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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镇与晖福寺纪略

2016-03-16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1期

白 赵 峰

(渭南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陕西 渭南 714099 )

李润镇与晖福寺纪略

白 赵 峰

(渭南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陕西 渭南 714099 )

摘要:李润镇是汉魏以来河湟西羌的聚落中心,十六国时期前秦、后秦、北魏和大夏国的重要军镇、战略要地,也是李润羌等少数民族起义的重要地区,关中李润羌的文化中心。晖福寺是李润羌文化发展的代表。李润镇是秦东战争文化的重要节点。

关键词:李润镇;李润羌;晖福寺;羌族战争

汉魏以来的李润堡和李润镇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名重一时的重要军镇和卫护长安的战略重镇,前秦、后秦、北魏和赫连勃勃建立的夏国都在李润镇派有重兵把守;李润镇也是关中西羌即李润羌(活动于今青海湖以东,甘肃临洮以西的羌人)的聚落中心和羌族战争的重要发生地。李润镇是著名战争典故“六十里和六百里”及盖吴起义的重要地区。前秦时期的战争文化明碑《广武将军碑》和《邓太尉碑》(修葺)立于李润镇故地,是研究汉魏以来及南北朝时期羌族等少数民族文化的重要资料。碑文内容显示李润羌对于两块碑的设立贡献突出。李润镇也是北魏时期佛教文化发展的重地,建立于李润镇的佛教名寺晖福寺名重一时,晖福寺碑流传于后世,反映了关中羌族文化的发展水平。李润镇主要领有今澄城县、合阳县、大荔县北部以及蒲城县东北的永丰和避难堡(澄城县前身北徵邑故址)一带,其镇治李润堡位于现在的蒲城县永丰镇一带。

一、李润镇与李润羌

1.李润羌与西羌

李润羌源自于河湟西羌。羌族历史悠久,在新石器时代就有羌族先祖活动的踪迹。青海东部的河湟地区是羌族的主要源头和分布的中心。羌即牧羊人,羌族是以羊为图腾、以射猎为生的游牧民族,传说中的无戈爰剑是羌人的祖先。在先秦的禹夏时期、西周末期、春秋时期,羌族陆续进入中原地区,活动于黄河中游地区,与华夏民族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有广泛的交流,春秋战国时期秦国西北部的义渠国也属于羌族。西羌是自西汉开始对河湟诸羌的称呼。秦汉时期,西羌持续向东方中原各地迁徙,两汉时期西羌有六次向内地的大迁徙,在六次迁徙大潮中,东汉开始大批羌人和氐人徙居于秦东地区。魏晋时期,陕西关中渭北高原西起彬县、旬邑,东至韩城、合阳成为羌、氐、卢水等族的居住地带,或一族为聚落,或数族为聚落,渐成小邑,发展成为堡寨。这种堡寨是集居住、生活、生产、作战于一体的综合性村落,既是基本的生活、生产单位,又是攻防一体的堡垒。羌人在关中的人口分布很广,主要分布于秦东渭北地区。马长寿先生在《前秦〈邓太尉祠碑〉和〈广武将军□产碑〉所记的关中部族》一文中指出:“关中羌族的分布主要在冯翊郡。前秦时冯翊郡领县八,护军四,大致都有羌族。在诸县和护军之内,冯翊护军和鄜城等县的羌族最多。简言之,即在长安的东北偏,今渭河以北至洛河中下游之地为羌族分布的中心所在。”[1]450前秦时期,冯翊郡治所大荔县,辖大荔、合阳、夏阳、重泉、下邽、莲勺、粟邑、频阳8县,冯翊郡所辖的8县在秦东的渭北地区,位于渭河以北洛河中下游一带。冯翊护军统辖四护军,四护军为抚夷护军、土门护军、铜官护军和宜君护军。护军是统一管理辖区内各少数民族部族的军政合一的机构。出自河湟的关中西羌主要集中在冯翊护军所属诸堡,李润堡为西羌的聚落中心,“堡内外居住的羌人称李润羌,有钳耳(后改姓王)氏、雷氏、党氏、夫蒙氏等。先后为秦、北魏所统治”[2]1039。冯翊郡的诸羌以李润羌为中心,因此李润羌是关中西羌的中心,关中西羌统称李润羌。在河湟时期的西羌中没有李润羌的名称。河湟时期西羌部族名称有烧当羌、先零、滇零、河曲、牢姐、封养、钟、发、婼、罕升、烧何、勒姐、当煎、当阗羌等百余种,但是没有李润羌的称呼。李润羌的名称是对来到关中地区也就是今天秦东及其周围一带西羌的称呼,因为其居住地中心为冯翊郡的李润堡,因此居住于这一代的河湟西羌各部落均被被称为李润羌,属部落有钳耳氏、雷氏、党氏、夫蒙氏等。羌族历史源远流长,居住地比较分散,部族名号繁多,有“随地易名”的习惯,如黑羌,即黑水羌,迁入蜀地后改称青羌。进入关中的西羌各部族以李润堡为居住中心而称为李润羌,也是如此。前秦建元三年(367)重修于蒲城的《邓太尉碑》中以羌族各部族出现最多,有黑羌、白羌、西羌,还有一个没有确定名称的羌族部族。日本早稻田大学学者三崎良章在《看冯翊护军论前秦的民族认识》一文中对《邓太尉碑》中所列记的人员族系进行了统计:“再看被列记人的民族系统,从姓氏上判断6人是汉人、18名是羌、2名是卢水胡。”[3]225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羌族在秦东的状况。李润羌在姚襄时期有较快发展。姚弋仲及其儿子姚襄、姚苌兄弟,世代为羌人首领。升平元年(357),姚襄由北山入杏城进入关中,“百姓随襄者四千余户”[4]34,其兄姚益及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戎夏,归附者五万余户”[5]1797。姚苌在姚襄死后归降前秦苻坚,太元九年(384)正月,前秦爆发内乱,原北地郡长史慕容泓聚数千鲜卑族人于华阴(今华阴市)反叛,姚苌以司马的身份辅佐苻坚之子符叡讨伐慕容泓于华阴华泽,符叡兵败被杀,姚苌逃亡渭北合阳避祸。位于合阳的姚武壁是姚苌所建,《十六国春秋》载:“苻坚司马姚苌为慕容泓所败,惧罪奔渭北,西州豪杰率众归之,苌乃潜号于此,筑城曰姚武壁。”[6]167姚苌潜伏之地即为李润羌聚居之地。姚苌在渭北也就是李润堡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改元白雀,建立后秦。姚苌随后进军北地(今富平县),“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余万户”[5]1798。这些归附姚襄、姚苌的羌胡或西州豪杰,大多为羌人。姚襄、姚苌在关中的活动,进一步壮大了羌族在关中的势力,作为西羌中心李润羌的势力自然也大大加强了。李润羌主要分布于今天渭北地区的澄城、大荔、蒲城、合阳、白水、韩城一带。北魏时期澄城县的王庆时(王遇)被称为李润羌;位于大荔西北段家乡的刑望镇,也属于羌族聚居地。后秦永和元年(416)羌人起兵反秦,秦将姚宣驻守李润镇,后听参军韦宗言邢望镇险要,于是弃李润而南保邢望,这里所讲的邢望即刑望镇。“自十六国姚秦以来,羌族借政治的势力在各地活动,冯翊郡各地无不有之。”[7]121李润羌在冯翊郡分布很广泛。

2.李润镇是重要军镇

北魏时期,李润羌所在的李润堡成为重要军镇。“北魏征服关中,在氐族聚居的地方,设仇池镇;在羌族聚居的地方,设李润镇;在卢水胡聚居的地方,设杏城镇。”[8]1215这段话说明了李润镇在关中羌族中的地位。十六国时期,前秦、后秦建都长安,陕北有铁弗匈奴建立的夏政权,渭北高原便成为双方争夺焦点。故自前秦以来,李润羌的得失往往关系着长安的安危。军镇制度形成于十六国时期。“三面或四面临敌的割据者不得不派重兵镇戍屯守关塞要地,镇、戍随逐渐演化为军队驻防地的专称,大者称镇,小者称戍。”[9]217十六国时期由于以部落形式存在的少数民族大量进入中原,使得统治者用以统治农业民族的传统统治方式已不适应新的情况。于是少数民族统治者为了实行胡汉分治和加强军事控制等的需要,实行军镇制度。“所谓军镇制度,简言之,是在正常的地方行政统治系统州郡制及少数民族政权普遍实行的单于部落制统治形式之外,设立以军镇统治居民的一种制度,其特点是合军事组织与行政统治方式于一体,并以军事统治形式代替地方行政系统的一种制度。”[10]255军镇制度萌芽于十六国前期,形成于十六国后期的后秦,至北魏时达于鼎盛。十六国前期,已有设置类似军镇的做法,但是这一时期的军镇所统多为兵户,并未涉及一般民户,而且大多为临时性质,还没有“军镇”之名称。到后秦时期已经有了“军镇”之名和军镇长官,领兵统民。军镇之下,还有“堡”一级机构,其居民分别称之“镇户”“堡户”,既是居民,又是士兵。军镇地位大体与州郡相当,以镇将统领,负责镇区的军事和行政。后秦时期的军镇,有实土、兵士、领民的实体,是一级地方军政单位,是与州、郡、县并列的统治形式。清人洪亮吉的《十六国疆域志》卷5谓后秦除了州郡制统治形式之外,还有军镇统治形式,并列举了杏城镇、三堡镇、李润镇、安定镇、邢望镇、岭北镇等名目。匈奴人赫连勃勃建立的夏国,以军镇城堡实现其统治,而不设郡县。北魏初时期军镇设置比较普遍,军镇制度在全国推行的时代为自太武帝至孝文帝太和十年(486),前后长达60年。“北魏前期的军镇,其地位一般均高于州刺史。”[11]192李润镇作为独立的军政合一的实体,属于“参间于州郡区域内,自统面积土地与人民,而无州郡与之同治之镇”[11]191,其主要职责是震慑山胡,缉清郡盗以及镇遏边防。李润镇在军事上的重要作用,受到了历代少数民族统治者的重视,前秦时期就把李润堡作为长安东北的军事要地倍加重视。后秦时期,李润堡是羌人姚氏立国时期的军事重镇之一。为了监视北地、冯翊二郡酋帅大姓对长安的威胁,陆续派遣得力干将镇东将军姚汉得、征西将军姚硕德(姚苌弟),公爵姚宣(后秦王姚兴子)镇守李润镇,以为关中根本之计,对李润堡的重视程度不下于长安。赫连勃勃占领长安,分关中郡县为数州,以豫州牧坐镇李润。李润镇依然是统万与长安之间的军事政治要镇。北魏时期这里依然是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之一,继设李润镇,“所以立镇者,也为的是‘护羌’”[12]177。

3.李润镇与羌族战争

李润镇是羌族政治军事斗争的重要地区,与这一时期的许多重大战争密切相关。后秦时期姚苌“袭杀魏褐飞,收降雷恶地”之战,李润镇是重要一环。秦建初五年(390)四月,前秦将领氐人魏褐飞自称大将军、冲天王,率氐胡之众数万人攻安北姚当于杏城。这一时期,姚苌正集中力量与符登对峙,战事正紧。魏褐飞进攻杏城,有安北将军姚当抵御,本不足为虑。但是已经归降的新平羌酋镇东将军雷恶地突然反叛,进攻李润镇的后秦将领姚汉得。雷恶地反叛并进攻李润镇,引起姚苌的高度警觉,认为事关重大,必须前往讨伐。群臣以为:“陛下不忧六十里苻登,乃忧六百里褐飞?”姚苌讲道:“登非可卒殄,吾城亦非登所能卒图。恶地多智,非常人也。南引褐飞,东结董成(屠各胡首领),甘言美说以成奸谋,若得杏城、李润,恶地据之,控制远近,相为羽翼,长安东北非复吾有。”[13]383由此产生了“六十里和六百里”的典故。姚苌为何如此看重雷恶地,“恶地多智,非常人也”是重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雷恶地是羌酋首领,李润镇是关中羌族聚居中心,一旦雷恶地得手拿下李润镇,李润镇众多羌人归附雷恶地,与杏城魏褐飞遥相呼应,羌氐联手,再加上屠各胡董成的势力,其后果是相当严重的,正如姚苌所言:“长安东北非复吾有。”羌族是姚苌立国的社会基础,不能为他人所用,更不能反对自己。基于此,姚苌暂时搁置与符登的战事,全力解决雷恶地的问题。但是,姚苌解决雷恶地的问题,并没有到李润镇直接去和雷恶地作战,而是越过李润镇以不到两千人的精锐“潜军赴之”,到了杏城,矛头直指魏褐飞。魏褐飞其人性情暴躁,缺少谋略。东晋太元元年(376),前秦灭前凉后,“议讨西障氐、羌”。苻坚乃曰:“河西氐、羌‘种落杂居,不相统一’,不能为我大患。宜先派员前往抚谕,征其租赋,若不从命,再兴征讨。”苻坚乃派殿中将军张句、庭中将军魏褐飞赴凉州宣慰,但魏褐飞“忿其峙险不服,纵兵击之,大掠而归”。苻坚得知,大为不满,令“鞭之二百,斩前锋督护储安以谢氐、羌”,结果“氐、羌大悦,降附贡献者八万三千余落”。由此可以看出魏褐飞有勇无谋,难堪大用。姚苌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兵锋直指魏褐飞。尽管魏褐飞拥有数万之众,而且“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绝”,但是姚苌不以为忧,反而“面有喜色”,群下都感到奇怪。姚苌对曰:“今同恶相济,皆来会集,吾得乘胜席卷,一举而覆其巢穴,东北无复余也。”姚苌不足两千人的精兵加上镇守杏城的姚当的队伍,从数量上看,远远少于魏褐飞的力量。然而,魏褐飞尽管队伍数量庞大,但大多数是匆匆赶来乌合之众,以魏褐飞的能力,是难以管理好这支庞大队伍的。这一切,都在姚苌的算计之中。果然,魏褐飞见到姚苌兵少,倾巢出动,向姚苌发起进攻。姚苌“固垒不战,示之以弱”,暗中却派遣其子姚崇带领数百名骑兵,出其不意,攻击魏褐飞的后方。魏褐飞部众见巢穴被抄,乱作一团。姚苌遣镇远将军王超、平远将军谭亮率步兵、骑兵乘势发起进攻,魏褐飞所部大败,万余人被歼灭,余众溃散,魏褐飞也在激战中丧生。姚苌取得了巨大胜利,创造了“以千六百人破三万众”的著名战例。姚苌首先选择魏褐飞为打击对象而不是雷恶地,是有明确用意的。如前所述,雷恶地是羌酋首领,勇猛威毅,足智多谋,在岭北群雄中影响较大。以“千六百人”来对付足智多谋的雷恶地,姚苌并没有把握。即使打败了雷恶地,也属于羌族内讧,遗患无穷。以对魏褐飞的胜利威慑雷恶地,比直接战胜雷恶地的效果要好得多。况且姚苌的主要敌人是符登,而不是雷恶地。果然,魏褐飞被打败后,势单力孤的雷恶地再次请降,“姚苌待之如初”。从此以后,雷恶地对姚苌心服口服。雷恶地常对人讲:“吾自言智勇所施,足为一时之杰。校数诸雄,如吾之徒,皆应跨据一方,兽啸千里。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分也。”雷恶地再降于后秦,岭北各种势力乃归于姚苌。姚苌奔袭杏城的根本原因是雷恶地反叛攻击李润镇,其最终目的是收降雷恶地,进而使得岭北各种势力归于后秦。后人对此的评价是“智取生擒雷恶地,署置百官解民悬”[14]172。李润镇羌酋首领和后秦的关系比较复杂,叛服无常,斗争比较激烈。在姚兴时,看到李润羌的豪族大姓始终不附于己,于是干脆把这一带的羌人三千家远徙于安定、新支等地。姚泓即位后,羌酋党容率领所部三千家李润羌东还,重新占领了李润。后秦派遣抚军姚赞讨伐,党容投降,其豪右数百户被迁到长安,余众被遣还至李润。在李润镇还发生了后秦统治集团内部的姚宣内乱。姚宣是后秦王姚兴的儿子,在姚泓上台时负责镇守李润镇。姚兴去世不久,北地(治今富平县)太守毛雍发动叛乱,东平公姚绍前往镇压。镇守李润镇的姚宣在参军韦宗的怂恿下,想借此姚绍出征,中央空虚的机会逼近长安,建“霸王之业”,先派出部将姚佛生向长安进发,继而率户三万八千,弃李润而南保邢望,逼近长安。没想到姚绍很快就平定了毛雍叛乱,进而领兵讨伐姚宣,姚宣看到大势已去,前去向叔父请罪,结果被姚绍斩首。姚宣率领三万八千户羌族人离开李润镇,引发了李润镇羌人的反叛,加剧了后秦的动荡。后秦姚泓时期,“外有夏国的步步进逼,内有李润羌为主的各族起义,以及仇池氐族杨氏的反叛,其统治地位已岌岌可危”[12]177。

李润羌在赫连勃勃进入关中时归附大夏。据文献记载,昌武元年(418),赫连昌出兵攻打长安,至渭阳,降者属路,关中郡县悉降。“姚弘为刘裕所灭,其地寻入赫连勃勃。”[5]432李润羌也当在这一时期归附赫连勃勃。赫连勃勃分关中郡县为数州,以豫州牧坐镇李润,“以城主统民”实行军事统治。李润镇属于夏国,仍是统万与长安间一军事政治的要镇。在北魏与大夏国的交锋中,赫连勃勃逐渐处于下风,因此,北魏建国初期,冯翊和杏城的羌家纷纷归附。如冯翊羌酋党道子、河西屠各帅黄大虎、羌酋不蒙娥、杏城羌酋狄温率相继内附。始光三年(426)魏将奚斤占领长安时,史称“秦雍氐、羌皆叛”,弃夏国而归于北魏。李润羌应该是在这次大规模的反正大潮中归附于北魏的,北魏在此地继续设置李润镇,以“护羌”御夏。北魏征服关中后,对这里的各族百姓实行民族高压和歧视政策,强行将他们迁徙到京师平城,强迫从事农耕和畜牧。有的则被充作营户服劳役。再加上拓跋焘用兵西北,关中首当其冲,这里的百姓承受的赋役负担尤重。所以,关中地区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表现得最复杂最尖锐。太平真君六年(445)九月,杏城爆发了卢水胡盖吴领导的大起义,起义队伍发展到10万人。李润镇的李润羌积极响应盖吴起义,盖吴也非常看重李润镇的战略地位,自己亲率主力于太平真君六年(446)十一月“进军李闰堡,分兵掠临晋巴东”,以李润镇作为前进基地向大荔临晋一带进军。在李润镇,起义军和北魏军队发生了一场大战,“羌汉等各族起义军在盖吴的率领下进攻李润堡,为北魏将军章直所败,三万余人溺水而亡”[15]187。起义军遭受重创。盖吴起义失败后,拓跋焘于真君七年(447)三月北渡渭河,“分军诛李润叛羌”,对参加盖吴起义的李润羌人进行了疯狂的屠杀和报复。李润羌在盖吴起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也遭到了北魏统治者的沉重打击,此后的李润羌又处在北魏的统治之下。

二、李润镇与晖福寺

李润镇是羌族文化中心。北魏太和十二年(488)羌人王庆时在李润镇北乡(今陕西澄城县北寺村)修建了规模宏大的晖福寺,开启了北魏关中建寺造像崇佛礼佛的先河,推动了关中佛教文化的发展。晖福寺也是北魏羌族佛教文化的标志性建筑。羌族原信仰巫术,迁徙到内地以后改信佛教,后秦时期姚兴大力推行佛教,“佛教乃在关中地区大盛”[16]265,对关中羌民影响很大,羌人普遍信奉佛教。北魏从高宗文成帝开始一改太武帝灭佛的政策,于兴安元年(452)下诏恢复佛教,命州郡具造寺,许百姓出家,从前毁坏的寺院很快修复起来,又新建了一批寺院,晖褔寺就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建立起来的。晖褔寺的建造者王遇(王庆时)具有双重身份,他是北魏政府的官员,而且是受到孝文帝及孝文帝祖母文明太后宠幸的官员。这三个人的共同特点是潜心礼佛,“太皇太后,圣虑渊详,道心幽畅”,孝文帝“遐想虚宗,绍崇道教”,王遇也崇信佛法,在佛学方面很有造诣,这反映了在北魏社会上层佛教文化的兴盛程度,也是王遇建造晖褔寺的政治与文化基础。王遇还是西羌钳耳氏首领,其家族“自晋世以来,恒为渠长”,“与雷、党、不蒙俱为羌中强族”[17]280。钳耳氏和冯翊羌酋党道子、不蒙娥等均属于李润羌酋,参加或支持甚至领导反抗后秦、大夏、北魏起义斗争的,正是这些羌酋首领。《王遇传》载“遇坐事腐刑”,马长寿先生认为王遇的遭遇“显然和拓跋焘的征服李润有关”[18]42。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北魏宫刑一般多用于谋反大逆之子孙”[19]128。由此可以认为“遇坐事腐刑”与拓跋焘诛杀李润叛羌有关。遭遇腐刑的王遇与北魏政府采取了积极合作的态度,并且得到了孝文帝和文明太后的信任和重用,对北魏的佛教文化和建筑文化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王遇先后主持建造了平城东郊的祗园精舍、武州山的镇国寺和护国寺石窟、方山永固陵暨思远佛寺等佛教文化的建筑。晖褔寺是王遇在自己家乡的杰作。《大代宕昌公晖福寺碑》记载了晖褔寺当年的盛况。王遇“罄竭丹诚,于本乡南北旧宅上,为二圣造三级佛图各一区”,他“择形胜之地……旌功锐巧,穷妙极思”,建成晖褔寺。晖褔寺“崇基重构,层櫩叠起。法堂禅室,通阁连晖。翠林渌流,含荣递映,蔚若灵椿之茂春阳,嵬若翔云之龙蒙氾。金仪赫曜,彩绚光备”[20]366,令人“遗形忘返”。晖褔寺的修建,反映了佛教在北魏社会广泛流行的盛况,也进一步推动了佛教文化在关中地区的发展,引领了关中地区建寺造像的社会风尚,“在太和年间最初首创建寺造像题名之风的,就是出身于冯翊李润羌酋大姓的宦官工庆时(遇)”[18]38。晖褔寺的建造,既迎合了北魏统治者上层“鼓淳风以怀万邦,洒灵泽以沾九服”的崇佛兴佛政策,也反映了羌族民众祈求安康和谐生活的社会心理。由此可以看出,崇信佛教是北魏社会实现民族融合的重要节点。羌族文化是少数民族中最为兴盛的文化之一,晖褔寺的建造,反映了羌族文化的发展水平和发展程度。晖褔寺的修建以及由此引发的建寺造像题名之风,追根溯源,与李润羌和其他少数民族频繁的战争经历有密切关系。马长寿先生指出:“造像的盛行是由国内阶级矛盾和部族矛盾所爆发的多年战争而发生的;各阶级阶层的人们在现实的政治、经济生活上得不到满足,因而希望释迦帮助,在来世得到快乐;从北魏太和年间到隋初所有造像铭文都反映这一点。”[18]38崇信佛教是饱受战争磨难的各民族寻求心灵慰藉的文化途径,晖褔寺的建立,成为羌族民众敬佛礼佛的重要场所,李润镇也成为关中西羌的文化中心。民国前在澄城县设有晖褔乡,以志纪念。2015年2月15日,笔者驱车前往澄城县赵庄镇北寺村(原属罗家洼乡)拜访10余年来潜心研究晖福寺的郑崇海老先生。郑老先生年逾古稀,对晖福寺碑和晖福寺有着浓厚的兴趣。退休以后致力于晖福寺碑、晖福寺的研究及晖福寺原貌的恢复与重建工作,写有《晖福寺碑鉴要》一文,自费绘制了晖福寺原貌图和晖福寺重建的设计图纸,为晖福寺的重建奔走呼吁,拳拳之心,令人敬佩。郑老先生说:“在初级社之前,晖福寺遗址尚存,几碌碡粗的柏树还有不少,‘文革’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先后有台湾、日本和国内不少学者到北寺村进行学术考察。

记载晖褔寺建筑盛况的《大代宕昌公晖福寺碑》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发现于澄城县晖褔乡北寺村(今澄城县赵庄镇北寺村)的如来佛庙,因当地民众祖辈倾力保护而流传至今。晖褔寺碑帖的广为流传,是在辛亥革命后陕西靖国军与北洋军阀的战争时期。河北献县人李涵础专门撰文记述了这一过程,辑录如下:

记魏宕昌公晖福寺碑

宕昌公晖福寺碑魏太和十二年建。碑首篆书《大代宕昌公晖福寺碑》九字,碑文正书,字体浑厚。康南海广为舟双楫列为丰厚茂密之宗,颇不失其品第。碑在陕西澄城县北寺村如来庙中。乡人迷信,谓碑拓一次,地方数年不雨,或村上多死幼童,及将碑字划用油灰涂之,禁人摹拓。虽官宪求之,亦必群起反抗,故拓本稀少,价值昂贵。据该地人云,此碑初拓仅六七纸,碑首皆用朱色,乃当时留作纪念者。嗣后拓本,系在未用油灰涂封之前,帖贾偷拓,故模糊不清。予民国四年在长安竞购此碑,永无一获。迨七年冬,晋军援陕,驻防韩合。澄在合阳西四十里,为陕人赵老九占据。合阳则我军第三营驻守。予随支队长王君世卿驻韩城,公余之暇,偶然谈及金石,予以晖褔寺碑对。并将乡人迷信之故相告。支队长云,诚访心之,或有一得。随托人购求,事为赵老九所闻,使人往拓。乡人拒之,至于争斗。闻当时将赵卒击毙一名。赵复捕拒拓碑之人枪毙之,并将碑摧到。此八年春阴历四月初六事也。初十日运至范家哇,轧毙抬碑者一人,因暂置于该地。十二日始将碑运至县城劝学所,平放地上。赵乃令匠募拓,使帖贾出售,藉以筹饷,每张价五元或二元。但非遇精拓,字多模糊,唯全文仅三四字不能读。当时晋军买者颇多,予购买两张,又朋友赠送数张,于是前所梦想不得着,今则反赢书箧矣,岂非快事。然疱人虽不治疱,尸祝不越尊俎而代之。若此碑因予之一言致于杀人移碑,岂物之明晦有数,非此则人永不能拓,必至于淹没泐废,故是碑之精灵所致,特予之一言而发其光辉,不觉感叹系之,因记其始末而传远久云。[21]98

文章作者李涵础即李培基(1885—1970),河北献县人。参加过辛亥革命,后加入晋军,1918年晋军入陕时驻防韩城。新中国成立后任第二、三、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所谓的“晋军援陕”,指的是陕西靖国军与北洋军阀1918年10月至1919年4月在陕西的战争。晋军于1918年进占韩城、合阳,李涵础即在这一时期驻防韩城。赵老九,即赵树勋,白水县纵目村人,土匪出身。后来参加辛亥革命,曾任陕西靖国军第五路军支队司令,时任陕西护法军营长,驻防澄城县。后来加入直奉战争后,在胡景翼国民军任混成旅旅长。赵老九所部军纪松弛,经常抢劫老百姓。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的“赵家门楼”,系赵老九抢劫澄城县水莲古村史家河大户人家的院落整体搬到其家乡白水县纵目村,从而变成了“赵家门楼”。在李文中赵老九的表现亦可得到印证。这一事件的引起人李涵础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引发了澄城县驻军赵老九抢劫晖褔寺碑并致三人死亡的事件,令人扼腕。赵老九强行摹拓晖褔寺碑出售,筹措军饷,也算是战争社会的奇葩。晖褔寺的建造是战争的文化积淀,晖褔寺碑的面世也与战争有着密切关系。文化的传播有其特殊的方式,尤其是战争社会的文化传播,总是出人意料。从此以后,晖褔寺碑帖有了比较广泛的流传。《金石录》《寰宇访碑录》《澄城县志》均有记载,是研究北魏佛教发展史及北魏建筑的重要碑刻。晖福寺碑具有很高的书法艺术价值,是北魏“平城时期书法艺术的代表作”[22],被康有为称之为“妙上品”。

三、李润镇与澄城郡

李润羌的主要活动区域,可以通过北魏在盖吴起义后废镇设郡的情况一窥端倪。北魏镇压盖吴起义,分兵诛李润羌后,于太平真君七年在李润镇故地设置澄城郡。“李润羌既下,即于其地置澄城郡,领县四,即澄城、五泉、三门、宫城是也。”[18]41镇压李润叛羌后,北魏政府撤销了军镇李润镇,代之于地方行政机构澄城郡对李润羌实施新的统治。澄城郡替代李润镇,使得我们可以明确李润羌人活动的主要区域在澄城郡。太平真君七年澄城郡管辖的区域有四个县,四个县当中澄城、三门均在今天的澄城县域内,并且北魏澄城县有今蒲城县的避难堡及永丰一带;宫城在今合阳县境内东北。五泉地跨今澄城县、合阳县与大荔县三县,位于澄城、合阳两县南部,大荔县北部。所以,澄城郡的范围大约为今澄城县、合阳县、大荔县北部以及蒲城县东北的永丰和避难堡(澄城县前身北徵邑故址)。这些地域应该是李润羌活动的主要范围。澄城郡是李润羌的集中居住地,北魏澄城郡治澄城县则是政治、军事中心。马长寿先生指出:“澄城县北朝时为李润羌故地,羌姓繁多。”[18]103作为李润镇镇治的李润堡当在澄城郡的范围之内,也就是秦东渭北地区。李润堡的具体位置在秦东渭北何处,历来是有争论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今蒲城说、大荔说、澄城说等。《晋书斟注·姚苌载记》注引《晓读书斋杂录》云:“陕西图经李润镇在大荔西北。”[7]121《陕西省志·行政建置志》华州条记载:“华州:北魏太和十一年(487)设置,治所在李润堡,故址在蒲城县洛河东岸永丰乡境内,永平三年(510)迁治今大荔县城,西魏废帝三年(554)改名同州。”[23]613《中国少数民族史大辞典》载:“李润堡古地名。在今陕西澄城县西南。”[2]1039唐代贾耽的《郡国县道记》最初指出李润镇的方位。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二八《关西道四·同州》条记北魏置华州事云:“按《郡国记》云,自今奉先县东北五十里李润镇,分秦州置华州理于此。”[24]50马长寿先生认为:“由县治而东北五十里入澄城县境之李润镇,则镇在澄城县治之西南明矣。”[18]44以上说法虽各有不同,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即李润镇位于秦东之渭北一带,大荔西北、澄城县西南、蒲城县东北的延伸线都指向三县交界的韦庄永丰一带。永丰属于澄城、大荔、蒲城交界地带,而且永丰的行政归属长期以来在大荔、蒲城、澄城三个县之间变动。永丰在历史上就存在地跨蒲城和澄城两县的情况。如澄城县春秋时期为晋国的北徵邑,秦设徵县,故址在蒲城县洛河东岸避难堡(属今永丰镇),辖区约为今澄城县及蒲城县永丰镇。以后蒲城县和澄城县各据永丰一部分,两县都有“永丰里”存在。1949年7月,澄城县将永丰区6个乡划归蒲城县,这才结束了永丰地跨蒲城、澄城两县的历史。1958年12月蒲城县永丰公社划归大荔县,1961年8月复归蒲城。因此马长寿先生指出的蒲城东北,澄城县西南其实就是指今蒲城永丰一带。《陕西省志·行政建置志》所指李润堡“故址在蒲城县洛河东岸永丰乡境内”,是有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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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俊】

A Record of Lirun Town and Huifu Temple

BAI Zhao-feng

(School of Humanism,Weinan Normal University .Weinan 714099, China)

Abstract:Lirun town has been the gathering center of the West Qiang people of Hehuang since Han and Wei Dynasties. It was of great military and strategic importance during the Sixteen States Period for the states of Qianqin, Houqin, Beiwei and Daxia. It was also a major area of the rebels of the minorities like Qiang people Lirun area. As the cultural center of the Qiang people in area in the Guanzhong region, the Huifu temple represents the cultural development of the Qiang people in Lirun area. The Lirun town is an important node of the eastern Shaanxi warring culture.

Key words:Lirun Town; Qiang people in Lirun area; Huifu temple; wars of the Qiang people

中图分类号:K29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5128(2016)11-0009-07

收稿日期:2015-04-10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秦东地方战争文化研究(12XZS032)

作者简介:白赵峰(1964—),男,陕西澄城人,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共党史和地方文化研究。

【秦地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