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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岸的烛光:试论皮兰德娄短篇小说中的父亲形象

2016-02-14高昌旭

镇江高专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文化意义短篇小说

高昌旭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7)



伟岸的烛光:试论皮兰德娄短篇小说中的父亲形象

高昌旭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300387)

摘要:作为1934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皮兰德娄被公认为20世纪现代派文学的先行者,他以戏剧创作闻名于世,同时在小说方面也造诣颇深,其中短篇小说是皮兰德娄最得心应手的体裁。在他的短篇小说中,主要有3种父亲形象,这一系列形象的构建与作家的生平经历有关。可以结合皮兰德娄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与思想内容,采用对比论证的方式,追溯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通过对父亲形象的解读,进一步发掘皮兰德娄短篇小说的艺术魅力及其独特的文化意义。

关键词:皮兰德娄;短篇小说;父亲;文化意义

2016年是意大利著名作家路易吉·皮兰德娄(1867—1936)逝世80周年。早在1921年,皮兰德娄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我国现代著名戏剧理论家宋春舫所著的《现代意大利戏剧之特点》中,是以戏剧家的身份为中国的作家们所初识。1929年,他的短篇小说《嘴上生着花的人》便被徐霞村译介在《小说月报》上,随后徐霞村在他的《现代南欧文学概观》中评价了皮兰德娄的小说创作,这是早期研究皮兰德娄的重要资料之一。建国后,我国对皮兰德娄的研究者首推著名翻译家吕同六先生,他利用诸多第一手资料并结合对原著的译介与引进使学界对皮兰德娄有了全新的认识。当下的皮兰德娄研究,大多是针对这位作家的戏剧作品创作,其中包括皮兰德娄戏剧作品的“戏中戏”研究,皮兰德娄与莎士比亚、布莱希特等戏剧家的比较研究,皮兰德娄戏剧结构的怪诞性研究,《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的后现代意义研究等等。如果说皮兰德娄的戏剧是“怪诞不经、惊世骇俗”,那么他的短篇小说可谓浩瀚卓绝、异彩纷呈。皮兰德娄在他逾40年的创作生涯中,共创作了短篇小说300多篇,收录在《一年的故事》里。在皮兰德娄的短篇小说中,经常会出现富有深意的“父亲”形象,在皮兰德娄所擅长的漫画式形象描写与充满辨证色彩的对话式情节中独具一格,不仅是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重要角色之一,也间接表达了作家的伦理判断与道德准则。本文试图通过对皮兰德娄笔下的“父亲”形象的构建展开归类与分析,以期在探讨这位伟大作家创作动机的同时,进一步去发掘他的短篇小说的艺术魅力与美学意味。

1多重笔调下的“父亲”形象对比

在西方文学中,“父亲”这一主题是讨论已久的。在20世纪初,弗洛伊德便提出了著名的“俄狄浦斯情结”,他认为“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也许都是把最初的性冲动指向自己的母亲,而把最初的仇恨和原始的杀戮欲望针对自己的父亲”[1]。拉康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父亲是一种隐喻”,拉康的理论将“父亲”视为一种能指符号,“具有象征意义。它代表法律与家庭秩序,是对母亲与孩子之间的自然的紧密联系或乱伦倾向的一种制约力量,使得孩子的俄狄浦斯情结及母亲的约卡斯特情结不再进一步发展”[2]。到了之后的70年代,罗兰·巴特在《文之悦》中这样说到,“父亲死了,这会使文学丧失许多悦。倘若父亲不复存在了,还讲故事作什么呢?每一种叙事不就都要复原成俄狄浦斯么?”[3]。下面分别列举皮兰德娄不同时期的主要作品中的3类父亲形象。

《黑披肩》是皮兰德娄早期的作品,以孤儿姐弟中的姐姐艾莱欧诺拉的悲惨遭遇为主线。故事中吉尔兰多的父亲是一个俗不可耐、贪婪自私的农夫。对待儿子的教育上,他保守固执,以儿子生活在农村为耻,仅凭自己在外国生活了数年的经历便盲目迷信,以为儿子一旦去了美国便能“交好运”,同时借此来改变自己的身世,具有浓厚的封建等级意识。在吉尔兰多强奸了艾拉欧诺拉后,农夫暴露了自身阶级的软弱与胆小,一方面,要将自己的儿子踩扁在脚底下,“就像挤葡萄汁那样”,以作为犯罪的惩罚;另一方面,面对一座庄园如此丰厚的嫁妆的诱惑,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艾莱欧诺拉的弟弟,丝毫不顾及吉尔兰多的感受。在对待儿子的这桩“婚姻”上,他表现得“正襟危坐,庄重自信”,一心想早日得到艾莱欧诺拉的田庄,一再逼迫吉尔兰多,即使在艾莱欧诺拉不幸流产病危的时刻,也不忘唆使并威胁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地弄到转让田庄的书面条款,少不更事的吉尔兰多被迫执行父亲的命令,最终酿成了悲剧。艾莱欧诺拉从山崖坠下,身上单薄的黑披肩在半空中悠悠飘落,仿佛在控诉这无情残酷的一家人。

《贝雷克与战争》中的父亲形象:一位生活在意大利的历史学教授贝雷克,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代背景下出场的。贝雷克原本是个井井有条、崇尚理性的德国人,一方面,他对德国有着深厚的感情和敬仰,年少的时候曾以拿破仑为偶像,对封疆拓土怀有极大的抱负;另一方面,他站在人类的灵魂良知和历史发展的高度上,对德国式的巨大兽性则感到震惊与恐慌,而这一“兽性”的直接体现,便是战争。在贝雷克眼中,战争不仅使欧洲走向毁灭,更是摧毁了整整一代年轻人,他们的理想,甚至他们的生命,都不复存在了。因此在得知儿子为了祖国母亲——意大利而奔赴前线时,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并没有像妻子和女儿那样歇斯底里,而是表现得从容、勇敢,与自己的儿子一起走上了前线去参加战斗。

《战争》是皮兰德娄短篇小说中极具思辨色彩的一篇,内容简短而意味深长。战争年代的一列火车上,几位家长在安慰一位因为即将告别奔赴前线作战的儿子而伤心过度的母亲,其中有的人感同身受,委婉劝慰:“一个人有几个孩子时,他可以把一块面包分给每人一些,这是对的,但是父爱是不可分的;一个父亲给每一个孩子全部的爱。比如我现在很痛苦,并不是一半痛苦是为一个孩子,另一半为另一个孩子;我是双倍的痛苦呀!”[4]237有人表现出与那位母亲相似的绝望。还有一位老父亲,尽管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可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表现得慷慨从容,“孩子们出生,不是因为您想要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必须出世;他们有了生命,不仅是他们的,也取走了我们的生命。这是事实。是我们为了他们付出,但是他们却不是我们的”[4]238。

比较上述3种父亲形象,我们不难发现,皮兰德娄尤为擅长漫画式的描述,其作品中对人物精神面貌的刻画独具匠心,他“不以人物的遭遇来说明人物性格的形成,而是截取人物生活中某一时刻的特殊处境表现人物特有的感受和独特的思想,勾画出人物的灵魂”[5]。在思想上,皮兰德娄侧重人物内心的冲突描写,人物自身的思想也尤为深沉。在主题上,皮兰德娄旨在告诉我们,面对残酷而荒诞的现实,原本可靠的理性已经无法解释,以至更加地绝望与无助,《战争》中无疑集中体现了这一点。

2“父亲”形象的所由产生

皮兰德娄是戏剧界的革新者,也是小说界的多面手,他毕生的创作都贯穿着实验性的色彩,而在他的短篇小说中,“父亲”形象的塑造也在不同程度地发生改变,这或许与作家的生平经历有关。

2.1生活中的父亲影响了皮兰德娄的创作

1860年至1862年,皮兰德娄的父亲斯特法诺·皮兰德娄曾参加过加里波第的起义军,是一位爱国战士,他回乡后在当地经营硫磺矿场,皮兰德娄的短篇小说《恰乌拉看见月亮》便是以硫磺矿的开采为故事背景的。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皮兰德娄被他的父亲寄予了厚望,父亲为他专门聘请了家庭教师,他在家中完成了小学教育,可见《黑披肩》中的部分情节是基于皮兰德娄早年真实生活经历改编而成。皮兰德娄初中毕业后,父亲一心希望他去读商业专科学校,以便日后学成归来继承父业,皮兰德娄则一心想读语言文学专业,因此年少时经常与父亲发生冲突,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严厉苛刻的。1889年夏,皮兰德娄因在拉丁文课堂上顶撞校长而被开除学籍。同年秋天,皮兰德娄来到了德国,就读于波恩大学的拉丁语系的语言学专业。在波恩求学期间,皮兰德娄的父亲每个月会给他寄来300马克,这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资产,他几乎不为经济问题而发愁,得以专心治学,3年后皮兰德娄以论文《论吉尔琴蒂口语的口音》完成了学业,取得了博士学位。皮兰德娄的求学之路颇为坎坷,然而正是因为他从西西里的乡下到罗马再到波恩,尤其是在罗马和波恩求学的这段经历,皮兰德娄对于历史和艺术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进而影响了其今后的创作。这一切,是与来自父亲的丰厚的物质支持是分不开的。

2.2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悲观主义盛行

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得欧洲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许多幸存者从心理上疏远社会,患了人们常说的‘弹震症’。几乎所有的参战者都在梦境中重新经历过梦魇般的堑壕生活”[6]。在思想界,残酷的战争带来的一个重要的影响便是,相对主义哲学在20世纪初确立的非宗教实用主义态度的基础上开始盛行,并体现在作家的作品中,《贝雷克与战争》《战争》便是皮兰德娄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皮兰德娄的家族与“战争”具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他的外祖父是一位民族英雄,曾经参加过反抗波旁王朝的爱国主义战争;他的父亲在回乡经营硫矿厂之前也曾参加过由意大利著名的统一运动领导者加里波第组织的起义军;而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意大利参战,皮兰德娄的两个儿子斯特法诺和法乌斯托先后被征入伍,其中大儿子斯特法诺在战场上被抓入了战俘营,并患了重病。在战争结束后不久的1918年,皮兰德娄的妻子安东涅塔·波尔图拉诺,因精神病恶化住进了疯人院,加上一直以来的经济困难和大儿子的伤病问题,使得皮兰德娄几近崩溃,甚至想过一死了之,然而正是在这段无比艰难的岁月里,他的创作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在思想上,历经沧桑洗尽铅华的皮兰德娄开始对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对自己的父亲由原先的叛逆、偏见转变为现在的理解、尊重,呈现出暖色调的宽恕态度。从皮兰德娄这一时期的作品,明显可以看出其笔下“父亲”形象的转变,在他的《夜》里曾这样写到:“他青年时代的快乐生活,再也不会有了,与无忧无虑的伙伴们嬉戏于故乡都灵游人如云的拱廊之下的日子再不会有了;舒适的生活再不会有了,父亲的老宅里那种温暖家庭气息再不会有了,母亲的慈祥照料再不会有了,父亲透着温厚的微笑护卫的眼神再不会有了。”[7]这无疑是作家内心真实的写照。

3“父亲”形象的设计与作品的文化意义

彼得·沃森在他的《20世纪思想史》中评价到,“20世纪20年代的许多思想及几乎所有重要文学作品,均可视为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回应,……作者需要花些时间来消化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发生的东西,把握它所表达的意义,以及作者对它的感受。然而,在1922年,即可与思想领域奇迹迭出的1913年相匹敌的一年,涌现出了一大批开天辟地的著作:J·乔伊斯的《尤利西斯》、T·S·艾略特的《荒原》、S·刘易斯的《巴比特》、M·普鲁斯特的7卷本《追忆似水年华》第4卷《索多姆和戈摩尔》、V·伍尔夫的第一部实验小说《雅各的房间》、M·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以及皮兰德娄的《亨利四世》,这些作品均构成了20世纪文学大厦的基石”[8]。正是在1922年,皮兰德娄将他已发表的短篇小说集结出版,定名为《一年的故事》。

皮兰德娄所著的300多篇短篇小说,“有薄伽丘式的生动故事,曼佐尼的抒情意味,维尔加的风俗画面,极具意大利传统的民族特点,同时又有现代的荒诞色彩和黑色幽默情调。他的短篇小说像戏剧一样,自成一格,独具风采,在意大利现代小说史上占突出地位”[4]1。具体看来,皮兰德娄对于作品中“父亲”形象的出色设计,首先体现在作品的真实主义风格,其次是出色的心理描写,第三是现代派的手法,如《贝雷克与战争》里作者运用了大段的内心独白,作家借主人公之口表达了自己对欧洲未来的担忧:财富、工业、文明都将在这次震撼人心的冲突(指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摧毁,而轮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去开创辉煌的生活。古老的欧洲如何重建,如何从当前的没落中走向复兴,是皮兰德娄作品中的多重主题之一。此外,《战争》里作家以对话的方式推动情节的发展,在充满实验性的同时也加深了作家对人性的探索。皮兰德娄擅长“通过戏剧性方式,将一种基本矛盾寓于人所共有经验之中——旨在说明这对立的两个方面是始终存在的,而且哪一方面都不容忽视”[9]。

综上所述,皮兰德娄笔下“父亲”形象的统一之处在于,不论是农夫的贪婪可憎,还是贝雷克身为德国人和爱国之子的父亲这双重身份,他们都是毫无保留的、赤裸裸地被表达出来。皮兰德娄以一支哀伤而不乏深刻的笔,饱蘸时代的忧患与个人的思索,书写了这一系列不朽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其作品的深刻内涵,散发着人性的光辉,正如皮兰德娄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辞中所谈到的,“你们远不是奖赏一位作家的精湛的技巧——这从来是不足为奇的,而是为了奖励我作品中真诚的人性”。

4结束语

通过对皮兰德娄短篇小说中的“父亲”形象的分析,我们认识到,皮兰德娄对“父亲”形象的建构是他探索小说写作的方式之一,对于研究皮兰德娄的创作思想与主题内涵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作者在对“父亲”形象的塑造中包含了自己的情感判断,将自己的潜意识转译为书面的语言,并将个人命运的感慨与时代的深刻反思熔于一炉。皮兰德娄是贫穷的,他的晚年被祖国抛弃,流放在海外,在国外享有盛誉但在国内却遭到意大利法西斯政府当局的攻击与冷遇,正如意大利当代著名作家卡尔维诺所说,“文学作品的第一营养(不只是文学作品),是作家的真正财富(不只是他的),而它一旦让文学作品塑了形,自己就枯萎,乃至毁灭。于是作家又成为最贫穷的人”[10]。同时,皮兰德娄也是伟大的,他从但丁那里接过来忧患现实、革旧立新的火炬,他所创造的经典作品将流传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与读者们的心中,不仅是意大利文学的代表也是世界文学中的一幕奇观——堪比莎士比亚。总之,皮兰德娄短篇小说的艺术魅力,以及它们的后现代意义,都值得进一步研究。

参考文献:

[1] 弗洛伊德.释梦[M].孙名之,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259.

[2] 范荣.父亲是一种隐喻:试析拉康的“父亲之名”在杜拉斯作品中的能指作用[J].外国文学研究,2006(5):97-104.

[3] 巴特.文之悦[M].屠友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58.

[4] 皮兰德娄.忘却的面具[M].吴正仪,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

[5] 李赋宁.欧洲文学史第三卷: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478.

[6] 霍顿,霍珀.欧洲文学背景[M].房炜,孟昭庆, 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426.

[7] 皮兰德娄.皮兰德娄中短篇小说选[M].吴正仪,选编.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13.

[8] 沃森.20世纪思想史[M].朱进东,陆月宏,胡发贵,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13.

[9] 布鲁克斯,华伦.小说鉴赏:上册[M].主万,郑克鲁,潘庆龄,等,译.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6:159-160.

[10] 卡尔维诺.通向蜘蛛巢的小径[M].王焕宝,王恺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24.

〔责任编辑: 胡菲〕

Stalwart candlelight:On the image of father in Pirandello’s short novels

GAO Changxu

(College of Literature,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China)

Abstract:As a winner of the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 in 1934, Pirandello is recognized as the pioneer of the modernist literature of the 20th century. He is famous for drama creation in the world, and in the novel he has also made deep attainments, including short stories in which Pirandello excels. In his short stories, there are three kinds of father imag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series of images is related to the life experiences of the writer. According to the artistic features and ideological content of Pirandello’s short stories, by way of comparison and demonstration, this thesis dates back to the era background. Through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image of his father, this thesis further explores the artistic charm of Pirandello’s short stories and its unique cultur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Pirandello; short novels; father; cultural significance

收稿日期:2016-02-03

作者简介:高昌旭(1992—),男,安徽马鞍山人,硕士生,主要从事意大利文学与文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8148(2016)02-00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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