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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及其边界

2016-03-18杨兴旺

关键词:海默霍克康德

杨兴旺

(上海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上海200093)

论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及其边界

杨兴旺

(上海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上海200093)

启蒙理性在近现代启蒙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对于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反思当下的社会生活具有积极的作用。对康德、霍克海默等人对于启蒙的界定进行分析,不难发现启蒙理性由于自身的内在逻辑以及人们的运用不当,不可避免地带有双重作用,因此,合理地分析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及其边界问题对于我们当下把握启蒙的内在价值,进而实现启蒙的现实价值是很有必要的。

启蒙;理性;反启蒙

启蒙是近代哲学的一个核心问题,而近代哲学又是以推崇理性为主要目标,故启蒙与理性,自一开始就联系在一起,成为近代哲学各个流派之间争论、探讨的话题。谈起启蒙理性,我们则会想到康德、霍克海默、福柯为代表的哲学家,他们在不同时期,从不同角度对启蒙与理性的论述,则使我们对于启蒙和理性以及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单就启蒙的概念而言,我们就能够很清晰地把握理性在启蒙中所扮演的双重角色。一方面它为启蒙而来,另一方面它又离启蒙而去。因此,准确理解理性在启蒙中的作用,并界定好理性的边界,才能实现启蒙的价值追求。

一、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启蒙与反启蒙

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启蒙”一词的基本含义为:开导蒙昧,使之明白事理。换言之,启蒙就是去除人们内心的愚昧,明白世间万物发生发展的基本道理。这只是在汉语语境中的解释。在近代哲学中,关于“什么是启蒙”,则有着更为深刻的价值内涵与哲学意蕴。

虽然涉及启蒙的各种说法由来已久,但启蒙最经典的定义,则是康德在回答“什么是启蒙”中提到的。他认为,“启蒙就是人从他自己造成的不成熟状态中挣脱出来。所谓不成熟状态就是指如果没有别人的指导,他就不能应用他自己的悟性”。为了摆脱这种不成熟性,康德发出了“敢于明智!大胆地运用你自己的悟性”[1]的号召。这就是说,我们只有充分运用自己的理智即理性,我们才能摆脱不成熟状态,这就是启蒙。

在康德之后,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所著的《启蒙辩证法》一书中,同样也提出了启蒙的概念,在此书的一开始,他们认为,“就进步思想的最一般意义而言,启蒙的根本目标就是要使人们摆脱恐惧,树立自主……启蒙的纲领是要唤醒世界,祛除神话,并用知识代替幻想”[2]1。

一般认为,康德对于“什么是启蒙”这个概念的回答是近代哲学理性反思的起点,而《启蒙辩证法》则代表了当代启蒙的一个开端[3]。对于启蒙的概念,两者有一定的共性,即都强调启蒙是为了使人们摆脱迷信,克服恐惧,充分运用自身的理性,使自身摆脱不成熟状态,树立人的“自主精神”。

为了更深入地理解启蒙,则需要把握启蒙理性的基本内涵。目前为止,学术界还没有关于“启蒙理性”的规范性的概念。现仅结合赵立坤教授在《论18世纪启蒙理性》[4]一文中的分析来做简单介绍。启蒙理性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理性,它是基于启蒙而发展起来的,具有独特性。在赵教授看来,启蒙理性是“启蒙运动内在精神的脉动”,是“启蒙本身所拥有的理性内核”。它能够“按照自然科学的方法”开始对事实进行探究,“除科学(理论)理性的思想主流外,还包含道德取向和价判断。”“启蒙理性本质上是一种批判力量”。基于以上的分析,我们对启蒙与启蒙理性就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二)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启蒙与反启蒙

这里之所以提出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则是基于康德和霍克海默在对启蒙的具体论述中的两种不同的表述角度而言的。从“什么是启蒙”到“启蒙辩证法”,启蒙理性在启蒙中所扮演的角色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从启蒙到反启蒙。

1.启蒙:自由地运用自身的理性

Coordination of manufacturing structure transformation and spatial distribution in mature-resourced cities:

康德生活在一个启蒙运动的时代。当时自然科学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自然界的很多奥秘渐渐为人类所揭晓,一种基于科学理性主义的精神开始在社会上盛行。在经济领域,对外扩张、海外贸易的发展也极大地改变了传统的社会形态,追求个人自由和价值,强调自我主体意识的时代已经渐渐到来。

正是基于这样的一个时代背景,康德相应地对时代做出了“什么是启蒙”的回应。即上文提到的“从他自己造成的不成熟状态中挣脱出来”。在康德看来,当时的人们之所以难以摆脱自身的不成熟状态,主要是“不成熟几乎成了他的天性,他甚至渐渐喜欢上它,并且的确暂时不能运用他自己的悟性了,因为他从未被允许做这样的尝试”,这是“法令和公式”导致的必然结果,这种结果以至于使人们“踌躇不知跳过最窄的壕沟”。换言之,政府与宗教长期奴役人民的思想,人们墨守成规,人们盲从并懒于思考,久而久之,理性和自由就被遮蔽了。为了让理性和自由重见天日,康德认为需要对人们进行启蒙,而要做到启蒙,则离不开自由,“这里所谓的自由是所有的自由中最无害的自由,即在一切事物中公开运用个人理性的自由”。因为“人的理性的公开应用必须永远是自由的,而且只有它才能实现人的启蒙”[1]。康德是把自由运用理性作为人类摆脱中世纪枷锁,特别是宗教加之于人自身的种种羁绊,追求自身解放的一个必要条件来谈启蒙的;是在历史进步的基本观念上来谈启蒙的[5]。在康德那里,理性是为启蒙而来的,理性是启蒙的核心。人们自由地运用自身的理性去批判现实的种种羁绊和桎梏,目的则是为了追求人类自身的独立于自主意识,这是高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启蒙理性真正的内在于启蒙之中,为启蒙服务的,具有积极的进步意义。

2.反启蒙:神话已经是启蒙,启蒙倒退为神话

在《启蒙辩证法》中,霍克海默对于启蒙的论述不同于康德的论述,如果说康德主要是从积极意义上谈启蒙,谈理性对于启蒙的积极作用。那么,霍克海默则正好相反,他对启蒙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更多的冷思考。

在霍克海默看来,启蒙在完成对于宗教、神学的批判之后,启蒙与理性紧密结合,启蒙即理性,理性即启蒙。启蒙具有自我摧毁的特质,走向了自身的反面。围绕着“神话已经是启蒙,启蒙倒退为神话”的逻辑脉络,霍克海默推演出启蒙理性的反启蒙性——启蒙倒退为神话。这主要源于以下两点:

(1)启蒙理性以抽象同一性为原则,具有极权主义性质

霍克海默在这里强调的抽象同一性原则即量的同一性。这有一个演进的过程,由起初古希腊时期的朴素唯物主义的理性萌芽,神话被“理性化为存在本质的纯粹形式”[2]3,人的主体精神渐渐觉醒,进而启蒙便以神人同形论的神话为基础的,即用“主体来折射自然界”,换言之,世间各种各样的神灵现象及学说都是人的主体映像。也正是基于这种神人同形的理论,霍克海默认为“启蒙的理想就是建立包罗万象的体系”,“各种各样的形式被简化为状态和序列,历史被简化为事实,事物被简化为物质”[2]4。这一体系是以形式逻辑为基础的,将计算理性融入其中,最终使得“数字成为启蒙的准则”,“对启蒙运动而言,不能被还原为数字的,或最终不能被还原为太一的都是幻想”[2]6。启蒙被抽象化为了同一性,这种抽象同一性原则具有统治、规范的特点,通过一系列标准化的计算化原则,建立对于世间万物的统一规范。从这种意义上而言,“启蒙带有极权主义性质”。正如从巴门尼德到罗素,同一性旨在坚持不懈地摧毁诸神和多质,即“量的同一性对质的差异性的暴政”[6]。这进而导致万物不能与自身认同,万物丧失主体性。

(2)启蒙理性带来主体人的异化,违背了启蒙的初衷

霍克海默认为“势不可挡的进步的厄运就是势不可挡的退步”[2]28。启蒙理性的发展本是一种进步的状态,但由于理性的膨胀,导致了理性取代人成为主体,人则迷失在理性的牢笼中。特别是在充满工具理性的资产阶级的劳动分工的影响下,工人们为了合理地依照自我持存的方式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被迫按照“技术装置来塑造自身的肉体和灵魂”,人及其自我意识全部依附于机器设备中,“实现了其充当纯粹目的工具的夙愿”[2]23,个体产生异化。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充斥着以计算为基础的合理化原则,这种合理化原则,一方面破坏了产品的质的统一性,另一方面也使得劳动者成为机器系统的客体。随着“合理化不断增加,工人的质的特性、即人的个体的特性越来越被消除”[7]。人在完全被合理化的、概念化的世界面前,失去了自身的主动性,工人们更多地采取一种直观的态度看待世界,变得毫无批判性和创造性,成了物化的人。“社会的现实工作条件迫使劳动者墨守成规,迫使劳动者对诸如压迫人民和逃避真理这样的事情麻木不仁。”[2]29这种由启蒙理性所带来的人的异化,使得启蒙失去了其为人的属性,启蒙则成为继神话之后的一种新的欺骗形式。

总之,从康德到霍克海默,启蒙始终围绕着人这一主体而展开,自始至终都是为人而服务的。作为主体人的核心——理性,则成为他们论述启蒙时不得不涉及的话题。启蒙理性的双重作用,一方面促进了人类的主体意识的觉醒,另一方面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人类文明的倒退。“启蒙精神的实现过程就是进步与退步交织、文明与野蛮相伴的过程”[8]。因此,关于启蒙理性的限度的思考,则成为当下更好地进行启蒙的前提和关键。

二、启蒙理性的边界:适度原则与边界意识

(一)理性的运用要坚持适度原则和边界意识

首先,理性作为启蒙的核心概念,我们在运用理性时要坚持适度原则。一方面,既要防止理性在启蒙中的作用发挥不充分。另一方面也要避免理性的过分膨胀,带来启蒙的毁灭。之所以提出这两方面,主要基于启蒙与理性之间的内在关联性。比如,早在远古时代,人类由于自身有限的认知水平,对大自然充满好奇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恐惧和敬畏。这种敬畏存在于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形式各异的神话传说之中,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神话传说,则在于人类的自我理性还远未开发出来,那时的人类还远不能像苏格拉底那样发出“认真你自己”的呼声。即便是到了近代的康德那里,虽然在积极的意义上讲理性对于启蒙的作用,但是却“把人类的自由解放和理性的自由运用等同起来,抹杀了人作为一种丰富的生命形式所具有的多方面的欲求和需要”[5],从这个角度看,他所谈论的启蒙未免有些狭隘,仅局限于理性的运用上。然而,在霍克海默、阿道尔诺那里,理性显然是一种“过”的表现,理性直接取代了启蒙,理性树立了新的权威,成为新的神话。因此,我们在启蒙的过程中,在运用理性进行启蒙的过程中需要把握适度原则,防止“过”和“不及”。

其次,启蒙与理性不可混淆,要注重二者的边界。从一般意义上而言,好像启蒙与理性彼此交叉,几乎没有什么边界,其实不然。启蒙是一种态度,而不是一个历史时期或者一种理论,对于启蒙的理解,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但是就启蒙自身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抽象性的东西和一种抽象性的思考。启蒙不局限于某一个具体的历史时期,它可以是人类世世代代的一种价值追求。理性则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比如,工具理性、价值理性、技术理性、实证理性、肯定理性、否定理性等,对于理性,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解读和分析,而启蒙中所提及的理性,在笔者看来,只是理性中的一小部分,并不是理性的全部。在使用启蒙与理性时,要把握二者的边界。

(二)弘扬理性精神:追求启蒙价值的几点思考

1.启蒙是一种态度,一种批判意识

无论是“摆脱不成熟状态的”启蒙,还是“摆脱恐惧,树立自主”的启蒙,归根结底,启蒙是一种积极的态度,一种哲学的气质。在福柯看来,启蒙“决不应被视为一种理论、一种学说,也不应被视为积累中的知识的永久载体。它应被看作态度、‘气质’、哲学生活”[9]542。“这种‘气质’具有对我们的历史存在作永久批判的特征”[9]536。因此,我们今后在谈论启蒙时,首要的是准确把握启蒙作为一种态度,一种批判意识的基本内涵。启蒙自人类存在以来,它便存在,启蒙不属于具体的哪个时代,而又始终伴随着我们当下生活的时代。“‘批判’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本记载在‘启蒙’中已成为举足轻重的理性的日记;反之,‘启蒙’则表明‘批判’的时代。”[9]533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批判性,现今的我们才可以立足于现时性去反思过去,畅想未来。

2.启蒙具有属人性,需要时时刻刻关注人本身

从启蒙之前的神话传说,到后来学者对于“什么是启蒙”的反复探讨。毋庸置疑的是,启蒙始终围绕着人这一主体而存在,失去了这一主体,启蒙也便没有了意义。因此,当下向启蒙的回归更离不开对人的思考。特别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技术理性已经占据了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人们使用着各种各种的技术设备,这些技术设备渐渐取代了人的部分功能,甚至成为人身体的一部分。比如,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智能产品的大量涌现,手机从起初的作为通讯功能的移动设备渐渐发展为当下人们难以离开的人的身体的极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弱化了人的思考能力。这种由技术理性带来的变化,使得包含知性的启蒙渐渐为理性所取代。此外,霍克海默、阿道尔诺对于现代工业、现代文明的批判带有明显的悲观主义色彩,虽然有所夸张,但是发人深省。特别是他们提到在高度合理化的社会中,人自身的反思性,批判性,自我意识都失去了,成为马尔库塞笔下的“单向度的人”,“人的需求,除了生物性的需求外,其强度、满足程度乃至特征,总是受先决条件制约的。对某种事情是做还是不做……都取决于这样做对于现行的社会制度和利益是否可取和必要”[10]。因此,我们需要重新提倡人的合理价值,追求人文理性,克服技术理性带来的弊端。正如韩水法教授提到的,在启蒙中,“人们必须关切的乃是在这些变化之中人本身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11]。这或许才是对启蒙内在的属人性的真正回归。

3.对启蒙价值要进行具体的、历史的分析

所谓具体的、历史的分析,是指对于启蒙的分析,要结合其发生的具体的历史的情景进行分析,切不可脱离当时的具体的历史的客观存在。一方面,启蒙发生的不同时间、地点都有其特殊性,也正是这种特殊性,我们在分析其价值时,要基于其自身的实际去分析,切不可脱离实际。另一方面,对于启蒙的讨论和研究也要放在具体的社会实践的基础上,并在一定的具体的历史情境下去研究。此外,强调对启蒙价值的具体的、历史的分析,也就是要坚持辩证法,从启蒙的存在论的根基出发,对启蒙进行具体、辩证的利弊分析,只有这样,启蒙才能永葆生机和活力。“‘启蒙’这一历史事件并没有使我们变成成年,而且,我们现在仍未成年”[9]542。因此,对于启蒙的研究和思考,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

[1]康德,盛志德.什么是启蒙?[J].哲学译丛,1991(4):3-6.

[2]霍克海默,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M].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江怡.理性与启蒙——后现代主义经典文选[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13.

[4]赵立坤.论18世纪启蒙理性[J].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1(6):84.

[5]马汉广.启蒙观念的辩证发展——康德、霍克海默、福柯[J].学术交流,2006(6):16-20.

[6]吴晓明.现代性批判与“启蒙的辩证法”[J].求是学刊,2004(4):16-19.

[7]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54.

[8]王凤才.启蒙精神的毁灭——霍克海默、阿多尔诺启蒙观析评[J].山东社会科学,2004(9)::39-43.

[9]杜小真.福柯集[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

[10]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5-6.

[11]韩水法.理性的启蒙或批判的心态——康德与福柯[J].浙江学刊,2004(5):26-31.

责任编校:汪沛

The Dual Functions and Boundary of Enlightenment Rationality

YANG Xing-wang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University of Shanghai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Shanghai 200093,China)

Enlightenment rationality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modern enlightenment and a posi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progress of human society and reflecting the current social life.Through the analysis of Kant’s and Horkheimer’s definitions of the enlightenment,we can clearly conclude that rational enlightenment,due to its intrinsic logic and people’s improper use,inevitably has dual functions.Therefore,a reasonable analysis of the dual role and the boundary problem of enlightenment rationality is very necessary,which can help us to understand and realize the value of enlightenment.

enlightenment;reason;dual functions;boundary

B5

A

:1003-4730(2016)06-0129-04

时间:2017-1-20 15:33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70120.1533.026.html

2016-07-08

杨兴旺,男,山东济南人,上海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

10.13757/j.cnki.cn34-1045/c.2016.06.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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