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文化研究陷入困境了吗?
——与张喜华教授《再论文化研究的困境》一文商榷

2016-03-16

关键词:文化研究困境

王 伟

(福建社会科学院 文学所, 福建 福州 350001)



文化研究陷入困境了吗?
——与张喜华教授《再论文化研究的困境》一文商榷

王伟

(福建社会科学院 文学所, 福建 福州 350001)

摘要:张喜华教授认为,由于背离了跨学科、批判性、研究流行文化的初衷,文化研究目前已陷入困境,因此亟需回归其本来面目。这种观点将文化研究的学科定位本质化,忽视了它在介入现实与理论旅行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新变。文化研究并不缺少批判性,张教授的担忧与事实不符。她将流行文化限定为源于民众的文化,这窄化了文化研究对象的范围。她认为文化研究的对象决定其去学术化的表达形式,这既不合逻辑,也有些机械。

关键词:文化研究;困境;商榷

几年前,盛宁先生曾严辞批评中国的文化研究陷入了困境,根据是它执迷于理论问题而缺乏批评实践。针对这一观点,笔者指出这一总体化的判断抛开了文化研究的历史与现状,实属无的放矢。*参见盛宁:《走出“文化研究”的困境》,《文艺研究》2011 年第7 期;王伟:《“文化研究”的意义与问题》,《学术界》2011年第10期。值得注意的是,张喜华教授最近又重拾盛宁先生的话题,再次断定国内学界的文化研究陷入了困境,理由为其背离了跨学科、批判性、研究流行文化与言谈日常生活的初衷。*张喜华:《再论文化研究的困境》,《黑龙江社会科学》2015年第1期。以下凡引及该文不再另注。文化研究是颇具活力同时也是颇具争议的学术思潮,而上述“文化研究困境论”又是攸关文化研究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因此,有必要认真辨析它究竟能否成立。

一、跨学科的迷思

文化研究的核心关切当然是文化,是男男女女身边错综复杂的表意实践,是大千世界中种类繁多的意义生产过程。从其诞生之初,文化研究的跨学科特征就尤为彰显,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文学等学科的视野都被文化研究援引过来,用以审视文化与权力之间纵横交错的纠葛。在文化研究的发祥地欧美,有过一批经典理论家与研究成果。随着这些理论资源的渐次译介,文化研究在中国也成了一门显学。这突出表现在国内一些高校纷纷成立文化研究院系,把文化研究列为中国语言文学这个一级学科之下的二级学科。正是文化研究的这种学科化引起了张教授的极大不满,她认为学科化“已经背离了文化研究作为一种批评理论的初衷,这种背离不是学者们走偏了,而是文化研究自身的内部发展困局问题”。换言之,为了揭示意义编码的奥秘,跨学科势在必行。但如若真正想要完成该项任务,无论是研究团队还是研究经费都不可或缺。而环视国内外目前的体制,唯有正式的学科方能堪此重任。尽管学科化在国内外都是既成事实,但在张教授看来它背离了其跨学科的“初衷”,从而导致文化研究陷入困局。问题在于,如果遵从发展的眼光来看的话,这个“初衷”能否改变?跨学科究竟是手段还是目的?跨学科与学科化是不共戴天的吗?跨学科的视野能否寄身于文化研究学科内部?弄清这些问题,有利于消除跨学科的迷思。诚如本尼特所言,“文化研究所包含的与其说是特定理论政治传统(或学科),不如说是一个重力场,许多学术传统都在这个找到了暂时的约会场所(rendez-vous)。它设计了一个争论区域,使确定的事情更理所当然,对话可以更加集中。同样,在这些争论中,唯一的实质问题关注的是发展起来的理论的表述文化与权力之间关系的方式,那些关系有助于权力的实际运行”*[英]托尼·本尼特:《本尼特:文化与社会》,王杰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58页。。即是说,文化研究是不同学科约会与对话的场地,这也意味着从研究主体而言,跨学科可能存在两种情形。一是拥有不同的单一学科背景者在文化研究的领域相遇;二是拥有两种以上不同学科背景的研究者所进行的研究。无论属于哪一种,跨学科都仅是手段或桥梁,其核心目标是揭示文化与权力之间的多样关联。正因如此,深为张教授所倾心的本·阿格才强调,“没有单一的或静态的文化研究,文化研究同样适用于跨学科或学科内部”*[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张喜华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2页。。不言而喻的是,对于这两种不同的跨学科要求,学科化的难度存在较大差异。对于文化研究来说,跨学科与学科化并无根本矛盾,相反,它们有着共同的追求,可谓殊途而同归。所以,不必以跨学科为圭臬武断否定学科化。耐人寻味的是,在宣判学科化致使文化研究走入困境后,张教授随后也承认:“跨学科性本是文化研究发展的活力源泉,正确处理好学科优势与跨学科优势,辩证地将二者结合起来,恐怕是文化研究必须直面的难题。”这实际上又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学科化。

从培养文化研究后继人员的角度而言,文化研究的专业化、学科化、制度化在所难免。一味地要求文化研究保持跨学科的“初衷”,示人的不过是对“起源神话”的浪漫怀旧情绪而已。一味地奢求文化研究始终游离于学科之外,显得既不切实际,更不利于文化研究的健康发展。必须明白的关键是,学科化有否把跨学科的长项丧失殆尽。如若不然,学科化就自有其存在的合法性。本·阿格认为,“文化研究跨学科程式的一个最重要的启示就是它对理论问题的严肃关注”,“不会成为纯粹的方法而在大学的学科位置里安营扎寨。至少,这才是跨学科研究的初衷”。*[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98页。换言之,在分析文化现象时,不能仅仅停留于浮浅的层面,而要有较为深入的理论分析。同时,又不能关起门来搞研究,还须跟学院之外丰富多姿的社会活动保持密切联系。这一为本·阿格所念念不忘的跨学科“初衷”——张教授并未说清楚,恰是中国的文化研究一直在努力实践的内容。有些反讽的是,火爆全球的文化研究在域外遭到了来自现有学术制度的强力抵制。有感于文化研究机制的松散与不断扩张的影响力,有感于文化研究成为一门学科仍然遥遥无期,麦科·瑞恩提议建立一门“将与社会科学或自然科学一样并驾齐驱”的文化学科。它以“意识景观”为研究对象,“包括从传播学、文学、哲学、艺术到教育、建筑、音乐和媒体领域研究中的全部相关知识”。*金元浦:《文化研究有未来吗》,《探索与争鸣》2014年第7期。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固然宏大,不过施行起来也颇需时日。与在国外的遭遇相比,文化研究在中国的学科化要幸运的多。虽然对其学科化的批评之声从未停歇,但借助中国语言文学的庇护,它毕竟在高等教育体系中赢得了一席之地。针对异议,有学者认为将文化研究跟学科化截然对立的做法并不妥当,因为文化研究“可以利用体制化的空间来连接体制内的其他同盟,进而更方便地展开讨论,解决问题”,“我们需要具体研究问题,真正去‘做’文化研究,而不是想当然地对文化研究进行批判或否定”。*和磊:《关于文化研究学科化建制问题的反思》,《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换言之,体制绝非铁板一块,并不意味着文化研究必然会一步步趋于僵化。在体制化的同时,文化研究仍然可以拥有自己相对独立的空间。如果说,这种搁置争议、张扬实践来为文化研究学科化的辩护方式略显消极的话,那么,另一位学者对学科化的姿态则颇为高调。他呼吁当前应“积极有效地推进文化研究的学科化”,因为“在文化研究尚未全面学科化,招生、申请经费依然困难的今天,文化研究的学科化并不是撤退抑或末途之旅,而是一种生命线”。*徐德林:《文化研究学科化即末途之旅?》,《中国图书评论》2015年第3期。作为舶来品,文化研究在中国有了这样那样的新变,这也是理论旅行过程中常有之事。我们没有必要唯西人之马首是瞻,执拗于理论的教条而罔顾活生生的文化研究现实。

二、文化研究的批判性

文化是符号的排列组合,是表达意义的实践。文化研究的目的是剖析意义如何生成,如何传布,为何传布,对谁有利等等。在此意义上,文化研究的批判性即是意识形态批判。不言而喻的是,不同的文化研究文本所具有的批判性并不一致:它们或强或弱,或隐或显,或直接或间接。不管怎样,批判性代表了文化研究可贵的品格。更为重要的是,批判性连带着知识分子的参与、担当,连带着批判性知识分子的高大形象。在萨义德的构想中,这批人是被放逐者与边缘人,他们虽是业余人员,却担负着向权力说真话的沉重使命。就此问题,本尼特犀利地指出:在“权力”与“真相”的二元对立结构中,萨义德“将真正的知识分子置于政府之外”,忽视了“在政府和市民社会之间的关联的语境下,知识分子可以在许多不同路径(从链接社会运动的行动研究到应用政策研究)中有效地实践”,忽视了“知识分子可能将他们自己视为对更具局部形态的权力说出真相,而且也是为了这种权力而言说,目的是减弱或限制其他权力形式的影响”,“萨义德置于知识分子生活政治学之上的对于这些问题的简化与极端化建构并没有对含糊不清与矛盾给予(allow)足够的重视,更别说解决方案了。更重要的是,它从批判的知识分子的作品中抽取了一部分进行解读,从而拒绝了含混与矛盾”。*[英]托尼·本尼特:《本尼特:文化与社会》,第323页。本尼特对萨义德的批评提醒我们,要对文化研究及其批判性的复杂状况保持清醒认识。令人遗憾的是,张教授在这一点上做得不够好。她首先征引了本·阿格对美国文化研究缺乏批判性的批评,然后举例证明中国的文化研究同样表现出批判性渐渐淡化的趋势。不过,这两个部分都存在明显的缺漏与逻辑问题。

先看第一部分,本·阿格以《纽约时报》的后现代主义为例,批评了肯定的后现代文化研究的四种形式:拒斥政治,赞成消费资本主义,赞美流行文化,崇尚超然脱俗。*[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218-221页。如果单凭张教授所引用的这些文字,其失去批判性的说法的确言之成理。问题是,如果回到上下文语境,其所下判断就要大打折扣了。在具体讨论《纽约时报》的后现代主义之前,阿格明言:“我(阿格,1990年)已经对利奥塔关于贝尔意识形态终结的后现代主义、后工业社会论点和具有政治意图的激进后现代主义二者做了区分,在此,我还想谈谈后现代主义的第三种变体。”*[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218页。显然,这种肯定的后现代文化研究只是后现代主义的一种形式,它与激进后现代主义迥然相别。既然如此,断言美国的文化研究批判性日益淡化就是以偏概全。顺着这句引文再往前看,阿格在这一小节的开头强调:“我极力主张一种更具批判性的、辩证性的后现代主义”,并将“胡伊森、阿罗诺维茨、凯尔纳、阿格”列为代表人物。*[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215页。这从反面证明,张教授的断言与事实不符。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肯定的后现代文化研究在阿格眼里是“非理论化的后现代主义”。在详细列举完毕其特征之后,他强调这种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方式“不是栖息在大学校园,而是散布在街道、店铺、商场、剧院、杂志、报纸和广告行为中。我所称的《纽约时报》后现代主义就是一种现象化了日常生活后现代主义”。*[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225页。也即是说,这种所谓的后现代文化研究其实就是后现代主义的一支在日常生活中的播撒,根本不是学者所从事的文化研究。不妨说,阿格将这种后现代主义形式称作后现代文化研究煞是无谓。所以,它不能成为美国的文化研究批判性淡化的理由。

再看第二部分,张教授认为“中国的文化研究同样也表现出批判性的逐渐淡化,文化研究中出现趋同的声音,出现附和是复调,一有批判,群起而攻之;一有赞扬,趋之若鹜。比如媒体对‘大妈’跳广场舞的批判,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各地对广场舞的极端抵制措施,以一种统一的论调和单一的态度齐批这一源于社会底层民众的健身活动,建设性的建议和包容态度未见宣传”。易于发现,张教授所举的例子不太恰当,因为它不仅不能证明其提出的论点,反而与其相悖。众多媒体“齐批”大妈的广场舞,证明的当然是批判性的强化而非弱化。另一个问题是,张教授在有意无意中把媒体意见视为文化研究。我们知道,它跟学者的文化研究虽然会有某些重叠或交叉,但还是不宜把两者完全混同起来。还需心中有数的是,媒体的批判意见有时是真批判,有时是作为引人眼球的营销策略。另外,媒体研究是文化研究的一种特殊形式,“重点关注由霸权利益建构的媒体和被霸权利益建构的媒体”,而批判性媒体研究“更多的是关注那些实证主义媒体提供的、貌似未经媒体化的、去作者身份的新闻和娱乐节目中隐含的微妙的虚假和谎言”。*[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42-43页。接下来,张教授对男男女女日常生活中的虚假需求竟然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与倡导痛心疾首,“这些消费主义盛行的社会文化被越来越多的人毫无批判地接受,与《纽约时代》的后现代主义如出一辙”。应该说,这种批判本身值得赞同,但作为中国的文化研究批判性淡化的证据则较为乏力,因为张教授所谈的其实是大众对消费主义文化不加批判地拥抱这种现象,而非严肃的、学理性的文化研究活动。综上可知,张教授的论证常常张冠李戴,对中国的文化研究缺乏批判性的指责不能成立。有意思的是,想要找寻中国的文化研究批判性十足的正面材料并不困难。在张教授这篇文章的下一节,就有两个现成的例子。在批评姜文的电影《一步之遥》时,她指出:“难怪有评论认为《一步之遥》充满了姜文自娱自乐的梦呓,观众被弄糊涂了,怎么感觉电影与烂片一步之遥呢?”她还援引另一位学者的话来总结这一个案:“大众文化‘沉沦’为了中产阶级趣味,是什么样的文化环境使得大众文化放弃必要的担当而在‘沉沦’中‘娱乐至死’,心甘情愿地戴着畸形的‘消费意识形态镣铐’跳舞?”*肖明华:《大众文化研究的“新左派”范式再考察》,《中国文学研究》2014年第2期。在对中国的文化研究实践作出较大规模的统计、整理之前,从整体上断定其批判性走弱还为时尚早。无论怎样,文化研究的从业者确实应该提防批判性的变弱。因为文化研究关注的男男女女处身其中的文化,那么,这就极大地拓展了研究的范围,“智识事务不再局限于象牙塔内,而是关于媒体与购物商场、卧房与妓院的世界。如此一来,智识生活再次回到日常生活;只不过是冒着失去对日常生活进行批判的能力的风险罢了”*[英]泰瑞·伊格顿:《理论之后:文化理论的当下与未来》,李尚远译,台北:商周出版社,2005年,第14页。。

三、文化研究的对象与表述形式

由于意义生产的过程是文化研究的聚焦点,所以,烟火味浓烈的日常生活是其研究对象。张教授一方面对此表示认可,另一方面却又做了加减法,把文化研究的对象界定为“源于民众,服务于民众”的流行文化。这既窄化了流行文化的内容,又窄化了文化研究对象的内容,从而把现今如火如荼的文化产业关在门外。需要注意的是,流行文化的生产主体不一定非是普通民众不可,“源于民众”与“服务于民众”并无双向的逻辑必然关系。民众是构成复杂的群体,有着并不完全一致的利益取向。因此,在具体分析中不能将其同质化。正如本·阿格所言,“有些批评家拒绝法兰克福学派假想的阿基米德主义和精英主义,并将流行文化等同于民粹主义,因此将流行文化理想化”*[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40页。。站在“最广大的民众”立场上,张教授认为流行文化陷入了“由民众到少数群体”的困境,譬如,电影《一步之遥》的“生产、流通、消费和评论的过程中,充斥的是资本运作的痕迹,而非来自底层民众身份建构与自我认知的流行文化”。截至目前,“文化工业的现有状况——作品创作源起于大的组织机构,大多数人仅仅是作为专业化生产和分配的产品的消费者参与其中”,然而,“受众积极性不再限制于重新解释和重新使用标准化的商品,而是被结合进生产链之中”。*[英]格雷厄姆·默多克:《动荡时代的文化研究:遗产与挑战》,章辉译,《学习与探索》2014年第11期。换言之,民众的自我想象与身份认同并非杳然无踪,而是经过改头换面,多多少少被吸纳进文化产业的产品制作过程中。否则,制造出来的产品就不会赢得目标观众与票房业绩,精明的生产商岂肯做这种亏本的生意。某种程度上,张教授对文化产业的不屑赓续了阿多诺等人对大众文化的蔑视。还需辨正的是,张教授在这一节所谈的是流行文化因未代表底层发言而陷入困境,但这充其量只是流行文化的困境,即便它可以成立,也无法导出文化研究陷入困境的结论。如若张教授所言属实,那么,它恰好可为文化研究提供一个不错的素材。

从已然缩小的研究对象,张教授提出文化研究的表述形式应“去学术化”,因为“文化研究的对象决定了文化研究的公共话语特点。文化研究要以最广大民众能够参与讨论的公共话语进行写作”。文化研究终归是一批有专业技能的学者从事的研究工作,它固然以男男女女的日常生活为分析对象,但这绝不意味着研究成果及其表达方式均需通过他们的首肯才行。按照这个逻辑,那些研究鳄鱼、老虎、狮子的学者是不是也要用它们喜闻乐见的形式来表述自己的研究发现呢?对没有一定基础的非专业人员来说,文化研究与其它学术研究一样,有些高不可攀。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因为我们不可能要求任何一种研究能让最大多数的人都了如指掌,它也没有那个必要。然而,这绝不意味着高深的研究成果与男男女女永远没有交集。众所周知,在资本主义主导世界之际,马克思与恩格斯通过考察资本主义商品与周期性经济危机,提出了资本主义终将为共产主义社会代替的设想。这种研究成果自然是为多数人不懂的学术话语,但它最终借助革命志士的普及,极大地形塑了世界格局,形塑了亿万男男女女的日常生活与人生命运。这也说明,学术研究与学术成果普及是紧密关联的两码事儿,后者理应采纳最广大民众能够参与讨论的公共话语。对研究者来说,将二者毕其功于一役则有些强人所难,也太过机械。张教授强调,“既然文化研究离不开流行文化,那么文化研究的语言只有能够流行才有生命力”。上述的例子证明这有一定道理,但归根结底,一种研究有没有生命力端赖其有否真知灼见,能否经得起时间检验。

宣扬去学术化的张教授对文化研究的现状甚为不满,“在中国,文化研究领域追踪西方理论,热衷于理论研究,涌现了一批‘高、大、上’的研究作品,行文冗长,措辞晦涩,理论套理论,无理论不成书,不接地气的长篇大论让读者一头雾水”。这种批评与盛宁的批评并无二致,没有看到中国的文化研究领域里诸多本土化的个案分析。文化研究到底为什么要去学术化?依照张教授再三引用的本·阿格教授的说法,“文化研究要放弃其浓厚的学术行话,并取而代之地发展一种更为广泛,更为公共的俗语;否则就不可能将文化研究当成有力的、政治化的意识形态批评模式来植入到日常生活的兴衰中”,其“目的是公共启蒙和广泛基于社会变革运动的创新”*[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238页。。可以发现,本·阿格赋予了文化研究重塑日常生活的重任,它将直接参与流行文化的构建,改变男男女女审视世界的方式,开创能够讨论时代重大问题的公共话语。这样的文化研究不再是学院高墙之内沉默的文字,而是与生龙活虎的社会运动融为一体,与致力于改善社会的文化行动并无两样。这样的去学术化当然不会滑向阿格担心的平庸化之途,但目前为止,就连阿格教授本人的工作也未达到这一高标。去学术化还有另一个目的,“建立去学术化的文化研究,人们利用文化研究来抵制主导文化,创造新文化”*[美]本·阿格:《作为批评理论的文化研究》,第227页。。这是根据美国文化现状作出的判断,并不适合中国语境。我们的主导文化是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导的文化,虽然文化研究也有创造新文化的责任,但其批判的对象主要还是消费主义文化的不良一面。因此,不必盲目照搬照抄,削足适履地开展去学术化。

结 语

张喜华教授的“文化研究困境论”将文化研究的学科定位本质化,忽视了它在介入现实与理论旅行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新变。文化研究并不缺少批判性,张教授的担忧与事实不符。她将流行文化限定为源于民众的文化,这窄化了文化研究对象的范围。她认为文化研究的对象决定其去学术化的表达形式,这既不合逻辑,也有些机械。

(责任编辑:王学振)

收稿日期:2016-03-09

作者简介:王伟(1977-),男,安徽砀山人,文学博士,福建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批评的研究。

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310(2016)-06-0073-05

On Prof. Zhang Xihua’sAReinterpretationofPlightinCulturalStudies

WANG Wei

(InstituteofLiterature,FujianAcademyofSocialSciences,Fuzhou350001,China)

Abstract:As opined by Professor Zhang Xihua, due to its departure from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inter-discipline, criticalness, and studies on popular culture, cultural studies has now been in trouble, so efforts must be made to return it to its true colors. This view essentializes the subject orientation of cultural studies but ignores the new change which may occur in the process of intervening in the reality and the theory. However, cultural studies is not devoid of criticalness, so Prof. Zhang’s worry is inconsistent with the truth, for she regards popular culture as derived from the culture of the public, thus narrowing the scope of the object of cultural studies. She thinks that the object of cultural studies can determine its de-academic expression form, which is not only illogical but also a little inflexible.

Key words:cultural studies; plight; discussion

猜你喜欢

文化研究困境
困境
“邻避”困境化解之策
中国文化研究概述
我国雾霾治理的困境与出路
从《喜福会》看华裔家庭的文化困境
科技文化视阈下的文学研究概述
论狭义平等理论的三重困境
“文化研究”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的新视野
理论的终结与新生
中国“富二代”家庭教育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