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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市场经济的三种解读*

2016-02-19吴苑华

关键词: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

吴苑华,李 娟

(1.华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泉州361021;2.华侨大学财务处,福建泉州361021)

伴随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逐步确立,并且在实践中获得巨大成就,毫无疑问,已经引起国内外学者的研究兴趣。不过,国内外学术界流行的观点主张,中国市场经济是西方市场经济的一个“变种”,由此不少学者断言中国市场经济属于“大政府,小市场”的西方类型的市场经济。显然,这种理解建立在中国市场经济等同于西方市场经济之认识基础上,忽视了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特色”,因而未能深刻地揭示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特征。不过,在这一流行的观点以外,人们也做了其他种种解读,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丁学良的“小众市场经济”、意大利学者乔万尼·阿瑞吉的“国家市场经济”和埃及学者萨米尔·阿明的“国家社会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三种解读,它们都抓住了“中国元素”作为解读中国市场经济的认知基础,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三种解读对于深入理解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内涵和价值的确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下面,我们拟对上述三种市场经济模式进行简要考察,以飨读者。

一、小众市场经济

这是香港科技大学社会科学部终身教授丁学良先生提出的。他在研究中国模式和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特征时发现,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发展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虽然被许多人解读成“大政府,小市场”的西方类型的市场经济,但是中国市场经济实际上有别于西方的“大政府,小市场”的市场经济,更有别于西方的“小政府,大市场”的市场经济。他认为,中国市场经济属于“小众市场经济”。所谓“小众市场经济”模式就是邓小平所说的“让一部分有条件的人和地方先富起来”的市场经济发展模式。

换而言之,中国的“小众市场经济”本质上就是“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1]171。具体地说,“使‘一部分人’也就是少数人先发财,是中国1970年代末以后经济发展的基本轨迹”[1]171。这里的关键是,“‘让少数人先富起来’是什么样的‘少数人’”[1]171?从总体上看,“在过去三十余年的不同阶段,有不同群体的‘少数人’”,比如,“在经济改革的早期,先富起来的,多半是中国社会的边缘分子(marginal segments)。……这些边缘人物,或是曾经在以往历次政治运动中饱受打击的‘黑五类’,包括‘劳改劳教’释放分子,或是曾因为投机倒把被处理过的,或是上山下乡人员中的不安分者,或是曾冒着风险从沿海倒卖走私商品的,或是偷偷进行外汇交易的人。……在邓小平时期,并没有把经济资源分送给他们,他们只是靠自己。这些人一无所有,胆子就大,最‘先富起来’的,多数是这些政治社会地位低下的小买卖人。……相对而言,当时的精英阶层成员,对这些忽然冒头的社会边缘分子很不服气。”[1]171-172从历史进步性上看,中国发展“小众市场经济”已经深刻地“从正面冲击了毛泽东旗帜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两个基本支柱——一均二贫”[1]171,成功地实现了“从毛式的社会主义,向邓式的市场经济转轨”,重要的是这种转轨“是一个方向性质的进步”[1]171。

然而,中国的“小众市场经济”在实践中虽然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也暴露出严重缺陷,滋生了不可忽视的社会发展问题。比如说,“小众市场经济带来的财富分布格局,就是私人财富的集中变得越来越突出,那些实权派加上跟他们直接或间接相连的那一部分人变得越来越富,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1]178而更为严重的问题是,日益严重的社会两极分化可能引发日益普遍的社会不满情绪、乃至滋生出频繁出现的社会突发性事件和日益严重的干部腐败问题,会破坏安定团结的社会稳定局面,而且诱发人民对政府的不满,导致政府公信力下降和社会道德水平整体大幅度滑坡,以及社会不公正现象也越来越多。

由此来看,“小众市场经济”并不是最佳的市场经济模式,也不可能成为中国市场经济的终极形态,它只可能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现阶段的一个“权宜性”选择。丁学良也说过:“尽管邓小平推行的市场经济要好过毛泽东的‘大众赤贫主义’,但不能让中国长期保持在只是一小部分人享有发财致富机会的不公平状态”[1]180。实际上,“像这样一种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这种不平衡发展的基本路径,它的问题、它的代价、它的内在矛盾和张力、它的外部压力和冲突,这一切到了2008年末至2010年中的全球金融危机冲击之下,暴露得愈加明显”,这一切也说明中国未来发展应当放弃“小众市场经济”,积极地“创造条件走向大众的市场经济”,虽然这样做“涉及的方面和领域很多很广”[1]180,但它是必需的,是顺应历史进步的必然选择。也就是说,“大众市场经济”极可能是中国市场经济的终极形态。

何谓“大众市场经济”?“从价值观和体制渊源来说,……大众市场经济既来自于欧洲的‘社会市场经济’、‘人民资本主义’的启发和源泉,也有来自中国本土的启发和渊源”[1]180。那么,如何走向大众市场经济?“人们可以从政策和体制角度列出一长串条件和措施来,诸如:社会福利制度、所得税制度、城乡户口制度、金融体制、就业和职业培训政策,等等”[1]180-181。丁学良先生基于自己的专业视角和调研提出,走向大众市场经济的设计包括两大块:“第一大块是属于人力资本领域,第二大块是属于创业机会领域”。第一大块的第一条腿是“强化公共教育系统”,包括“小学、中学、职业学校和大学等”,“只有这条腿运行绝大部分由公款支持,达到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只要愿意学习,都有机会进入至少是初高中学或职业技术学校,更优秀的能够凭借助学金等政府资助和低息贷款进入高等院校,弱势阶层的后代才会有更好的弹跳力,跳出他们的祖辈父辈的人生轨道”,这是“‘大众的市场经济’基本架构的支点之一”[1]182;第二条腿是“公共卫生体系”,是指“以公款来维持的普遍医疗保健系统,一些基本的、常见病的治疗都应该包含在这个系统之内”[1]182。第二大块主要是指“中国各级政府必须增加职业资源和机会的公平分布,包括创业的、职场里升迁的、在全国各地流动和发财的等等”,也就是说,在各行各业里创业和发展的资源及条件“应该大量开放给普通的公民,而不是垄断在政府手里,然后大量暗中输送到权势者亲友的手里”;尤其在金融体制和政策上做出根本的改变,“不能将普通民众被迫……以低利息储蓄在国有垄断银行里的钱,没完没了地注入大型国有垄断企业,而对私营企业又压又打”[1]180;“中国应该降低法律、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文化、艺术、传媒、卫生等行业的私营企业准入门槛”[1]184。总之,通过这两大块的有效实施,“要让越来越多的普通大众拓展进入运用资本和创造更多资本的公平合理门路”,“找到更多提升自己人力资本的机会,获得更多的创业机会,推出更多新型企业的机会”[1]184。从实质上讲,对于普通民众,“这两大块是必不可少的弹跳板、起跑线”[1]181;对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它们又是走出小众市场经济的困境的“明智之举”,尤其是“对中国经济长期可持续增长和社会的良性安定(即非强制性的安定)都是基础性的善政”[1]184。

二、国家市场经济

这是乔万尼·阿瑞吉根据亚当·斯密理论和他自己的研究得出的论断。阿瑞吉认为,今日中国市场经济虽然名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在本质上则属于“国家市场经济”。

所谓“国家市场经济”是指政府指导下的市场经济,既不同于“小政府,大市场”的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也有别于“大政府,小市场”的国家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因为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一方面不断强调要发挥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的有效作用;另一方面坚决反对和杜绝政府的官僚主义干预市场经济发展,也就是说,中国国家市场经济不是不要政府干预,而是倡导和推行有效合理的政府干预。人们也能看到,中国市场经济始终坚持“对内搞活经济”、“对外广交朋友,建立广泛的国家间友好关系”;始终坚持不对别国搞经济入侵和殖民化,也不在双边(或多边)贸易活动中搞“不平等的交换”,奉行平等互惠的贸易原则;尤其是中国政府始终坚决反对政府对市场经济进行官僚主义的行政干预,支持和实施积极的、健康的干预政策,等等,所有这些恰恰决定了中国市场经济不同于西方市场经济,同时也恰恰决定了中国市场经济契合了亚当·斯密的“国家市场经济”范畴。

亚当·斯密早在18世纪就将中华帝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概括为“国家市场经济”,以区别于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模式。斯密认为,与英国的自由市场经济相比较,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拥有不可忽视的比较优势,包括:其一,国家市场经济以东亚纳贡体系为基础,以中华帝国的经济政治实力为后盾,形成一个“同心圆”式的平等贸易经济发展体系,从事互惠的多边贸易活动,这是西方市场经济所不能比拟的。其二,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采取“内卷式”发展路径,而非西方市场经济的“外张式”发展模式,以国内市场经济的发展与繁荣带来周边国家和区域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走了一条以内向型市场为基础、外向型市场并重的国家市场经济模式。其三,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以自由、平等的经济贸易活动为基础,比如古丝绸之路就是这种市场经济的佐证,这就有别于西方市场经济发展依托军事和战争以及不平等的交换等帝国主义方式。其四,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不追求自身“财富最大化”,追求的是国家以及周边国家和世界的互利共赢、和平相处、和谐发展,这也有别于西方市场经济追求自身“财富最大化”,崇尚“丛林法则”和“唯利视图”,不顾他人死活的不平等发展。

由此来讲,如果说传统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借助于以中国为中心的纳贡体系来建立世界市场和贸易体系,那么当代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则借助于自身的资源优势和正确的发展思路大胆开拓国际市场,重建国际贸易新秩序,发展了真正意义的公正平等的市场经济。重要的是,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与西方的自由市场经济之间的区别,也正是斯密所说的“以市场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和非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根本区别”[2]333。

阿瑞吉还强调道,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具有不可忽视的世界发展意义。其一,它破除了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神话和单一格局,不仅加速了世界资本主义体系扩张的终结步伐,而且加速了“弯曲世界”①所谓“弯曲世界”是指多极化或多样化发展的世界,亦即各国和各民族都可以发展市场经济,但不是发展同一种市场经济,而是从事不同类型的市场经济。按理说,发展中国家应当在均等的市场经济规则指导下发展符合自身利益要求的市场经济,实现与发达国家一样的富裕水平,但是这并不必然要求它们必须选择与发达国家一样的市场经济模式,而是有自主权利选择和发展适应本国国情要求的市场经济模式,这样,世界就会呈现出多样化发展的局面,一个真正的多极化世界就从想象中走向现实中。形成的历史进程。其二,它极大地促进了中国经济社会现代化发展的成功,彻底破除了发展中国家现代化发展和市场经济建设的资本主义“魔咒”,亦即破除了西方发达国家设计的现代化和市场经济的“陷阱”。其三,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模式不仅仅是一种成功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更重要的是它为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和人民探索出一条可资借鉴的自主性发展道路。其四,中国的市场经济的成功发展确证了国家、政府、计划在市场经济建设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也反证了任何放任自由的市场经济至多只取一时的成就,但无法保障可持续的有效发展。其五,中国的市场经济的成功发展确证了国家市场经济模式是消除世界的两极分化和不平等发展的优选方案。弗兰克说过:“分流只不过是全球资本主义扩张过程的表现,它导致核心地区(西欧以及后来的北美和日本)的发展(财富),同时导致所有其他地区的欠发达(贫困)。这个过程……导致国家之间的财富和贫困不断两极分化,而不是平等化。”[2]13阿瑞吉也认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代表了两极分化和不平等发展,但是中国市场经济的成功发展确证了尊重和保护各种市场经济模式平等存在、协调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确证了世界的平等发展和市场经济体系多样化发展是可行的、有效的。托马斯·罗斯基(Thomas Rawski)也提出,中国市场经济蕴含了巨大的发展能量,并不比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差多少。

三、国家社会资本主义市场经济

这类解读来源于萨米尔·阿明、伊曼纽尔·沃勒斯坦以及郑永年等国外学者的理论。他们认为,当代中国市场经济名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为“国家社会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其“中国特色”则表现为将社会主义成分和资本主义成分混合起来并形成一个复杂的经济体,因而又称为“混合市场经济”,它有别于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

郑永年先生认为,中国最近30余年的成功发展实则成功地创建了这一新型的市场经济模式,它具有五大特征:(1)将计划与市场结合起来,确立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国家和政府发挥重要作用;(2)确立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3)确立以改革开放为动力,尽快建立和完善新型市场经济体制,优化配置社会资源,保障经济社会发展;(4)积极汲取西方市场经济的合理经验和方法,创新中国市场经济发展思路,优化各项政策和措施;(5)在中国市场经济的环境中,资本主义成分和社会主义成分相并存且相竞争而发展。

沃勒斯坦认为,中国市场经济不同于西方市场经济的表现主要包括:(1)通过改革,全面破除毛泽东时期的计划经济体制一统天下的独霸局面,确立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体制,激活国内竞争机制,最大程度地释放国内市场经济发展的活力;(2)通过开放,不仅积极加入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世界经济与贸易体系,全面参与世界市场经济活动,而且广泛地引进西方市场经济的理论、操作模式和方法,同时允许西方资本主义企业在中国境内大规模发展;(3)通过创建新型的市场经济体制,为海外华人华侨资本进入中国境内兴办企业提供优惠和便利。沃勒斯坦曾经坦言,在中国的市场经济中,资本主义成分日益多起来,社会主义成分反倒被弱化了许多,据此进而将中国市场经济解读为“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这个“中国特色”实则是指中国市场经济所包含的“社会主义成分”。

阿明也说过,在国际学术界,“一般认为,中国在毛泽东时代结束后选择了资本主义道路”[3],其实,这是误解。今日中国的发展模式既不能归结为资本主义的,也不能归结为社会主义的,它是资本主义成分与社会主义成分的混合体,因而,“我绝不认为那是社会主义模式”,但它也有别西方资本主义模式,因此“我将其称为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4]181。

首先,阿明强调了当今中国经济发展的各项政策的市场化取向,比如,权力下放、简化审批手续、实行承包制、发展房地产业、股份制化改革,以及其它方面的市场化、产业化改革,包括国有企业改制,发展个体经济、私营经济、合资经济和外商独资企业,发展加工工业,等等,都反映了今日中国经济已经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这种市场化改革放进了资本主义成分,为资本主义成分的合法存在提供了便利和保障性条件。不过,中国市场化改革始终保持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中国选择了“大政府,小市场”的西方市场经济发展模式,就像中国人称他们的市场经济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是这种市场经济毕竟也不是完全意义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是因为,中国人引入“市场经济机制”,创建了一个由社会主义成分与资本主义成分混合而形成的新市场经济发展模式。

其次,中国市场化改革时至今日,在客观上造就了一批资本主义式的“暴发户”和特权既得利益阶层,不仅出现了资本主义式的社会两极分化,而且滋生了资本主义式的地区间不平等发展。不过,中国市场化改革始终警惕社会两极分化和地区不平等发展问题,正因此中国政府一直将消除两极分化和地区不平等发展列为国家发展任务,不仅给予高度重视,而且积极采取措施,协调地区均衡发展以及全社会的和谐发展,从而将中国社会目前的两极分化和地区不均衡发展问题控制在全社会可承受的限度内,尚未对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大局造成冲击和破坏。这正是中国市场经济发展有别于西方市场经济的“中国特色”内容之一。

再次,中国市场化改革为资本主义成分的合法存在提供了支持和保障性条件,从而导致外围资本主义成分不断进入中国境内,以及本土残存的资本主义成分“死灰复燃”,这是今日中国市场经济中资本主义成分日益增多的原因所在。不过,中国市场化改革的主流一直坚持以招商引资、学习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为目标,而反对照搬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和发展模式,中国政府一直警惕国内的资本主义成分增长,采取措施控制其发展,积极地引导它们发挥健康的作用。换言之,中国社会目前存在不少资本主义成分,但是它们都在中国政府的可控范围内,难以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造成冲击和破坏。这也是中国市场经济发展有别于西方市场经济的“中国特色”内容之一。

总之,中国人懂得,资本主义是一条死胡同,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巨大冲突中,选择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但是,为了加速现代化进程,“为能够赶超发达资本主义世界”[4]70,中国人将“资本主义的市场逻辑和作为长期的社会主义视角的社会逻辑”结合起来,“将深层的全球资本主义的整合看成是经济发展的基础动力”,建立“维持一种可接受的社会和区域团结水平的再分配模式”,并且“赋予国内市场扩展优先性,最大化减少社会和区域不平等”[4]70。只有如此努力,才能“使中国成为新的强国,甚至超级大国,并迫使现有的那些国家放弃霸权的‘国家资本主义选择’”[4]70,也才能领导世界人民共同建立一个“稳定和真正的多极的世界”[4]70。

四、结 语

以上内容表明,关于当代中国市场经济的三种解读有别于国内外学术界流行的观点,对于深入理解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内涵和价值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首先,它启示我们,解读中国市场经济,需要从中国市场经济的实际发展情况出发,而不能套用西方市场经济解读模式。人们知道,在西方市场经济的语境中,流行两类解读模式,即:“小政府,大市场”模式和“大政府,小市场”模式。在国内外学术界,的确有不少人基于这两种解读模式来考察中国和西方的市场经济,也因此将中国市场经济解读为“大政府,小市场”的西方类型的市场经济模式,甚至有些人将中国市场经济解读为“中国特色的国家资本主义”或“中国特色的专制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我们认为,如此指认是武断的、偏颇的,根本上没有抓住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特征,即便从最浅显意义层面来解读中国市场经济,人们都需要抓住这样三条:第一条,人民的福利生活是否获得有效的改善;第二条,国家、政府、计划是否涤除了官僚主义干预行为,并在市场经济中发挥了有效的作用;第三条,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删除社会主义原则和目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上述三条已经成为解读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特征的认知基础。由此来看,上文三种解读反倒蕴含了积极意义。

人们看到,前文的三种解读都能够从中国市场经济的实际情况出发,只不过他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考察界面和“切入点”。丁学良先生的“小众市场经济”从公民个体福利角度进行,考察了中国市场经济发展对公民个体的福利收入分配及公正与非公正、平等与不平等状况的影响,肯定了小众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成就,但也批评了它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内在缺陷性,提出小众市场经济应当转向大众市场经济,是中国市场经济发展造福于广泛民众的真正选择。阿瑞吉先生的“国家市场经济”从经济发展管理与效率角度进行,考察了中国市场经济虽然也追求高效率发展,但是它的管理模式有别于西方市场经济模式,肯定了中国政府在市场经济发展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但也批评了中国市场经济中的资本主义成分,提出中国市场经济发展应警惕西方资本主义成分的渗透和干扰,希望中国市场经济开辟出一条公正、平等、高效的市场经济发展模式。阿明先生的“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从姓“资”姓“社”角度进行,考察了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属性是社会主义的还是资本主义的,提出中国市场经济模式是一种混合型发展模式,既不是纯粹的社会主义模式也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模式,而是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肯定了中国市场经济模式仍然包含社会主义成分,希望中国市场经济在未来发展中能够培育更多的社会主义成分,成为真正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其次,它还启示我们,中国市场经济并非超意识形态的存在物,仍然交织了姓“资”姓“社”之争。在表面上看,丁学良先生的“小众市场经济”解读属于超意识形态的。其实不然!丁先生的解读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市场经济”超越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中性的。这样的认识是非马克思主义的,就是说,丁学良先生站在马克思主义以外的立场和视界里看市场经济,这种认识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选择。实际上,超意识形态的市场经济是不存在的,所谓“中性的”市场经济只可存在于概念中、人们的头脑中,而不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市场经济本身就是非常实际的活动,与现实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它的具体性,亦即它的实践性,也就是它的现实性。实际上,人们也不难看到,市场经济的发展主权掌握在谁的手里,它的发展成果就会为谁享有,资产阶级掌握市场经济的发展主权,毫无疑问这种市场经济必然服务于资产阶级发展,比如西方市场经济就是如此,同样如果无产阶级掌握市场经济的发展主权,那么它定然服务于无产阶级发展,比如中国市场经济就是如此。这一点,我们姑且不说沃勒斯坦、阿瑞吉持有肯定性意见,单看阿明的解读就能说明一些。

阿明认为,许多西方学者直接将当代中国市场经济模式归结为某个资本主义模式,比如,国家资本主义、专制资本主义、封建资本主义的等等,难道这些解读不是某种意识形态解读吗!既然中国国内主流观点一直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说,那么西方学者为什么不能认同中国人的说法,而是反其道提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一说呢!也就是说,这类西方学者的指认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人们知道,当代中国市场经济模式的确包含了不少资本主义成分,但是这并不等于中国市场经济就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人们应当看到社会主义成分在中国市场经济中仍然是主流,它仍然占据支配地位,起着主导作用,这是不可否认的客观存在。如果看不到这层内容,那只能说你的解读是不深刻的,或者说带有严重的偏颇性,如果只根据那些不占主流的资本主义成分断定中国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的,那就不仅犯了以偏概全之错,而且犯了意识形态的故意曲解之谬。可以说,解读当代中国市场经济的关键在于抓住“社会主义”而不是资本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中国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属性是确定无异的,问题在于我们不应该将“社会主义”这个前提自行摘除掉,那样就不仅犯了“掩耳窃铃”错误,而且犯了故意败坏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声誉之错,只有抓住“社会主义”这个前提,才能真正理解中国市场经济的本质内涵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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