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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齐对葛兰西实践哲学建构的影响探析

2016-03-16薛方圆

武陵学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葛兰西霸权伦理

薛方圆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克罗齐对葛兰西实践哲学建构的影响探析

薛方圆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意大利新黑格尔主义哲学家克罗齐的精神哲学体系,对葛兰西的实践哲学建构产生了重要影响。葛兰西首先将克罗齐着重强调的精神能动原则置于特定的历史现实中,从以头立地到以脚立地完成了对克罗齐哲学的颠倒;其次在关注哲学与政治生活的相互联系和作用过程中,实现哲学与政治实践的辩证统一;在此基础上,通过文化霸权的建构使哲学与大众集体意志的形成统一起来,进而指导群众的行动,凝聚改造世界的力量,以一种全新的实践哲学真正实现了对克罗齐精神哲学的批判与超越。

克罗齐;葛兰西;实践哲学

在20世纪意大利思想文化史上,产生了两位最具世界性影响的大师,贝内德托·克罗齐(Benedetto Croce)以其在哲学、美学、文学、历史学等领域的突出贡献彪炳史册,而另一位便是以“实践哲学”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进行新解释的安东尼奥·葛兰西了。早年的葛兰西非常推崇克罗齐,曾经赞誉他为“精神教皇”。克罗齐在批判继承维柯、康德、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建构了囊括美学、逻辑学、经济学、伦理学的精神哲学大体系。在他看来,精神就是真实界的全体,是唯一的实在。精神活动区分为“理论的度”与“实践的度”,其中理论的度包含直觉和概念两个阶段,实践的度包含经济和道德两个阶段。四阶段由低到高,各自体现精神活动的一种形式,精神的这一演进伸展过程涵盖了人类的全部历史,精神本身就是历史。而哲学的根本内容就是要研究精神的各种形式及变化发展,因此精神也是哲学,在此意义上,历史与哲学就是同一的,于是便形成了历史即哲学的“绝对历史主义”。克罗齐还在《黑格尔哲学中的活东西和死东西》一书中,将自己对黑格尔哲学的继承与批判关系作了一个基本总结,他认为黑格尔辩证法的最大贡献在于其成功地确立了“对立面统一”的原理,但这一原理只能适用于相反的概念,处理相异概念却需要另外一种包容性更强的逻辑。基于此,克罗齐提出了相异辩证法。这种辩证法认为在某一具体事物的内部,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而在不同事物之间,只存在度的相异关系。譬如直觉、概念、经济、道德四阶段,只相异而不相反,较低的阶段可以离开较高的阶段而独立自存,较高的阶段却必须以较低的阶段为基础,并将低者包含在自身之中。因此,四阶段之间并不存在对立的矛盾与冲突,而是体现了一种相异的“度”的联结与蕴含,并分别以美、真、益、善作为各自的价值追求。至此,克罗齐便以相异辩证法将黑格尔的相反辩证法纳入其精神哲学的大体系中。

克罗齐的精神哲学体系是庞大的、无所不包的,它极大地高扬了人的精神在历史中的创造作用,并深刻地影响了葛兰西实践哲学的建构。可以说,葛兰西哲学创造的思想前提是克罗齐哲学,虽然十月革命的胜利给葛兰西的思想造成了极大冲击,葛兰西开始转向马克思主义研究,但这种转向依然离不开克罗齐哲学的影响。国内外有很多学者都曾对葛兰西与克罗齐哲学的批判继承关系做过研究,譬如北京大学仰海峰教授指出,克罗齐从黑格尔哲学出发,将实践哲学再次抽象化了,而葛兰西在面对克罗齐哲学时的根本性问题,就是要实现对克罗齐哲学的再颠倒[1];复旦大学的汪行福教授认为葛兰西从克罗齐那里批判地接受了“绝对历史主义”这一概念,他一方面清除了克罗齐赋予这个概念的唯心主义内涵,另一方面又保留了他所坚持的历史与哲学有内在关系的观念[2];而西北政法大学的山小琪教授则把关注点放在克罗齐精神哲学对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的启示上,克罗齐注重文化观念的思想使葛兰西更为敏锐地发现了阶级斗争中容易忽略的部分,即文化领域中的斗争,这是后来的“文化领导权”理论的重要来源之一[3]。

与此同时,葛兰西所强烈反对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中的实证主义和科学主义倾向,也与克罗齐强调的精神的形式及其作用能力具有很大的相关性,“葛兰西把哲学的因素看作马克思主义应予保留的核心部分,而把科学的成分看作不相关的表象并终将会被历史所淘汰”[4]119。此外,克罗齐早年还在拉布里奥拉的影响下,研究过黑格尔的辩证法和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历史唯物主义和社会主义分别作为一般经济科学和伦理学,成为其精神哲学体系中实践哲学的两个阶段。虽然克罗齐最后走向了反马克思主义,但上承拉布里奥拉,下启葛兰西,从这个角度来看,想要辨明意大利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逻辑,克罗齐便是不可逾越的一环。但是由于克罗齐的实践哲学更多的是强调理论与实践在精神中的内在统一性,因此随着思想的发展,葛兰西哲学建构历程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克服并超越克罗齐的唯心主义,使克罗齐哲学思想中的精华真正用来为实践哲学服务。

一、从以头立地到以脚立地

如上所论,克罗齐对实践哲学的理解,以及他所倡导的相异辩证法的度的联结与蕴含,反对黑格尔以对立统一逻辑来统摄一切的倾向,均离不开他的精神哲学体系。在精神哲学中,精神的演进伸展体现为理论活动与实践活动。实践活动的表现形式就是意志,任何行动都是由意志所引发的,意志与行动是同一的。“在我们看来,意志是像通常所了解的,是与对事物取纯粹的认识性的观照有别的那种心灵活动,它所产生的不是知识而是行动。”[5]通常认为,这就是克罗齐对实践概念的基本规定,他的实践活动又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即较低阶段的经济活动与较高阶段的道德活动。在《实践哲学—经济学与伦理学》一书中,克罗齐强调了认识与实践的统一关系:一方面,实践活动以理论活动为先决条件,没有知识的意志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真实的理论也离不开实践。理论与实践的这种统一关系,内在于克罗齐的精神哲学体系中,因此葛兰西曾评价克罗齐是“一个不自觉的实践哲学家”。可以说,克罗齐破除了对实践哲学的偏见,使实践哲学的概念更加普遍化,实践哲学在何种意义上超越了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性和旧唯心主义的抽象思辨,并达到对社会生活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的总体性批判分析,这是克罗齐对葛兰西影响最为深远的部分。

但是在克罗齐那里,历史与哲学能否实现最终的统一取决于精神的直接现实化,认识与实践的统一也最终依赖于对实践的精神自觉,并且这种统一性都是内在于精神的,精神的丰富发展成为克罗齐实践哲学的第一要义。“实践哲学不可能是实践的哲学。如它看上去有别于其他哲学,具有实践的或规范的功能,这完全是由于语词上的误解造成的。”[6]由此来看,克罗齐虽然批判了黑格尔哲学,但并未真正超越黑格尔哲学,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批判改造是在思辨层面展开的。实践在克罗齐那里依然是精神自我运动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他把实践哲学的进步性成果翻译成了思辨的语言:“对于恩格斯来说,历史是实践的(实验、工业),对于克罗齐来说,历史依然是一个思辨的概念。”[7]385而在葛兰西那里,“实践哲学是现实的历史主义的概念,并从任何超越论和目的论的残余中解放出来,即便是在超越论和目的论最新的思辨形象中,而克罗齐的历史主义仍然处于目的论的思辨阶段”[7]348。

由于克罗齐并未将哲学置于产生它的现实历史过程中,这就决定了克罗齐哲学仍然是一种头足倒置的哲学。正如马克思颠倒黑格尔一样,从以头立地到以脚立地,便是葛兰西改造克罗齐哲学的理论指向,也是他哲学创造的起点。对于葛兰西来说,现实生活本身永远比关于它的任何抽象表述更为重要,葛兰西改造了克罗齐的“意志”概念,把这种意志归结为现实的实践或政治活动,现实世界就是意志试图克服现存的对抗性社会的潜在结果。实践是一个历史的展开过程,历史是人类活动的产品,没有预先设定的目的和终点;要正确地理解实践,首先要正确地理解历史,“哲学问题变成了历史问题,即特定的哲学问题是如何产生和发展的问题,实践,社会关系的真实历史变化具有优先性”[7]386。换言之,实践是一定社会条件和特定历史时空下的实践,是现实的人进行的具体而现实的改造客观世界的活动,实践哲学便是对这一特定历史过程中存在的矛盾和问题的揭示与解决,并将社会历史生活过程置于具体的、历史的批判之中,而不是从观念出发实现对矛盾的和解。这样,被克罗齐颠倒了的实践哲学才真正实现了“以脚立地”。

二、哲学与政治实践的辩证统一

在完成对克罗齐哲学的颠倒,将实践哲学重新置于它所由以产生的特定历史情境之后,葛兰西便将哲学与具体的现实政治联系起来了。在克罗齐那里,任何综合哲学与政治的企图只能导致哲学的死亡,并最终将哲学引向一种意识形态。当哲学沉浸在政治活动中的时候,哲学就被腐化了,沦为一种意识形态,即被利益、意愿、欲望污染了的思想,哲学的死亡意味着哲学变成了政治。但在葛兰西看来,虽然克罗齐的哲学具有思想上的变革作用,但这种变革必须以彻底改变现实为基础,即在现实中实现哲学的政治化,实现哲学与政治实践的辩证统一,才能达到对社会生活的整体透视,成为批判改造世界的哲学。正如马克思所说:“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的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8]因此,哲学的根本问题就在于现实地改变世界,实现人类的自我解放,这是葛兰西批判改造克罗齐哲学的一个基本坐标。

在葛兰西看来,克罗齐“历史与哲学同一”的绝对历史主义是抽象的、思辨的,真正的历史主义应该深入历史现实,而不是仅仅从精神观念出发。历史与哲学的同一是内在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德国无产阶级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人”以及“以往的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些命题,都反映了历史与哲学的这种同一性。在整个历史主义过程中,政治实践的作用尤为重要,只有历史与政治实践的同一才能消除克罗齐历史概念的学究与思辨特性。对于葛兰西来说,作为一种现实的、创造性的活动,政治实践使思想与感受、哲学与现实之间的相互作用变得具体化。如果克罗齐不能到达历史与政治的同一,以及政治与哲学的同一,那么他关于历史与哲学同一性的命题就是不完整的。亦即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语境中,历史与哲学的同一性,还要从哲学与现实生活的联系出发来理解,延伸至历史、哲学、政治三者的同一性问题,哲学就是政治学,而政治学是可以解决社会冲突的唯一科学。正如比康所言:“在思想上具有革命性的克罗齐主义使葛兰西与列宁不期而遇,葛兰西投身到工人委员会的运动之中,并且积极组建意大利共产党。”[4]126因此,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葛兰西哲学是克罗齐哲学与列宁哲学之间的永恒对话。

如前所论,实践哲学在向现实回归以后,就要努力争取现实生活过程的政治解放。在葛兰西看来,一切都是政治,各种各样的哲学也都包含着形形色色的政治形态。哲学就是演进中的历史,就是现实,就是政治。从这个角度来看,“德国无产阶级是德国古典哲学继承人”这一命题的理论内涵便充分彰显出来,而列宁所开创的霸权的理论化与现实化,也是一个伟大的“形而上学”事件。马克思创立了一种新的世界观、一种新的哲学,而列宁通过将这种哲学运用于政治实践中,创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开创了人类历史发展的新纪元,“建立一个领导性的阶级(即国家)就等于创造了一种世界观”[7]381。在这个意义上,葛兰西认为,真正的哲学家同时也是政治家,能动地、创造性地改变着现实环境,而真正的政治家同时也是哲学家,以一种全新的、超越旧唯物主义与旧唯心主义二元对立的实践哲学为理论指导。因此,实践哲学在葛兰西那里,既是一种政治的哲学,又是一种哲学的政治,是哲学与政治实践的辩证统一。

三、伦理政治史与文化霸权

在实现哲学与政治实践的辩证统一,赋予实践哲学批判改造现实世界的政治意蕴以后,葛兰西便要思考无产阶级革命策略乃至社会道德和人类文明演进等国家伦理层面的问题了,而克罗齐的“伦理政治史”为葛兰西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在克罗齐的精神哲学体系中,精神的最高表现形式是第四阶段的道德活动,于是克罗齐哲学的最后指向就是改善大众的灵魂,即不触动现实的、内在于心灵中的伦理道德改革。克罗齐提出了“伦理政治史”的概念,并在《伦理与政治》一书中首次提出“伦理—政治”历史学的公式。“伦理指的是市民社会的能动性,指的是霸权,政治指的是国家——政府的主动性和强制性。”[7]372伦理政治史就是旨在理论上实现法国的文明史和道德史与德国的政治史和国家史的有机融合,使得两者能够统一于道德信念和精神的自由创造中,在此基础上,通过证明人类的文化与道德史在政治行动中的具体实现,在它们的全部扩展与变化中理解政治行动,进而实现市民社会与国家的统一。不难发现,伦理政治史的思想是克罗齐相异辩证法在政治领域的延伸。如前所述,在相异辩证法中,克罗齐倡导的是没有对立矛盾的相异关系,反对把对立统一观念用于解决“度”与“度”之间的差异关系,反对把矛盾扩大化。当对立和矛盾被克罗齐消解时,社会历史的文明演进就只能诉诸于人类的伦理道德观念,伦理政治史概念的提出,乃是希望在道德普遍性的框架下,渐进式地解决现实问题。

在葛兰西看来,克罗齐是伦理政治生活的导师,克罗齐整个哲学体系中真正获得巨大成功的便是“伦理政治史”这一概念。他曾经分析过克罗齐的这一概念,指出:“伦理—政治概念在历史中的意义就相当于形式在艺术中的意义,它是历史的激情,是历史的净化。”[7]344伦理政治史的概念深刻地影响了葛兰西实践哲学的建构,虽然实践哲学认为把历史归结为伦理政治史是不合适的和武断的,但实践哲学并没有将伦理政治史排除在外,因为伦理政治史提出了“霸权”的概念,伦理政治的历史也就是“霸权”的历史。“霸权”这个概念,在葛兰西那里是复杂的、多维度和多特征的,具有经济、政治与文化的多重意义,但在《狱中札记》的写作语境中,葛兰西试图将哲学的要求和政治行动的需要协调起来,文化—道德意义上的霸权概念是其主要的思考对象。葛兰西的霸权概念重新考察了哲学所应占据的政治阵地,并系统研究了知识分子在历史发展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以及在每个重大的历史进步时刻作为革命先锋队的政党的纲领。

如果说克罗齐的思想建立在文化与民众相分离的基础上,那么与克罗齐认为哲学只属于社会上层的精英人士不同,葛兰西所主张的实践哲学则是一个使人民大众贵族化的过程。知识分子的知识只有与民众的感受、激情结合起来才能融入生活和政治,精英与民众、知识与激情的结合为政治和历史的发展提供了推动力。这对于理解葛兰西的霸权概念非常关键,因为它概括了知识与政治、思想与行动之间的关系。由于伦理道德观念是人类的思想、文化等在长期历史过程中综合发展的结果,因而在伦理政治历史中,文化的领导作用至关重要,文化霸权的作用被突出出来,文化组织成为权力组织,“实践哲学不仅要包括伦理政治史,而且要其在重要的发展阶段都要强调霸权时刻对于国家是非常重要的,并非常看重文化因素、文化行为和文化的必要性”[7]345。由于哲学本身并不直接体现为政治实践,要实现哲学的政治化必须有一个中介,即必须夺取文化霸权和意识形态的领导权,并将这种领导权奠基于对社会历史的批评分析中,强调国家或政党的伦理与教育职能,以造就一种具有自觉意识与阶级意识的个人。在葛兰西那里,这就是实现无产阶级革命的重要策略。具体来说,就是在革命中发挥政党或团体的霸权作用,并通过知识分子,使之深入到大众的意识中,改变群众的心态,获得群众的支持,形成集体意志,以造就革命的真实基础。随着革命事业的一步步深入,群众队伍也必定越来越壮大。

但是革命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从底层到霸权阶层、从服从阶层到掌权阶层,这一运动过程是复杂的和多维的。对于一个政党或社会集团来说,必须先获得文化上的领导权,才能顺利夺取政治统治权,并且占领文化阵地是获得政权之后仍然必须具有的领导能力。在葛兰西看来,这不仅是争夺霸权的过程,而且也是一项文化政治工程。因此教育不应仅局限在狭小的学校领域,而应贯穿整个社会文化和政治结构中。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葛兰西强调市民社会的重要性,市民社会的特征就是言论自由、新闻自由、集会自由,没有这些自由,市民社会就不可能出现。在市民社会中发生着争夺权力的竞争,以及不同世界观和信仰体系的争论,公共意见在市民社会不断形成和扩散并得到捍卫,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关系就准确地建立在这种开放的公共政治空间中。这一点对于理解现实的政治斗争是非常重要的,葛兰西认为,只有在这样一种市民社会中,一种新的实践哲学才会历史地形成。也只有这样界定实践哲学时,才能真正实现哲学与政治实践活动的辩证统一,才能体现出实践哲学是对过去所有思想文化的提升与创造,并合乎当前斗争发展的要求。

结语

可以说,意大利马克思主义有着浓厚的实践哲学传统,在其思想先驱拉布里奥拉那里,历史唯物主义与实践哲学便是同一个事物,“历史唯物主义或实践哲学作为统一的社会的、历史的人类存在的解释,这一思想革命——它把人类历史过程理解为绝对客观的事物——同时伴随着其它的思想革命,它成功地把物理的自然历史化”[2]。作为拉布里奥拉的学生,克罗齐使实践哲学的概念更加普遍化,他把实践哲学纳入其庞大精神哲学体系中,将实践活动划分为经济和道德两个阶段,在追求个别利益的经济学与追求普遍利益的伦理学之间把握历史唯物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系问题。虽然由于其精神一元论的哲学前提,克罗齐使实践哲学再次抽象化了,并最终走向了反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但“正像黑格尔主义在当代文明开始时曾是19世纪实践哲学的前提,克罗齐的哲学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可能是今天实践哲学振兴的前提”[7]355。克罗齐是上世纪欧洲文化的杰出代表,葛兰西通过吸取克罗齐哲学中的精神能动性原则,将这种能动原则置于特定的历史情境,以马克思颠倒克罗齐,并且以实践一元论的方式超越了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中旧唯物主义与旧唯心主义的二元对立;在关注哲学与政治生活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实现哲学与政治实践的辩证统一;在此基础上,通过文化霸权的建构使哲学与大众集体意志的形成统一起来,进而指导群众的行动,凝聚改造世界的力量,真正实现了对克罗齐哲学的批判与超越。在克罗齐那里,哲学总体上是抽象的和精神性的,而在葛兰西那里,哲学从根本上是政治的和实践的。至此,基于“拉布里奥拉—克罗齐—葛兰西”的阐释路径,具有民族形态和文化特色的意大利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逻辑得以彰显。

正如马克思以商品和价值开始他的经济学研究一样,葛兰西则以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领导者和被领导者的现实存在作为其实践哲学研究的起点。同样地,正如马克思拒绝把资本主义当做自然的永恒规律一样,葛兰西则拒绝把领导和被领导当做现实生活中永恒不变的事实。葛兰西的实践哲学是开放的、反思的、历史的以及现实的,它是建立在知识与行动、哲学与政治的辩证统一以及反本质主义哲学的基础之上。其中,葛兰西的霸权概念具有内在的不稳定性,不只局限于文化、伦理、知识层面,同时预设了物质、技术、经济的结构方面,通过将哲学与政治、思想与行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彻底打破和颠覆传统的政治与思想之间的对立,代表了葛兰西在现代世界确立和描述权力演变的企图。综上所述,“实践哲学”是葛兰西整个哲学理论的基础,也是葛兰西在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过程中所作出的杰出贡献,他的研究促使哲学向更加贴近大众、贴近生活、贴近现实的方向发展,即哲学向人类实践活动的回归。而葛兰西对于伦理政治与文化霸权的强调,也开启了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大众文化研究的先河。

[1]仰海峰.葛兰西对克罗齐哲学的批判改造[J].现代哲学,2005(2):32-40.

[2]汪行福.“葛兰西要素”及其当代意义 [J].哲学研究,2013(2):29-37.

[3]山小琪.葛兰西的思想来源论析[J].人文杂志,2015(8):11-15.

[4]Paul Piccone.Italian Marxism[M].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3.

[5]克罗齐.美学原理 美学纲要[M].朱光潜,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56.

[6]仰海峰.实践哲学与霸权——当代语境中的葛兰西哲学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36

[7]Antonio Gramsci.Further Selections from The Prison Notebooks[M]. London:Lawrence&Wishart,1995.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5.

(责任编辑:张群喜)

Discussion on Croce’s Impact on the Construction of Gramsci’s Philosophy of Praxis

XUE Fangyuan

(Marxism Institut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Italian Neo-Hegelian philosopher Benedetto Croce’s spiritual philosophy system has profound impact on the construction of Antonio Gramsci’s philosophy of praxis.Gramsci placed the spirit’s initiative principle emphasized by Groce in specific historical context and reversed Croce’s philosophy from standing on its head to standing on its feet.He realized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philosophy and political practice in the interaction process between philosophy and politics.He unified the philosophy and the collective will through the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hegemony and resulted in the material force to transform the world.In this way,Gramsci accomplished the critique and transformation of Croce’s philosophy.

Croce;Gramsci;philosophy of praxis

B546

A

1674-9014(2016)04-0027-05

2016-05-16

广西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海德格尔式的马克思主义——马尔库塞早期哲学思想研究”(SK13LX009)。

薛方圆,女,河南安阳人,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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