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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阮籍的“叛逆”性格对曹雪芹及其笔下人物性格的影响

2016-03-07张洁宇

关键词:叛逆阮籍曹雪芹

张洁宇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论阮籍的“叛逆”性格对曹雪芹及其笔下人物性格的影响

张洁宇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70)

摘要:阮籍乃“魏晋风流”之代表人物,其个性狂傲、蔑视礼法、荒放不羁,在魏晋风云变幻的乱世之中傲然独立。此种性格特点,对曹雪芹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曹雪芹别号“梦阮”,意为向往阮籍,这种向往之情也渗入到他的作品《红楼梦》中。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了一批带有“阮籍式叛逆性格”的典型人物,笔者通过对这些人物形象的分析,进一步体味了曹雪芹于中所寄寓的深沉情感与人生理想。

关键词:阮籍;曹雪芹;叛逆性格;《红楼梦》

周汝昌《曹雪芹小传》引周策纵先生序:“《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别号‘梦阮’,所谓‘阮’,即是指阮籍”。[1]阮籍,“竹林七贤”之一,性格狷狂耿介、嗜酒荒放,整日醉隐山林,遗落世事,是一个叛逆的人格典型。曹雪芹别号“梦阮”,即向往阮籍之意。此向往之情,深烙于曹氏的思想与性格中。故在其所著《红楼梦》中,所塑造的许多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也打上了阮籍的深刻印记。

一阮籍的“叛逆”性格对曹雪芹性格的影响

魏晋南北朝时代社会动乱、政治黑暗,正统的伦理与道德受到冲击,迫使魏晋士人的思想性格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在动乱的政局下找不到出路,看不到未来,在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崇礼与毁礼的选择之中感到纠结、苦闷、彷徨与无奈,因而变得嗜酒荒放、任性恣肆,用游戏人生的方式面对社会现实,阮籍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阮籍的“叛逆”性格主要表现为三点:一为狂,二为痴,三为嗜酒如命。这三点,我们都可以从曹雪芹身上找到阮籍的影子。

1.“狂于阮步兵”。

曹雪芹性格狂傲,史书中无所记载,只在他好友的诗文中多有体现。裕瑞的《枣窗闲笔》有过这样一段描述:

其人身胖,头广而色黑,善谈吐,风雅游戏,触境生春;闻其奇谈,娓娓然令人终日不倦,——是以其书绝妙尽致。[2]

这是对曹雪芹长相与性格最直接的描写,在描述中我们不难看出其人的率真风雅,不拘小节。除此之外,敦诚在诗中多次写到曹雪芹的狂傲性格:

“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赠曹芹圃》)

“接罗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寄怀曹雪芹》)

敦敏也在诗中称曹雪芹:

“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题芹圃画石》)

“新仇旧恨知多少,一醉酕醄白眼斜。”(《赠芹圃》)

“步兵白眼”“扪虱而谈”“傲骨”“嶙峋”……或许是了解曹雪芹对阮籍有着特殊的情感而故意为之,或许是觉得只有阮籍的性格能与他们性情古怪的友人相媲美,茅盾、敦诚、敦敏在诗中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阮籍。茅盾在《关于曹雪芹》中指出:“敦诚的诗歌,屡次以阮籍比曹雪芹……在封建时代,愤世嫉俗的士大夫既痛心疾首于本阶级之腐化分崩,又不能毅然自绝于本阶级,往往以‘狂’的面目,倾吐他的抑塞不平之气。”[3]这是极有道理的。阮籍作为士阶层“本有济世志”却不拘礼法,善为“青白眼”,常常以疯癫之举、狂傲之态遗落世事,一是对自身怀才不遇的愤懑与反抗,再则是明哲保身不愿同流合污的一种手段;曹雪芹出身贵族,才华横溢,家族败落后隐居西山,即使清贫到“举家食粥”,也仍然保持一颗本心,一身傲骨,嫉恶如仇,坦荡从容。这二人的“狂傲”,正是不满社会现状而表现出的一种另类的排斥与控诉,并用自身的“另类”来抨击政治高压下所谓的“大同”。或许是相似的环境、相似的经历容易造就相似的人格,曹雪芹的率真恣肆与“傲然独得,任性不羁”“箕踞啸歌,酣放自若”的阮籍十分相似。

2.“千古情人独我痴”。

《晋书·阮籍传》记载:“(籍)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痴。”[4]阮籍的“痴”,从外表来看是“得意忘形”,从内心看,实则为“穷途之哭”。这种内心的痴执在于他对现实的挣扎,无论外在表现得多么癫狂任性,一颗赤子之心始终未变。而在乱世中,最令人悲哀的不是本心易变,是无人能懂下的凄凉落寞。他的82首《咏怀诗》便是其对世事人情且逃离且求索的最深刻体现。高晨阳先生说“阮籍对世事总是难以忘情的”。[5]但他的内心充斥着太多的矛盾,既无法做到嵇康那样从容就义,又不能接受像山涛那样轻易妥协,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生存,却仍执着于内心的操守,彷徨苦闷而难以自拔。

曹雪芹外表的“痴”同阮籍一样,痴迷于吟诗作画、弹琴饮酒。敦诚的《佩刀质酒歌》称他“击石作歌声琅琅”,张宜泉的《伤芹溪居士》说其“琴裹坏囊声漠漠”;在诗才方面,张宜泉也说“君诗未曾等闲吟”“爱将笔墨逞风流”等等。除此之外,曹雪芹的内心也是充满“痴”的。他对政治是失望乃至于完全放下的,他的“痴”,除了在炎凉世态下保持本心,便是对往昔的刻骨追忆,对美好消逝的执着挽留。曹雪芹是“活”在过去的,他的巨著《红楼梦》便是为过去而作。如果说阮籍执着的是与虚伪礼教所对立的坚定的情操与气节,那么曹雪芹所执着的便是完成那倾其一生痴情与血泪的《红楼梦》。周策纵先生在《曹雪芹小传》序里就已经指出:“这个‘痴’字在《红楼梦》里是很重要的一个意境,是描述‘情’的中心观念。”[1]正如曹雪芹在悼红轩所作的那首诗所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6]

3.“一醉酕醄白眼斜”。

与阮籍一样,曹雪芹同样嗜酒如命。他的好友在诗中也多有提及:

“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长赊。”(敦诚《赠曹芹圃》)

“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敦敏《赠芹圃》)

“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心中磈礧时。”(敦敏《题芹圃画石》)

还有一首《佩刀质酒歌》,不仅写出了曹雪芹的嗜酒狂放、不拘一格,更体现出了一种仗剑质酒的豪侠精神。

“竹林”时期的阮籍善饮,原因有四:一为爱好,二为行散,三为解忧,四为避祸。曹雪芹并没有如此复杂,酒之于曹雪芹更多的是排遣忧愁。对于曾经的往事,曹雪芹不会轻易忘却。而面对现实人生——家世凋零的伤痛,亲离子散的孤独,贫寒交迫的悲哀,世态炎凉的感叹……让他更加难以承受。现实的打击使他逐渐看透世事、顿悟人生,酒便是最好的催化剂。他佯装乐观潇洒,心中压抑的磈礧却无处排遣,在一醉解千愁的千古信条下,唯有以酒暂排苦思。

二阮籍的“叛逆”性格对《红楼梦》人物性格的影响

《红楼梦》是曹雪芹一生宝贵的心血与结晶。他“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最终成就一部旷世奇书,留给后世无尽的思索与追忆。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那些色彩鲜明、独树一帜的典型形象,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除了曹雪芹自身高超的艺术创作魅力,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其中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真、情、痴、叹。

1. 贾宝玉——“多情公子”“似傻如狂”。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唯一的一位男性主角,是整部作品的中心人物,也是作者曹雪芹自身形象的艺术投射。有关他的性格描写,《红楼梦》中处处体现。第三回的《西江月》判词中这样形容他: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从判词中,我们可以看出贾宝玉性格的狷狂乖张。除了判词,他的呆傻狷狂还以其他异样的方式表现出来:第三回贾宝玉第一次见到黛玉问其有没有玉,在得到对方否定的回答后,“登时发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摔去”;第十九回写“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放纵弛荡,任情恣性,最不喜务正”。这种性格又体现在他对功名礼法的排斥上。他把追求仕途经济、功名利禄的人称为“禄蠹”,认为他们虚伪庸俗,并对那些规劝他走仕途经济之路的人十分反感。《红楼梦》第十九回袭人良苦用心劝其致力于功名,宝玉唯唯答应,事后便浑忘了;湘云劝他,他大觉逆耳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脏了你知经济学问的。”“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起气来,……众人见他如此疯颠,也都不向他说这些正经话了。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对于仕途经济这条路,宝玉选择了逃避和抵抗,对平时异常体贴的袭人、宝钗之流都敢直言不讳的据理反驳,不给一点面子,这与不拘礼法、排斥名教的阮籍如出一辙。

《红楼梦》中形容宝玉最多的字眼便是“痴”。第五回警幻仙姑说宝玉“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痴儿意尚未悟”;第七回初会秦钟,“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第二十九回又说:“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等等。宝玉的“痴”是对美好事物的倾慕,是对那些不同于世俗的人与事发自内心的喜爱,是一种痴情。贾宝玉对自然万物及那些独具性灵的东西皆怀有情,花鸟鱼虫在他眼中都是美好且珍贵的。在对待大观园的女儿上,他更是“多情”。他对林黛玉有爱情,对其他的女性都怀有欣赏爱惜之情,他的这种“情”建立在“泛爱”与尊重的基础之上,没有薛蟠、贾琏之徒玩弄女性的心态。他有爱红的毛病,而且爱吃女儿嘴上擦的胭脂,甚至与丫头同榻而眠也无所介怀。这不禁使人想到了阮籍醉卧邻家妇之侧的典故。而当宝玉不得不面对众女儿被摧残折磨、香消玉陨时,又陷入无尽的痛苦。第十三回梦中听到秦可卿之死,“心中似戳了一刀,忍不住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晴雯死后,用情深意切的《芙蓉女儿诔》表达自己的无限哀思,黛玉魂归离恨天,宝玉便得了“情极之毒”,遁入空门。这一点更与阮籍为兵家女哭丧的事迹不谋而合。沈勤文说“宝玉对女性的这种天然的热爱出自对生命之美的诚挚珍惜,和阮籍一样,这种爱不为世俗的情欲所左右,而是基于内心的尊重。”[7]

2.林黛玉——“孤标傲世偕谁隐”。

林黛玉是曹雪芹倾心刻画的最富“叛逆”色彩的女性形象,与《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和《牡丹亭》里的杜丽娘的“叛逆”有明显不同,“孤标傲世”是她性格的首要特色。寄居在贾府,她深感身世之离落,寄人篱下的凄苦无依和曹雪芹赋予她的诗人气质,使她的性情变得敏感多疑,有时还任性刻薄、孤傲难处。第八回李嬷嬷劝宝玉不要贪杯,黛玉却借机奚落李嬷嬷: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第十六回宝玉将北静王所赠鹡鸰香念珠转赠刚从扬州发丧回来的林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并一把摔在了地上。黛玉虽然任性孤傲,却不虚伪做作,与宝玉一样,对封建礼教、仕途经济十分反感。她的孤高傲世,是源于对性情之真的执着追求,不愿趋炎附势、随波逐流。

《红楼梦》形容林黛玉品貌最多的一个词便是“风流”,这种“风流”韵致,与阮籍所代表的“魏晋风流”一脉相承。第三回林黛玉初进贾府:“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第五回言警幻之妹“其袅娜风流,则又如黛玉。”“风流”一词还常常体现在她的诗句之中。第二十七回的《葬花词》有“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第三十七回作《白海棠诗》,李纨对黛玉所作的评价为“若论风流别致,是推潇作。”第七十回作柳絮词,黛玉的那首《唐多令》亦有“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冯友兰先生在《论风流》一文中指出,“风流是一种人格美”,[8]是一种清虚玄远、超逸脱俗、潇洒高妙的精神风采。还有林黛玉所代表的“竹”的意象,也正是阮籍所代表的“竹林七贤”隐逸旷达、高蹈不羁的名士风采。

“痴情”也是林黛玉打动人心的因素之一。如果说贾宝玉是“多情”,那么林黛玉则是“笃情”。她将情,尤其是与宝玉的爱情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沈勤文在其论文中说:“黛玉生于情、系于情、死于情。”[7]可是以贾府为缩影的现实社会的冷漠无情,生生将黛玉的梦想击得粉碎。“泪尽而逝”是黛玉作为绛珠仙草还泪报恩的最终结局。正如戚序本第三回末脂评:

补不完的是离恨天,所余之石,岂非离恨石乎?而绛珠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为惜其石而落。可见,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为之惜乎!所以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所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黛玉对宝玉的感情矛盾且执着,中间经历了无数次的试探与纠结,终还是抱憾而亡。这种痴执,不禁又使人想起了阮籍的“穷途之哭”,在残酷世俗面前太过于维护内心的真,等待他们的只有穷途末路,寒塘冷月。然而这样强大的人格,即使以悲剧收场,仍使我们敬佩不已。

3.妙玉——“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妙玉是《红楼梦》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人物形象,但她的重要性却超过了除探春以外的贾氏四姐妹。而且她与黛玉、宝玉一样,名字中都带有一个“玉”字,可见曹雪芹对她的钟爱。妙玉的性格孤傲比之黛玉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黛玉是“目无下尘”,那妙玉便是“孤高绝尘”。她的判词题目为《世难容》: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艳: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妙玉的性格的确孤高得令人不喜,连贤惠的“老好人”李纨都直言:“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她。”与她亦师亦友的邢岫烟也说:“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他这脾气竟不能改,是生成的这等放诞诡僻了。”对于刘姥姥用过的成窑五彩小盖钟,妙玉嫌脏丢弃不用,并说:“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这与说刘姥姥是“母蝗虫”,丢弃鹡鸰香念珠的黛玉相比,的确是“过洁世同嫌”了。

然而妙玉的高洁,孤僻是有原因的。她喜欢范成大的那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并自称“槛外之人”,似乎看透了贾府这类富贵繁华的豪门贵族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天而将自己隔绝于世俗之外。魏晋时期的裴楷曾云阮籍是“方外之士”,《晋书·阮籍传》中记载,阮籍丧母,裴楷前往痛哭悼唁,有人问他阮籍都没有为母哭丧,他为何还要哭,裴楷说:“阮籍既方外之士,故不崇礼典。我俗中之士,故以轨仪自居。”[4]一个“槛外之士”,一个“方外之士”,可见二人都是超脱于世俗之外的与众不同之人。《红楼梦》中还写道,第七十六回栊翠庵续诗完毕,妙玉送别黛湘二人,“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掩门进来”;第四十一回贾母带众人离开栊翠庵时,妙玉却“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而对待刘姥姥,则是连其喝过的茶杯器具都能弃之不要,还要打水洗地方。妙玉对待不同人物的行为态度是各不相同的,这恰恰又与阮籍好为“青白眼”的行为如出一辙。曹雪芹说她“气质美如兰”,“兰”的意象代表空幽寂寞,而她所居栊翠庵里的傲雪红梅,更为她的性格增添了一抹孤标傲岸。

4. 史湘云——“是真名士自风流”。

史湘云被后世学者公认为《红楼梦》中最具名士风度的女性形象。与阮籍相比,湘云的性格少了几分狷傲,多了几分豪放旷达。这种性格,比之黛玉多了一份豁达,比之宝钗又添了一份真率。她虽为女儿,却英气十足,这一点,在她的判词中也可窥一二:“英豪阔大宽宏量”“霁月光风耀玉堂”,气度风范堪比男子,而且《红楼梦》中还多次提到湘云喜穿男装的趣事。第四十九回更是直言不讳地说出了“是真名士自风流”的箴言,并说“你们都假清高,最可厌”。用看似玩笑的话明白道出了人情的虚伪。而她名士风范的最重要体现,则是在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憨态可掬、香梦酣的史湘云醉卧芍药花丛,蜂飞蝶舞、香红散乱,自己却浑然不觉,不禁使人联想到了“竹林七贤”醉隐山林,怡情恣肆的风流品行。

史湘云的“痴”是一种磊落豁达的真性情,是一种乐观积极的态度,更是一种不为世俗虚名所累的通透自由。相比于黛玉的悲愁、宝钗的深沉,没有心机与城府的湘云即使“独乐乐”也会觉得畅快淋漓。她的“痴”,在于她不把烦恼与忧愁盈在眉头或藏于心间,“快乐至上”“难得糊涂”的达观心态让她更接近于心灵的自由与潇洒。正如邸瑞平先生《红楼擷英》中所论述:“才如泉涌,狂放脱羁,像阮籍,像刘伶,更像她自己,她像从深山中滴出的小溪流,欢快地跑着,清浅透彻,哗哗地带着一串歌声。”[9]刘再复在《红楼人三十种解读》中总结湘云的性格:“诗人与憨人,颖悟人与糊涂人,二者兼有之,这就是史湘云。”[10]

纵观曹雪芹塑造之人物,虽个性独特,风采各异,读之令人过目不忘,然大都带有叛逆色彩。这样的“叛逆”性格,无论作者赋予他们怎样的才与情,都没有摆脱等待他们的悲剧命运,也没能逃离出“悲金悼玉”的母题。黛玉“泪尽而逝”,宝玉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湘云“湘江水逝楚云飞”,年轻守寡;妙玉更是“无暇美玉遭泥陷”,下场凄凉。对于这样的悲剧,曹雪芹是无力回避的,就如同宝、黛等人虽然不满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却也只是一味的逃避,或痴傻、或悲愁,无法摆脱又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无情命运将他们毁灭。这与阮籍穷途之哭的无奈与痛苦一脉相承,对生的渴望使他们珍惜现世,对真的追求又使他们陷入不能自拔的逃离与求索,或许正是这样,他们才会有情的释放与礼的蔑视,才会拼命想要抓住短暂的快乐而近乎“痴”。

总之,阮籍之狷介性格对曹雪芹及其《红楼梦》影响深远。在魏晋崇尚个性和清初理性解放的时代,“叛逆”性格概有其自有之意。阮籍的长歌当哭与曹雪芹的红楼一梦将两个时代牵引、合璧,留给后人无尽的追忆与叹息。

参考文献

[1]周汝昌.曹雪芹小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2,10.

[2]朱一玄.红楼梦资料汇编[G].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30.

[3]刘永良.茅盾眼中的曹雪芹与红楼梦[J].红楼梦学刊,2007(6):120.

[4]房玄龄.晋书·阮籍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2:1359,1361.

[5]高晨阳.阮籍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225.

[6]清·曹雪芹.戚蓼生序本石头记(南图本)[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5.

[7]沈勤文.魏晋风度浸曹侯,如椽健笔写风流——论<红楼梦>与魏晋风度[D].济南:山东大学,2013:24,38.

[8]冯友兰.三松堂学术文集·论风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611.

[9]邸瑞平.红楼撷英[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137.

[10]刘再复.红楼人三十种解读[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163.

Class No.: I207.411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

Impact of Ruanji’s Rebellious Personality on CaoXueqin and its Characters

Zhang Jieyu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70,China)

Abstract:RuanJi is the representative figure of Romantic Period of the Wei and Jin Dynasty whose personality has a great impact on CaoXueqin . CaoXueqin nicknamed himself as Mengruan (a Chinese word) , which also infiltrated his famopus novel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In this novel, CaoXueqin created a lot of typical characters with rebellious character just as the person Ruanji,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s made by CaoXueqin, the author tries to explain the deep emotions and life ideal of CaoXueqin.

Key words:Ruanji;CaoXueqin; rebellious personality;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758(2016)02-0128-4

作者简介:张洁宇,在读硕士,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古典文献学专业。研究方向:魏晋南北朝文学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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