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河的浊与清
——评冬如的长篇报告文学《中国有条黄柏河》
2016-03-09张立国
张立国
(济宁职业技术学院,山东 济宁 272000)
历史长河的浊与清
——评冬如的长篇报告文学《中国有条黄柏河》
张立国
(济宁职业技术学院,山东 济宁 272000)
报告文学《中国有条黄柏河》以其现实性、正义性、批判性、战斗性得以充分显现。本文从立体书写、真实感人;思想敏锐、敢于立言;历史在场主义与主体自觉性;不可或缺的形象思维,四个方面进行分析,《中国有条黄柏河》是一部值得肯定的成功之作,是一部优秀的长篇报告文学佳作。
黄柏河;天福庙;母亲河;形象思维;批判
读完《中国有条黄柏河》,掩卷沉思,是命运的安排,还是造化弄人。此书出版于2015年12月,几天之后,2016年1月5日,习近平同志就在重庆召开了长江流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他明确指出:长江拥有独特的生态系统,是我国重要的生态宝库。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要把实施重大生态修复工程作为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项目的优先选项。机缘巧合,《中国有条黄柏河》的主旨就是兴修水利造富人民,坚决治污,保护母亲河。写的就是长江流域的水利与河殇。领袖和作家在这一问题上达到了高度默契,领袖和人民群众心相通、情相依。报告文学的现实性、正义性、批判性、战斗性达到如此的社会现实效应是难能可贵的,也是罕见的。
我们写水利工程的报告文学并不少,写三峡、写葛洲坝、写三门峡、写红旗渠、写广西西江……写水患、水污染的更多。但像该书这样展示一条河开发、建设、保护的历史,写出历史浊与清的不多。作品生动地表现了黄柏河开发建设中的决策内幕;深刻地揭露了大跃进时代的浮夸风,以及“三边工程”的盲目性所造成的水利战线上人死牛亡的灾难等等;同时塑造了几代水利人勇于承担风险,不畏艰辛,忍辱负重的美好形象。作品写出了民工群体的爱与怨,卑微与伟大,牺牲与奉献。作品沿着历史发展的线索,揭示出当下经济发展与水资源保护过程中,各种利益的碰撞,错综复杂的矛盾,腐败与水污染的恶臭无处不在,险象环生。中国现代水利事业的曲折历史尽在读者眼前。
除了作家所写所思与党中央的决策高度契合,作品主旨鲜明,《中国有条黄柏河》可谓处处反映人民的心声,我认为该作还有以下突破之处:
一 、立体书写,真实感人
在中国的当代报告文学作品中写河工的或提及河工的作品不少。从十三陵水库的手推肩抬到刘真的获奖作品《一片叶子》的机械化操作,均是在为辛勤的劳动者唱赞歌,这赞歌是该唱的。劳动者不怕苦、不怕累,无私奉献的精神是真实存在的,是永远需要的。但这并非事情的全部,《一片叶子》只是讴歌劳动者,这样写是无可指责的。但作为真实记录一项水利工程或某项巨大工程,这样写就有失偏颇。没有劳动者的辛勤劳动、无私奉献、流血流汗,工程是难以完成的,而没有失误、没有事故、没有死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中国有条黄柏河》是写一项历时近半个世纪的大的水利工程,且是写工程史。作者没有一味地颂扬,而是真实记录了困难、艰辛、孤独、饥饿、软弱、逃避、死亡和成功、创造、爱情、欢乐及希望,这才是大工程的真实,历史的真实。
在此前我所阅读过的关于水利工程的报告文学作品,尚未见过水利工地饿死人的报道,这是第一次读到关于水利工地饿死人的报道,对我产生的震撼力极大。
“1971年,东风渠正式通水的当天晚上,普溪河渡槽垮塌,42个桥下乘凉人在瞬息之间变成冤死鬼。‘要不是有这人命关天的事,榜样的旗帜一定是飘扬在黄柏河的上空!’”
(冰天雪地跳进刺骨冷水的营长林曾志)“基槽挖出来了,大坝回填了,他却住进了医院。从那时起,他患上了严重的类风湿,双腿瘸了,双手残了,人也废了,他一辈子没有结婚,唯有房内的原木桌子与他形影相随”。
……
好了,不再一一引述,一个历时近半个世纪的大的水利工程,作者从旱灾、引水、决策、勘察、设计、施工、灾害、变化、爱情、生活、腐败、污染等方方面面进行了立体多元的记叙,将宏观叙事与微观描写巧妙地结合起来,给我们真实地再现了黄柏河的水利工程,真实地再现了黄柏河的过去与今天。
二、思想敏锐,敢于立言
报告文学因为要干预生活,所以其思想性与真实性是判断一部作品优劣的重要标志。我们现实生活中谎言与谬误太多,而在惯性思维下我们往往熟视无睹,这就要求报告文学作家以敏锐的目光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理性分析、科学判断,以警醒世人,引起关注,求得解决,以推动历史前进。这是报告文学作家必须担当的社会责任。通观《中国有条黄柏河》,作者在不少地方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引人惊喜。
按组织部门的规定,在个人档案学历一栏,第一学历大学本科毕业填“大本”;专科毕业填“大专”;工农兵学员填“大普”,“大普”成为一种特殊的历史存在。恢复高考后,在对恢复高考的一片赞扬声中,对工农兵学员给予了全民集体无意识的否定。冬如发现了这一问题,并直接提出:“我在研究秦诗华的成长过程中发现一个值得探讨的现象:中国的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在校学习的课本知识与实践知识结合得非常紧密。”回顾历史,由于历史的惯性,在推荐第一批工农兵学员时,人们头脑中还有“没上过高中怎么能上大学”的想法,所以在推荐中还是注重学历的。后来这种想法渐次被冲淡了,以至有的地方推荐了文盲去上大学,惹出“凭着一手老茧”上大学的世界级笑话,而这一笑话出现后人们又开始注意学历,到1973年出现了推荐加考试,没想这一推荐加考试的模式当年就被张铁生一棍子打死。总之,对工农兵学员这一群体,不能进行群体定性,而应进行个案分析。据我所知,各高校毕业留校时,注意选留了工农兵学员的,恢复高考后,教师断层不明显,教学展开就比较顺利,反之则师资匮乏捉襟见肘。而文革后的第一批研究生、留学生中工农兵学员占了很大比例。今天六、七十岁的科学家与教授们多半都是七七、七八恢复高考后的“新三届”和“工农兵学员”。因此,我们对这一群体万不可轻慢,万不可在集体无意识中对其否定。
再如:
“长江的鱼有柴油味;黄柏河西支的鱼有磷酸味;运河里的鱼有腥臭味……”
指出了污染的多样性。
“长江已经陷入深度危机。若不及时拯救,十年之内,长江水系将濒临崩溃,成为第二条黄河。”
警示预测着长江的命运。
“同样住在一个城市里,同样是生产电,三峡电厂的职工过得多么富裕,葛洲坝电厂矮一截……黄柏河的水利人拥有电,却不能从这电里边给自己挖一点点金……上网销售价是每度电两角五分,”
直指国家电网的垄断。
好了,无须多引,一位报告文学作家的历史责任感,社会责任感,一位报告文学作家敏锐的思想跃然纸上,作家的批判力充分彰显。
三、历史在场主义与主体自觉性
冬如的作品中牵扯不少高层人物,毛泽东、胡耀邦、习近平、邓小平、陈云、万里、李鹏、陈丕显、钱正英、杨振环、陈雷、矫勇、张光年、张风祥、李伯宁等。作者在写这些高层人物时,除几位领袖只是引用了他们的指示,余皆放在具体工作环节中去写,不一味歌颂,也不为尊者讳,而是秉笔直书。
历史叙事必须秉持历史在场主义,任何领导人的话语活动,都是在具体的、现实的环境中产生的、存在的,而不是在宣言与文章中。作者调查到的,作者了解到的,作者所知道的是什么样,就沿着在场主义如实去写,并不管某些回忆录、某些日记中是怎么说的、怎么写的。众所周知,当下的口述实录文章很多,但准确率达到75%就不错了,很难达到百分之百真实。这与当下诸多写领导人、写高层的报告文学不同,冬如同志不去追求领导人的认同感,她只写自己知道的,自己感受到的,充分显示了作家的主体自觉性。在当下中国,这确实需要勇气,一个弱女子能如此写,不能不让那些男子汉们汗颜。
四、不可或缺的形象思维
现在流行一种错误的观点或曰命题,叫什么“文学的本质就是虚构”,这一斧子下去就把文学砍掉了一半。事实上,从文学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有“实”、“虚”两条线,当然也有实虚交错之时,但从未有过虚构一统天下之时,且小说比叙事散文的历史短得多。正是这种错误观点,导致了错误的文学史观,现在全国高校流行的当代文学史就砍掉了报告文学,致使近十多年许多的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不知报告文学为何物?
“文学的本质就是虚构”派生出另一错误命题就是“形象思维就是虚构”。报告文学是理性的、批判的文体,它以理性思维见常,它排斥虚构,因此似可推论报告文学不需要形象思维,另一个建立在错误命题上的伪命题便自然产生了——报告文学不是文学。
形象思维、抽象思维、动作思维是人类的三大基本思维方式,它不分别专属于哪个类别行当。形象思维说白了就是带有形象或依靠形象进行的思维。艺术虚构是形象思维,但并不是所有的虚构都是形象思维,造谣中伤就未必是形象思维。
报告文学在深入剖析问题时确实需要精准的理性分析,需要抽象思维,但在深入采访和写作时,它必须奉行在场主义,恢复当时当事的画面。如果作者没有形象思维,勾勒不出当时的画面,或找不出自己所需要的生动画面,这篇报告文学就写不好,或者写不生动,或者写成新闻通讯。因此报告文学作家既需要抽象思维的能力,也需要形象思维的能力,二者缺一不可。无论哪一种思维能力弱了,都不会成为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家,也就是说报告文学文体本身的要求,就要求报告文学作家在思维能力上必须高过小说家和诗人,必须能在两条战线上作战才行。
冬如的《中国有条黄柏河》就提供了很好的范例,我们读该作,能看到很多生动的细节与画面,恰是这些生动形象的画面产生了感人的力量。
“可是陈品芳刚刚睡着了一小会儿,就被奇怪的痒痒弄醒了,醒来发现张培昌的手搭在她的手上,痒痒的感觉不翼而飞。她瞄他一眼,红一阵子脸,再瞄他一眼,又红一阵子脸。后来她索性不睡了,钻出茅草棚子,望着清冷的天空问:‘西北口,明天你怎么迎接我们’?”
“可是那天,郭德明看到的情景,却是离水车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把木瓢在石头缝里舀水,她的身边是一个木盒,盒底里有一点点泥浆水,一个老妇人挑着一担空桶从山坡上往河边走来。”
“叶枝突然从一棵很高的树上溜下来,不歪不斜,恰恰骑在了他的肩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双细腿儿在他的胸前乱弹……”
“可是有一天半夜,一个女孩起来解手,脚还没钻进鞋子里去,感觉异常的冰凉,本能地缩回脚,‘哇哇’地惊叫起来。大家都被她叫醒,擦亮火柴往鞋里照去,一条黑花蛇闲悠悠地盘在鞋窝子里呢!”
……
这样生动的细节与画面书中还很多,特别是在暴风雨中防天福庙翻坝场面的描写,可谓惊心动魄,这里不再一一引述。报告文学的艺术魅力在这里充分显现出来。其实,好的报告文学其艺术表现力、艺术魅力一点也不亚于小说,只是某些人视而不见,故意用广告报告文学的拙劣来遮蔽优秀报告文学的艺术光彩。
另外,该作采用了历史回闪的方式将历史与今天联系在一起,以保持住报告文学的当下性、新闻性,并在这一前提下增强作品的纵深感、历史感;穿插少量的历史典故、文化传说,以增强作品的文化底蕴;不断引用诗歌,以使30多万字的作品不至于呆板,总之,《中国有条黄柏河》是一部在艺术上苦心经营,在内容上颇具批判性、现实性的当下中国非常需要的报告文学佳作。
更令人感动的是作者带病奔波考察,顶着阻力写作,还亲自在严冬蹚过通过二级站的黄柏河河水,以体验当年民工在零下几度的水中劳作的艰辛。这是一位真正有担当的可敬的为民请命的体验派报告文学作家。
当然作品并非尽善尽美,如84页关于海燕的描写就有些牵强;109页上关于1976年的历史记忆值得推敲;179页关于东北的寒冷与粮票问题有待商兑;还有关于“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引述并不准确。但瑕不掩瑜,《中国有条黄柏河》是一部值得肯定的成功之作,是一部优秀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
[责任编辑:王雪炎]
Evaluation of Ru's Long Reportage "Have a Huangbo River in China"
ZHANG Li-guo
(Ji'ningPolytechnic,Ji'ningShandongChina272000)
2016-08-16
张立国,男, 济宁职业技术学院报告文学研究所,教授。
I
A
1008-0597(2016)03-0062-04
10.16161/j.issn.1008-0597.2016.03.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