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世界的勃谿”
——论木心散文
2016-03-07王佳佳
王佳佳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我与世界的勃谿”
——论木心散文
王佳佳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710062)
学术界对木心的研究众说纷纭,但殊途同归以至都是把其作为认识的客体对象来研究,最终回到作家本身,无法真正追寻木心散文的本真内涵。从文本出发,识取木心建造的“大地”,进入属于他的诗意性家园,看木心如何以诗意的超越来展现他与世界的勃谿,解开文本的本真内涵,也真正看懂木心。
木心;诗意;勃谿;超越性
自木心的学生陈丹青及作家陈村大力推介木心以来,他为文坛带来了一股独特的流洒的气息,这位“文学鲁滨逊”始为更多的80、90的青年所熟知并喜欢,广西师范出版社也将持续出版木心的更多文学绘画作品以飨读者。这是否如同先生之所愿,亦如他在与陈丹青等听课生们最后一次聚会上所说的那句诗一般:
“你终于闪烁着了吗?我旅途的终点。”那么不由地问到,旅途的起点何在?
一 追寻
学术界的研究目光也开始倾心与他,论说木心本质上是个诗人,在内地是出版现象,或该归属于“流散文学”,亦或说到底,他是“五四遗风”,是一份融合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与西方人文精神的清单。木心被越来越多的人赏识,到底是凑热闹者居多还是有识取他真正的境界者,笔者不敢论断,但木心散文中的意象连缀所组成的意义及智的美的折射,让研究者不禁纷纷挠头思索,魂牵梦绕,这些奇异的构思及陌生的表现到底是一种深层的灵魂象征还是无意义的心灵游戏,是否又是一个悖论呢?这些难免令阐释者无从下手,但也正因如此,它给学界的解读提供了众多的可能性。大体分为两种:一种将现实因素对创作主体的影响视为解读文本之钥,实际是将其散文的内涵作为理性认识的对象,另一种则重在探究文章与存在和生命的因缘,实际把它作为了非理性体悟的对象。这两种都是本质主义的思维模式,最终则导致都将回到作家自身,第一种回到他的现实处境,这将不由的会限制了散文更加丰富的内涵,第二种则正如木心的俳句所云:“你是含苞欲放的哲学家。”这无疑被当做提示一样,凭其去自然挖掘丰富的哲学因素,继而将作家自身也形而上化了。
正如海德格尔所言,“作品要通过艺术家而释放出来,达到它纯粹的自立。正是在伟大的艺术中(我们在此只谈论这种艺术),艺术家与作品相比才是某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就像一条为了作品的产生而在创作中自我消亡的通道。”[1]因此要想做到对木心文学内涵的真正理解,通过回到作家自身恐难实现,而更应去“到文本自身”,学界对木心散文的这些阐释,是由于文本本身已先行设置能对其进行多种阐释的可能性,我们要做的就是对文本自身的设置的这种可能性进行追寻,才能进一步避免第一种解读对作品深意的某种遮蔽和第二种主观主导下的随意性,探寻出在根本上使得对作品的解读成为可能性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正好让我们识取出木心及木心笔下的世界,这样,才让散文的本真显现。
在传统学术中,“美”与“真”一向是两个领域的问题,前者属于美学,后者归于知识,海德格尔在真理的名下讨论“美”,真理不是知识上的和科学中的,而是“存在的真理”,人只有先行进入这样明澈的境界中,而后才能与物相对,才可以格物致知,这就是作为“无蔽”的“真理”。存在的真理的发生,亦即人如何进入“存在之澄明”的境界。以此为切入角度,回到木心散文文本之中,和他一起进入文学世界,带着木心期许的“热诚”进入到文本,也就是那种癫狂式的体验,“浸润在幸乐之中。凡是令我倾心的书,都分辨不出是我在理解它呢还是它在理解我。”[2]做到第一步进入文本的境界看世界,达到了诗意化,而散文并非为了诗意而诗意,正如存在主义并非为了“虚无”而“虚无”。二者都是为了体现最终的本真内涵的存在。从审美力量的获得,寻求艺术作品的真实性,是为了找到在其中起支配作用的艺术,跳出物性设置,进入敞开领域,对于木心,对于木心文学世界,不再是单一的认识,而是将其融合起来,木心的世界,木心与世界,木心看世界,木心创作,我们品读,我们逐步开启,我们在读作品还是木心在读我们,木心与世界的勃谿,我们是否也有呢?这就不仅仅是对诗意美的迷恋了,这是将美作为无蔽的存在的一种现身方式了,以木心的“世界”为“大地”,我们要探究这种美与真是如何呈现出来的,继而去寻找到形而上存在的作品本真内涵。
二 “诗意”超越
木心的个人写作匠心独运,他之于这个世界是用的“一只是情郎的眼,一只是辩士的眼”,[3]一面温柔地描绘与独特地想象,一面冷僻地诘问带给我们一阵唏嘘讶异,这是一种有情有痛的滋味,它所构成的阅读张力不仅仅是诗意的审美力量,在物的观照下呈现出其本质特性及丰富的情思所感,即是去“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在语言方面,有人说读他的书,要放一本《汉语辞典》在手边,文中的词语用句简练新鲜,给人以陌生化的感觉,要尽其意需有领略古今中西的文化精粹的那份契合力,方可体悟到木心所写的平凡事物的深意,那是突破表象的与所观者有所沟通的真实,这时候去读《尖鞋》在写些什么?那些“疯树”之于季节下的生命力体现,也真的能用心去温暖生活亦如“俄罗斯的文学像一床厚棉被”。
李宗陶谈木心的文学作品,“音乐性是左膀,绘画性是右臂,诗性是眼眸”。[4]不拘形式,有句无篇,在他的笔下,形象的感染力胜过富有逻辑性的表达,将汉语的诗性爆发力发挥到极致,思维的跳跃将笔触伸到宏大与细微之处,触及永恒,触及现实。一串串精神意象的投递,按照审美思维连缀起来,看似主观化的意识流立场,却是退出自我的旁观者,《哥伦比亚的倒影》中《同车人的啜泣》一文,“我”一直观察着这个男人的悲喜,“我”的意识随着他而流动,与之沟通,自己的情思反而波折起来,“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容易悲哀的人容易快乐,也就容易存活。管壁增厚的人,快乐也慢,悲哀也慢。”散文里并没有鲜明的社会、生活的具象描写,但这些细节,个人体悟,却那么真实,熨帖,所以,并未使当代读者感到“隔”。着手于平凡,却丝丝缕缕扣人心扉,木心与平凡对话,发出的是不一般的风景,着眼的也非世俗世界。“天堂无趣,最有趣的是人间,唯有平常的事物才有深意,除此,那是奥妙、神秘。奥妙神秘,是我们自己的无知,唯有奥妙神秘因我们的知识转为平常时,又从而有望得到它们的深意。”[5]他就是以个人智慧及美学技巧向“真”及“理”不断地靠近。
上述对“诗意”所作的论述更类似是一种现象学式的展示,让人易进入一种“理智”的误区,解读它,也就把它当做与主体相对立的客体对象,这就又绕回到开篇所说的一样,回到作家自身了。我们要做的工作不是从不同角度解读木心散文,而对于精美又经典的作品来说,总能挖出新鲜的东西,如悲剧精神、古典情怀、浪漫主义,消极自由主义等等。我们要做的是像解开谜底一样的工作。事实上,畅销,耐读,诗意这种种的谜面的谜底就是因了木心散文中表现的超越性。木心制造了“大地”,也开启了“世界”。制造“大地”的“质料”使得物的转换为一个统一体,如那章漂亮的《俳句》,从“水边新簇小芦苇”到“听到千年相传的柝声”。上帝才不管你这个言而不喻的新世纪呢,“我”只想追随本心,返璞归真。正是作品嵌合住那些芦苇、建筑与少年等关联的统一体,同时使这个统一体聚集在自身周围,在这些统一体中,生和死,新和旧,忍耐和堕落,繁华与落寞——从开启的世界中获得了命运与存在的形态。“这些敞开的关联所作用的范围,正是这个历史性民族的世界。出自这个世界并在这个世界中,这个民族才回归到它自身,从而实现它的使命。”[6]
木心散文的价值并不局限于某一时代,某一民族,也并不拘泥于表现某一部分人,包括自己的心理状态或现实处境。木心在观念世界漫游,带着人类曾有的文明,及精英个体生命的印痕,选择加上想象性重构,这就是木心与世界的勃谿,也是他基于世界的诗意性的精神家园。这种诗意精神看待世界是无法通过具体或现实的叙述背景来呈现的,若现实化具体化,不仅无法表现曼妙的情思及繁复的哲理,也束缚了文本的超越性。若在现实中,很难将中西方文人聚集于此,也无法做到与古代先贤对话,更不可能让思维灵动跳跃,同时展示出奇异又生动的不同画面,再迅速抵达形而上之境界。即使可以,也容易被限定在某一个别的处境中进行解读,难以自由开启表达的内涵,无论是之于作者还是读者。将现实背景进行消解,进而肆意展现才华,并使之成为合理合情,取消掉现实经验性和可靠性,将其抽象化,成为跨民族,时间,地域,能体现全人类生存情态的具有超越性的作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可以和《野草》媲美。不同的是,鲁迅的散文诗集源于“恐怖”带来的象征与悖论品质的超越,木心着眼于温柔的诗意与心灵的的超越性。
三 勃谿
“人类的历史,逐渐明了意向:多情——无情。”“撞在这个不言而喻都变成言而不喻的世纪 一天比一天柔肠百转地冷酷起来”“寂寞”“荒谬”“自作孽”“晕头转向的世纪”“这是个代替品的时代”。在木心散文中四处可见的这些对于现代社会,对于这个二十世纪的形容,措辞相异意义却似,那么先生与世界真的存在勃谿吗?他笔下所开启的世界真的与自己那样格格不入吗?还是如同书上借友人之口所表达的那般:“你是一个很好的悲观主义者。”当然我们不能跟着这些作品成型时的先行设置来找寻答案,还得回到文本之中。
在《爱默生家的恶客》中,有这么一句对“沮丧”的定义,“正当看穿这世界的矫饰而世界因此而属于他的时候,他摇头了,他回绝了”。当木心彳亍在古今中外,和细小平凡间时,他着迷的是赤裸地面对世界和自我的根本问题,他继承着西方人之价值与尊严的人文传统,融合着先秦魏晋时的狂仕精神,企图追溯出精神源头,来回答他对世界的诘问,并作出自己的描述和判断。“悲观主义是知识的初级、知识的终极,谁不是凭借甘美的绝望,而过其自鉴自适的一生。”[7]对于木心,不论是“爱的悲观”,“生命的悲观”,“现代的悲观”,“世界的悲观”,他所发出的“温柔敦厚”的“尖”和“薄”貌似悲观,实为恰到深处的点破。他并不是一个生性悲观者,在他的作品里,很少有大谈特谈个人悲剧经历的时候,即使有,也如素材般诗意的一描而过,困于地下监狱时,他甚至还在想那首儿时的歌曲,在兜底搜索诗书来背,那只爬出亚细亚的蚂蚁哑然失笑,厄运在身上留下了痕迹,却让心灵洒脱到一漂而过。但木心不愿在艺术和哲学上苟且偷安,他愿意在繁华处看出荒凉,他愿意在这个形容词的荒年开启不一样的世界。有读者形容木心仿佛是从某个梦幻时代走来的精灵。其实木心是在其散文构筑的世界中走出来的文学家,他憎恶极权主义,他厌烦孱弱机械的人格,他不愿在这个“冷酷的现代世界”里随波逐流,但他从来不是绝望的悲观主义者,1984年木心答台湾《联合文学》的编者时谈到:“一切崩溃殆尽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在绝望中求永生。’”他将现代世界的另一面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点出,实则脉脉温情,散文很多篇章的结尾一次次诘问,反问,貌似没有答案,但木心建造的“大地”显然已展现了他所想象的世界,发出自己热诚的但愿。
史学家在描述时代时的机械古板,文学家应该去着力弥补,“否则我们真是上当了”他的意识中秉承的是“伟大的艺术常是裸体的。”所以他认为那些急功近利的包裹,虚浮孱弱的人、物在这样的世界是来不及悲哀的,但是木心不一样,他对生命,世界是满怀深情的,正所谓不爱就不会失恋,那看似与世界的勃谿都藏着对世界的温柔邪念,这邪念是一个个诘问,问宇宙,问人类,也在问木心自己;这邪念是一个个期许,不是失望,不是放弃,是但愿。
木心以世界为大地,开启了另一种看世界的角度,将其抽象化,成为跨民族、时间、地域来体现人类生存的超越性作品。他与世界的勃谿,“不再是情人间的争吵”,而是温柔的一击。这个勃谿,映照出木心本真自由的向往,也反映了现代世界人类存在的许多突出的问题。追寻出木心散文的本真内涵及其超越性,也有助于我们理解文学及反思我们生活的这个现代世界。
[1][6] 马丁·海德格尔.林中路[M]. 孙周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25-26,27.
[2]木心.鱼丽之宴[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50.
[3]李静.木心散论[J].南方文坛,2006(5).
[4]李宗陶.文体家本心[A].孙郁,李静.读木心[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118-119
[5]木心.哥伦比亚的倒影[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21.
[7]木心.琼美卡随想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27.
Class No.:I267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On Muxin’s Prose Style
Wang Jiajia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62,China)
Although there are different opinions about Muxin’s prose in the academia, but people can not understand the nature of his prose. We try to discuss the nature of Muxin’s poems through analysis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eal life and the poetry offered by Muxin. We try our best to understand personality of Muxin.
MuXin;poetry;quarrel;transcendence
王佳佳,在读硕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1672-6758(2016)09-0134-3
I267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