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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虞明:你只要知道我们一样热爱生活

2016-03-12董铁莹

中国青年 2016年2期
关键词:淋巴癌运通摄影

文-本刊记者 董铁莹

姚虞明:你只要知道我们一样热爱生活

文-本刊记者董铁莹

“用几袋空壳‘乐观’粉、两瓶面光光的‘正能量’,兑一锅速溶心灵鸡汤,那是对读者的轻慢。”

久久不能落笔,因为要叙述的是人生这袭华美袍子上的虱子,或者更大的破洞。

姚虞明身处的病房里,来来往往,太多病人脸色恹恹、眼神阴郁,刺鼻消毒水的气味飘浮在苦痛的河流之上。窗外的阳光依旧好,这里是照不到的地方。

既然已经赤条条,被上天无情剥夺,为什么还要连带着把自己的笑容也一起奉送?

他和王运通,身患淋巴癌的两个忘年交病友,一个在化疗放疗期间潜心写作,一个在病情确诊之后跋山涉水地摄影,用虚弱的自由,最终汇聚成摄影文学集《不落的行歌》。

生命的脆弱催促着旁观者的同情,姚虞明告诉我说,他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悲悯”,也不想以此对待别人。“用几袋空壳‘乐观’粉、两瓶面光光的‘正能量’,兑一锅速溶心灵鸡汤,那是对读者的轻慢。”

在“虚弱的自由”里创作,文字获得了真正的力量。

有的伤口正在结痂,更多结痂已经脱落

2010年初被确诊罹患淋巴癌,姚虞明的整个世界坍塌了。38岁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长,我不怕死,是不甘心稀里糊涂地了结一生”。

他望向旁边床铺的光头老先生,脚指甲、手指甲全都掉了,皮肤发黑,但眼神溜亮。

“请问您哪里不舒服?”“皮肤癌!”蹦出的三个字,响响亮亮,痛痛快快,大大咧咧,全无想象中的萎靡和哀怨。

殊不知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放疗掉光了头发,头部有多处溃破,身上全是水疱。早上起来,床枕上总是血渍斑斑。

这位光头老先生是贵州省著名摄影家、被收入《中国摄影家大辞典》的王运通。罹患淋巴癌十年,这病症却似他随身披着的一件衣服,如此从容淡定。

他还成了整个病房的开心果。看到谁特别阴沉,他就调侃一下自己的病情,将室外的阳光带到病房内。

在这如春天般温暖的病房,阴郁渐渐消退。“那么多重症病友,每天死生狂澜,我已属幸运”,姚虞明说。

除非冲动幻想的热血,谁会主动想与暴风雪沾边?

但风雨不会因为你的柔弱而心生怜悯,唯一可做的,就是尝试着接受。“身上有的伤口正在结痂,更多的结痂已经脱落”。在人生循环往复的新陈代谢中,摔倒又结痂,唯有心会变得愈加坚强。

在虚弱的自由里,将臭皮囊再修理一番

作为江苏省的一名中学语文老师,姚虞明曾视写作为生命。但在忙碌的工作中,这份梦想被堆放到最不起眼的角落。

“现在多了点虚弱的自由,正可以搬去乱石,为那些地下的种子疏土、浇水,催生出新禾,”

他用史铁生的话鼓励自己:“职业是生病,业余写一点东西。”

王运通的摄影作品深深震撼着他,为什么不为这么好的作品配一点点文字?姚虞明反复看着一幅叫做《秋染禾木》的照片,被其中传达的生命力量感动流泪。

灵感来了,他赶紧在书桌面前坐下奋笔疾书。很快病痛的折磨让他坐不住,就拿起纸笔趴在床上写两行;再顶不住,就把自己往床上铺一会儿,试着起来接着写……

短短几行散文诗,融尽了姚虞明自己对于生命的理解。发给王运通,不到十分钟就收到了回复。“他看到我配的短诗后激动至极,这幅摄影作品之前叫‘秋染禾木’,他说只有我看到了他其实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一种生命生生不息的蓬勃力量。”

两个“生命艺术的盗火者”,开始携手迈出摄影文学作品的第一步,这幅作品后改名为《生生不息》。

一边忍受着化疗的痛苦,一边体验着创作的愉悦,家人给了姚虞明最大的支持。他的妻子总是默默付出,按时给他服中药,即时提醒他休息。“女儿才刚过十岁生日,说好了要和她一起成长”,姚虞明在抗癌的过程中更加坚强。

凯撒说:我来,我见,我征服。姚虞明说要改一个字,我来,我见,我臣服。他敬畏生命的无常,看到生命的短暂局促,但又在向死而生中选择坚强和审美的生活。

在王运通的摄影作品《不朽》旁,配上了姚虞明如下的文字:“朽了吗?当然是朽了,谁也磨不过时间。朽了吗?面对这样的发问,还是保持缄默,别让出口即为轻佻。”

摄影作品《不朽》

他在写树,也在写自己。最脆弱时又最坚忍,最痛苦时又看到希望。“自然法则不会偏爱某一种生灵,天地就是以不仁为仁”,即便如此,他还是热爱生命本身。

“好歹将臭皮囊再修理一番,审美的生活才不枉来世一遭。”他在说王运通,也在说自己。

来过、爱过、自由过

王运通的病情在2014年4月后不断恶化。8月12日夜里12点,姚虞明赶到病床前,发现王运通此时完全瘦脱了形,手掌薄削,手指苍白,细如芦管。

他用整整六天的时间,为气息微弱的王运通朗读书稿。14日早上,每天如同睡在一堆碎玻璃上挣扎的王运通告诉姚虞明,这是他睡的最好的一晚。

聊到王运通喜欢的黄宗羲黄梨洲先生对联:“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其能奈我何”,在场的一位来探望的朋友痛哭起来。王运通却平静地抽完一支烟,反而安慰大家。单独两人在一起时,王运通似乎毫无征兆地对姚虞明说:“你这次离开后,不多几天,我也要走了,书由你全权处理,我也就放心了。”

“三千年的胡杨,一亿年的历史。要有怎样坚强博大的灵魂才能与他平等对话?”姚虞明读着自己写下的文字,读得沉稳,嗓音浑厚,房间里推拥着一股深沉的力量。

面对生死别离,说说来生还是说说佛道?安慰和信仰,都显得如此苍白。姚虞明能做的只有把书稿写得再完美一些,完成这个美丽的约定。

2014年8月25日王运通去世,2015年10月,《不落的行歌》摄影文学作品集由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出版。生死两隔,作品变成了永恒。

“生命并非自来良善,天生丽质,不准是个恶作剧的丑姑娘。明白的事实在于:只要你爱她,就能使她温馨而美丽。”江苏省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黄毓璜读完《不落的行歌》写下感言。

你凭什么断定,大病的生活只能泛起哀怨的波光

采访姚虞明,发现他对生命有一种超越年龄的独到见解。并非盲目乐观,也不是悲观看淡,而是达观,对生命的各种外化表现一视同仁。

“我不愿你们将我看成弱者,用一种廉价的悲悯看待我的作品。认为这是一个癌症病人写的书,不容易,买一本吧。”姚虞明说。

他在化疗期间的创作,每一个字用的都是最严格的标准,当然不会是为了博得同情。“有时候为了一段话,要翻遍各种资料”。

他说,不要将我神化为坚强的雕像,我只是懂得泪水与浩叹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进一步剥夺仅存的幸福。因此,不必用仰视的眼光看我,你只要知道我们一样热爱生活。

姚虞明说,当厄运来临,凭什么断定,只能泛起哀怨的波光?黑暗有多深,光明就有多亮。沉舟病树常相见,生老病死本自然,也就是早晚与方式的不同。

在书的开篇,姚虞明强调:本书所有摄影与文字不想贩卖无可逃避的病痛,谢绝任何廉价的同情。

美好至此,任由谁都剥夺不了这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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