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族诗人阿拜诗歌批评探微
2016-03-17张兴田
张兴田
(塔里木大学 人文学院,新疆 阿拉尔 843300)
哈萨克族诗人阿拜诗歌批评探微
张兴田
(塔里木大学 人文学院,新疆 阿拉尔 843300)
哈萨克族诗人阿拜在近200首诗歌创作实践中积累了不少有价值的诗歌理论,表达了阿拜丰富的诗学思想;同时也反映出哈萨克民族当时的诗歌现状。阿拜提出诗歌创作和鉴赏应遵循的基本原则,如诗歌价值论、诗歌艺术论、诗歌鉴赏论等,揭示了诗歌从创作到接受的普遍规律。
诗歌价值论;诗歌艺术论;诗歌鉴赏论;阿拜;哈萨克族
阿拜是19世纪哈萨克民族伟大的诗人和哈萨克书面文学的奠基者,给后人留下近200首诗歌,还有50余首译作。阿拜没有关于诗歌理论的专门著述,对诗歌的创作也没有提出具体的范式要求,但他用自己的创作实践,在他的诗歌里多次阐明对诗歌的认识。其诗歌理论尽管很零碎,写作年代也不尽相同,但还是很丰富地表达了他的诗学思想。阿拜提出诗歌创作和鉴赏应遵循的基本规律,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本文结合阿拜的诗歌创作,从诗歌价值论、诗歌艺术论、诗歌鉴赏论三个方面对阿拜的诗歌理论进行阐述。
一、诗歌价值论
阿拜充分认识到诗歌的功用价值,在《1898年写的一首诗》中,阿拜吟唱道:“如果某一家有丧亡事故,永别的哀戚会痛彻肺腑,为什么还要歌声伴着眼泪,才能寄托生者沉痛的哀思?……接女婿、聘姑娘、迎送嫁娶,客人们会欢快地做各种游戏,无论揭面纱、‘佳尔-佳尔’或其他项目,离开了咏吟和歌唱还有什么乐趣?”在诗人看来,诗歌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诗歌可以寄托哀思,表达乐趣,这是从人的情感需要认识诗歌功用的。阿拜认为人应该诗意地生活着,诗歌伴随着人的一生,没有诗歌,生活将失去欢乐和意义。阿拜从人体生命需要的角度关注诗歌功用价值,和中国古代道家以“自娱”论文学功用价值是一致的,即“文艺是人类精神生活的需要,是以人为本的艺术精神的体现”[1]。
在《阔克拜在含泪吟唱》作者写道:“ 声调格外悲怆,时风一天天颓败,能不使他忧伤? 有人公开偷盗,有人为虎作伥。他只能用悲愤的诗句, 抒发内心的怅惘。”阿拜忧而作辞,认识到诗歌的另外一个功用,就是借抒发内心的怅惘来揭露社会的弊病,引起疗救的注意。面对日益败坏的社会风气,阿拜思想一度苦闷不堪,诗歌成为他宣泄苦恼的工具,阿拜也承认自己作诗的目的之一是减轻自身的思想重负。诗歌确实可以暂时让阿拜忘记痛苦,使精神得到安慰。但阿拜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他写诗的目的是为了更多人受到教育,进而改变整个哈萨克民族的现状。所以他希望要写出有价值的诗歌,使其能够互相转抄传播到群众中去。诗歌成为诗人的有力武器,阿拜希望以诗歌唤醒沉睡的民族,希望哈萨克人民领悟这些诗句,加倍地爱护自己。阿拜认识到诗歌必须关注社会,其经国治世功用价值在阿拜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阿拜留给后人的诗歌数量并不是很多,但内容极为丰富,反映了19世纪中后期哈萨克民族的现实世界。“这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扩大了传统诗歌世界的狭小范围,给哈萨克诗歌增添了大量新的主题,创造了哈萨克现实的完整的和多方面的画面,反映了当时哈萨克社会各个阶级的生活。”[2]
阿拜此处还无意中阐释了诗人的创作动机,时代的黑暗和日下的世风驱使诗人拿起诗歌武器,抒发内心的怅惘,从而产生了强烈的创作欲望和冲动。当代文论家对创作发生的描述是:“创作动机是由作家的内在需要所鼓动,在作家心理失衡的情况下形成易感点,与某种外部刺激相迎合之后所带来的极强的行动力量,并对整个过程起支配作用的或隐或显的意图(或意念)。”[3]正是由于这种极强的行动力量,刺激诗人一生诗歌创作不辍,愈挫愈勇,直至生命的尽头。在《诗歌是我终身的伙伴》中,阿拜吟唱到:“也许尘世的一切都使你厌倦,诗歌却是你终身的伙伴,只要高声吟唱一首首新诗,内心的苦闷将随着诗韵飘散。”诗歌是阿拜生命的全部,正如厨川白村所说:“文艺是纯然的生命的表现。”[4]对于真正的艺术家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创作更为重要的了,创作即是作家的生命需要。诚如阿拜这首诗吟唱的那样,诗人命运多舛,尤其是晚年他的两个儿子先后死去,反动政府对他的迫害更是变本加厉,接二连三的不幸降临到这位哈萨克斗士的头上,给阿拜精神上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的同时,也刺激了阿拜的创作欲望,诗人一生始终以诗歌为伙伴。诗歌是他的唯一慰藉,同时也成就了这位伟大的哈萨克现实主义诗人地位。
二、诗歌艺术论
1887年写的《诗是语言的皇帝》,是阿拜为数不多的“论诗”诗,高度评价了诗歌在文学上至高的地位及基本特征: “诗是文章的精华、语言的皇帝,诗匠千锤百炼锻造奇句;诗句要精炼,感情要真实,韵辙要合乎语音的规律。”阿拜对诗歌创作从内容到形式都提出了明确的见解,诗歌不但要有节奏和韵律,更重要的是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歌的魅力在于“奇”,诗人要在锤炼语言上下功夫。接着阿拜阐释作诗的目的:“传播艺术使语言规范,规范诗艺使语言精练,绝不为个人消遣去挥舞笔墨”。(《诗是语言的皇帝》)阿拜重视诗歌的语言,这是他一生的追求,也由此推断阿拜之前的哈萨克民族诗歌创作存在着语言不规范现象,尤其是对本民族口语的运用和对外来语言的吸收方面有很大的弊病,所以诗人大声疾呼,精华本民族语言。单从语言的角度而论,阿拜就是一位伟大的民族诗人。在阿拜的大力呼吁下,哈萨克诗歌从最初的民歌形式最终走向标准的书面诗歌范式。在语言净化方面,阿拜以其巨大的努力做出了非凡的成就!阿拜在锤炼语言上是下了功夫的,他驾驭语言的能力确实是很高妙的。“阿拜晚年的一些短诗,几乎无法更换其中任何一个词。词语选择得准确恰当,运用得巧妙,令读者叹服。无论状物、抒情、言志、答辩,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5]
更难得的是阿拜认为诗歌还要有内容,情感要真实。诗歌应该是形式和内容完美结合的产物,诗歌的生命在于情真。“苦思冥想的诗句,如轻风溜过人们身边;只有心灵的颤音,能涌进人们的血管。”(《诗是语言的皇帝》)阿拜反对无病呻吟之作,认为 勉强吟唱的诗句,即使形式再华美,也不能打动人心。对前代著名诗人毫不回避地做出批评,认为当时受人崇拜的厥尔堤拜、杜拉特和布喀尔等诗人的诗篇,有的像补丁,有的像拼凑的碎片。阿拜生活的时代,正是哈萨克人并不理解诗的价值,就连一些著名的阿肯也迎合时尚,写出一些内容空洞无物的诗歌。对此阿拜痛心疾首地指责,认为脱离丰富的社会内容,仅靠空洞的喧嚷,算不上真正的艺术。阿拜重视诗歌的抒情功能,他晚年的抒情之作,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随着阿拜那些针砭时弊的文章和政治抒情诗的出现,哈萨克文学的现实主义作品逐渐增多,诗歌最终摆脱了雇佣阿肯的影响,成为揭露黑暗与邪恶、歌颂光明与真理的武器。
阿拜还认识到创作过程中灵感的重要性,“当忧愁和疑虑,悄悄离去的时刻,诗人的激情和灵感,像阳光从云端照射,一切都格外和谐。”(《诗是语言的皇帝》)阿拜不是心理学家,但他结合自己诗歌创作的切身感受,论述了灵感与激情的关系,指出当二者和谐统一的时候,诗歌才是完美的艺术。这一认识丰富了文艺创作心理学理论,的确是令人钦佩的。
三、诗歌批评论
任何文艺创作都离不开欣赏和批评,文学批评是文学活动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它对创作主体和欣赏主体都有促进作用。显然阿拜对“诗歌批评论”的概念是清晰的,他从诗人和读者两个角度论述诗歌创作和批评,揭示了二者密不可分的关系。阿拜高度重视诗歌的艺术性,阿拜认为诗人的人格决定诗歌思想和艺术成就,对诗人的人格修养提出很高的要求。《诗人不可奢望他人的酬谢》中写道:“诗人不可奢望他人的酬谢,对读者的馈赠也要谢绝。遇到热心的听众要表示敬意,切戒不顾廉耻地出卖诗歌。”阿拜认为诗人的人格是诗歌思想价值之根本所在,诗人只有远离功利,要有高尚的思想品德,这样才能维护诗歌的尊严。阿拜注重节操,勇敢地把内心世界展示给世人,尽管晚年行为不为世俗所理解,饱受孤独寂寞之苦,但始终保持高尚的人格和纯洁的心灵。他从不回避现实苦难,更是对世人敞开心扉,敢于正视自己的缺点。阿拜强调诗人的人品对诗歌创作的重要性,这和中国古代文论家对作家精神修养的论断是一致的。在历代文学家和诗人身上,人格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作家自觉地用来指导自己的创作,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对社会发生了积极的作用。阿拜也不例外,他的诗歌闪耀着阿拜高尚的人格光辉。
一般来说,作家创作就是为了读者欣赏,失去读者也就没有意义。很多作品问世之后,作家总是盼望着读者能够理解自己的作品。阿拜认识到读者接受和创作者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对读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要求,认为粗心大意的读者无法领略作者的真情实感,即使读过作品,得到的也是一知半解。只有认真推敲每一行诗句,读者的心境才会和作者融为一体,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
在阿拜看来,诗歌是语言的艺术,简练、含蓄是其主要特点,那些只有懂得语言威力的人,才能理解诗歌所表现出的深沉的意蕴。读者如何才能提高鉴赏水平?那就要求读者多读书,增加知识。这与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的认识是一致的。阿拜对此用一个形象的比喻,认为只有通过读书途径,人才能理解诗文的含意,不像文盲的眼睛蒙着翳障。阿拜对时下哈萨克整个民族不读书的现象表现出无比的忧虑,谆谆劝诫哈萨克青年要及早关注科学的作用,更要主动地求索和追寻,等到成年时才感到知识贫乏,那就只有懊悔和怅恨的份了。因此诗人重视哈萨克民族的教育,尤其重视对儿童的教育,诗人认为童年时代孕育着人类的希望。诗人希望能有一个安静的治学环境,让孩子们掌握科学,显示出诗人的远见卓识,说阿拜是哈萨克民族的教育先驱者是不为过的。
阿拜还从诗歌内容方面对读者提出鉴赏诗歌的原则,即健康的内容是根本,至于作者名气的大小都是无所谓的。阿拜站在读者接受的角度,希望读者能认真体会诗歌的含意,不要问它的作者是谁。显示出进步的欣赏观,在当时的哈萨克民族,崇拜一些所谓的名诗人的作品,把他们的话当成金科玉律,不加选择地一概接受,甚至达到顶礼膜拜的程度。阿拜的这一言论,无疑对当时的文风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阿拜认为,只要是真理的语言,可当作尺度的准则,对于错误的观点,可以批驳和反诘。由于诗歌往往具有多层意蕴,有时诗人创作意图的深层意蕴与诗歌的表面意义相去甚远。因此,阿拜要求读者提升鉴赏力,要根据诗歌的实际,善于推敲诗句,进而理解诗人的内心。这和中国古代文论家“以诗解诗”的批评方法是一致的。
[1] 吴建民.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当代阐释与转化[M].香港:凤凰出版社,2011:67.
[2] 穆合塔尔·阿拜的人民性和现实主义[J].宋白,译.译文,1955(8):129.
[3]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131.
[4] 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出了象牙之塔[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89.
[5] 阿拜.阿拜诗文全集[M].哈拜,译.北京:民族出版社,1993:20.
[责任编辑 陈希红]
An Exploration of Poetry Criticism of Abay as a Poet of Kazak
ZHANG Xing-tian
(School of Humanities, Tarim University, Alaer 843300, China)
There were a lot of valuable poetic theories in kazak poet Abay's nearly 200 poems. These theories expressed his rich poetic thought and also reflected the situation of kazak poetry at that period. Abay put forward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poetry creation and appreciation process, such as theory of poetry value, theory of poetry art and theory of poetry appreciation, which revealed the general rules of poetry from creation to acceptance.
theory of poetry value; theory of poetry art; theory of poetry appreciation; Abay; Kazak
2016-01-10
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课题“中国传统优秀文化与新疆南疆地区农村社会治理研究”(项目编号:15BSH078)阶段性成果。
张兴田(1973-),男,安徽宿州人,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古代文论。
I207.9
A
1008-6021(2016)02-009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