义泛滥而导致的工具理性膨胀这一全球通病[1]239-240。不过,“返本开新”论与“综合创新”论在立论基础、研究方法等许多方面又是截然不同的。

(二)两者的分歧

1.历史观上的不同

现代新儒学把中国历史文化看作人类客观精神生命的表现,“把儒家的伦理精神视为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根本力量,把它变成超越的形上实体,并由此出发,把一切都归结为道德精神的自我发展和自我实现”[1]352。对待历史文化问题,他们表现出的是一种泛道德主义的唯心史观,而马克思主义学派所坚持的则是唯物史观。

2.对传统文化的界定不同

“返本开新”与“综合创新”论都认同中国传统文化,并主张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式继承,但二者对传统文化的界定却有着明显的差别。“返本开新”论强调儒家思想是中国文化的主流思想,且尤重其心性之学,几乎把儒家思想和传统文化等同。“综合创新”论则认为经过数千年历史传承的中国文化是一个“生命整体”,包含儒、释、道、法、墨等诸多思想资源,“只有中国文化生命整体才能够作为自强不息、变化日新的‘创造主体’和厚德载物、有容乃大的‘接受主体’,某一阶段、某种形态、某个流派的中国文化都不足以担当此任”[2]247。

3.对儒家学说的理解不同

马克思主义学派认为,儒学为封建社会提供了一整套政治学说,本质上是一种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核心是纲常名教。现代新儒家则筛除儒学的封建制度成分,否认儒学是一种意识形态,而把其道德理想、人文精神抽象为一种亘古不变的“常道”,具有超越于具体的社会形态和历史时期的普遍价值,绝不会随着制度化的儒学或“儒教中国”而一同归于消亡[1]95。

4.对精华、糟粕的判断标准不同

对儒学理解上的差异,导致马克思主义学派与现代新儒家对于传统思想资源的取舍也有着不同的标准。马克思主义学派把儒学定性为封建意识形态,但并没有否认其历史价值和现代意义,认为历史上的任何一种意识形态都有可供后来者选择、继承的文化成果和思想资料,也就是说有“精华”[1]107。优秀的道德传统和风俗习惯,值得继承和发扬。封建时代对宇宙、社会、人生的积极认识,反映了中国人独特的思维方式,对全人类具有普遍意义。现代新儒家则认为心性之学才是儒家思想的精髓,“是儒家思想中一以贯之的‘圣学血脉’,是中国文化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1]94,它不仅解释了道德实践的内在依据,更指明了一条完全不同于西方文化的、达到宇宙真实的超越之路,即“道德的形上学”。

5.研究态度与方法不同

在现代新儒家看来,儒学是永恒不变的“常道”,是孔孟之“道”,是宋明理学之“道”。他们把儒学当作“生命的学问”,作为信仰的对象,认为不可以冷静地对待、客观地研究,而必须保有“同情”和“敬意”。他们以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主观价值判断替代客观历史分析,推崇直觉与了悟,具有浓厚的宗教崇拜情结。马克思主义学派并不拒斥“同情”,但认为不应该与研究的客观性相违背,儒家学说作为一种文化流派,遵循文化发展的客观规律,是知识学问而不是生命形态意义上的一种学说。对儒家学说,必须用科学的方法,实事求是地分析与评价,不能以主观情感的好恶为评判尺度。“同情地了解、客观地评价、批判地超越”,这是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态度。

6.思维模式不同

现代新儒家的“返本开新”论沿袭了“体、用”的二元模式,是“中体西用”思想的翻版,试图把本属于两个不同价值体系中的要素纳入同一框架之中,以道德成圣、“天人合一”的“内圣”之学,开出科学、民主的现代化“外王”之道。而传统儒学和现代科学、民主的价值差异,使得现代新儒家始终无法克服“返本”与“开新”之间的矛盾。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综合创新”则逐渐摆脱了“体、用”二元对立的桎梏,开创了“魂、体、用”的三元模式。多元化的思维模式,使得“综合创新”论可以较为全面地解决多种文化资源间的关系问题。

7.关于现代化走向的不同

现代新儒家以儒学价值观为导向,用现代民主代替儒家思想中的封建制度成分,主张走“儒家资本主义”的道路,要求实现“道统”“学统”“政统”的全面复兴,使儒家思想居于正统地位,以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方式实现儒学的现代化,但又往往否认其意识形态的一面。“综合创新”派要求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以中国文化整体为接受主体、创造主体,吸收西方先进文化思想,走批判继承、综合创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之路。儒学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对它应该去芜存菁,赋予新的时代意义,在中国文化的现代化进程中实现儒学的现代化。

总之,“返本开新”论与“综合创新”论既有契合又有分歧,并非完全对立关系。

三、“返本开新”的理论缺陷

近一个世纪以来,不同学派的思想家们系统梳理中国传统文化,探索中国文化的现代化之路,不同观点之间有斗争与对抗,也有交流和互补,为研究中国文化的现代走向提供了开阔的视野。现代新儒家试图以复兴儒学来重振中国文化,而关键在于如何从传统儒家价值系统中开出现代科学、民主。现代新儒家认为科学、民主不是文化发展的全部内容,也不是评判优劣的唯一标尺。他们承认中国历史上缺少民主的政治法律制度,但认为这并不是本源上的不足,儒家思想中蕴含永恒价值的“常道”,可以超越任何历史时期和社会形态。过去没有产生现代意义的科学和民主,并不是因为儒学本身的不足,而是当时没有科学、民主的外在需求。当今社会有这样的外在需求,作为客观的道德精神实体,儒家思想必然可以开出科学与民主。牟宗三称之为“辩证的必然性”,认为“以前没有开出来的,将来都要开出来,这里没有不相容的地方”[3]。现代新儒家把儒学“常道”当作抽象的精神实体,试图给其填入现代化的内容。然而,传统儒学价值和现代民主、科学都是具体的,前者讲究道德实践、心性了悟,后者注重思辨逻辑、实证研究。二者分属于不同的价值系统,很难在理论或实践上,从儒家心性之学自然过渡到现代科技、民主政治。况且,传统的“内圣外王”说和“体用”关系理论,是建立在同一文化价值体系当中,如果偏执于“内圣外王”“中体西用”的思想格局,就很难把重心从自我的心性体验转换到现实的文化建设上来;但倘若真正实现了这种转换,那么就无法称之为现代新儒学了[1]92。这种“返本”与“开新”之间的脱节,成了现代新儒家难以逾越的理论困境。

不可否认的是,尽管“返本开新”论存在种种理论缺陷,但它对“综合创新”派仍具有一定借鉴价值。它对民族主体性的挺立,它反对民族虚无主义,倡导中国文化的现代化重建,这些与“综合创新”派的思想是相通一致的。“综合创新”派凭借其包容开放的文化心态和唯物辩证的思维模式,通过对古今中西问题的不断探索,对马克思主义、中国传统文化、西方文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各自的地位和作用给出了基本准确的定位。方克立先生的“马魂、中体、西用”[4]新说,则是探讨当代中国文化发展道路的最新思想成果,是对“综合创新”论的重要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开示了中国文化未来发展的应然方向。

参考文献:

[1]方克立.现代新儒学与中国现代化[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8.

[2]方克立.中国文化的综合创新之路[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3]牟宗三.儒家学术之发展及其使命[G]//中国文化论文集(一).台北:幼狮文化事业公司,1979:53.

[4]方克立.“马魂、中体、西用”:中国文化发展的现实道路[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4).

(编辑:米盛)

收稿日期:2015-11-03

作者简介:陈昱哲(1988-),男,苏州大学(江苏苏州215123)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2013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哲学。

中图分类号:B261;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999(2016)02-00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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