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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诘问身份到关注“他者”
——朱迪斯·巴特勒后女性主义理论转向研究

2016-03-17

外国语文 2016年2期
关键词:转向巴特勒他者

蒋 萧

(重庆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16)



从诘问身份到关注“他者”
——朱迪斯·巴特勒后女性主义理论转向研究

蒋萧

(重庆医科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400016)

摘要:以朱迪斯·巴特勒代表性的专著《性别的麻烦》《至关重要的身体》《消解性别》和《安提戈涅的声明》为研究对象,本研究关注她的后女性主义理论的发展轨迹,尤其是后期理论从性别身份问题向社会伦理学的转向和迁移。从“性别三部曲”到《安提戈涅的声明》,巴特勒开始从对性与性别的集中探讨扩展到对身处政治困境的“他者”的人文主义关怀,从单一的主体性别身份的解构延伸到对“他者”的生存策略的建构。

关键词:朱迪斯·巴特勒;后女性主义;转向;“他者”

0国内外研究现状

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作为酷儿理论的代表人物,以其激进前卫的思想在西方学术界声名大噪。近20年来,国外对朱迪斯·巴特勒的研究硕果累累,国外学术期刊数据库可查阅到有关巴特勒的专著10余部,学术论文4000余篇。从20世纪末起,一大批西方学者不仅围绕巴特勒著名的性别表演理论做了集中研究,也对其后期理论转向以及整体思想体系做了梳理。相对于国外如火如荼的研究现状而言,国内对巴特勒的研究尚处于译述引介阶段,缺乏比较系统全面的研究成果。2009年到2013年期间,巴特勒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性别的麻烦》《至关重要的身体》《消解性别》《权力的精神生活》《安提戈涅的声明》的中译本在国内陆续出版。近5五年来巴特勒研究在国内学术界也逐渐升温,然而绝大多数学者对巴特勒的研究仍主要停留在性别身份建构理论,对巴特勒后期视角转变的探讨关注不够,鲜有对其理论的动态发展轨迹的全面把握。

1 “性别三部曲”——从《性别的麻烦》到《消解性别》

性别表演理论(gender performativity)是朱迪斯·巴特勒的标签,对性和性别的集中探讨是巴特勒文化身份研究的重要问题。她以《性别的麻烦》(1990)、《至关重要的身体》(1993)和《消解性别》(2004)三部著作扬名西方学术界,它们是研究后现代女性主义、同性恋群体和酷儿理论的经典著作。20世纪90年代初,后现代主义以解构为目的,从根本上否定了关于男女二元对立的现象绝对化的观念,挑战女性身份的稳定性,使性研究背离固定的本质主义的性别认同。这种对于性别具有可塑造性的主张引起西方女性主义阵营的强烈震荡,受到一部分女性主义批评家的热烈追捧。朱迪斯·巴特勒则是高举后女性主义旗帜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拉康与后女性主义》一书中,雅克·拉康以‘女性并不存在’的观点来反对把性别身份归结于生物决定论。米歇尔·福柯在《性史》中也指出,性或身体并不是一个生物学事实,而是权力话语实践建构的产物。”(蒋萧,2014:52)受德里达、拉康、福柯等为代表的后结构主义理论家的启发并吸收了后现代主义各种思潮,在《性别的麻烦》中,巴特勒大胆地首次引入性别表演概念,以装扮的戏仿解构了社会性别假象,从根本上推翻了性别身份的稳定性。巴特勒延伸了西蒙·德·波娃女性性别身份并非与生俱来的观点,指出主体身份都是“戏仿”与“表演”的结果。巴特勒认为性别只不过是通过不断重复表演而获得的一个临时表象,是以政治策略为目的的戏仿而已,因此主体身份并不是恒定不变的。性别并非稳定的身体属性,重复的表演使肉体风格化,从而获得一个暂时的性别身份认可,因此主体身份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并不存在操演行为之外的身份,人的性别身份不是既定的、先生的,而是流动的,过程性的。”(Butler,1990:37)在《性别的麻烦》中巴特勒质疑了性别秩序的内在机制,认为并不存在一个自然的生理性别,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一样,是一个幻想,主体的身份是开放性的,一切都是性别操演的结果。通过摆脱性别二元对立框架的束缚,打破一切既定的规范和疆界,巴特勒向人们提供了身份属性的思考和启发,找到了颠覆异性恋机制的可能性。凭借成名作《性别的麻烦》,巴特勒挑衅性地介入了女性主义身份政治,并成为该领域标志性的人物。

在《至关重要的身体》中,巴特勒借用了约翰·奥斯丁的述行理论进一步巩固了性别操演理论。巴特勒把话语的施事功能运用到性别身份的建构上,婴儿一出生医生就通过性器官命名他/她的性别,进而借助述行话语来强迫主体服从异性恋性别规范。“当我们说,‘这是个女孩儿!’ 我们不是简单的在表述我们所看到的事实,而是将一个性别属性指派向了一个物质性的身体,这样的表述具有施事话语的功能,强迫个体去引用构建在异性恋基础上的性别规范,以达到主体性认同。”(Butler,1993:68)语言通过履行的功能完成了对性别与主体的建构。为了进一步论证性别表演是主体习惯性的重复,巴特勒借鉴了雅克·德里达的“重复性”和“引用”概念,提出主体通过对异性恋话语霸权中性别规范的“引用”而成为符合某一规范的性别身份。从出生之日起主体被刻下性别标签,通过对植根于社会文化的性别规范日积月累的强制性的重复和引用,性别身份被逐渐打造成型。“性别化的身体正是文化限定肉体空间的表现之一。”(Butler,1988:526)身体的性别化特征在话语中浇筑而成,话语实践的产物——制度、规范、习俗无不试图将为异性恋话语霸权服务的肉体物质化。当医生宣布刚出生的婴儿为女孩儿那一刻起,对性别的建构就开始了,“婴儿成了一个性别化的主体。他/她就处于该文化对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的界定之中。女孩儿被抚养成女孩的样子”(都岚岚,2010:70)。主体为了寻找外部的身份认同只能选择接受并服从性别规范的掌控,并对社会规范习惯性地吸纳和引用。巴特勒指出,不是主体创造了制度、话语,而是制度、话语创造了主体,主体性别身份是言语行为反复实践的结果(巴特勒,2008:68)。《至关重要的身体》是对前一部作品的修正和补充,在巴特勒的性别述行理论中起着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

在《消解性别》中,巴特勒回顾总结了之前的两部有关性别问题的著作,就学者们对其理论的批评和质疑做出了回应,并把性别身份问题与人权、自由、生命等重要的理论概念相互关联。巴特勒受福柯的启发,围绕后结构主义理论关于欲望与承认的关系阐述了规范和主体之间操控和被操控的关系。她认为规范不仅塑造了主体,并且在主体发展的道路上,主体始终无法摆脱规范强加在其身体上的性别印记。“规范的个体化不是外部的,规范会将任何想要超出它的东西内化——任何事物、任何人。”(Butler,2004:52)因此,巴特勒着眼于通过消解既有规范的权力话语来实现颠覆性别身份的可能性。巴特勒指出,通过把两性塑造成冰炭不容的对立面来推翻异性恋话语霸权对女性的压迫,实际都是在维护和强化性别二元划分的自然性与合理性,并非达成妇女解放目标的捷径,若要彻底颠覆男女之间固有的性政治秩序,可以通过打破性与性别的稳定性,即“消解性别”(巴特勒,2009:19),从根本上质疑和否定性别制度中的二元对立逻辑来实现女性解放。《消解性别》把性别的形成过程放在社会群体中来考察,讨论了“承认”与“消解”之间的关系,可视作是巴特勒对自己以往学术思考的一次认真细致的检视,为“性别三部曲”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自朱迪斯·巴特勒蜚声西方学术界的性别操演理论问世以来,学者们对巴特勒的性别新政治各抒己见,褒贬不一。耶鲁大学哲学教授希拉·本哈比博在1995年的论文集《女性主义争论》中首先表示出对朱迪斯·巴勒特的质疑,她认为巴特勒将主体视为话语的产物的性别新主张实则削弱了实际的女性主义政治,一个无稳定的、虚假的性别身份无助于女性在政治领域行使自我权力(Benhabib,19-20)。以社会批判理论闻名的美国哲学家南希·弗雷泽1997年在《异性恋、误认与资本主义》一文中指出虽然巴特勒指引人们在当前政治语境下对身份问题进行反思,但其解构女性身份的前卫观点无助于女性主义政治的发展。南希认为,“从我的角度来看,历史比不稳定或解构的方法能更好的解释两性问题。”(Fraser,1997:287)1999年芝加哥大学法学教授玛莎·纽斯堡也撰文抨击朱迪斯·巴特勒为“戏仿教授”,反对巴特勒把以性别本体为基础的身份策略转变为一种政治戏仿,认为巴特勒解构性别主体的观点脱离了女性主义实践(Nussbaum,240-245)。纵然巴特勒的性别新理论引起了女性主义内部的一些尖锐的批评,但更多西方学者还是给予了中肯的评价和高度认可。多伦多大学教授萨拉·萨利在出版于2002年的专著《朱迪斯·巴特勒》中对巴特勒后女性主义思想做了全面的介绍,对主体性别身份、性别表演、性别颠覆等核心概念作了系统的阐述,她指出巴特勒是女性主义激进新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当代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Salih,15)。英国赫尔大学社会学教授吉尔·贾格尔2008年的专著《朱迪斯巴特勒:性别政治和表演性》也重点讨论了巴特勒解构固定性别身份的后女性主义性别政治,贾格尔认为巴特勒的理论是对西蒙·德·波伏娃、莫妮卡·威蒂格、茱莉亚·克里斯蒂娃等女性主义批评家思想的传承和超越,并对社会学、哲学、伦理学、文学研究等多门学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Jagger,2008:17-25)。学者们普遍认为巴特勒是女性主义激进新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为丰富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做出了贡献。

2对 “他者”的人文关怀——《安提戈涅的声明》

20世纪90年代巴特勒质疑了依据异性恋二元对立差异来区分界定性别的原则,揭示女性主体在异性恋话语霸权中被建构和压制的过程。到了21世纪,她的目光由内向外扩展,将哲学话语转移到现实生活,不再只关注性别差异,开始关注被排除在主流话语之外的所有边缘人群的境遇以及一切不平等的社会政治文化现象,标志着巴特勒理论轨迹的重大转向。

巴特勒(2000)的《安提戈涅的声明》在其学术领域中起着极其关键的过渡性作用,巴特勒通过重读安提戈涅的悲剧,批判权力与暴力,重新诠释了社会规范和标准的定义。巴特勒展开了关于亲属关系和政治模式的合理性的论辩,揭示其越界者的悲剧性处境。这标志着巴特勒开始从对性别问题的关注扩展到对所有边缘群体生存境遇的普遍关注,“从对性别与性的集中关注,到对‘他者’所处的政治困境的普遍关注,从对身份性别的外部性和操演性到对主体内心能动性的关注”(Segal,2008:384)。巴特勒在提出著名的性别操演理论之后,不再局限于性别理论中的主体身份研究,而将目光转为政治暴力与社会伦理议题。安提戈涅是俄狄浦斯与其母亲拉伊俄斯乱伦所生,后因埋葬在争夺统治权中丧生的长兄波吕尼刻斯而被当权者克瑞翁处死。她是一个典型的超越常规道德规范、亲属关系极其混乱的样本,一个被边缘化的 “他者”。“安提戈涅的困境提供了传统亲缘关系危机的隐喻,因为她代表的不是理想的亲缘关系,而是变形的、错位的亲缘关系。”(Butler,2000:24)巴特勒重读安提戈涅,并追溯其悲剧根源,质疑了传统的亲属观,安提戈涅代表非常规亲缘关系,而克瑞翁代表政治权力,通过安提戈涅与克瑞翁的交锋,巴特勒引出个体差异性和普遍秩序相悖的问题。《性别的麻烦》《身体之重》和《消解性别》揭示的是异性恋话语霸权如何剥夺了非规范的群体实践性自由的权力,那么在《安提戈涅的声明》中巴特勒对古希腊悲剧人物安提戈涅的关注,则更深层次地剖析了异性恋规范如何将“他者”赶出道德和法律认可的领地并进行暴力压制。巴特勒以安提戈涅为代表的非常规亲属关系为范本,挑战了传统规范的异性恋生育模式。在生存模式多元化的当下,单亲家庭、再婚家庭、同性恋家庭、变性人组成的家庭,构成了亲缘关系的多元化形态,巴特勒质疑了亲属关系必须从属于国家权力和社会规范的合理性,同时以安提戈涅为模型提出了亲属关系形式发展多样化的展望。通过《安提戈涅的声明》,巴特勒完成了其理论视角的转向,她以后现代女性主义为起点发展出一种以全球文化为背景的道德伦理学,从对主体身份的诘问走向对“他者”的广泛关注,从哲学话语走向了边缘群体的现实生活。巴特勒的这一后女性主义政治伦理式演进,极大地开阔了后现代女性主义理论的外延和深度,为她的后女性主义政治的伦理式演进铺平了道路。

专著《安提戈涅的声明》的问世表明巴特勒后期理论视角的重大转向,这引起了西方学者的积极关注。2003年女性主义文化批评家安吉拉·麦克罗比在《父亲和母亲,谁需要他们?》一文中,对巴特勒后期作品《安提戈涅的声明》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声称这部著作具有重大意义。她认为巴特勒将女性主义批评置于当代政治文化和家庭亲缘关系下重新考察,综合分析了性、种族、族裔等一系列现实问题,是一项跨越学科界限的研究(McRobbie,130-135)。华威大学女性主义学者莫亚·劳埃德2005年的《超越身份政治:女性主义、权力与政治》和2007年的《朱迪斯·巴特勒:从规范到政治》两本著作对巴特勒社会伦理学的研究和贡献做了详细的阐述,探讨了巴特勒从性别研究向伦理学的转向,以及她对暴力、战争、民主的关注(Lloyd,112-125)。布里斯托大学著名教授特雷尔·卡维和塞缪尔·钱伯斯合著的《朱迪斯·巴特勒的危险政治学》(2007)把巴特勒的理论体系放到社会、历史发展的大语境下思考,“将国际政治学引入与巴特勒的对话中”(Carver & Chambers,2008:245),深入分析了巴特勒的理论对性别研究、哲学、政治学的积极影响。西方学者们为巴特勒的理论发展研究做了坚实的铺垫,追溯了其理论发展渊源,准确地总结了朱迪斯·巴特勒的学术思想轨迹,突出了巴特勒作为最具有影响力、最具研究价值的后女性主义理论家所做出的杰出贡献。但国内学者对巴特勒的理论转向却少有梳理。1999年至今,国内各级学术刊物登载的有关朱迪斯·巴特勒的论文一百余篇,但研究主要集中在性别身份建构理论。范澴的“跳出性别之网——读《朱迪斯·巴特勒〈消解性别〉》”、李庆本的《朱迪斯巴特勒的后女性主义理论》等文章都集中在评析其最著名的性别表演理论,并没有对巴特勒后期视角的转变进行探讨。众多学者中只有都岚岚的《论朱迪斯特勒性别理论的动态发展》和孙婷婷的《与他人相遇:朱迪斯·巴特勒文化身份研究的伦理维度》等少数几篇文章从某一侧面谈及了巴特勒的理论转向,但却未能系统深入。

3朱迪斯·巴特勒与列维纳斯

巴特勒前期关于主体性别身份的思想受到了拉康和福柯的极大影响。当她跳出性别身份之网,开始以全球文化为背景关注规范和话语产生的暴力时,列维纳斯的他者概念为她提供了理论源泉。虽然巴特勒素以性别理论著称,但自《安提戈涅的声明》之后,在当下性别政治图景和现实暴力的召唤之下,她开始将目光投向了更为广泛、更为迫切的社会伦理问题。她的学术思考对象已从主体性别身份问题延展到犹太人、同性恋、变性人等身份跨越的群体,乃至当今世界一些国家受战争折磨的难民、战俘、以及恐怖事件中无辜丧生的普通百姓。巴特勒从对主体自身的关注转向对社会群体中“他者”的关注,其理论继承上也发生了转变,即从列维纳斯获取了理论资源。为什么安提戈涅的悲剧值得重读?为什么边缘群体对脆弱生命的体验需要被关注?我们在列维纳斯的“他者”理论中找到了答案。“他者”理论是当代犹太哲学家伊曼努尔·列维纳斯的主要研究领域。二战期间犹太人的生存境况激发了列维纳斯对他者与主体之间的关系的思考。战争的现实促使他从哲学的角度进一步反思西方现代文明的症结所在,即我与他人之间的责任关系。“他者”是西方现代哲学视域内的一个重要哲学问题,埃德蒙德·胡塞尔最早进行了他人意识如何呈现的研究, 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则认为所有人都是他者,没有人是自己,他者给我们提供了坐标,因而我们必须善待他者。德里达最终消解胡塞尔的先验主体性而强调“完整的他者”,“正义是与‘完整的他者’间发生的关系”。(Derrida,1985:104)列维纳斯吸取前人的思想,形成了自己完整的他者理论。

列维纳斯通过主体与他者“面对面”(Levinas,1979:50)相遇时欲望与需求关系的分析,从全新的角度建构了饱含道德责任的主体,赋予了主体以伦理性。在我与“他者”的“面对面”关系中, “他者”命令我突破我的框架,“他者”的召唤赋予我以伦理的责任, 在这个召唤的过程中“他者”是主动的,我是被动的。相应的,只有在我承担“他者”交付于我的责任时, 我的主体性才得以生成和确立。“正是就他者与我的关系不是互惠的而言, 我服从于他者;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我成为本质上的主体。”(Levinas,1987:65)列维纳斯指出了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是我与“他者”相遇时的本能反应。列维纳斯认为“主体”(subject)本来就含有“服从”(subject to)的含义,主体在“他者”面前服从,被动的承担责任,主体才称之为主体,他同时指出“回应” (response)和“责任”(responsibility)是同源词根, 因此“回应”这个词本来就蕴含了“责任”的意思(Levinas,1985:98)。“面孔”是列维纳斯理论中的另一个重要概念,是对“他者”的一种隐喻。“他者”的“面孔”出现时, “我”必须即刻做出回应,无条件地接受“他者”,允许“他者”进入我的空间,这就意味着“我”立刻对他负有难以回避的责任, “我”与他人的关系就是责任关系。“他人的面孔是面向我的‘权力’呈现的,因此他人是软弱的。更重要的,他还因而要求成为我的‘主宰者’,命令我关注他的命运,他站高处召唤着我。他者之所以具有优先性,成为一个与‘自我’不同的差异性因素,并不是因为他者的强大,恰恰相反,他者的权威来源于其软弱性。”(王恒,2006:208)巴特勒赞同列维纳斯关于他者具有“召唤”特征的观点,她认为他者的“呼唤或质询,一种呼唤我去表达的意向,一种将我带向存在的条件”(Butler,2005:5)。正是这种不对称的局面成为“他者”力量的源泉,使“面对面”时“他者”的召唤与回应转变为主体无可推卸的道德责任。同时,只有在为他者的过程中才能体现主体的伦理价值。“人类在他们的终极本质上不仅是‘为己者’,而且是‘为他者’。”(列维纳斯,2002:121)列维纳斯的他者理论为巴特勒理论聚焦点的迁移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理论源泉,只有了解列维纳斯的理论内涵,我们才能更深刻地理解巴特勒对越界者脆弱生命的关注、对非暴力的诉求。在后期的专著《脆弱不安的生命》(2004)、《说明自身》(2005)《战争的框架》(2009)中,巴特勒探讨了如何从根本上重新建构主体与“他者”的非暴力关系。巴特勒在理论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打开一种全新的主体和“他者”的关系:规范呈现出开放性,相互承认呈现出包容性,用非暴力的方式尊重每一个被排除在规范之外的“他者”。巴特勒通过重读安提戈涅的悲剧,对全人类提出了非暴力的期望,展现出新时期她对边缘群体的人文关怀,这也使其理论转向具有重要伦理价值。

从《性别的麻烦》《至关重要的身体》《消解性别》到《安提戈涅的声明》,朱迪斯·巴特勒越来越关注排除在规范之外的弱势群体,形成她对性别乃至一切边缘身份进行思考的动态体系。从对性与性别理论的考察,到对政治暴力和生命脆弱性的反思,可以说巴特勒的一系列著作始终在探讨“存在即合理”这样一个黑格尔式的命题。巴特勒重读安提戈涅的悲剧,我们看到了规范和话语产生的暴力,有些“主体”不被承认为“主体”,有些生命不被尊重为生命。在后期的作品中,巴特勒关注政治的民主与暴力,关注那些被政治规范排除在外的边缘群体及脆弱生命。通过借鉴列维纳斯的“他者”理论,巴特勒把视角领域从单一的性别主体身份探究扩展到对所有边缘群体境遇的人文主义关怀。巴特勒重提安提戈涅的悲剧性处境,思考性别身份及亲属关系越界者遭受的压制及其做出的反抗,其目的在于给以安提戈涅此类的非常规亲缘结构群体寻求更广阔的文化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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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肖谊

主持人语:

词典学是一门历史悠久、综合性强的学科,包括应用词典学(词典编纂)和理论词典学(词典研究)。理论词典学一般从历史、评论、结构、类型和用户等视角进行研究。词典学的母体学科包括语言学、符号学、信息科学、文献学、哲学等学科,词典学与语言学各分支学科、术语学、传媒研究、翻译学、图书馆学、历史学、社会学和教育学等学科关系密切。诚然,这种学科联系并非只是单向的。在本专栏收录的5篇论文中,王仁强和王端的《〈牛津高阶英语词典〉(第8版)动名兼类词条表征策略研究》从词典学和语言类型学视角对现代英语中的动名兼类现象(尤其是自指义项兼类问题)进行了系统研究;杨慧玲的《马礼逊〈汉英英汉词典〉对外向型汉英学习词典的启示》对世界上第一部汉英学习词典进行了深入探讨;付巧和杨海英的《英语学习词典动词句型标示体系的发展趋势研究》对《牛津高阶英语词典》第1—9版中的动词句型标示体系进行了全面梳理;陈潇的《外向型汉法词典词汇搭配用户需求分析》对法国的汉语专业学习者使用汉法词典的反馈信息进行了系统调查;武继红的《隐喻辨识中的词典使用》从词典学视角对隐喻研究中词典使用的合理性问题进行了深入研讨。这5篇论文对词典学的学科研究范式进行了较好的示范和演绎。

——王仁强

From Gender Studies to Solicitude for “the Other”:A Research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Judith Butler’s Post-feminism Theory

JIANXiao

Abstract:Based on Judith Bulter’s representative works Gender Trouble, The Bodies That Matter, Undoing Gender, and Antigone’s Claim,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keep a track of Butler’s post-feminism theory development, especially the theoretical transformation from gender trouble to ethics problem. From “gender trilogy” to Antigone’s Claim, Butler’s focus shifts from the debates on gender identity to the survival strategy for “the Other”.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significant breakthrough in Butler’s dynamic system and aims to make a supplement for the domestic research on her thoughts.

Key words:Judith Butler;Post-feminism; theoretical transformation; the Other

作者简介:蒋萧,女,重庆医科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培育项目“朱迪斯·巴特勒后女性主义政治的伦理式演进研究”(2015PY52)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12-16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6414(2016)02-004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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